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源】米的爱情 文/ 宁航一（转载自宁航一吧+直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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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自从陷入对晴的单相思，就变得惶惶不可终日。他是那种内向、腼腆到难以想象的男生。一见到喜欢的女生，就全身冒汗，舌头打结，无法正常沟通。这副样子没法让人轻松，所以每次他找晴聊天，晴都显得有些难受，自然而然地，开始疏远他了。
这让米也十分难受，但他的个性已经固定，没法改变。晴越躲避，他就越想接近，并愈加紧张，导致晴更想逃避——这完全是个恶性循环。但陷入单恋的米智商已成负数，不但没想出改善的方式，反而将他和晴的关系逼到了绝路。
一天晚上，他对我说：“我想跟晴表白。”
其实这么多天，我早就看出，晴一点儿都不喜欢米，甚至有些厌恶和害怕他。这种时候去唐突地告白，完全是自取其辱。我对米说：“我觉得现在时机不成熟。我建议你先和她当普通朋友，等她对你有了好感之后，再由友情上升为恋情。”
米叹息道：“我就是这样做的呀，但她现在基本都不理我了，我怎么跟她做朋友呢？”
我想说，你跟她沟通的方式不对，最好是自然一些。但估计他不可能做得到，本性这东西，不是比江山还难移么？
米说：“我跟她表白，如果她拒绝，我也就死心了。不然这样拖着，我难受。”
我觉得他说的也有几分道理，但始终觉得现在表白不妥，没有表态。这时，对面床上的诚听到了我们的对话。他是个情场老手，号称“爱情教兽”。他翻身起来，“嘿嘿”干笑两声，极有经验说：“爱一个人，就要趁早。不然让别人抢了先，就后悔莫及了。”
这话可能说到米的心坎上去了。他本来就缺乏自信，生性悲观，情商低下，听了这话就更着急了，说：“是啊，所以我决定，明天就跟她表白！”
他这么一说，全宿舍的人都鼓掌支持。我不想说人心险恶——大家是抱着一种看戏的心态——但起码这种支持是盲目的。可惜米却获得了鼓舞，立刻拜教兽为师，向他请教表白的方法。
教兽自然也明白米的硬伤所在，他说：“当面表白肯定是行不通的。我认为，最适合你的方法，就是写一封情书。”
米连连点头，但又犯愁：“……我从来没有写过情书呀。”
这时上铺有人出馊主意：“咱们宿舍，文章写得最好的就是宁航了，你叫他帮你写一篇呗。”
我说：“呸！情书是别人能代写的吗？那玩意儿讲究的是真情实感，我又不喜欢晴，怎么抒发感情？”
诚慢悠悠地说：“这倒未必，只要文笔好，就必然能打动人，谁写都一样。”
我说：“那你帮他写吧。”
诚说：“行呀，米，拿笔来。”
米大喜过望，赶紧笔墨侍候。诚写一段，念一段给我们听，我听来只觉油腔滑调，完全和米的个性不符，连连摇头，却不好说什么。
熄灯后，宿舍的人基本都睡了，只剩诚和米两人挑灯夜战。我懒得管了，倒头睡觉。
第二天，米把这封由教兽代写的情书交给晴。他没有亲眼目睹晴拆开来看，只知道结果——晴从此以后，再也不跟他说一句话。看到他就像躲苍蝇一样，立刻饶开。
这个结果倒不出我所料，但米被击溃了。表白后的第二天，他没有吃饭，下午五点就回到宿舍，被子把整个人全部盖住，一直捂到第二天中午。一度让我们以为他已经窒息而死了。
看到他这副样子，我们也跟着不好受，却不知该如何安慰。只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他之前太高估自己的承受力了，又太低估自己对晴的爱了，什么“如果她拒绝，我就死心了”，如果不是心口不一，那就是自欺欺人。
然而，这封情书，仅仅是这段悲剧的开始。

