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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授权重发连载】观棋不语 type_oemga X 三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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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棋语 72
“不可能!我明明检查过尸体——”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些密洛陀不是在自相残杀中全灭了吗?我还在碎尸堆里找过裤子,怎么会看漏?
我紧张得全身发麻,不断在脑海中回忆着之前的情形。从钓起那个箱子开始,到后来被密洛陀追杀,再到最后解决残存的那只,一切我都记得很清楚。可事实不容置疑,在我忘记检查的地方,视线之外的角落,还藏着多少没死透的怪物?
我用力地眨了几次眼,那些密洛陀并没有凭空消失。
“在这里,不死者是不会死的……”闷油瓶重新站起身子,对我微微一笑,淡然道,“我去送送他们。”
之前文锦也说过类似的话,在这里,不死者不会真正死去,陨玉会给它们近乎无限的力量和寿命,可那究竟能不能称之为一种生命?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闷油瓶的笑容不是乐观,更不是豁达,而是深深的疲惫,刚才和黑茧的战斗已经让他几乎消耗殆尽。他再次举起刀,接下来的却并不是一场壮烈的战斗。
来的密洛陀并不多,甚至可以说没有什么攻击力,因为它们只是就像虫豸一样佝偻着爬行,偶然发出一些活物的哼叫。闷油瓶蹒跚着走向了他们,他的双臂没有力量了,所以每走到一个密洛陀前,他都是抬起双手,用全身的力量将刀锋压下去,精准地切断他们的头颅。
这个过程太过漫长,直到他切断了最后一只爬向我的密洛陀后,他用刀身支撑着自己走到我的身边,长刀落在地上,砸出一连串惊心动魄的响声。
我看着他将双手按在黑茧上方,咬着牙试图将我和黑茧之间的空隙扩大,但没有一丝一毫的作用,就像是单纯地摆出个支撑的动作似的。
“我自己来,你不能再动了……”我张了张嘴,很想多说点什么,却又无法说出口。我的背部两侧被利肢插入,不是那么轻易能出来的。刚才我一直在试图拔出这些东西,可直到他回来,竟连一根都没拗断。
而更加糟糕的是,闷油瓶身上的碧绿色已经蔓延到肩部。也许他自己看不见,可我看得清清楚楚,再这么下去,最先撑不住的会是他。
“告诉我,接下来怎么做?”我努力回想他刚才说过的话。也许还来得及,只要填满另一边的阴阳鱼纹就能打开出口,“用什么东西来‘填满’鱼纹,是头发?还是……”
我从夹缝中仰望他,比起肩膀的碧绿,闷油瓶的脸色比纸还要苍白。他缓缓说道:“不用了……只要一点……时间,到那边的阴阳鱼处……原本这里的设计,是没法让我们都出去的。”
我感到难以置信,“这怎么可能呢?陨玉上多的是孔洞,出路又不止一个……”
“没有了……”闷油瓶摇了摇头,“只有和陨玉融为一体的西王母,才能控制孔洞的闭合,现在她死了,出入口封闭,只剩下一个逃生口……这个阴阳鱼祭坛……它的逃生通道,只会被渗入的血肉打开……”
“怎么会有这种设计?”我听了浑身冰凉,逃生是为了生存,如果通道只能被渗入的血肉打开,这岂不是自相矛盾?
闷油瓶没有接话,他眼睛紧闭着,我一度非常担心他会就这样倒下,但他最后还是再度睁开了眼睛。
“这里洞壁的文字,是用黑金刻下的,连西王母都不能抹去……”他道,“那上面写着,三千年前,张起灵与周穆王、西王母在此殇祀天地……我们现在所在的地方,就是让万象龙匣滋养活化的源泉……西王母的宝藏,赐予人长生不老的‘瑶池’。”
“塔木陀的秘密,最早是西王母发现的……只有在这里的陨玉,有足够的条件形成气泡状结构……其中一些孔洞贮存着陨玉原浆,但她发现,陨玉内的气泡状结构非常不稳定,一旦打开,就和水胆破裂的玉石一样,只有两种结果……要么干涸,要么重新闭合。”
“那时西王母还不知道尸蟞丸,只靠饮用原浆来延长生命……她改造了塔木陀的地势,形成蓄水养玉的格局,让陨玉的流失不至于太严重,但她并不满足……于是张起灵便利用与陨玉相克的黑金,让变化不定的孔洞变得稳定,并打通了陨玉原浆的采集井……也顺利让龙匣复苏。
“张起灵许诺,一旦采集井打通,他们将获得不朽的生命……西王母要求张起灵证明这一切,周穆王也在一旁推波助澜……但是,当知道永生的方法后,他们的想法却截然相反。”
他说的我明白,因为西王母在这里活到了现在,但周穆王却回到了中原。
“这个机关……是为了将周穆王带出去,同时把西王母困在这里?”
闷油瓶点了点头,“从一开始……西王母就很果断……她选择与陨玉结合,与周穆王共享不朽……可周穆王退缩了,因为张起灵说,获得永生后,他们将不再是人类……不能离开陨玉,世间的繁华也不再与他们有关……”
“察觉到周穆王的想法,张起灵便留了后手……他将剩余的黑金铸成长刀,献给西王母,以示臣服……并邀请他们进入瑶池,服用尸蟞丸,蜕下人类肉身……当落下的血肉同时渗入两侧的阴阳鱼,永生之井便会向他们开放,这就是羽化仪式……”
说到这里,闷油瓶垂下了眼睑,“但石壁上没有记载的是,周穆王那一边的阴阳鱼下,并没有永生之井,而是送他出去的通道……有人代替他死去,以血祭启动了机关……”
我感到一丝寒意,闷油瓶虽没有说破,但我能听出这背后的台词。如今只有一边的阴阳鱼打开了,真的要靠血祭才能启动机关,那我们……
“不对,你凭什么说是血祭?那边不是被‘头发’压开的吗?而且一边是西王母,另一边是周穆王和张起灵,他们后来都没死,难道还偷偷带了个人殉进来?”
“因为从一开始,这就不是三个人的故事……”闷油瓶叹了口气,轻声道:“史书记载,周穆王十四年,西极之国有‘化人’来,他将周穆王带到了西域,可史书上从没说过,‘化人’跟周穆王回国……跟周穆王同归宗周的是另一个人,他们称之为‘偃师’,一个精通机关的人……”
“你是说……”我的话哽在喉咙里。虽然本能地想反驳,可是《列子》上写的事情,我记得很清楚,甚至可以逐字逐句地背诵,闷油瓶说的并无虚言。
那是记载在史册上明确的事件,我早就推断出那个‘化人’就是第一代进入中原的张起灵,可是他为什么没有回来?为什么我之前都没有注意到?
“有两个……张起灵……”当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的内心陷入了绝望。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但我不想去承认,甚至不敢去想。
“是的……”闷油瓶缓缓地点点头,“一开始就有两个张起灵的候选人,将周穆王带到西域的、擅长幻术的人,和跟他回到中原的、擅长机关的人……他们合力完成了祖上的使命,令龙匣复苏……但是在最后,是制造机关的人赢了,他在这里将同胞杀死,为自己和周穆王制造出逃生的机会……”
说到这里,闷油瓶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然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再说一句话。
“小哥……小哥!”不能让他的意识在这里中断,我用力挣扎,同时喊着他,希望能得到回应。我们不能和那一次一样。如果不是为了改变,我和闷油瓶花那么长时间到达这里,岂不是一个天大的笑话吗?
“吴邪……”
闷油瓶终于又开口了,但这次声音非常小,我需要完全保持安静才能听清,“你记得进入蛇沼前,我们在篝火旁说的话吗……那对你来说,可能是太多年前的事……虽然我是前不久……才说的……”
“我记得。”我心里一紧,不知道他为什么提起这件事,心中瞬间涌起一种不祥的感觉。
“那时我说,我是一个没有过去和未来的人……但现在全部的事情我都想起来了……成为张起灵是我的宿命……我实际上并不能去救谁……张起灵不是人,而是一个推动命运的装置……在祖训里是这么记录的……不过……哪怕不得不去杀才找到出路……我还是……不想抛弃……和你一起走过的人生……所以我想……很早以前……抉择就决定好了……”
他长舒了一口气。虽然声音微弱,但我清晰听到他的话语,“人是非常丑陋的,人也是非常脆弱的……但我还是想,选择作为人而活着……”
最后的声音如同烟霞般消散,他原来按在黑茧上的手垂了下来。我接住之后,内心仿佛堕入了深渊。
他的脉搏没有了。


IP属地:广东3650楼2018-03-23 17: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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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 棋语7
    我的头脑空白了好长时间,这期间脑海里仿佛有无数个念头,但又像是什么都没想。有一段时间我甚至在想,此刻我是不是在做梦,只要梦醒了就什么事都会消失。
    然而我还是醒着,我清晰地感觉到泪水横着从脸颊淌过。苦涩与疼痛充斥着我的身体,就连呼吸都带着一种撕裂的感觉。
    “作为人而活着……”我将这句话对自己反复说了好几遍,沸腾的头脑渐渐冷却下来。
    从一开始闷油瓶说的话,都没提到过要死,他是说“活着”……他的双手到肩部已经陨玉化了,这种情况下他手臂的脉搏还存在吗?
    想到这里,我挣扎着发力,想靠蛮力把背上那些肢爪顶开。虽然并不觉得很疼痛,但事情也不如想象中顺利,因为我的力气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而那些纵横交错的利肢相互勾连在一起,就像枷锁一般让人动弹不得。我深呼吸了几次,蜷起膝盖顶在黑茧上使力,总算把肩头的几根顶松了。这下手臂有了更大的活动范围,我向外探了几次,用手指勾到了闷油瓶丢下的刀,反手便往肢节上砍去。
    黑金的长刀对黑茧果然有奇效,可惜因为角度原因,我使只能靠腕力一点点割,花了好长时间才把它们逐一割断。我松了口气,将黑茧推到一侧,摸索着爬向闷油瓶的方向。
    他的脖子上也出现了绿色,摸起来就像玉石般冰凉,但是我在他鼻下,摸到了微弱的呼吸。
    一阵狂喜从我心头掠过,但随之而来的是紧张和焦虑。他的呼吸若有若无,显然他现在已经虚弱到了极点。我必须等阴阳鱼填满,逃生通道打开,再带着他尽快逃出去。
    可是所谓的填满,到底是靠什么东西呢?
    我把灯光照向祭坛,阳侧已经完全被“头发”填满,阴侧则泛着诡异的绿光。我愣了一下,才发现那竟然是密洛陀的血。许多密洛陀的尸体呈放射状环绕着祭坛,从被砍断的脖子里正流出绿色的血液,精确地汇入了鱼纹之中。
    是闷油瓶干的,他想用密洛陀的血开道!
    我内心翻涌着激烈的情感,一时间说不出话来。这才是闷油瓶坚持战斗到最后的原因,他明明已经无法前进了,依然不断地举起刀刃……这些密洛陀身上还挂着军装的残片,恐怕他已经想到了,这就是当年的张家军——那些他曾经想豁出性命去救的人,为了打开机关,最终却要被他逐个杀死。
    在西王母羽化的数千年后,张家军是来这里的第一批人,他们将龙匣送进来后便牺牲了,变成彷徨的密洛陀,未能将龙匣成功带走。他们生前都是众人尊敬的战士,死后却落得同族相残的下场,这无疑是一件极残酷的事情。
    我看看自己,比闷油瓶的情况要好一些,绿色的脉络只延伸到手肘,四肢也还是有知觉的。只是身上被黑茧刺伤的地方,伤口附近都是青色的一圈。我的时间不多了,不知何时就会和这些密洛陀一样。
    而闷油瓶,甚至可能等不到机关打开的时候。
    他明知道,我们之中死去一个就可以走出这个牢笼,让我死是最简单的。他却偏选择了胜算最小的一条路。这条路是用张家军的牺牲开启的,然后赌上的是闷油瓶自己的命。
    没有必要犹豫下去了。
    如果不能活着出去,一切都不再有意义。我护着伤口提起长刀,走到密洛陀的残骸边。
    本来这些就是苟延残喘的个体,在之前的自相残杀中已经被撕扯得七零八落,血都差不多流干了,即使陨玉的修复力让它们能勉强爬过来,残存的血液也根本无法喷涌而出,只是断断续续地滴落。这要等到什么时候?
    闷油瓶说过,在这里不死者是不会真正死去的,再等下去究竟是祭坛被填满,还是它们再次爬起来呢?
    我闭了闭眼,举起刀刃,将地上的肢体砍成了更惨不忍睹的碎尸。
    从尸块中流出的液体,与我的血混合成奇怪的颜色。我不知道该庆幸自己的血至少是红色,还是感叹自己也能做点微薄的贡献。这仿佛是一个比谁的血流得更快的比赛,也许支撑我的只是我心中憋着的那一股气。活下去的欲望和想去救人的愿望不断交织,让我这副与行尸走肉无甚分别的躯体里燃烧着仅余的意志。
    闷油瓶说得对,我只是在逞强而已,人是丑陋而脆弱的生物。
    可是,比起他说的不能抛弃的过去,我想要抓住的是有他活着的未来。
    直到机关的响动渐渐变大,我颓然停下了挥刀的动作。到底过去了多久呢?这里没有计时的工具。我只是发现,当我想放开刀的时候,手指已经动不了了。
    靠着长刀的支撑,我勉强站了起来。现在,另一侧阴阳鱼也被填满了,对应的鱼眼处果然出现了一个孔洞,看起来黑漆漆的,应该就是闷油瓶说的逃生通道。
    我向那洞口走了几步,忽然感到一丝不对。地面正在震动,祭坛阴阳交接的分界线竟然抬升起来,就像一道弯曲的墙一样越来越高,将房间隔离成了两半。
    “该死!”我一下子明白过来,既然这是用来逃生的机关,当时也会为了不让西王母追上而设置障碍。可是闷油瓶他,还在祭坛的另一侧!
    我丢下长刀,不顾一切冲向分界线。但它上升的速度相当快,等我到了跟前,高度已经超过了我的胸口。我发狠大吼一声,扒着墙面猛扑上去,总算将半边身子送过了分界线,一伸手将另一侧的闷油瓶拉住。
    然而这已经是我能做到的极限了,我的手根本使不上力,我既无法将他拉过隔墙,也不可能将他丢下。
    隔墙在不断地抬升,手中的重量也越来越沉,我趴在上面进退维谷。就算我拼尽全力能拉住他,当隔墙升到顶端,我也只会被这玩意给腰斩。
    也许这就是死到临头了。都说人死前会大彻大悟,可是我并不觉得我觉悟到什么。
    哪怕下定所有能下的决心,使尽所有能使的力气,我依然救不了他。现在放手的话,至少我能救活我自己。
    可是,我要是在这里放手的话,我就太不是人了。
    “你娘的……给我醒过来啊!”我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喊出这一句的,我的手只能拉住闷油瓶的一点衣服了,这最后一刻的不甘和愤怒,几乎烧红了我的双眼。
    几乎就在同时,我看到了不可思议的景象。在闷油瓶的身体四周,原本嵌在阴阳鱼纹里的无数的发丝忽然飘荡起来。
    就像从地面长起的豆芽一样,我看着那些发丝慢慢生长、变长,最后聚成一股巨大的黑色隆起。曾经有人形容在热带雨林里,见过一夜之间长出的人型菌伞。看到这个黑色隆起,我能想到的类似的东西也只有这个了。
    我瞪大了眼睛,看着聚拢的黑色发丝往两侧荡开,其中浮现出一张脸。这张苍白的脸庞上有着姣好的轮廓,向我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你……”还没等我想明白这是什么,这张脸弓起后方的躯干,那龙蛇一样的身体向我俯冲过来,一下子将我从墙头上推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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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画外音:
    两位大大最近的速度终于又起来了,我都没想到更新得这么快。近期太忙,仍然会抽空更新。
    by 平淡达人


