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再见·兔子
　　那个男人浑身赤裸，确切地说，不是赤裸，而是根本就没有皮肤。那鲜红的仿佛在跳动的肌肉，我甚至都可以听到它们在控诉着自己被剥下的用来起保护作用的外皮的痛苦。血，是一股一股流出来的，甚至都可以感受到那种只属于鲜血的温热。那男人痛苦地呻吟着，就像是有一种恶魔般的无形的力量在撕扯掉他的皮肤一样。一寸一寸，嘶嘶地，剥落掉皮肤的声音，让听见的人快要崩溃了。
　　我再一次从这样的噩梦中醒来，跳下床，穿过走廊，我来到浴室。打开灯，拉开浴帘，就在那一瞬间，我看到了那个男人正血淋淋地躺在浴缸里！“啊——！”我又大喊出声，吓出一身冷汗。用有些颤抖的手打开了淋浴的喷头，我要彻底浇醒自己，我不能总是被这莫名其妙的噩梦困扰。我不能总是在洗澡的时候，看到浴缸里被人剥了皮的男人的幻象。
　　……
　　当飞机从德国的机场起飞时，我的内心里还是充满期待的，我很渴望见到未曾谋面的Augus。
　　“嘿！你是Shirley？”说话的人是一个脸色苍白的年轻人。他在美国机场的突然出现，真是吓了我一跳。
　　“你……”我有些犹疑地看着突然跳出来的人，毫不夸张地说，他苍白而又带有疤痕的脸简直和《剪刀手爱德华》里面的爱德华一模一样！
　　“我是Crime Abyss，MI论坛里的‘电锯使者’”。年轻人提示着，“我代表Augus来接你。”
　　Crime Abyss，我恍然大悟，他可是很有名的恐怖电影评论家。
　　当然，我们的第一站要去纽约非常有名的“独立者”展览馆。因为在那里将有一个被Augus称之为“旷世奇作”的作品等待被展出。
　　当我们到达中央展厅的时候，几乎所有的作品都已经陈列到位。不过，只有一个作品被木条和塑料袋包装得严严实实。Crime神神秘秘地告诉我，那个就是Augus的“旷世奇作”。
　　所有的参观者都差不多来到现场了，展览馆的工作人员开始拆开Augus的作品。我扫了一眼作品的标签，在作品名称那里，写着一个奇怪的名字：再见·兔子。工作人员小声抱怨着：“展览都开始了作品才运来，怎么这么不守时又不负责任！”
　　不过，在这个世界上，人就是这么奇怪的动物，那些已经乖乖被陈列好的作品反倒不如这个迟到的作品来得吸引人眼球，大家反而都把目光的焦点放在了那个正在拆开的作品上。就在最后一根木条包装被拆下来的那一瞬间，人群里发出了惊叹和惊恐的声音。
　　“啊——”“我的上帝啊！”“那个人是死了吗？”“他真是疯了！”“好恶心！”“这真是太不可思议了！”……人们的尖叫声和议论声不绝于耳。
　　因为，那个作品，正是被切割成碎块的，鲜血淋淋的，却微笑着挥手再见的——Augus。

2 死亡的开端
　　“您确定，这个玻璃罩子里的尸体是真的尸体吗？”我试探着问一位正在做尸检的法医。
　　“如假包换。血还是热的，根据肝温的测量可以推断，死者死亡的时间应该就在一小时内。也就是说，你的这位艺术家朋友是在这个作品被运来的途中死亡的。”法医见过的大场面多，所以他没太惊讶。
　　“可是，他到底是怎么死的呢？”我边问边努力控制自己有的手不要再颤抖了。
　　“法医的活儿我干了很多年，但是这么诡异的死法，我还是第一次遇到。死者是死在一个密闭的玻璃罩子里，而且玻璃罩子里的密封条应该是从里面封闭好的。也就是说，不可能是有人杀了他之后，把尸体肢解，再把他放入玻璃罩子。而是……而是他自己把自己放进去的。你是不是很害怕？为什么你的手一直在抖？”法医看到了面色苍白的我。
　　“我……我胆子不是很大，而且这个场面也确实太震撼了。”我勉强挤出一丝自我解嘲的微笑。我总不能跟法医说，我最近一直被恶梦困扰，每天要靠安眠药才能睡觉，所以变得比以前还脆弱。
　　“这种死法，我只能得出一种结论：死者是自己把自己关在玻璃罩子里，然后再自己用刀具把自己砍成一截一截的。不过，我要是这么跟我的上级说这样的结论，他们可能会以为我疯了。或者我这样跟媒体朋友说的话，他们会报道成玻璃罩子里出现了恶魔。”法医很无奈地看着一直在狂闪不止的相机闪光灯的光亮。
　　虽然警察局的人一再要求清场，但如此爆炸性的新闻，怎么能阻止有些疯狂的媒体记者们呢。本来因为报道艺术展而聚集在此的他们，这一次可是捕捉到了特大新闻。
　　12节，谁能相信，Augus的躯体居然被砍成了12节。玻璃罩子里已经鲜红一片，可最诡异的是Augus的表情和姿势。他居然是微笑着的，睁着眼睛的，那只断手的位置，就像是在和大家挥别。我想起了玻璃罩子上贴的标签：再见·兔子。难道这被肢解的尸体，就是他的“旷世奇作”吗？
　　“看来，死亡对于Augus来说，竟然变成了一个良好的契机。这次展览的主办方希望我能把Augus的其他作品也拿来参展，说是Augus马上就会成为全世界的焦点。所以，我要去一趟他的工作室。”Crime的言外之意是：你有兴趣和我一起去他的工作室吗？
　　“我也想去看看。”我一边说，一边看着远处警方的法证人员们正小心谨慎地抬着那个玻璃罩子，他们要把它拿去检验。
　　如此诡异的死亡方式，这究竟是自杀，还是他杀呢？

