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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冷冻库里冻了一宿,重新打开门时阳光照到身上时整个身体的毛孔都打开了般地贪婪地吸收着温暖。那些飞蛾不见了,只留下了杂乱的桌椅和过了一晚开始发臭的食物。都暻秀扶着金钟仁坐到了椅子上,开始四处搜找能够带走的食物和生活用品。
昨晚那收音机又响了一次,都暻秀贴在门上听到了外面飞蛾的骚动,随后从那机器里传出了清脆的女声。那仿佛天籁一般的声音,说出了供市民避难的详细地点。
「在郊外的话,现在这种情况应该很快就能到了。」为了让金钟仁听清楚自己的话,都暻秀几乎是扯着嗓子说道。
「步行还是要很长时间的。」金钟仁的话让都暻秀原本充满希望的心情一下子低沉了下来。
在收银台前找到了一包烟以及打火机,将打火机塞进兜里后拉开了抽屉,闪着银光的钥匙让都暻秀眼前一亮。
「钟仁!我找到了一把车钥匙!」都暻秀欣喜地抓起钥匙给金钟仁看,实在是太过幸运了,简直像在做梦一般。
都暻秀的心脏因为激动而快速的跳动着。从昨晚听到广播到现在他充满了希望,如果能够顺利到达避难地点,那么一定有医生可以治疗金钟仁的左耳。
快速地收拾好了能够带的物品,都暻秀从餐厅的后门找到了车钥匙所属的面包车。
广播里说的避难所在郊区,不顾限速地尽量地快开车的速度,都暻秀想让金钟仁尽快地得到医治。宽阔的大道上只有他们这一辆面包车行驶着,因为车的老旧,车身不断摇晃着,这使得金钟仁的脸色更差了。
「很难受吧?再忍一会儿,马上就到了。」都暻秀因为着急而出了汗。
「暻秀哥……」金钟仁虚弱的声音让都暻秀的心揪紧,他从来没有见到过如此脆弱的金钟仁。
「嗯!」怕金钟仁听不清自己的声音,都暻秀大声地应答。
「对不起。」
听到金钟仁的道歉后,都暻秀的手将方向盘握得是越发的紧了。不敢转过头去看金钟仁是用什么样的表情说出抱歉的话的,眼睛直视前方,又加快了一点开车速度。
从一开始,都暻秀就知道自己没有为金钟仁的那件事生气的资格。没有用恋人这层关系束缚住彼此,单方面的享受着金钟仁对自己的爱,他们的关系就像是一根头发丝,一扯就断。既然是这样,那他们与普通的床伴没有多大的区别。
金钟仁没有必要道歉的。错的都是他都暻秀。
然而都暻秀却说不出来,哽在喉头的话如果说出来他会好受一些。喜欢你,爱着你,但同时也抛不下自己的自尊,抛不下那些杂念。他不想要告诉金钟仁现在的自己因为当初幼稚的执念而不再弹奏钢琴了,他知道那些想法是错误的,现在回想起来真的能够让他无地自容。就这么放下一直以来的梦想的他,与坚持努力走到最后登上国际舞台的金钟仁相比简直就是个小丑。他不想告诉金钟仁,在相处时他的内心中总是有阴暗的想法,嫉妒的藤蔓缠绕了全身,侵入了大脑,让原本纯粹的爱恋变得丑陋不堪。
都暻秀选择了沉默,而金钟仁又开口了。
「我知道哥离开我的原因。我真的很后悔。但事情已经发生了,我除了道歉没有别的办法。」
「哥,你走的那天我的老师告诉我,一个舞团的经纪人看上我了,想要培养我成为首席。那时我的心情很激动,我努力了这么久总算是能够实现梦想了。」
「那个时候我想到了你。我坐在舞台上想象着回到我们的公寓后,喝着你煮的大酱汤告诉你这个消息后你的表情。我当时想着,你肯定会拍手,说着我们钟仁真棒啊这样的话。」
「但我回到家后,你的鞋子,衣柜里的衣服,你所有的东西都消失了。」
「如果我现在说出当时的心情,你肯定不会想要听吧。我也没有必要说了……」