    IP属地:广东3651楼2018-03-23 17: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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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棋语76
      我看着小花,心里不由百感交集。从张海客冒充他和我接头后,我和真正的他就再没联系过,甚至我都担心他是不是遭了张海客的毒手,此刻看到他平安,终于可以放下心来。而且听他的意思,两个重病号,除了我也就只剩下闷油瓶了,“他现在怎么样?被陨玉侵蚀得厉害吗?”
      “不太好,”小花拧起眉,摇了摇头,“不过你也用不着担心……”
      说到这里,他突然停住了,看我的眼神变得有些奇怪,“你是问张起灵?”
      我愣了一下,难道我猜错了?
      “你不是说两个病号?”
      “如果你是问张起灵,他不是我们的人救的,还得再过一晚上,等内线给我进一步的消息。”小花叹了口气,语气中有着深深的疲惫。我略微松了口气,因为不管是谁救的,至少不用担心闷油瓶被困在里面了。不过这也并不代表他平安无事,因为陨玉会加速尸化,即使看起来没问题,也不知道体内有什么变化。
      “那另一个是谁?”
      小花又叹了口气,“是瞎子。”
      “什么?”这个答案太出乎意料了,“他救我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
      “这个问题……你最好自己去问他……如果你还有命去问他的话。”
      “怎么了?”我不理解小花的意思。他向我摊了下手,顺着他的视线,我看向了自己的手背。
      在那里有一道伤口——当然,在我身上能看到伤口并不是什么怪事。真正奇怪的地方,是这道伤口在动,它就像是有生命一般,迅速地向两端延伸、绽开,露出下方暗红色的血肉,但下一秒它竟又开始往回收缩,成为了一条弯曲的红线。这看起来很诡异,简直就像是我的手背上长了个一伸一缩的裂口怪。
      “你腿上这种口子更多。”小花扭过头去,似乎是不忍目睹,“丁香倒是胆子很大,一心只想救你,大概在尹家也是见过世面的。不过还有一个不在乎的……跟着你来的那个阿宁,恐怕是另有图谋吧?”
      我看着他,心中升起一丝阴寒而尖锐的恐惧。
      在别人眼里我居然是如此可怕的样子。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在陨玉里和西王母搏斗的时候?还是积尸堆处?这一路上波折一个接一个,我根本没有余暇关注自己,难道在我遇到阿宁和黑瞎子他们的时候,就已经是这样了?但这些伤口既不痛也不痒,如果不是小花提醒,我甚至都没有察觉到异常。
      我摸了摸伤口附近的皮肤,并不觉得麻木或僵硬,这反而更加奇怪,“我这……算是尸化了吗?”
      小花不置可否,他沉默了很久,最终摇了摇头,“也许是,也许不是。我猜,在你体内人类与非人类的部分,平衡已经被打乱了。”
      他苦笑一下,“关于这个问题,我们几个现在是各执一词。丁香说,她能听到你的呼吸和心跳都在趋于稳定,你一定能挺过来。瞎子表示反对,他认为你马上就会尸化,让我们尽早做准备——没想到吧,付出那么大的代价去救你,他骨子里却是最悲观的一个。小玲珑……弃权了。所以现在,关键的一票在我。”
      我下意识地点了点头。这番话信息量太大了,有许多疑点需要更详细的解释,但似乎现在不是提问的时机,因为小花的问题穷追不舍。
      “你说,我该怎么选?”
      他的眼神严肃且凝重,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成分,我这才忽然意识到从刚才起和小花对话时的异样感。从我醒来时起,他全身就是紧绷的,那是一种防御性的姿态,他一直在提防着我。
      可是他一直都没有下手。是还在观察?还是想给我机会?我心里明白,现在的我不是小花的对手。虽然过去并不是没想过自己的结局,也知道断头之约的严肃性,可事到临头,我其实还是想要逃避的。
      我握了握自己的手掌,那道活疤隐没了一段时间,又重新冒了出来。我并不知道尸化有多少种征兆,按常理来说,我应该会感到侥幸,并且激动地为自己辩解,然而我的内心竟然是一种不可思议的平静。
      再坏也不会比现在更坏了,此刻仍能保持着理智,就是上苍对我最大的奖励。
      “你漏了一票,还有我的。”我看着小花说,“你就没有想过,我也有想法吗?”
      小花愣了一下,大概是没想到我会这么回答。我接着道,“我们认识很多年了,你应该了解我的想法。虽然谈不上把生死置之度外,但如果是贪图安逸的人,肯定不会落到今天的田地。我有想做的事,暂时还不能认命。谢谢你的消息,现在起我们没关系了。”
      说着我从床上爬了起来。四肢还很僵硬,但我顾不得那么多。小花没有让路,也没有扶我,“你觉得你出得去?”
      我摇了摇头,那大概和我原地满血复活的概率差不多大,“我不想伤害你们,但同样的,我也不想死。所以我打算离你们远一点,这样对彼此都好。如果你想动手,我会反抗的,当然你也不用有顾虑。”
      小花一动不动地看着我,好一会,从后腰拔出一把手枪,当着我的面卸下了唯一的子弹。
      “有你这句话就够了。”流线型的子弹在他指间闪烁着深黑色的金属光泽,“我一直担心,我们真要走到这一步。”
      我看着他的神情,突然感到一丝异样,说不上哪里不对,只是一种巨大的怪异感笼罩在四周。那个子弹的反光刺入我的眼帘,我用力眨了眨眼,就见小花的眉毛挑了挑。
      “可算醒了,不然我连个抱怨的对象都没有。”他道,“一想到队里两个重病号,你还带了一堆麻烦来,就犯愁。”
      倒带?!
      我一个激灵,猛地发现自己居然又躺回到床上,顿时坐了起来,这下反而把小花吓了一跳。
      “你的枪呢?”我问他,刚才明明还看到他手上拿着枪,现在没有了。而且他恢复到了最开始和我聊天的姿势,连台词都一模一样。
      “你怎么知道……”小花的表情一下子绿了,“什么枪?你做噩梦了?”
      做梦?我并不相信这么牵强的解释,一抬手,果然看到手上有那个活疤,而帐篷内的摆设,全都没有变化。
      这是真的,小花要说的话,我现在的状况,一切都是真的。只是我提前梦见了我马上要遇到的事,可是为什么?
      我一转头,突然瞥见了一样熟悉的东西,那个装着万象龙匣的箱子。它正静静地放在床头柜上,木质的表面泛着一层晦暗的光泽。