5
转眼到了大四，临近毕业，各种聚会、散伙酒频繁起来。一次聚会安排在火锅城，大家约好不醉不归，本来是为了尽兴，没想到这次聚会上，出事了。
我估计米的心态是，想跟晴最后一杯酒，作为对这段单恋的告别和总结。他端着满满一玻璃杯白酒——至少有二两，郑重其事地走到另一桌，晴的面前，诚恳地说：“晴，敬你一杯。”
当时全场安静了下来，划拳行令的男生都暂时停止了，画面定格在了米身上。晴之前还有说有笑，此时冷若冰霜，望都不望他一眼，更不举杯，漠然道：“我不喝酒。”
米端着酒杯下不了台，说道：“那就喝茶吧。”
晴犹豫了几秒钟，端起茶杯，碰都不跟他碰一下，自顾喝了一口，算是赏脸了。
米将整杯白酒一饮而尽，说了句“谢谢”，回到自己座位。
只是一个小插曲，大家继续喝酒，划拳。
米的酒量，我是了解的，二两白酒可能是他的极限——还是在慢慢喝的情况下。一口气干这么大一杯，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事。他喝了这杯，就呆坐在位子上，神情恍惚。
恶劣的状况，发生在十多分钟后。
诚这个人，向来喜欢在众人面前展现自己的魅力，与弱者形成强烈对比。他端着一杯酒坐到晴旁边，眼神挑逗、言语暧昧地说：“晴，不跟我喝一杯吗？”
晴说：“我为什么要跟你喝呀？”
“因为就快毕业了，咱们就要分别了呀。”诚做出伤心的模样。
晴抿嘴笑了一下，说：“你知道我不怎么喝酒的，喝茶好吗？”
“茶怎么能行呢？”诚责怪地说，“茶能代表我俩的感情吗？”
晴笑道：“我们俩有什么感情呀？”
“什么？同窗四年，居然说一点儿感情都没有？”诚夸张地瞪大眼睛，转而问大家，“同学们，你们说该不该罚酒？”
“该罚！”大家一起起哄。
晴知道说不过油腔滑调的诚，也被他那周星驰式的表情逗乐了，只有端起酒杯：“好啦好啦，我喝就是。”
大家一起鼓掌。诚还不罢休，竖起拇指道：“好，这杯是罚的，接下来该跟我喝了吧？”
一杯下去，晴的脸已经泛红了，说：“还要喝呀？”
“什么叫还喝呀？我敬你这杯一直端在手里呢，不会不给我面子吧，晴？”诚挑动眼睛和眉毛，让人忍俊不禁。
晴的酒劲上来了一些，整个人也放开了，笑道：“喝就喝！”跟诚碰了碰杯，一仰脖子，再干一杯。
诚带动大家鼓掌，气氛热烈无比。接着，诚又讲了几个拿手的荤段子，一桌人笑得人仰马翻。晴羞涩地用粉拳捶着诚，笑得花枝乱颤。
大家都忽略了坐在另一桌，一直注视着这一幕的米。
这欢乐详和的场景在他眼中，是一片血肉模糊的风景。
我当时跟米坐在一起，看不下去了，叹了口气，用筷子夹起一大块牛肉，狠狠地嚼。
吃了几口，我扭头瞥了一眼米，看到他似乎夹着什么菜在火锅里涮。好奇他这时居然还有心情吃东西。悠然定晴一看，吓得魂飞魄散——他哪里是在涮什么菜，是把右手伸到了滚烫的火锅里！

我大叫一声，猛地抓住他的手拽出来，吼道：“你疯了？！”
米木讷地望着我，又看了看自己被烫得通红的手，说：“怪了，我怎么一点都感觉不到痛呢？”
我张着嘴，不知该说什么好。
两行泪从他的脸颊悄无声息地滚落下来：“和我心中的痛相比，这点痛好像根本不算什么。”
我闭上眼睛，真想卯足劲给他一嘴巴。
但实际上，我是把他带到火锅城旁边的药店，给他买了治烫伤的药膏，帮他胡乱涂上，然后打了个车，送他回宿舍。
九点过，大家都回来了。诚说没喝过瘾，又买了两瓶泸州老窖和几包花生瓜子，叫大家继续喝。
我起先目睹了惊心动魄的一幕，没心情再喝酒了。但米显然是要蓄意买醉，叫着嚷着，一杯又一杯。
我懒得管他了，心想宿舍起码没有火锅，他没法再上演自虐的戏码。但我忽略了，我们的宿舍在八楼，有更极端的自残方式。
我清楚地记得，当时我盘腿坐在自己床上，用手柄玩着PS上的足球游戏。突然听到身后米的声音：“她究竟要我怎样，她才满意？是不是我死了，她就满意了？好啊，那我就死啊！”