3 幽暗的工作室
　　Augus的工作室，同时也是他的住处，真是一栋奇怪的房子。二层楼的小别墅，漆黑，凌乱，阴冷。即使是白天，也很少有阳光可以照射进来。
　　“他从来不让我们来参观他的工作室，不过之前，他拿了一把工作室的备用钥匙给我，他说也许有一天可能用得上。”Crime和我踩着楼梯的声音咚咚做响。
　　“他好像知道自己有一天会死。”我突然冒出了这样一句话。
　　“他把作品都放在了二楼的储物室里，这也是他过去告诉我的。”Crime说道。
　　“他像是在安排自己的后事一样。”我总是说着那么丧气的话。
　　二楼的储物室黑漆漆的，冰冷冷的。Crime摸索着打开灯。里面空荡荡的，落满了灰尘，只有几件东西被白色的布罩着。我想，那应该就是Augus生前的作品吧。
　　我们一件一件地解开白色的布，看到了Augus的那些怪异的作品。不，我不应该用“怪异”来形容，而是应该用“恐怖”来形容。
　　第一幅作品叫《永恒之微笑》，是一个女孩被冻死在冰块里，她苍白至极的脸上，有一双很大的眼睛，可眼睛里的眼球却无比巨大，几乎都看不到眼白。她微笑的表情有一种要把人的灵魂吸入进去的危险。她鲜红的长发就像是飘动的毒蛇一样。这是一个即使死了，也像鬼魂一样可怕的女孩。
　　第二幅作品叫《解脱之浴》，是一个全身赤裸的男子被剥光皮躺在了没有水的浴缸里。男人的脸上依然带着微笑，可那一层一层被剥落的皮肤却鲜红的，像是在跳动一样。就连那鲜血都似乎散发着血腥的味道。
　　我惊呆，那男人几乎和我噩梦里见到的男人一模一样！
　　“你怎么了？”Crime看出了我的异样。
　　“我……决定留下来，直到警方调查出Augus的死因。”我努力镇定地说出了自己的决定。