      IP属地:广东3709楼2018-05-24 16: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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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棋语77
        “怎么了?”
        小花疑惑地看着我,又看看箱子。
        我摆了摆手,示意他安静,“我问你几个事情。”
        大概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他的表情立刻变得很严肃。我便把刚才的所见所闻简单描述了一遍,小花越听脸色就越难看,他指了指箱子,道:“你是说,这些话都是那破箱子告诉你的?它能托梦?”
        “看来我说中了。”虽然早有预感,但我心里还是一沉。虽然这不是我第一次领教张家的“预知”,但在这样短的时间内,对未来展现得这样详细鲜明,还是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
        “本来我是想诈一下你,现在没意思了。”小花皱起眉头,将手枪从后腰拔起,亮给我看看,随手放在床头,然后起身围着箱子走了几步,向我指了指箱门。
        见我没反对,他小心地把箱门打开,青白色的龙匣便露了出来。不过从表面上看,它并没有什么可疑之处,还是我记忆中的那个模样,石材细腻温润,雕刻的纹路有些粗糙,并没有什么肉眼可见的诡异现象。
        现场的气氛颇为尴尬,小花围着桌子不停改变姿势,但显然并没有看出个子丑寅卯,最终他心怀不甘地向我摊了摊手,“如果这东西能预知未来,为什么只有你梦到了?我也在这睡过。”
        他的问题我无法回答。虽然我心里大概能猜到,但还无法确定这真的与那有关,也很难向小花解释。从圣湖观影到秦岭幻境,我的角色一直在逐步变化,从旁观者逐渐成为了当事人。也许这就是石室预言中,我成为“张起灵”的真义?
        原来这才是终极的力量。以往我所遇过的各种虫窝,根本无法与之相提并论。难道过去的张起灵们就是这样观看自己的命运,再去做出最正确的选择吗?就像玩一场能无限SAVE/LOAD的游戏,直到玩出最完美的结局……
        “也许它认识我,想和我对话。”我伸手碰了碰龙匣,触感十分冰凉,不过并没有幻觉出现,也没有声响传来。
        小花摇摇头,语气中带着警惕,“我建议把它带回去,找最好的专家鉴定一下——包括你也是。”
        看得出他满腹疑虑,而且并不特别相信我。这是理所当然的,如果换了我,突然有人说他能靠一只古代盒子预知未来,而且也真的做到了,我也一定也会觉得那不是个好东西。我合上箱门,考虑了一会,说道:“在那之前就留在我这吧,我想做进一步的测试。”
        小花眯起眼睛,不太赞同地说:“不好吧?我怀疑你会走火入魔。”
        我知道他的意思。预知命运和改变命运,这是无数人梦寐以求的能力,它的诱惑甚至比长生不老更甚。
        然而这种预知后的改变,究竟能不能算是改变?既然它能预测未来,那所谓的“改变”何尝不是未来的一部分?妄想操纵命运的人,是否依然被命运所操纵?就算是强大如历代的张起灵,也无法逃脱既定的轨迹,人真的能改变自己的命运吗?就像玩游戏的人,要如何才能玩出设定之外的结局?
        我叹了口气,“其实对我来说,预知未来不算什么新鲜事儿,你不用太担心。”
        “但这和你从未来过来获得的预知不是一回事,它在左右你的想法。”
        看到他不快的表情,我愣了一下。没想到他居然已经知道了我的真实身份,应该是黑眼镜说的吧。
        “原理上不同,心理上是一样的。”我看着他,既然他知道了我的底细,我也不再顾忌去谈论这个话题,“当你知道了未来的剧本,是会照本宣科,还是故意唱反调?两种我都试过,并没有得到什么好处。所以现在我决定既不迎合也不逃避,既然它想向我传话,我就正视它,把一切都摊开跟你讲。也许这并不能完全改变命运,但我们还是可以自己决定一些事的。”
        小花愣了愣神,脸上现出复杂的神情,过了许久,才捏着自己的眉心说:“好吧,暂时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不过,如果出现了任何危险,我会第一时间收回这东西。”
        他的手按在箱子上没动,我明白他话还没说完,等了一阵,便听到他长叹道:“不管怎样,你都要保护好自己,这对于所有人来说都有非常重要的意义。”
        我郑重地点点头,此时门口传来了另一个声音,“看这精神头,一时半会准没事儿,犯不着在这长吁短叹的。”
        进来的是在积尸地遇到的那个女孩子,她换了身衣服,举手投足间特别利落。
        小花没接腔,她也不介意,凑到跟前看了看我,转身对小花说:“您和黑爷的赌局,这算是定论了?黑爷非不信输了,硬差我来看。”
        “有你的本事,还需要过来‘看’?”小花叹了口气。
        “没错,顺便再把人带过去。”女孩一挥手,对我摆了个请的姿势,“黑爷想见你。”
        小花点了点头,也说:“你去看看吧。这么多天,只怕他都等烦了。”
        女孩搀着我离开帐篷,小花没有跟来。我的手脚上虽然有活疤,但是不痛不痒,只是看着可怕,对行动并没有多大影响。想起小花之前说的话,我不禁有些忐忑。说是有两个重病号,可现在黑眼镜要见我,却是让我去他那里,难道他现在的情况居然比我还糟糕?
        他救我的时候,明明还是健步如飞,中间到底出了什么变故?
        走出帐篷,天上正是乌云满布,看不到星月,只有各个帐篷透出的灯光。走了几步,我忍不住问那女孩,“你们赌了什么?”
        “是他们俩赌。”女孩笑了笑,“黑爷给了花儿爷一把枪,说你救不回来了,不如给个干脆。花儿爷不信,就赌上了呗。”
        “你是说,我这算是救回来了?”我看了看自己的手脚,感到难以置信。
        “只要你的精神还没有崩溃,就算。”她的声音平静而沉稳,“我问你个事,在你吃不死药的时候,这些疤的位置是不是正受着伤?”
        她一说我才想起来。我的左手背在当年我随张诗思进张家古楼的时候确实割破了,当时是为了学闷油瓶放麒麟血,脚上的伤痕则是在张家楼中的搏斗产生的。从我吃了尸蟞丸之后,这些伤口就都莫名其妙地好了,不过偶然也会旧伤复发,而且每次尸化的爆发都是从这些部位开始,这一次应该是最严重的。
        “那就对了。”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后,女孩舒了口气,“具体的原理我也不明白。但是我家姑娘说了,不死者的身体里,只有神经系统是原来的细胞,这就是不尸化的关键。她给你注射了以前从你身上透析出来的神经递质,只要你能醒过来并保持神志,身体的紊乱迟早可以平复。”
        说到这,她的眼神黯淡了一下,“但是黑爷就没有那么走运了,我们在天石下待的时间,还是太长了。”
        我听得心头一紧,刚想提问,女孩便掀起另一个帐篷的门帘。正对着我们的是小玲珑,她正弯着腰给黑眼镜的头部做包扎,见我们到了,便拍了拍黑眼镜的肩膀,“来了。”
        “哟。”黑眼镜这才转过身,向着门口打了个招呼。他头发乱蓬蓬的,但更让我惊讶的是他的正脸。小玲珑包扎的绷带蒙在他双眼的位置,尽管是新换的绷带,我还是看到了上面渗出的点点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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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画外音:
        sorry,前面更新漏了几章,所以删掉重新更。现在都是作者更了呼唤我去转载~·~当年一般都是我在猛催他们更啊~~~被催的感觉真好,咩哈哈哈哈
        by 平淡达人


        IP属地:广东3710楼2018-05-24 16: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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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4和75楼发了多次被吞,实在无奈,请大家移步下列地址吧:
          74 http://blog.sina.com.cn/s/blog_660166110102xcr7.html
          75 http://blog.sina.com.cn/s/blog_660166110102xdxx.html


          IP属地:广东3715楼2018-05-24 17: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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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 棋语78
            我大惊道:“你眼睛怎么了?”
            “还能怎么,坏了呗。”黑眼镜的表情依然是笑嘻嘻的,仿佛说的事情和自己毫无瓜葛。
            “开什么玩笑,”我一股无名火忽而就烧上心头,“上次见的时候还是好好的,怎么——”
            “你们都是一样,半斤八两。”小玲珑生硬地打断了我们的对话。多年下来,她的普通话比原来好了很多,不仔细分辨,几乎听不出外国口音了,“瞎子,我说过吧,他一定会生气的。”
            黑眼镜挠了挠头,显得很不好意思,“我和他单独聊聊?”
            小玲珑轻轻哼了一声,“有丁香在,你说这个怪没意思的。”
            带我来的女孩听得忍俊不禁,“我会装作听不见,给黑爷留点脸面。”说着她便挽起小玲珑的手臂,对我挤了个眼色,用嘴型道,“我们出去啦。”
            小玲珑看似不太情愿,她被丁香拽着出去,回头瞪了我一眼,但终究没说什么。
            黑眼镜还是乐呵呵的样子,“这不大团圆结局吗?干嘛那么不高兴。”
            他说话对着刚才丁香的方向,但那里早没人了。我道“他们走了”,黑眼镜才转过头来。
            我拉了把凳子坐下正对着他,感觉心里很难受。直觉告诉我,他现在这样子十有八九是和我有关,更具体地说,是和他到积尸地救我有关。
            “那片积尸地里到底有什么?”我忍不住先开口,“什么东西能把你的眼睛弄成这样。”
            黑眼镜收起了笑容——也许我现在叫他白绷带更合适,但这么想未免太过刻薄。他微微晃了下脑袋,“比那早多了,从你们进入天石那一刻起,我眼睛就开始出问题了。那个蛇精冒出来后,把整个天石都激活了。我的眼睛原本就被陨玉侵蚀过,对这种变化比较敏感,就跟着变质了呗。”
            “可是刚才来的路上,丁香不是这么说的。”我捕捉到他脸色上闪过的不自然,“她说,如果不是在天石下待的时间那么长……”
            “啧,这丫头。”黑眼镜扶了扶并不存在的眼镜架,但只是摸到了自己的鼻梁,意识到不对后才露出苦笑,“确实,我该早点走的,那时还有救。”
            “那为什么……”
            黑眼镜歪了下嘴角,“我要说是因为一张纸,你信吗?”
            我确实没听懂他的意思,但黑眼镜也没在意,长吁一声道,“三缺一啊。那时在双蛇照壁,我们几个串通脱队,好不容易汇合了,却一直没等到你。哑巴坚持要等,然后百无聊赖的时候,我就去看大姐头在干嘛。当时她在角落里读一张信纸,上面画的是个地图,所以我留了个心眼多瞄了几眼,问她那是什么。她说,这是她唯一的宝物。”
            说到这黑眼镜摇了摇头,也许他自己都觉得好笑,“我也是嘴贱,说既然这样,你可要藏好了,免得丢了没处找。没想到她听了,居然举起那张纸,说,你好好看仔细,关键时说不定能救人一命。嘿,还真搞不清楚她是心血来潮,还是故意的。”
            我心里一沉,“你是说……那张纸上,画了天石的逃生通道?”
            黑眼镜笑笑,算是承认了,“在那张地图上,以西王母宫为中心,所有的出入口都被勘察过了。与天石相通的路并不多,其中有一条,是只有在大雨季的时候才会出现的水路,被特别标记出来。那不是入口,而是个向外的单行道,因为路线很奇怪我才多看了两眼。只是那条水路,依然是在天石的笼罩之下——那块石头实在太大了,只要我们在附近,就不可能不受影响。”
            “那你可以先退出去,等有外援后再来救人,比如丁香她——”
            “来不及的。”黑眼镜打断了我的话,摇头说,“进入天石以后,你们应该很快就出现尸化症状了吧。那个时候起,便是分秒必争。而我不一样,因为眼睛的问题,反而有相当长的时间不会尸化。再说了,你们都进去之后,只有我看过地图——你不要太指望丁香,她是大雨开始后,花儿爷唯一送进来的人。有些人吃这行饭靠努力,有些人靠天赋,丁香是后者。即使我刻意特训过的耳力,也不及她的百分之一。”
            他停下来叹了口气,又道:“但她能走到这里,已经是极限了。和她万里挑一的耳力相反,她的武力无限接近于零。实话说,她当时敢那样去吓阿宁,真的很大胆。为了保你她也是拼尽全力了,那时我们一个弱一个瞎,要是干起架来,还真不一定能赢。”
            说完这句黑眼镜站了起来,抬手摆出个送客的姿势。他侧过脑袋,听我久不言语,又笑道:“心软了不是?我可是一直投票要杀你的,你该恨我才对吧?我太小看你了。”
            我笑不出来。他伤势未愈,而且显然也不愿多说,只好起身告辞。门外夜色正浓,一抬头就看到丁香在不远处等着我。
            我们相视无言,丁香在夜风中轻抚着头发,我仔细看她,忽然想起我在哪里和她见过。
            新月饭店点天灯,她身着旗袍主持拍卖,和那里的纸醉金迷比起来,这里的丛林和淤泥实在与她格格不入。难怪她会叫小玲珑“姑娘”,我险些忘记了,新月饭店原本在解放前就是尹家的家业。但是一向清白的尹家,已经许久不插足到黑白两道的斗争中,除了经商与行医他们不愿意与任何人发生联系,更别说这样直接编入队伍了。
            原来我们现在缺人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我忽然想起上一次在西安与小花的夜谈,那时就说道,不知身边有多少可信之人。帮会走到今天,也算是到了强弩之末了。
            “不能用治疗我的方法,把瞎子的眼睛治好吗?”我忍不住问丁香。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问,这像是在为难她,可是我还是想知道。尽管我心里明白,如果能让黑眼镜好转,他们不会不做,他会是现在这样,肯定什么办法都试过了。
            丁香摇摇头,她踌躇着怎么开口,却被身后跟上来的小玲珑抢了话,“能把你救活的运气,不是每个人都有。”
            丁香回头看她,小玲珑站定,长叹了一声,“他能比一般人多活一百多年,就已经是个非常幸运的人了,只能说,这份幸运到现在终于到头了吧。”
            “但是黑爷很高兴。”丁香对我展颜一笑,“他说,只要活着,就是好事。”
            “我倒觉得,我是好事终结者。”我苦笑起来。
            “不,能不能变好事,关键还在你。”小玲珑伸手指了个方向,“明天天亮后到我帐篷来,我会把你想知道的事情都告诉你。”
            “现在不行吗?”
            “早点休息吧,谈判之前要养精蓄锐。”她舒了一口气,“现在事情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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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画外音:
            谁说本楼诈尸的?
            那就炸出来给你看啊~~~最近作者很积极,经常催楼主更新,楼主自己倒是忙成一条狗了,经常忙里偷闲来一发。
            OK,透露一下进度,作者说二十章内进入终结篇。开心不?
            这话楼主大概一年多前就听作者们说过了,信不信由你。
            by 平淡达人