我还没反应过来，只见一个身影咻地从我眼前晃过，直冲阳台，纵身一跃。
说时迟那时快，离阳台最近的是身强力壮的室友伟。他惊叫一声：“我日！”飞冲到阳台边，一只手如同铁钳般死死扣住米的皮带，暴喝一声，将他生拉活扯地拽了回来。
整个宿舍都凝固了，我坐在床上，手柄从手中滑落下去。
伟擦了一下额头上的冷汗，说：“他是来真的，刚才整个人的重心都出去了，要不是我动作快，他现在已经……”
我的脑海中浮现出一堆肉酱的恐怖画面，打了个冷噤。
全宿舍的酒都醒了。大家手忙脚乱地把已经昏迷的米抬到床上。接下来发生的事太过恶心，我不便细述了。米在昏迷中“梦吐”，一会儿又要上大号……
我们七个人伺候他到了凌晨一点。一辈子没瞧见过的恶心事儿都在那晚见识了。米终于不再折腾，沉沉睡去了。剩下七个人心力交瘁。
突然，诚一拍大腿，怒道：“这叫什么事儿？！咱们宿舍的兄弟，刚才差点儿就死了！”
我心说你还有脸说这话，之前要不是你在火锅城上演那段刺激他的戏码，他也未必会醉成这样。
“不行，我得给晴打个电话，你们谁有IP卡？”诚说。
电话拨通了女生宿舍的座机。晴接到电话后，诚把米刚才跳楼的事告诉了她，晴被吓坏了。诚指责道：“你不喜欢他倒也就算了！干嘛总是对他冷若冰霜？你知道他有多难受吗？”
晴在另一头抽噎了许久，我们通过免提，听到她说：“我也不想对他这么冷淡。但我怕只要给他一点儿希望，他就会一直执着下去。我希望他明白，我是永远不可能接受他的。请他……放弃吧！”

我们都说不出话来了。诚默默地挂了电话。那天晚上，我们各自躺在床上，宿舍内青烟缭绕，大家都迟迟没能入睡。
第二天中午，米在一堆熏人欲吐的呕吐物中醒过来了，他惊叫了一声：“这是怎么回事？这是……我吐的？”
我忍着恶臭走过去问道：“米，你知道你昨晚干了什么吗？”
他看着被子和床单上的秽物，蹙眉：“梦吐？”
“比这严重一百倍。”我说，“你跳楼了。”
米呆呆地望了我一阵：“少逗我。”
“逗你？”我一下火了，“你问问全宿舍的人，我逗你没有！”
整个宿舍的人都凝视着他，一齐郑重地点头。伟说：“要不是我眼疾手快，把你拖了回来，你现在已经在殡仪馆躺着了。”
“我，我真的……？”米冷汗下来了，看来真的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这事把他吓坏了，从此以后，他宣布戒酒。我们自然也不敢再劝他喝酒了。
不过我始终认为，他该戒的不是酒，而是晴。

米不再搭理我们，到他自己的床上睡觉去了。我们接着又开了会儿玩笑，各自睡了。
半夜，我突然感觉床上有生物出没，睁眼一看，竟然是米悄悄摸到了我床上来，我问他：“你要干嘛？”
他说：“我想跟你商量件事。”
我看了一眼手机上显示的时间，凌晨四点，打了个哈欠：“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明天就来不及了。”
我皱眉：“什么事呀？”
来盯视着我，眼睛在依稀的月光下闪烁着异样的光：“我考虑了很久，室长的那个提议，可行。”
我用了半分钟来回想室长的提议是什么，当我想到的时候，浑身一个激灵，睡意全无：“你是说，他叫你去把晴……办了？”
米郑重地点了下头，没有一丝开玩笑的痕迹。
我倒吸一口凉气：“你疯了吧？我们是开玩笑的！你还真打算干呀？”
他说：“我把计划说给你听，你帮我分析一下是否可行。明天，我最后一次约晴，就说这辈子最后一次跟她说话。我估计她顾忌到我上次跳楼的事，可能会同意，我就把约到宿舍后面的小树林……”