「不管你是因为什么而离开我,或许是因为那个原因,也或许是别的。除了道歉,我什么都做不到。」
「我以为在巴黎的一切都是我的一场梦。你根本就没有存在过。但我又怎么可能对梦中的一个人念念不忘呢。」
混乱的思绪让都暻秀皱紧了眉头,因寒冷天气而快掉光了叶子的树从眼前刷刷经过,灰色的天空让人压抑得喘不过气来。想要发出声音回应金钟仁,却连做到这一点都很艰难。再一次地选择了逃避,选择了无边的沉默。
自己这样的性格真是让人厌恶啊。在这样的金钟仁面前,自己的丑陋暴露无遗。与金钟仁相比,自己的情感就像是腐臭的污水。从一开始就包含了许多的杂质,不能够纯粹地称为喜欢和爱。想要束缚住这个人,却又不想要带有责任。将自己置于随时都能够逃脱的地位,却又不希望那人离开自己。
现在,连坦诚自己这样的想法都做不到。
真令人作呕啊。
「能遇见你真是太好了。」金钟仁又说出了这样的话。将手覆上了都暻秀紧握的方向盘的右手手背,总算是得到了都暻秀的一个诧异眼神。即便是这样,也足够让金钟仁扯起嘴角笑起来了。
孩子气的笑容,像得到了喜爱的糖果一样开心。
「钟仁啊……」就在看见这笑容的一瞬间,冲动地喊出了名字,想要一股脑的将自己的想法全部倾吐出来。想要让自己的丑恶暴露在这个人的面前,想要奢求他的原谅,想要和他在一起,真真正正地在一起。
「哥。我们到了。」金钟仁却移开了视线,看向了车窗外。
与根本没有人废弃了的市内不同,在离避难所还有几百米的地方车就堵住了再也开不进去。总算是见到了其他的人类,都暻秀欣喜地停下了车,扶着金钟仁准备步行。
但让人奇怪的是,人们虽然陆陆续续地在往避难所走着,速度却极其缓慢。所有人都聋拉着脑袋,没有任何的面部表情。就像是木偶一般行动着。
大概是因为这突如其来的灾难让他们受尽了折磨吧。都暻秀扶着金钟仁,尽量快速地往目的地走去。
「如果累的话就告诉我,我们可以休息一会儿的。」让金钟仁的手搭着自己的肩膀,因为是比自己高大的人所以都暻秀也有些吃力。
「没关系。」金钟仁掩饰了自己的疼痛,露出让都暻秀放心的微笑。
和其他人相比,两个人的速度比较快。避难地点设在最新修建的科学院,在极其短暂的时间内已经修好了白色的高墙,从那之中打开了一道小门,人们排着队慢慢地进入。
都暻秀和金钟仁站在了队尾。
「进去之后得先让他们看看你的耳朵……」总算是能够放松一点了,害怕金钟仁听不清,借着扶住的姿势凑到金钟仁的耳边说。
「没关系。」金钟仁又一次这样回答。
这让都暻秀难过。
像海一样广阔而又包容的爱情,却也容易让他溺毙其中。身体本能地抓住了金钟仁的手。
也不知道谁的手更凉一些。
只是握住了金钟仁的手指尖罢了,但随后金钟仁将手抽了出来,以十指交扣的形式紧紧握住了都暻秀的手。视线交错的时候都暻秀有些恍惚,这双眼睛从来没有变过,那爱念汹涌地向他扑来,让他觉得全身麻酥酥的。
或许是上天的安排吧,让他们又一次在这种情况下相遇。如果可以,他想要做出改变。
张开口想要说出什么,却没有办法更好的组织语言,用什么样的话开头比较好。没有办法用语言表达自己的情绪,瞬间像是得了失语症一般的无助。只是看着这双眼睛便觉得愧疚和难过。
在当初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就愿意做你的恋人就好了,在当初能够多告诉你一些自己的事情就好了。没有因为一时冲动而离开就好了。
如果可以的话,以后不想再继续说谢谢你这样有隔阂的话。
每一天都想要说,喜欢你,爱着你,想要和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