            IP属地:广东3720楼2018-05-29 1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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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 棋语79
              我一晚上没有睡好。
              龙匣还是放在我床头,但我这次却没有梦到未来,而是一些碎片记忆的胡乱组合。次日清晨我到小玲珑的帐篷报到,可是她出门比我更早,我坐在帐篷门口等了一阵,便看到她挂着医疗箱,从瞎子的帐篷出来。她远远看到我,扬手打了个招呼就走过来。
              我也挥了挥手。在她后面是领着黑眼镜的丁香,可能是要去附近散步,她对我笑笑便走向了相反的方向。
              “他们看起来关系很好。”我对走近的小玲珑说。
              她的眉头皱了皱,似有感触地说:“单方面的。如果一家三代人都和同一个人有来往,年轻一辈对这个人,不免就会有一些多余的好奇和憧憬。”
              进门后,小玲珑把早餐分给我,顺势检查了我四肢上的活疤。那些疤痕已经不像昨晚那样频繁变化了,捏起来还有点疼。她给我注射一针后,继续了之前的话题,“你都认识他多少年了?”
              我在心里算了一下,“满打满算大概20年,不过见面的时间就屈指可数了。”
              这么一说连我自己都感到惊讶,20年过去了,我对黑眼镜的了解依然不深。除了他的长相,我对他几乎是一无所知,甚至不知道真名。但是他救过我很多次,我一些最重要的任务,也是他负责完成的,说是刎颈之交都不为过。
              我从来没想过黑瞎子会出事,更没想过他竟然会真的瞎掉。可能在无形之中,我对时间的感触已经越来越麻木,而我又对自己关于未来的记忆太过自信,才会以为这样的状态能一直持续下去吧。
              “是吗……那我们家认识他有上百年了,听说他一直都这样。”小玲珑托着腮敲敲桌子,似乎陷入了回忆之中,好一会才回过神来,“他没和你说过他的身世吧?”
              见我摇摇头,小玲珑道:“我要说的,是我家传下来的一个版本。一个人活的时间越长,关于他的传闻就会越多,另一方面,求证真伪的难度也会越大。我不喜欢在别人背后说什么,但是现在形势不太好,你知道总比不知道要强些。”
              接下来,她讲了一个相当曲折的故事,而这也是我第一次听说黑眼镜的过去。
              据说,他会变成不死者,过程与我们所有人都不太一样,而且是在少年时就开始不死化了。他本来是晚清某一家王府的继承人,那时尚未成年的他得了极重的不治之症,本来早该一命呜呼。大概是本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想法,他的母亲在他行将就木之际,给他喂了一颗皇帝御赐的仙丹。
              那丹药传说是从明宫里抄出来的,不知在哪一朝被赐给了他家的先祖,包括皇帝在内,所有人都只是当作摆设收藏,原本并没有人真的打算吃它。现在想来,那应该就是尸蟞丸了。
              奇迹般地活过来后,原本已经放弃他的人们又聚拢回去,他突然成了起死回生的灵童。从那时起他的视力便出现了问题,不过那时所有人都沉醉于奇迹之中,就连他视力的异状,也被当成是神仙的征兆而加以膜拜。
              真正改变他命运的是一次蓄谋的拐卖。就在他复活的事迹传遍京城后不久,他在一次外出时被人劫走。王府悬赏的告示贴满了大街小巷,然而世子却是音讯全无,直到很多年以后,他不知从何处逃出来,自己走回了久违的家园。
              没有人知道他在那几年的去向,以及经历了多少艰难困苦。作为一个视力不佳的少年,能活下来已经很不容易,可是当年他住的王府却早已不复存在。几轮烧掠下来,王府的人早就散了,宅子也卖给了洋人。
              新月饭店的听奴,历代都是丁姓的女子。据说某一夜京城的风雪很大,因此大部分的人都早早闭户。到了半夜风雪终于停止,万籁俱寂之间,听奴忽然醒觉,拿着撵狗棍来到饭店的后院,便看到一个黑衣的男子在井旁汲水喝。
              “好厉害,你隔得那么远,居然听得到我的动静?”男子端坐在井边,看到来人也不害怕,他一手支起凉棚啧啧称奇,眺望的方向竟真就是她的住处。听奴心中惊疑不定,正想着要不要动手,却见他掸了掸身上的细雪,悠闲地说,“姑娘,我被教会的人赶出来了,你们这里请人吗?”
              我恍然初醒,“这么说,你们原来早就认识了?”
              “不认识。他是长辈的关系,我回国后,才知道有这么一号人。”小玲珑转着手术刀,漫不经心地说着。每次她百无聊赖的时候,就忍不住做这个小动作,“他和我家关系也不深,每次缺钱了,就来我们这里找活干,赚点零花。”
              “刚才你不是说,他和听奴一家三代都熟?”
              “他眼睛不好,就喜欢和听奴搭档。”小玲珑道,“你那个石片图书馆,从张家古楼里搬出来的时候,通往密室的机关,你知道是怎么破解的吗?”
              我“啊”了一声,回忆起当年爷爷说过的话,“好像是……毒聋了双耳……?”
              才开口我就想起不对。张海客只是寻找尸体,并不需要去最上端的密室,而上去铃网是有多重保险的。如果用毒药暂时破坏听觉,就没法捕捉到声学机关给的提示,“我知道了,当时黑眼镜还另有帮手,他找了听奴。”
              “物极必反。专门针对听觉的机关,就要靠听觉破解。”小玲珑回道,“丁香的姑姑和我说,那里的机关转动就像音乐盒的轴承一样,声音非常悦耳。在还没上去之前,她就已经知道步点要怎么踩了。”
              “原来如此。这么说,瞎子还真是活了一百多年……比帮会里的人都要长命。”
              以我的了解,不死者在不死化后,能稳定存活几十年的没几个。二十多年,不超过三十年,似乎就是不死者的上限,可他却远远突破了这个上限。
              那闷油瓶呢?他又活了多久?从出现在人前的几次经历推算,至少也有六七十年。我忽然想到了什么,“一个失忆一个瞎……难道不死者想活得久,都得有点恶疾?”
              “你说到点子上了。”小玲珑顿了一顿,“就拿瞎子的情况来说吧。当年我家就调查过他,出身没查出什么,倒是他的病比较可疑。按照人们描述的症状,以及后来的检查,我们推断当年他患的可能是脑膜炎,这与他后来的眼疾有很大的关系。”
              说着小玲珑从口袋间摸出一张纸条递给我,我看了眼上面的文字,字迹还很新,“‘形神相藉,神定形全。形神相背,形毁神灭’。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从你在秦岭带回的印玺中解码出来的。”
              我有些吃惊,张起灵们最想隐藏的秘密,居然是这个?
              小玲珑沉默了一下,继续说道:“长久以来,我们对尸化的研究一直没什么进展,可是张起灵们其实早就知道了。陨玉所替换的细胞,会跟随人体的新陈代谢逐步渗透,但只有神经系统的细胞会伴随人类终生。也就是说,在你们身体内,其实有着两套系统:陨玉的仿生系统与人体的原生系统。这两套系统之间的交互很难做到完全同步,那么在日积月累之下,这种不同步导致的错误会逐渐累积,最终有一天爆发,形成神经系统的崩溃,也就是所谓的尸化。

              “瞎子的情况就是印证这一点的最佳例证。本来他的不死化应该和其他人一样替换掉体细胞的,然而他当时的病在脑部,陨玉渗入了原本突破不了的血脑屏障,治好了他的脑病,同时不完全的渗透也影响了视神经。在他的不死化完成后,这个渗透就因为血脑屏障的修复而中止了,但是因祸得福,局部的渗透也令他两套系统的同步效率特别高,因此那么多年以来,他的尸化率都恒定在一个数值上。”
              我心里一沉,“那现在呢?”
              小玲珑叹了口气,“他体内的陨玉活化反应有点厉害,估计是整个视神经瘫痪了。”她停下来,又挥了挥手,“其实短时间内还好,等全部渗透了,陨玉的拟态就会开始运作,甚至他的视力还有恢复的可能,只是再也没有过去的特殊能力了,而且之前停滞的尸化也会再次开始。”
              我握紧了拳头,怪不得黑眼镜说他短期内不会尸化,但这绝对也算不上什么好消息。
              “为什么救我的方法不能用在他身上?是缺什么吗?”我问小玲珑。她说过,这是只有我才享有的运气,我不明白,也实在不甘心。
              小玲珑停止了转刀的动作,看了我好一会,才长叹道:“因为我爷爷给你留了后手,在你第一次被救回来的时候,他就从你身上透析出一些的样本液,一直保存到现在。你身体内陨玉的暴动,早就超过了神经系统能承受的范围。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就把那个回注到你的身体内,没想到竟然真的帮了你。我想,可能是这些样本液让你的体内环境‘看起来像是’回到了最初的稳定状态,骗过了你的神经系统。可瞎子已经活了一百多年了,我们不可能有他最初不尸化时的任何提取物。”
              她咬着嘴唇沉默了一会,又说:“而且,要保持样本液的活性非常难。我们剩下的手段不多了,在找到真正的解法之前,还得做一些交易。”
              这是她第二次提到交易这个词,我有种不好的预感,“和什么人的交易?”
              “要来了。”她看看手表,并没有正面回答我,“接下来,你最好只是去听。对方无论说什么,今天都不要答应,之后我们再商量。”
              我正在琢磨她说的是什么意思,帐篷的帘子突然被掀起,阿宁大大方方地走了进来。
              “时间刚刚好,还挺守约嘛。”阿宁笑着拉了把椅子坐在我们面前,仿佛那就是留给她的位置,“那么,我们的交易成立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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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画外音:
              作者也太勤奋了,简直回到刚开始更新的效率,这算是周而复始的轮回吗?结局有望啊!!
              by 平淡达人