开席不久，伟和他媳妇儿一起来跟大家敬酒。所有人共同举杯祝一对新人白头到老。伟眼尖，说：“米，你端的是什么？椰汁儿？”
“没错，新婚快乐。”米真诚地说。
伟不满意地点着手指：“你小子，我大喜的日子，你就喝饮料啊？我的喜酒你都不喝？”
“我早就戒酒了。”米说。
这种情况下，我只有再次帮米开脱：“米现在肠胃不好，一喝酒就拉肚子。”
伟显然觉得这个解释十分牵强，但不好勉强，撇了下嘴。到别桌去了。
我们这桌轮到米敬酒了，他依然端的是饮料。敬到晴那儿，晴迟疑了一下，端起小酒杯跟他碰了一下，干了整杯酒。米喝了口饮料，坐下来继续吃菜。
我忽然有些感慨，觉得这一幕耐人寻味。我不知道晴主动干了这杯酒，是否代表对当年冷漠的一种歉意。而米的波澜不惊，证明他终于从这段感情中解放出来。
时间真的能冲淡一切。我为米感到高兴。
下午，我们在河边喝茶聊天。晴因为工作上的事，没法久留，一家人开着车先走了。晚上，伟安排了唱歌。KTV包间里，诚又上演了经典戏码，贴着米的鼻子唱《记事本》，我们又像当年一样笑得前仰后合。没想到的是，米拿起另一个麦，自己唱了第二段。我们鼓掌把手都拍肿了，不停地喝彩叫好。

大家都high起来的时候，米悄悄端了一杯芝华士到我身边，说：“航，咱们喝一杯，为了友谊。”
我睁大眼睛：“咦，你不是戒酒了吗？怎么这会儿又要喝了？”
他垂下头，说：“我父母老了，他们不能失去我。”
我皱起眉毛：“这哪儿跟哪儿呀，怎么突然说到这个了？”
米说：“自从大学里跳楼之后，我就戒了酒。但工作期间，遇到几次推脱不了的酒局，就还是喝了。结果我发现，只要我一喝醉，就会冒出轻生的念头……所以，不到逼不得已，我是不会喝的。要是我真的做出傻事，我父母会接受不了的。”
我愣了许久，试探着说：“你为什么一喝醉就想轻生？难道……还是因为晴？”
米沉吟半晌：“我还是忘不了她。没办法，怎么都忘不了。”
我凝视着他，说不出话来。沉默良久，我说：“可你今天的所有表现，像是对她已经没感觉了呀。”
米说：“你也看到了，人家一家人这么幸福美满。我难道还要像当年那样，表示出对她的爱慕吗？这不是跟人家添堵吗？当年我追求她的时候，她是单身。现在她过得这么好，我真心祝福她。”

听了他的话，我觉得好心酸。是，晴现在很幸福。可你呢？你的幸福在哪里呢？
米再次举起杯子，小声说：“别让他们看到，咱们悄悄喝一杯，我真的不敢喝多了。”
我鼻子酸酸的：“你不是说，不到逼不得已，你是不会喝的吗？我可没逼你呀。”
“今天可以破例。”米红着脸，就跟十年前，他告诉我自己喜欢上了晴时的表情一模一样。“晴今天跟我喝酒了。宁航，她跟我喝酒了！”
我举起杯子，一仰脖，把眼泪和红酒一起喝了下去，酸酸的，涩涩的，还有点苦。
这时，同学媛点了一首王菲的《当时的月亮》：
谁能告诉我 要有多坚强
才敢念念不忘
怎么任何时期，米的身边都会响起一首符合他心境的歌？
上天，你也忍不住像我们当年那样调侃他吗？你也放弃他了吗？
我望着米，好想跟他说，不管怎样，你可不能放弃自己呀。
诚离婚了，又再次结婚了。
敏当年如胶似漆的男朋友，早就分了，现在的老公是个大胖子，对她很好。
室长的第二个孩子都出生了，他天天为奶粉钱奋斗呢。
咱们班现在还没着落的，就只有你了。
你也得赶快幸福起来呀。人总要往前走的，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