              IP属地:广东3726楼2018-05-30 10: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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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 棋语81
                我心里一跳,忽然就明白小玲珑之前说那番话的意义。
                “什么都不能答应。”
                她会这么事先警告我,就是因为这事情实在太过重大。阿宁不是搞慈善的,她从一开始就瞄准了最关键的龙匣。小玲珑也许并不知道龙匣的价值,但她能从阿宁身上感觉到来者不善。
                如果是以前,我肯定想都不想就直接拒绝了,但现在的事态却容不得我这么潇洒。阿宁的意思是,她有能保我和黑瞎子性命的东西,此外还加上了第三个人。眼下,我能想到的人选只有一个——“闷油瓶”。
                用这盒子,换回三个人的性命?
                我的脑子一下子陷入了空白。二十多年了,我和闷油瓶不知耗费多少心血,才终于把龙匣找回来。多少人为了得到它而丧命,就连闷油瓶和我也差点交待在那。此刻让我把盒子交出去是绝不可能的,可如果不这么做,我们三个都将性命难保。给她,等于让一切回到原点,不给她,就是让一切失去意义,这要如何抉择?
                我看向小玲珑,“为什么非她不可?”
                问出来那一瞬间我就知道不妥了,因为我这么问,必然就是一种露怯。只要我有一丝半毫的动摇,对阿宁就是个把柄。但此刻我心里的疑问堆积如山,实在是忍不住,也不得不问。
                “我来答吧。”阿宁冷笑了一声,“准确地说,是你们图谋在先。这小姑娘缴了我的血清,已经缠了我好几天了。那些血清的出品方确实不一般,她倒真是个行家。”
                “你……那家实验室跟你们到底有什么关系?”小玲珑的脸色不太好看,“据我所知,那种血清根本不是能拿出来卖的商品,而且……”
                “而且,全世界也只有一家实验室有能力生产,在神经病理学上,他们的技术可以说得上是独家。”阿宁打断了她的话,接着说了下去,言语中带着一丝不屑,“又不是只有你们在投资生物制药。既然大家的目的都一样,那手段自然也就差不多,我老板入行比你们早多了,技术比国内领先也很正常。你们之前没察觉,那是因为我在队伍里带的专家,都是些搞考古文玩的闲人。”
                说着阿宁从冲锋衣内袋摸出一个空的安瓿,随手丢给了我。我接过后细看,这和我以前用过的血清是相同的容器。当时我并没有留意,现在才发现,安瓿的瓶身旁有一串编号和条形码。不过就算是现在,我也依然看不懂这其中的奥秘,唯一能明白的是,就是这个血清让小玲珑明白过来,阿宁背后——准确来说是裘德考的旗下,还有这么一家隐形机构。
                “一个生物制剂,常温下保存几小时;低温保存,几个月到半年;冰冻干燥,最长十年。但是你们把他的透析物保存了二十年,这是在生物学的领域搞考古啊。”阿宁笑着摊了摊手,“在最后的灭活期限前,将仅存的样本进行分析复制,只有我的这个实验室有可能办得到。这就是咱们交换的条件。怎么样?这交易还是很划算的吧?”
                “我们有样本,你们有技术,你算盘打得挺精。” 小玲珑还是呛她,“照你这么说,我们把样本给你就够了,额外要那个箱子是什么意思?”
                “你还是不明白。”阿宁摇了摇头,“这个实验成不成功,对我没什么用处。诚然,我们公司一直是围绕着长生不老在运作的,他都九十多了,活着就是一块行走的广告牌,现在他不行了,公司也就人心惶惶。可我对这个没兴趣。我会在Coral,完全是因为死掉老爹的一段孽缘。现在老家伙不听我的,欠他的也算是还清了,剩下的,只有这些年追查的几条线了。”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用下巴指着我狡黠地一笑,“我还不想放弃,也算是对我老爹在天之灵有个交待。何况,我也要有个保障——很早之前我就发现了,张海客关心的根本不是怎么长生,他一直想要得到的,是‘终极’,是被你捷足先登拿到手的东西。你们想活命,底牌得归我,不然你们活过来了,我可没什么可以对付你和张海客。”
                我大概明白她的想法了,不禁有些无奈。无知者无畏,最麻烦的就是这种人,“只怕你拿着烫手。”
                阿宁毫不在乎地起身,拍拍屁股道:“反正我等得起,你们看着办吧。”
                她走到帐篷门边,像是又想起什么,回头对我说:“虽然我和你没什么恩怨……但如果你真的是吴邪的原型的话,对他好一点。一个会为我这种人的死感到悲伤的人,真的不适合这一行。”
                她走后很久,我们都没有再说话。原本就是焦头烂额了,眼看着一个浑不吝跳下来浑水摸鱼,偏偏把柄还在她手上,搞得是拉拢也不行,妥协也不行,真的是非常头疼。
                “除了求她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小玲珑叹了口气,“我们缺的是时间。不管是把剩下的样本液反输给你,还是用在其他即将尸化的人身上,都需要免疫抑制剂的配合。而且这只是拖延时间的方法。在原生系统与仿生系统之间,一定存在着某种让两边同步的机制,我需要时间去找出答案。太糟糕了……关键物质一定就在那些样本液里,可是,爷爷直到死前都没找到,我也是最近才意识到这个问题。等仅存的样本液失活,我们就会永远失去机会。”
                她的样子看起来很沮丧,我叹了口气,“千算万算,不如天算。”
                虽然刚才是稀里糊涂地和阿宁谈了一场,但知道了一切以后,我还是想不出答案,这不是一个可以轻易决定的事情。
                也许我可以做一个假箱子给她?虽然她见过真货,但我可以把龙匣替换掉,半真半假就很难发现了……我来回走着,盘算怎么骗过阿宁,但始终没有十足的把握。忽然就想起阿宁临走前代吴邪向我求情的话。
                又是个一知半解的人,她误会了我和吴邪的关系——而且,实际上吴邪没她想的那么善良。
                “齐羽?”小玲珑突然叫了一声。她的表情很紧张,伸着手就想扶我,我正奇怪她的反应,一抬手却发现手上全是冷汗。
                我张嘴想说话,却只发出了一声怪叫,那一瞬间就像身体过了电,或者被雷劈中一样。我感到一股巨大的痛苦席卷而来,就像洪流一般,冲得我根本站立不住,立刻就跪倒在地上,身体不由自主地缩成一团。
                小玲珑扶着我,不停地喊着什么,可是我一句话都听不清。
                但我的意识是清醒的,我看到丁香从帐篷外闯了进来,没多久小花也到了。他们合力扶我上床,可我全身僵硬,动弹不得。他们围着我忙里忙外,又上了新的注射,我咬着牙关等药效发作,再次醒来的时候,外面已经是黄昏了。
                “怎么回事?”我全身的肌肉因为过度紧张而酸痛不已,使不上力气,但好歹是缓过来了。丁香帮我擦掉冷汗,我下意识看了眼手上的活疤,竟发现它比早上要小了许多。
                “你的痛觉回来了,是好事,说明神经系统接上了,但是这些伤口的疼痛你一下子受不住。”小花摇了摇头,“好好休息吧,以后那些事你就别操心了,不然我只好给你用镇静剂。”
                我深呼吸了几下,道:“尽量少用点样本液,不要都给我了。剩下的……应该不多了吧?”
                这么一说我才觉得有些不对劲,四下环视,居然没看到小玲珑。
                “她走了,这些事我可做不了主。”小花拍拍我的肩膀,“本来中午就有消息的,但你这个样子,我只好先让小玲珑到格尔木去,不然你的事情早晚要穿帮。”
                “什么消息?”想到小花之前和我的交谈,我忽然明白指的是什么了,挣扎着便起身道,“你们找到他了?”
                小花点点头,“他在格尔木的医院,有很严重的思维混乱和记忆障碍。我派人伪装成护士混进去,听到他睡着后,总是在重复一句梦话……”
                说到这里,小花顿了顿,皱起眉头道:“他说,‘去见齐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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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画外音:
                更一次少一次的有生之年系列~~大家可以翻原著和本文自己严丝合缝了。
                by 平淡达人


                IP属地:广东3746楼2018-06-26 13: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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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 棋语82
                  齐羽?
                  我的心被吊了起来。
                  这不像是对别人说的话,可难道是对他自己说的?
                  为什么要去见齐羽?
                  为什么又是齐羽?
                  我和他好几次相逢,他都是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对“齐羽”这个名字有特殊的反应。那就好像是常识一样,写在他的底层记忆中,即使一再失忆也不曾忘记。难道说这就是他接受的族令?没有写在石室密文中的,只有他知道的族令?
                  “还有别的症状吗?尸化的程度呢?”我问小花。
                  小花摇了摇头,“没有,他被带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是这样了。但是如果他的症状和你相似,是仿生系统和神经系统的吻合出问题,那从外表是看不出来的,因为他跟你不同,接受不死化时体表很可能并没有伤痕。现在我们担心的主要是思维混乱与记忆障碍,这都是神经系统相关的毛病,小玲珑说,他现在可能还处于非常危险的状况。”
                  小玲珑说过,所谓尸化就是陨玉的仿生系统与人体的原生系统不够同步,错误日积月累形成的爆发,那么是否可以这样猜测,张起灵之所以能稳定保持不尸化的状态,就是因为他们通过某种手段,消除了累积下来的错误?
                  想到这里,我心里突然一动。
                  消除肉体的不同步,会使我旧伤复发,那消除神经的不同步,也许就是他们得失魂症的原因?那并不是一种疾病,而是一种自我保护。
                  “你想想办法,我得跟他见一面,要尽快。”
                  小花沉吟了一会,说:“可以,但你必须好好休息,不能是现在这个状态,也不能在格尔木,那里耳目太多了。我已经跟小玲珑联系过,一旦他的病情稳定,就找机会转移到北京。”
                  小花的判断很正确,所以接下来的几天,尽力恢复成了我的首要任务。其实塔木陀外的气候并不适合休养,雨后的潮湿与炎热都是身体恢复的大敌。但是以我的状况转移麻烦更大,况且也不知道能去哪家医院。
                  好在不便的只是气候。我在这彻底闲下来的几天里,收集整合了现在掌握的所有信息,大概整理了一下当前的思路。然而还是有一些悬而未决的问题,比如熊背的行踪。队伍里没人见过他,小花后来也派人查探过,虽然在那个溶洞找到一些交火的痕迹,但还是找不出熊背的去向。塔里木地形复杂,他如果没有与哪个队伍会合,一个人恐怕很难活着走出这个地方。可惜我没有能和他联系的手段,只好祝他吉人天相了。
                  黑眼镜也留在营地里,散步的时候偶尔能碰到他。一开始他不怎么说话,后来我就看到他在空地上丢石头。我还以为他是因为眼睛瞎了,想训练投石问路的能力,走进了我才发现不对。他不仅看得见,而且还在瞄一个空罐子,只是准头非常差,我看了几分钟,没有一次打中目标。
                  我问他感觉如何,他说这就像看惯了3D电影,现在忽然改看2D,还要再适应一阵子。
                  他的比喻有点抽象,不过我也没多问。以前听人说过,黑眼镜的眼睛构造异于常人,他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这应该不是指鬼魂之类,而是人类肉眼的限制,比如不可见的红外或紫外波段,可惜现在一切都已经成了过去式。
                  就像小玲珑之前说的那样,经过短暂的失明期,黑眼镜的眼睛不再流血,他不瞎了,可新的视力却也不怎么好用。他比前几天更容易撞到东西,丢石子的练习,是为了重新找回距离感。
                  这是视力恢复的正常现象,毕竟他的视神经一百多年没正常用过了。据说先天失明的盲人,恢复视力后要经过长期的学习,甚至还有人会患上抑郁症,就是因为从未处理过视觉信号的大脑,根本无法理解那些信号代表了什么。
                  而我,从第一次醒来以后,就再没做过任何关于预知的梦,无论是闷油瓶的安危,还是之后该做的抉择,什么提示都没有。我一度感到疑虑,但很快就释然了,龙匣不是阿拉丁神灯,并不能让人随心所欲地使用,这没准还是件好事。
                  经我的了解,在我对闷油瓶、黑眼镜等人坦白后,事情的发展就起了很大的变化。闷油瓶、黑眼镜和文锦分头脱离队伍,他们在照壁前没等到我会合,陈文锦便提议去天石下看看,没想到就遇到了我和发狂的西王母。
                  之后的情况不必赘述,唯一值得一提的是闷油瓶的获救。他是一个人被吴邪和胖子发现的——没有了陈文锦的指引,没有人愿意再继续深入西王母宫,只有吴邪因为担心失踪三人的安危坚持搜寻,胖子只好陪同,最后因为听到某些怪响,他们循声过去,才找到完全失去神智的闷油瓶。
                  至于那阵怪响,胖子认为是闷油瓶自己发出的SOS信号,但吴邪与人谈及的说法却截然相反——他们似乎也像我当年那样,看到了天石里探出的怪脸。只不过胖子认为是西王母,吴邪则说出了另一个名字——他认为那些怪响,是文锦在通知他们去救人。
                  这是我们安排的内线听来的消息,经过层层转述,真假已难以分辨。就我的判断,吴邪的说法比较可靠。因为在现在的时间线上,文锦伪装成定主卓玛的媳妇混在队伍中,离队后就再也没有回归,胖子根本没机会认识她。
                  其实我也不确定,当时推了我一把,将我送进逃生通道的是谁。虽然曾经出现过一张脸,可我没能看清。那时尸化的文锦与西王母纠缠成为了一体,文锦化成“黑丝”,拖住了西王母的脚步,才使得闷油瓶补刀成功。
                  综合文锦和小玲珑的说法,“不死者在陨玉里不会死”,前提是它的神经系统没有受到损坏。也许那一刀切坏了西王母的神经,于是文锦活了下来,成为了新的西王母?
                  这是我两次经历中最大的差别。当年我在天石之下,看到探出来的脸是西王母的,那是不是说明,那一次是文锦输了?
                  为了救闷油瓶,小玲珑带走了大部分原本要用在我身上的样本液,事实证明她这个判断很明智——闷油瓶的思维非常混乱,小玲珑截下的检查报告显示,他的大脑处于超负荷运作中,格尔木的医生对他束手无策。她不得不混进医院,将样本液和免疫抑制剂混入镇静剂中注射给他。
                  可惜接近他并不容易,而且考虑到排斥,每次用量也不能太大,治疗断断续续,所幸最后闷油瓶的病情还是稳定下来,那句他常说的梦话在小花的打点下,也没有泄露出去。但是我的疑虑与日俱增,我见过他很多次失魂症发作了,为了辅助治疗,所有我能想起的症状都告诉了她,可是越到后来,我们越感到事情偏离了最初的预想。
                  在听说他们准备转移去北京的时候,我把我的担心说了出来。
                  “是这样的。”小玲珑叹了口气,“他的脑电图很异常。如果是失魂症,波形不该是这样。但我们等不了了,这里的条件太差,人手也不足。”
                  “……如果他,确实不是失魂症……”
                  电话两头都沉默下来。实际上,在我们多次的通话中,我们已经隐约有了猜想,但谁都不愿意先点破它。
                  “验证一下吧,”我说,“动身之前,你再办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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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画外音:
                  偷鸡过来更一波,谁来猜猜要办什么事?
                  by 平淡达人


                  IP属地:广东3772楼2018-07-20 10: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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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 棋语83
                    挂了电话,我走出帐篷,看到阿宁坐在外头,正百无聊赖地玩笔记本电脑,从界面看,像是在看邮件。察觉到我的靠近,她倒也没避讳,头都不回地说:“你要我等到什么时候?”
                    她说的,显然是那个用龙匣换药的交易。
                    “这么重要的事,不能由我一个人决定,你还得多等几天。”
                    阿宁无所谓地哼了声,“行吧,反正急的不是我。”
                    “你在看什么?”
                    “我的死亡通知。”她叹了一口气,“我来之前设定的,只要过了时间没取消,就会自动把邮件发给其他人,好让他们知道我死了。”
                    可能看出我不太有兴趣,阿宁回过头看我,挑着眉继续说道:“之后我的同事,会把一些档案转给你,不过是给你的小号。张海客对他有点忌惮,东西放他那是最好的,你要是有什么想知道,也可以去找他。”
                    “你可真能给人找麻烦。”我摇摇头,终于明白为什么Coral解散前,会不断往我那里塞东西,敢情那都是阿宁做的手脚。也难怪他们对我那么友善,原本根本就是一个圈套。
                    “你没有把关键的东西给他,只是用他来拖时间。”我回忆了那批档案的内容,叹了口气,“引张海客去调查吴邪,对你来说是一箭双雕的事,运气好点,他们甚至会自相残杀,你正好坐收渔人之利。”
                    阿宁听我那么说有一些惊讶,但旋即镇定下来,“没错。难道你还想阻止我么?现在你和我在张海客那里都是‘死亡’状态,你要是出手,可就坏了大事了。”
                    她说的没错,不管是她还是我,现在都需要一个肉盾去吸引张海客的注意,而一无所知又喜欢瞎掺和的吴邪,正是最好的人选。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现在想起来,那时候的我像没头苍蝇似的到处乱撞,压根不知道有多少势力在绕着自己躲猫猫,也怪不得被胖子叫了那么多年的小天真。
                    “这管不了多久的。”
                    “再短也是时间。”她背起背包,对我微微一笑,“你应该懂,对我们这类人来说,没有比时间更宝贵的财富了。”
                    到了格尔木后稍作安排,小花就带着其他人转道飞了北京。阿宁不告而别,只给我留下一个假身份和新的联络方式,看来她的假死是蓄谋已久的。我独自留在格尔木,一来现在身体状态一般,能多休息几天总是好的,二来则是因为我跟小玲珑的约定。
                    我让她趁检查的时候给闷油瓶一封信,是我写的,内容是他的梦话和一个问题: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这样做有一定的风险,比如他可能会觉得自己被监视了,进而产生敌意,但我必须知道他的看法。
                    几天后,快递送来了小玲珑的回复,我迫不及待地撕开,发现里面就是我那封信的原件,不过空白处多了三个字:巴乃见。
                    “他还说什么没?”我在电话里问小玲珑。
                    “你猜呢?”小玲珑叹了口气,“他连回信都只有三个字,能跟我说什么。”
                    我不由也叹了口气,“现在证明了一点,我们没猜错,事情反过来了。”
                    “对,他现在不是失忆,反而是恢复记忆了。他很清楚你是谁,约你来是为了什么。”说着,小玲珑的语气也越来越急,“可是,这绝不是好事。”
                    “嗯。”
                    “我以前就跟你说过,神经系统和陨玉系统之间的不同步,才是导致尸化的最主要因素。现在我怀疑,他的失魂症,其实是一种保护机制。我们一直想的是怎么稳定陨玉的状态,但张起灵们是反过来的,他们脑中的蟞王和其他人不同,会清洗神经系统里的信息,通过重置记忆,达到同步的目的,这才是他们长生不老的秘诀。”
                    “所以是他的保护机制出了问题?”
                    “是的。他大脑里的蟞王就像一个重启按钮,不知道为什么这次没有正常按下去,保护机制失效了。再加上,他本来就是过尸化的状态……这会严重影响他的寿命。”
                    其实,这并不是很意外的回答,我之前就隐约有过类似的猜想,只是一直不希望成真而没有多想,“你有什么建议?”
                    “只能开颅了,想办法刺激蟞王,强行让它启动。”
                    “你确定能启动吗?如果打开发现没有办法,或者那东西已经死了……”
                    小玲珑沉默了一会,说:“我不确定,但这是最后的办法,甚至是乐观的考虑,因为现在他的身体情况,还不能承受这样大的手术。”
                    我一时说不出话来,心中有些愤怒,但更多的还是害怕,为自己的无力和失误,为这些天的盲目乐观,为一直期盼着改变什么,等到真的改变了却手足无措的现实。
                    “你为什么会怀疑,他其实没有失忆?”
                    小玲珑的问题打断了我的思路。但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大概是在他消失的那十年间,我就无数次地这么怀疑过吧。
                    那时他的眼神,他的行动,和失忆完全是相悖的。哪怕我怎样挽留,最终他还是选择了去长白山,离开我们,独自去完成自己的使命,那时的他,简直像是去赴死一般。
                    现在所有的线索都串起来了。只是我看到的被烧死的他,究竟是十年后的他,还是十年前的幻影?
                    小玲珑等了一阵,看我不出声就又开始叹气。我问道:“如果不手术或者手术失败,我们还剩下多少时间?”
                    “现在你们共用一种药,你倒是在逐渐恢复,他就不行了,药一断就恶化。就算不考虑存量,现在手上的样本液也很快就会失活——当然,这是不考虑和外部合作的情况。”小玲珑顿了一顿,没有把阿宁的名字说出口,看来对于和她联手还是很抵触,“他最多只有一年。”
                    我“嗯”了声放下电话,已经不用再多说什么了。
                    接下来的事情进展足够快。为了安全起见,我和小花黑瞎子等人暂时中断了联系,但靠着小玲珑和丁香,时不时还是能知道他们的情况。吴邪那边也是消息不断,不管是他们仨在新月饭店闹得鸡飞狗跳,还是在霍家宅子里蹭吃蹭喝,大小事务悉数传到了我这里,但这些都不是我关心的。
                    等到闷油瓶和胖子再次回到巴乃后,我也准备就绪,除了那个箱子什么都没带。吴邪这时刚好跟小花在四姑娘山,倒是省了我许多麻烦。
                    找到他们的帐篷并不难。我当年虽然没跟来,但大致位置是知道的,而且对闷油瓶和胖子的喜好也熟悉,很顺利就找到了他们的营地。人不在,估计是去勘察地形了。我看了看时间,便拿了把折叠椅,又给自己煮了一壶茶,正大光明地坐在空地上等他们。
                    我到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加上山里的天黑得早,本来算着应该很快就回来,没想到直等得星光满天、饥肠辘辘,才终于传来了踩踏干树叶的脚步声。走在前面的是胖子,他从树丛里钻出来,一抬头看到我,愣了一下,抡起手上的家伙就扑了过来。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也来不及出声解释,只得一猫腰躲过去,几乎迎头撞上了后面的闷油瓶。好在闷油瓶反应快,侧身让过我,抬手就架住了胖子的胳膊。
                    “他不是吴邪!”胖子低吼道。只有在遇到真正棘手的敌人时,他才会露出这样认真的表情。
                    “我知道,”闷油瓶倒是一贯的淡定,“我让他来的。”
                    胖子没吭声,虽然放下了武器,却还是充满警惕地盯着我。我突然意识到他其实是知道些秘密的,至少,他知道在暗地里有许多人假扮成我的样子。
                    但在以前,他从来没有告诉过我。
                    也许在什么时候,他也曾经和那些人交过手?
                    “嗨呀胖爷,好久不见,您还是这么精神。”我笑着对他打了个招呼。
                    胖子的眼神很僵硬,皱着眉头看了我一阵,大概是感觉到了什么,脸上的警惕渐渐又变成了疑惑,回头对闷油瓶说:“他是哪边的?和以前那些不太一样?”


                    IP属地:广东3793楼2018-08-28 19: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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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 棋语84
                      “他是齐羽。”闷油瓶的回答相当干脆。
                      胖子一脸震惊地看向我,然后动作夸张打开头灯,凑过来照了照,嘴里直啧啧,“乖乖,这也是久仰大名的人物了,原来就是他啊?这老九门怎么跟开复印店似的,明明两家人,长得这么像。”
                      我听出他语气带刺,耸了下肩表示默认,扶起折叠椅又坐了回去。
                      胖子抱着胳膊站在一边,很不满地“啧”了声,继续无视我,对闷油瓶说道:“所以就是他在背后捣鬼,用天真当挡箭牌咯?”
                      闷油瓶没说话,我倒是很吃惊。从这几句话里能看出来,胖子不光知道齐羽和假吴邪军团,对闷油瓶认识齐羽这点也没表现出多少意外。难道说他早就知道闷油瓶没失忆?那次从天石回来后,他把闷油瓶接回家休养了几个月,不知是发现后才这么做的,还是住在一起才露出了马脚。
                      “你把他叫来,总不是求他放过天真吧?他为了保护自己,能干出给小孩整容这么缺德的事,天真的一辈子等于是被他毁掉的,我可不跟他合作。”
                      原来如此,我大概明白胖子的想法了。他跟我以前对齐羽的猜测差不多,认为吴邪被齐羽按照自己的样子改造过,只是颗用来扰乱视线的棋子,再加上敌我莫辨的一大堆假吴邪,对我有敌意非常正常。
                      而闷油瓶肯定是知道这一点的。他告诉胖子我是齐羽,无形中就增大了胖子对我的敌意。因为有胖子在,这次无论如何我都是必须解释一些事的,但如果他说我是吴邪,我就会重点解释自己为什么会穿越,如果他说我是齐羽,我就必须重点解释自己为什么会从吴邪变成齐羽。
                      他是在刻意控制对话的内容吗?
                      我扭头去看闷油瓶。他也正低头看着我,不知道在想什么,脸上一丝情绪都没有。
                      “无所谓,我本来就不是来找你们合作的。”我摆摆手,拍了拍脚边的箱子,“事到如今,也没必要说客套话了。龙匣我已经到手,下一步干什么?”
                      这话不是对胖子说的,因为并没有征求他意见的必要。闷油瓶闭了闭眼,道:“没有下一步了。”
                      我愣了,仔细看他的表情,不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你说什么?”
                      闷油瓶少见地皱起眉,“我有不好的感觉。我们的路线是错的,不能再进行下去。”
                      “错的?”我的心一沉,“不是很顺利吗?龙匣也到手了,剩下就是研究怎么用,然后——”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嘴里的话就说不下去了。
                      他说的没错,现在的路线当然是错误的,因为他只能活一年,我也是苟延残喘的状态。以他的身体状况,他和吴邪根本不可能再有什么十年之约。
                      想到这里,我本就不多的信心几乎消失殆尽。一直以来,制定行动路线的其实是闷油瓶,我并不是非常清楚龙匣和终极的关系,也不知道该怎么使用它。如果在完成任务前他就死去,那我们至今的努力又是为了什么?
                      我叹了口气,“也许你说的对,但坐以待毙是不可能的。告诉我,现在还能做什么?”
                      “我去张家楼,你把龙匣留下。”
                      他的语气毫无商量的余地,以致于我迟了一秒才明白潜台词,顿时气得站了起来,“你这是叫我退出?”
                      我万万没想到,他千里迢迢叫我过来,居然就是为了说这句话。
                      开什么玩笑。就算他能用剩下的一年力挽狂澜,把以前没做完的事情都做完,成功启动龙匣,消除了世界的劫数,对我来说呢?难道我穿越的意义,就是为了把他的死期提前十年?
                      我本来肚子里有千言万语,想了一路,这下子气急攻心居然梗住了,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闷油瓶点点头,竟然转身就走。我回过神来,拔腿就去追,没想到却被胖子拽住了后领。
                      “哎哎哎别走啊——”胖子用了力,整个人就像铁塔似的,“你们两个人演对手戏,真当我是空气啊?给我说清楚你什么来头,不然别想跑。”
                      我向后一仰,直接给了他一头槌,胖子马上撒手,转过半圈,绕到了我前面。虽然拉开了距离,却还是挡住了我的去路。
                      “我刚才还想说,你是那些假货里最假的,没想到这点三脚猫的功夫倒是学得像模像样。”
                      胖子说着,嘴里啧啧有声,大脑袋直摇。我看摆脱不掉他,心里憋的那口气也泄了,“***的,老子就是吴邪,是未来的吴邪,你爱信不信。”
                      胖子的小眼睛瞬间瞪大了,盯了我好一会,居然一拍手,“**!原来是这样——”
                      这回反而是我蒙圈了,“你还真信?”
                      胖子得意地笑了下,点着手指说:“小看我了不是。最经典的排除法嘛。复制一个人是不难,但是要复制两个人的关系,对方还是小哥,那可不简单。他既然知道你是齐羽,却又用对吴邪的态度对你,那真相就只有一个,你既是齐羽,又是吴邪。”
                      说实话,他的理论我听着总觉得哪里不太对,不过他这个人吧,从错误的论证得到正确的结论也不是第一次了,我真懒得跟他争辩。
                      胖子看了看闷油瓶走的方向,一挥手道:“算了,他肯定是追不上了,不如咱哥儿俩聊聊。来来,边吃边说。”
                      他开了几听罐头煮上,招呼我坐下。我没了脾气,便一边吃一边把自己到这边的经历给简单讲了一遍。胖子听得兴高采烈,一边剔牙一边对我竖了竖大拇指,“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没想到你小天真也能搞出这么大的动静。唉,怎么就你一人呢,胖爷没跟你一块回来?”
                      我被他的情绪感染,之前彷徨的心情总算是好了一点,“谁叫你太懒,不跟我一块上山,要是有你在,说不定早混成世界首富了。”
                      “嗨,那还用说嘛?他约的就是你一个人,胖爷就是再不识相,也不至于跟着你当电灯泡嘛,又不是去蹦迪……”说到这,他突然顿了顿,同时脸色也变了。
                      估计他也是发现这件事不能拿来开玩笑了,我抹了把脸,怀疑自己笑得比哭还难看。有时候人的心态真的是很奇怪,明明是早就发生过的事,却好像如果不说,就永远不会成真一样。2015年在青铜门的所见所闻,这几十年里我不曾对任何人提起,它就像一个躲藏在迷雾中的梦魇,随着讲述,变得无比沉重和真实。
                      “其实他说的没错,现在的路线确实错了,因为他现在……估计只能活一年,刚才没机会告诉他……他大概也感觉到了。”
                      胖子沉默了一会,摇着手说:“不对、不对,我觉着不太对。按照你的说法,如果他只能活一年,当然就没法再跟你约什么2015年,于是你就不会穿越,那你是怎么跑到这来的?”
                      我听得非常茫然。当然,我能理解他的意思,他是说,现在的循环已经崩坏了,理论上我应该会消失,而既然我还在,就说明闷油瓶在一年后的命运可以改变,甚至是必定会改变。
                      这是关于时空穿越的一个猜想,我不是没有考虑过,不过这对我来说意义不大,因为如果我选择和阿宁合作,就不存在一年的期限了,目前这条路并没有断掉。然而2015年我是亲眼看见闷油瓶被烧死的,我开心不起来,是因为关键问题还没有解决。
                      胖子挠了会头,一拍大腿道:“我懂了,咱们的思路不对。”
                      “怎么呢?”
                      “不能从你的角度去推测,什么现在呀未来呀过去呀,太复杂了。你想想,这个时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你成了齐羽,那到底算是过去的事儿还是未来的事儿?”
                      我张了张嘴,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因为穿越,时间是环形的,2015年和1984年重合在一起,根本没法定义。
                      “对吧,”胖子露出了然的表情,“从你的角度看,那就是一团乱麻。但是咱们要分析的是他的想法,不然是没法对症下药的。”
                      我“哦”了一声,“然后呢?”
                      胖子看着帐篷顶摸了会下巴,说:“咱们认识小哥这么久了,你觉得他是会在乎自己生死的人吗?活一年,或者十一年,他真的会那么在意?”
                      我哑口无言。
                      胖子继续说道:“他是一个对自己没有执着的人,会让他觉得不对的,不会是他自己的死亡,而是对你人生的改变。实际上就算换了你胖爷我,也会有这种想法。我们都是认命的人,既然选了这条路就会走下去。可是你不同,你不属于这个圈子。所以我想,他的意思并不是叫你现在退出,而是从头到尾地退出,把你从整个事件里抽出去。”
                      我看着胖子,努力消化着他的话,心中渐渐出现了一个想法,“你是说……”
                      “没错,”胖子的表情忽然变得非常严肃,“我知道他想干什么了,他想阻止你变成齐羽,这样你就会从这些破事里彻底地退出。”


                      IP属地:广东3794楼2018-08-28 19: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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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 棋语85
                        我第一反应是有些生气,但立刻就冷静下来,“这怎么可能。如果他真的阻止了我变成齐羽,那是谁让他产生这个想法的?”
                        “谁知道呢,就试试呗。”胖子撇撇嘴,“你不确定不能,他也不确定能。”
                        我摇了摇头。胖子这话不假,但细细琢磨总觉得差点意思。如果他说的是我,倒确实有可能做出“试试”这种行为,可是闷油瓶不是那种人。他做什么事都是有把握的,从不轻易做出判断,怎么可能做这种完全没有保障的冒险?
                        而且他要怎么阻止?他都已经和吴邪走到这里了,难道取消十年之约?或者更早一点,随便找个时间点从其他人面前消失?
                        那他坚持来这趟古楼,又是为了什么呢?
                        一时半会也想不出什么所以然,外头的鸟叫已经很厉害了,我们通宵聊了一宿,都有点头晕眼花,胖子就提议歇息一下明晚再议。现在闷油瓶没改主意,他们依然要下地,我只得另找地方落脚——胖子生性财不外放,重要的工具都堆在手边,霍老婆子和其他伙计也得来拿,出入的人多了难免走漏风声。
                        “走走走,睡什么林子啊,我给你安排一下。”胖子打着哈欠带路,我跟他下山,很快就后悔了。就在山道上我们迎面撞到了云彩,她老远喊了句胖老板吴老板好,我连避都避不及。
                        胖子装作没事人那样,拉着我跟云彩打招呼,小声说道:“你怕啥,就装小天真呗,反正她也认不出来。你到她家睡一天,保准不出破绽。”
                        我心里骂了句娘,说什么安排一下,敢情是找理由下山会相好。但我知道胖子对云彩的感情,想了想,最终什么都没说。
                        我并不是怕云彩,但我目睹过她的死,隐约知道她和鬼影之间的关系,不免心存芥蒂。
                        她和我们终究不是一路人,也许没多久,她就会横死在这山野中。我看着她和胖子相互逗趣,一时间思绪万千,以至于她连喊了好几声吴老板才反应过来是说我。
                        “哦……我就过来拿个东西,呆两天就走,不用太麻烦。”我顺着胖子说的借口接下去。他给我扯了个理由,让云彩对其他人保密,云彩似懂非懂地答应下来。她好像本来就是上来送补给的,将竹篓交给胖子,便独自引着我往山下走去。
                        我随她走了很远,路上一直和她保持着距离。想着又觉得自己有点可笑。说起来,我和她也没多大差别,只不过她还不知道自己的结局,而我早就知道了闷油瓶的死期,却又无能为力。
                        “吴老板,你好像不太开心?”云彩停下脚步,回头看着我,担心的表情看起来很真诚。
                        我笑了笑,没说话。
                        “是不是觉得山里很危险?”她观察着我的表情,“猞猁还不是最可怕的,现在回去也就是亏点钱。”
                        以我的立场,她这么说其实已经露馅了,但也恰恰因为我知道内情,她这么说反而是个善意的劝告。
                        “不行,总有一些事是必须去做的。”我笑着摇摇头,“我们不是为了钱。这件事你可以告诉你的接头人,但我劝你不要这么做。一个是他不会听,另一个,比起我们,没什么自保能力的你更需要置身事外,离他远点吧。”
                        我不知道她会对这些话怎么理解。随便她怎么理解,本来我也是有意戳穿她。继续和我们交往下去,只会给她惹来杀身之祸。
                        云彩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很尴尬,她肯定看出我是认真的。我等着她的反应,她忸怩了几下,脸都快急红了,重重地深呼吸了几回,才渐渐平静下来,昂起头。
                        “我知道了,你们干的都是大事,我劝不住。”她语气里带了点情绪,“不过你也别太瞧不起人。那塌肩大哥说了,你们只要进到地底,就会死。可是……我还想再见到张老板,所以我不会让你们死的。”
                        我惊讶地看着她,少女因为认真而憋出的腮红,在清晨的阳光中显得格外艳丽。她完全误会了我的意思,但我心里还是感到一暖。
                        太好了胖子,云彩并没有背叛,虽然她最喜欢的不是你。我心里这么想着,对她点了点头,“谢谢。不过我还是要再说一遍。不管遇到什么事,你一定要先保护好自己。我们比你想的要厉害得多,没那么容易被干掉。”
                        下山后云彩给我找了一个偏僻的吊脚楼,我歇息了大半天,但满脑子都是无解的问题,休息也不安稳,一直到下午,伴着淅淅沥沥的雨声才断断续续睡了一阵。
                        入夜后我如约上山,这回我直接往闷油瓶的帐篷走,到了点却扑了个空。我心里一阵失落,怀疑白天胖子是不是又说过什么,他为了避我居然连营地都不回了。想来又觉得不服气,闷油瓶那样理性的人,总不至于这么任性,多半是有事出门。只不过这里荒郊野岭,也没什么必须半夜才能做的任务,他能干嘛去呢?
                        这么一转念,我就细心留意了一下地面的痕迹。赶巧午后下过雨,地面的脚印很好辨认,很快就找到了闷油瓶出门的足迹。顺着脚印走下去,居然径直就到了湖边,我远远看见他在一块石头上坐着,天上乌云已经散了大半,漏下来一点月光,隐约把他的轮廓勾勒出来。
                        这场景让我觉得很是眼熟。仔细想想,原来就是以前我们三个和云彩篝火晚会的地方,那时他也是那样坐在湖边,连位置都没动过。
                        那石头有些倾斜,很容易就能爬上去,表面光溜溜的,确实是个理想的观景台。闷油瓶肯定早就知道**近了,但直到我走到他身边坐下,他都还是纹丝不动。
                        “干嘛呢?在这晒月亮?”我懒得跟他客套。既然已经跟胖子分析过,我现在也有了心理准备。来的路上我就已经有了决定,还是单刀直入更好,“我想过了,你想把我摘出去是不可能的。不过我很想知道,都这时候了,是什么让你有了这个想法?”
                        闷油瓶连看都不看我,我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正想接上再说点什么,没想到闷油瓶先开了口。
                        他的语气非常平静,但这种平静和他平时的沉稳不一样,声音近乎死寂。
                        “把你卷进来,是我最后悔的一件事。”
                        我一阵错愕,没想到他会突然说出这种话。正想说什么,忽然眼角有光线晃过,一低头发现他手边有个玻璃瓶,顺手拿起来一晃,我就闻到了一股熟悉的瑶家桂花酒的香气。
                        我不由得抬头看他,可微弱的月光并不足以辨认他的表情。
                        他平常不是滴酒不沾的吗……这家伙,难道喝醉了?


                        IP属地:广东3795楼2018-08-28 19: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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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更正:作者说,102章才完,小样的,你们再等吧~~


                          IP属地:广东3797楼2018-08-28 19: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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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 棋语88
                            去长白山之前,我跟胖子通过一次电话,大体交待了这几天和闷油瓶沟通的结果,他没什么意见。另外又设法传话给小花,虽然闷油瓶说过他不会再在古楼里犯错,但最初出错的源头是从他那开始的,以防万一,我得打个预防针。
                            但这次联络并不顺利。他们在四姑娘山上,信号时断时续,加上不是直接联系,信息传递相当滞后,搞得我一直担心是不是联络得太晚。然而时间不等人,我不得不放弃这边,独自回杭州整顿,又到了长白山山脚,才终于收到小花的回复。他对我的提醒只字不提,反而说要给我多派些人。
                            我能理解小花的顾虑,但他那边正是用人的关键时刻,我不想再占用人手,况且对我来说,人多未必就更安全,反而容易顾此失彼。况且闷油瓶让我来的时候,也没有提到有什么注意事项,说明这次在他看来应该没什么危险。
                            于是我给小花回了条不劳费心,便带着装备直接进了山。
                            中间的过程没什么好说的,基本上就是趟回忆之旅。曾经和假文锦假霍铃住过的小屋,千足龙石雕下的暗道,从第一次上山起就是休息站的温泉……虽然只是一个人行动,却仿佛能看到许多人的影子,只是有些人还在,有些人已经永远离开了。
                            求财,求生,或求真相。有那么多的人,因为不同目的走过这条路线,到达云顶天宫。以前我觉得,我和其他人很不一样。可是这些年下来,我慢慢改变了看法。芸芸众生,奔波一生,都是殊途同归的。如果我只是因为一个圈套就被诓进去二十多年,又凭什么说我能比其他人高明呢?
                            这一路走来,跌跌撞撞,时有犯错,好在还能继续下去。只希望这次真能修成正果,不浪费闷油瓶给我创造的大好机会吧。
                            在温泉边我休息了最后一次,之后便一鼓作气到了青铜门前。按照闷油瓶写在地图上的提示,开门并没有费什么功夫,在熟悉的阴兵借道和蓝色雾气后,青铜门在隆隆的号角声中再度打开。
                            过程顺利得近乎乏味,但我心里清楚,这条看似坦途的道路,有无数人哪怕付出生命依然不得其门。前面的顺利,依靠的是多次上山的经验积累;中间的难关,全靠闷油瓶的提示与铺垫。然而这些都不重要,我现在要去的,是在此之外的充满未知数的区域。
                            最后一公里,必须由我自己走下去。
                            我再次检查了每一个地方,从之前见到闷油瓶烧死的那个角落,到用麒麟血才能打开的九龙浮雕机关,然后乘坐瀑布水车到了下层。上一次有真假文锦和霍铃在场,我只是匆匆而过,实在看得不够仔细。
                            可惜这番努力仍旧是徒劳的,我毫无收获,问题的关键似乎不在这。
                            我坐在喇叭形涵洞的滩涂上发了一会呆,当年见到的那几幅棺材还在,静谧的水流声勾起了一些回忆。差不多在十年前,闷油瓶就是在这里和我一起坐皮筏艇离开的。那时候他说,这里的终极不能用了,因为被文锦和霍铃的降落伞破坏,唯有等待时间过去后的自然修复。那么现在,这里的终极是不是已经恢复了?
                            想到这里,我离开滩涂,往洞穴的深处走去。上次来的时候,我看到悬崖之间的缝隙里结着非常大的一张天网,信步走到那缝隙下,抬头向上看,果然那几个被降落伞砸出来的大窟窿已经消失了,所见之处全都是半透明的丝网,其中还悬挂着几个大小不一的雪白色节瘤,看上去诡秘异常。
                            按理来说,应该还有一些车轮大的蜘蛛,但我并没有找到它们。我正琢磨它们躲在哪,忽然肩膀就被轻轻地撞了一下。
                            “嗯?”我扭过头,迎面就看到车轮蛛油光铮亮的口器向我敞了开来。
                            我本能地大叫一声,拔腿就跑,但还是没来得及,被车轮蛛吐出的银丝糊了一脸。我心知要糟,混乱之下伸手摸背后的武器,一摸才想起不对,上山的时候我为了背龙匣,放弃了很多重武器,只剩腰间的大白狗腿。
                            就这么一耽搁,我已经看不见东西了,情急之下也顾不得那么多,拔了刀顺手朝前一挥,可并没有砍到东西,反而手臂上明显多了阻力,像是被丝线缠住了。
                            很快我就感觉呼吸不畅,整个人开始昏昏沉沉,脸上非常痒,却又没法伸手去抓。我心里的恐惧一下子爆发开来,想起很多恐怖片里的镜头,怀疑那些银色的丝线会钻入我的七窍,把我变成虫子的巢穴。
                            不死者会因为这个死掉吗?还是会挣扎很久,痛不欲生?
                            在我意识熄灭的最后一刻,我心里把自己痛骂了一万遍:妈的明知道有虫,为啥不带罐杀虫剂呢?
                            之后,我看见了纯白的世界。
                            说是纯白并不准确,因为这里并非空无一物。我的四周是银丝编织的障壁,原本无色的丝线,像无数的光纤一般发出粼粼的荧光,乍一看犹如无边的皓雪。在这里看不到任何边界,仿佛能去往任意方向,可丝线交错,密密麻麻,显然又哪里都去不了。
                            这一定是幻觉,因为如果四面八方都被这些丝线环绕,是不可能有光线能照射进来的。我应该看到无边的黑暗,而不是纯白。
                            最重要的是,我看到了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闷油瓶,他正站在离我不远的地方。
                            这肯定不是他本人,因为现在他还在巴乃的古楼里。更何况,这个“闷油瓶”和刚跟我分手的那个有着微妙的差异。
                            搜肠刮肚地想了半天,我突然发现,这个“闷油瓶”穿的,是那次跟我一起去尼泊尔雪山时买的衣服。
                            虽然他是长生不老的体质,面貌一直没怎么改变过,但他的装束会顺应着年代有一些变化。我和他去尼泊尔是八十年代,服装款式比现在朴素得多,我不会认错。
                            “闷油瓶”背对着我,像是根本就没留意到我的存在。我不知道该不该喊他,或者就算喊了他也不会听见。
                            就这么等了一会,我忽然感觉到了什么,而且很显然,“闷油瓶”也感觉到了。
                            在我们的前方,有什么正在靠近。虽然视野里只有一成不变的白色,但我非常确信,前方来了一个很庞大的东西。
                            “我回来了。”
                            我愣了一下,才意识到是“闷油瓶”在说话。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他说的这句话,我忽然明白了,这个闷油瓶不是假的。虽然我既不能伸手去摸他,也无法迈步走到他身边。
                            我只是一个意识的点而已。
                            好在我还可以看,甚至能自由控制视野的角度。我看向上方,依然是一片纯白,之前看到的天网消失了。
                            不,并非如此……不知来自何方的念头一个个在我心中浮现:我就在天网之中,在终极的意识里;这个“闷油瓶”正是离开尼泊尔后,回到了青铜门的他;那时的他,也和此刻的我一样,进入了这张天网。
                            这既是幻觉,也不是幻觉。
                            因为我现在在看着的,是他在终极中的经历,曾经做过的梦。
                            --------------tbc--------------
                            楼主画外音:
                            我勒个大擦,两位作者直击终极啦,呜啦啦啦!终极的意象居然是被大蜘蛛丝链接过去的,最近老是双人出镜,各种变换场景,要不要这么甜。。。到齁。。。
                            by 平淡达人


                            IP属地:广东3819楼2018-09-03 23: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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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 棋语 89
                              然而就在这一瞬间,纯白的幻象开始剥落了。
                              很难准确地形容我所看到的情景。虽然曾经见过许多巨大的景象,比如青铜门,或者和闷油瓶一起渡过的地下海,我以为已经不会再有什么能震撼到自己了,但它们和现在见到的相比,都那么微不足道。
                              周围光洁的银丝,像被什么烧灼一般,焦化收缩,现出一个个越来越大的空洞,原本致密的丝网瞬间变得千疮百孔。
                              不知为何,透过那些孔洞并不能看到更远处,只有均一的黑暗,仿佛某种有形有质的实体,并且很快就连成了一片,将上下左右的雪白吞噬殆尽。但也正因为这种深不可测的黑暗,我注意到仍有一些银丝留了下来,它们顽强地延伸着,互相交错,反而被衬托得更加明亮。抬头向上看,简直就像布满了叶脉的穹顶,又仿佛我们正置身在一个布满裂纹的蛋壳中,有隐隐的光线从缝隙照射进来。
                              明明这样的天空看起来就像是要随时崩塌,可我却感到异常壮丽炫目。而且我发现了,那些光一样的脉络可能并没看起来那么细小,只是离得太远又缺乏参照,才产生了这样的误解。因为在我的脚下——准确说是闷油瓶脚下——也有一条“叶脉”。
                              这条“叶脉”非常巨大,就像一条宽广的光带,目测不亚于一条八车道的马路。而且很奇怪的是,明明我们没有行走,也没有任何依据,但我却觉得我们一直在前进,就像是传送带上的货物。
                              这些景象实在是十分抽象,而人在其中又过于渺小了,仿佛一粒微尘之于宇宙星辰,我瞬间升起许多感慨,却又难以细说。
                              闷油瓶显然也感受到了周围的异变,他抬头看着眼前的一切,可是,比起我内心的激动,他的表情却没有什么改变,仿佛这是司空见惯的事,只是平静地看着前方——脚下这条光路的去向。
                              顺着他的眼光,我才注意到到这条光路是有尽头的,就像那些消失的叶脉一般,出现了许多烧灼的空洞,越往前,空洞便越大,越多。
                              我们很快就靠近了那些空洞,我心里忽然非常惧怕。在这里是有重力的吗?等我们碰到那些空洞,是会掉进无边的黑暗,还是干脆被吞噬,化成无尽的虚无?
                              还没来得及细想,空洞便已经近在咫尺了。我甚至感到心脏在骤然收缩和下沉,然而我们并没有碰到它——确切地说,有东西围住了我们。
                              就在闷油瓶通过空洞的同时,在他的四周忽然亮起了许多明亮的火团,这些火团变幻着颜色,火团的中心,是我在天网那里见过的那些节瘤。也许是火焰焚烧的关系,这些节瘤的表面不再洁白,而是变成了耀眼的金色,使得它们看起来就像燃烧的光茧一样。
                              我盯着那些光茧,本以为很快就会被烧毁,但它们看上去竟像是烧不尽似的,始终没有熄灭,只是看久了才发现,那些光茧正在逐渐缩小,而与之相对的,是无数光的细屑从火焰中不断飘落,铺洒在我们脚下。
                              这正是光路的尽头。那些掉落的光之碎屑,就像陨落的星辰,填补在那些烧焦的小洞上。还有一些光屑掉落之后,化成一道道闪耀的光线,向着光路前方而去。我看着那些光的轨迹,良久才明白过来,那些光是有生命的,它们汇聚成光路的一部分,不停向前生长着,让这条路看上去就像一条一边生长一边燃烧的树枝。它们在用生长的速度去抵抗空洞侵蚀的速度,不断地延长这条光路,我们才不至于置身黑暗之中。
                              可是光屑修补的速度,无论怎样也追不上空洞出现的速度,光路虽然在向前生长,但不管怎么看,还是比我们移动的速度慢,前方残留的道路终究是在渐渐缩短。
                              闷油瓶俯下身来,凝视着这段光路的尽头。他这么一动,我才看见他的身体,也被很多发光的丝线缠绕着。本来看不见的透明的线从光路中溢出,闪动着微光,让他的身体周围看起来流光溢彩。那些线与光茧也是相连的,看起来就像是无数线连成的网,只不过在闷油瓶的身边更加集中,这让他看起来也像是光茧中的一个,只是他没被丝线完全包裹进去,似乎是个没有完全成型的蛹。
                              “命脉还是断绝了。”我又一次听到了闷油瓶的声音。
                              他在和什么对话。
                              之前我感觉到的那个庞然巨物,我依然感觉到“它”的存在。“它”是什么?是那些光茧?是终极?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我搞不清楚。也许这些东西本身就是交错融合的,它们是一个整体?
                              那个东西做出了回应。不是通过声音,也不是通过文字,“它”的信息直接传达过来,就像是多重的涟漪,似乎是很多不同个体的消息的重叠,但又像是只有一个。我无法准确形容这种感觉,人类的语言在这陌生的情境中显得如此贫瘠,我只能用『话』去复述“它”,尽管“它”根本不是用语言来交流的。
                              『「劫」无法抹消,只可延缓。』
                              “我知道。”闷油瓶道,“错误只会滋生错误,必须在更早的时候纠正。”
                              『不。时间乃信息的堆积,熵的增长无法抑止,没有返回过去的手段。』
                              “我会找回龙匣。”
                              『龙匣是终极的核心,即使回归,也并非返回过去的条件。』
                              闷油瓶有些吃惊,“你是说,无法返回过去?”
                              这句话之后有一段长的空白,然后,我“听”到了回应。
                              『这可能性存在于某一未来。』
                              『能运算到该可能性,但无法索引到达的路径。』
                              『直到某个人,将这个可能性创造出来。』
                              “某个人。”闷油瓶重复了这个词。
                              『是。此不在现有的秩序之中。』
                              光屑从虚空中落下,如同一场盛大的光之雪。
                              “但这会开启新的命运。”闷油瓶顿了一下,之后才道,“我们都只是传承的一环。”
                              他的声音向来都是淡漠的,但此刻,却带着某种超然的坚韧。
                              『你已得见你的命运。』
                              “是。”这次,是闷油瓶回答了对方,“我一直铭记。”
                              『如此,最后的路途便确定了。』
                              仿佛应了这句话,那些掉落的光屑在空中轻轻摇摆着,就像有灵性一般。
                              『感谢你们长久的陪伴,张起灵。』
                              之后,我再也听不到“那个东西”的话了。同时,在道路的尽头,我看到一个人影。
                              那人影就像是凭空冒出似的,我完全看不清是什么,那就像一团人型的白雾,而且,那人影在向我们靠近。
                              人影的速度并不快,但闷油瓶毫无反应,好像根本没看到它,我不知道该做什么,也无法移动,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影子撞了过来。
                              但奇怪的是,在碰到的一瞬间,那个白影就消失了,仿佛从来不曾出现过。
                              我有种奇异的感觉,还想四下寻找,闷油瓶却忽然转过身来,动作没有任何犹豫。
                              他平静地看着我,目光仿佛穿越了时空,甚至忽略了形体。


                              IP属地:广东3848楼2018-09-29 15: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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