5 骨头碎了的男人
　　约瑟夫·博伊是十二世纪六、七十年代最重要的欧洲艺术家，1965年，他在迪塞尔多夫的思墨尔画廊进行了一场“最激动人心，最耐人寻味”的表演：《如何向死兔子解释绘画》。他手里抱着一只死去的兔子，滔滔不绝又绘声绘色地向那只死兔子解释着画展上展出的画是何种寓意。而这种做法恰恰表现出了现代艺术与阐释的危机。
　　“你让我看这段资料，又让我看Augus的死亡现场照片，是什么意思？”Eric瞪着一双既无知又无辜的眼睛。
　　“艺术家怎么可能向死兔子解释清楚那些绘画的含义呢？约瑟夫的表演只是想证明，艺术家的作品太深奥难懂，对于普通的观众和欣赏者来说，根本就是无法理解的。所以才会有很多艺术家一生都穷困潦倒，不被大众欣赏和接受。他们的作品更像是天方夜谭，无人明白。”我尽力解释给Eric听。
　　“而Augus的作品就叫做《再见·兔子》，说明他生前也很受困扰，他的作品不被人接受，在他的理解里，我们普通大众就是那只死兔子。”Eric似乎明白了我的想法。
　　“所以，我更倾向于Augus是自杀，而不是他杀。但是要一刀一刀把自己砍成那么多节，也真是一件挺恐怖的事。而他的脸上还带着微笑，说明他感觉不到疼痛。很可能他给自己注射了某种局部的麻醉剂。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我一想起Augus那死前的微笑，我就觉得不寒而栗。
　　“为什么这样做？他的死已经成为了艺术界关注的焦点，他死了之后，他的作品更是引起了热议，本来是一文不名的东西现在居然变得价值连城。我想，这应该就是他的目的吧。”Eric的分析很有道理。
　　……
　　夜晚，我躺在了Augus的床上，反复思考着白天我和Eric对于Augus的死因分析。我想起了美学大师托马斯的一段话：也许，大众关注艺术家本人的形象远远多于对他们作品的关注。Augus正是想用自己的死来实现艺术界和大众对他以及他死后作品的关注。就像是梵高所有的伟大作品根本无法与他为了爱情而割下耳朵这件事相比。如果Augus的死可以用这种方式解释得通，那又该如何解释他的作品里那些死去的人确实有目击证人见过尸体这件事呢？难道，他是真的用连环杀人来寻找灵感，然后引起关注？难道“艺术杀手X”就是他？
　　这时，我听到卧室外面有一些奇怪而又细碎的声音。我就走到楼下去看看。我听到，客厅里那个放古董的柜子里好像有声音，而且还有轻微的晃动。我用有些颤抖的手慢慢地打开了柜子。那柜子很小，可容积很小的柜子里却蜷缩了一个男人！他满身都是鲜血，七窍也流着血，这时，他嘎吱，嘎吱地伸展开他的手臂，然后两只手撑着柜子，突然一下子从柜子里跳了出来！我吓得马上把手电筒仍在了地上！但是在月光的照射下，我还是看到他一步一步向我走来。我越是向后退，他就越是向前走。他嘴里说着：“碎了，都碎了，我的骨头都碎了。这柜子实在太小了。”我还没来得及大叫出声，就两眼漆黑，昏倒了。

6 飘荡的鬼魂
　　“你为什么要坚持住进Augus的工作室？他的工作室幽暗而阴冷，还放着那么多死人的作品，你不产生幻觉才怪！”Eric看着脸色苍白的我，像是有一种我自找苦吃的感觉。
　　“你相信我，我看到的不是幻觉，是真的有死人从柜子里走出来！那个人就和Augus的《逃避之途》的作品一样：浑身被打碎了骨头，放在柜子里。”我努力和Eric解释着，可他的样子告诉我，他根本就没相信我说的话。
　　最近的报纸上不断有新闻报道关于神秘的“艺术杀手X”系列案的目击者们陆续见到鬼的传闻。他们和我一样，看到那些作品中死去的人又再一次活过来了！
　　那个女孩，就出现在我家的花园里，她像是全身都被冰冻了一样。她瞪着那双像是没有眼白的大眼睛看着我，她很诡异地像我微笑着。就像是和我挥手道别一样！我在厨房的后窗里真的看到她就在我家的花园，那样飘荡着。——《纽约见闻报》
　　他再一次出现了！有一天晚上，我在巴士站等巴士，他就和我并排坐在候车亭的椅子上，他的手里捧着他的心脏，那心脏还是有很细的线一圈一圈缠绕着！他口吐鲜血，一直在那里呻吟……——《闲闻轶事报》
　　……
　　报纸上的报导，很多人看了只当成一种消遣。可我相信，他们不是看到了幻觉，而是真的见到了那些在Augus作品中死去的人又活过来了！可为什么呢？如果不是幻觉，难道这一切只是证明，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鬼？
　　Augus的离奇死亡，神秘的“艺术杀手X”，作品中再现的鬼魂，目击者看到的没有得到任何有效证明的连环案现场，根本就找不到尸体的被害者……这一切都成了最近一个月所有报纸争相去报导的头条新闻。“独立者”展览馆几乎被每天数以千计的参观者踏破了门槛。Augus本人和他的作品无疑成为了艺术界最大的话题。就连他那幽暗阴冷的工作室也成了可以开放参观的小型博物馆了。

7 真正的恐怖电影
　　“只有目击证人却没有尸体的连环案，‘艺术杀手X’只不过是一个虚拟的人物。这只有两个可能性：第一，真的有一个连环杀手，杀人的时候，使被害人死亡的状态就像是一幅艺术的作品，而且每一次他杀人的时候，Augus都刚好在场，所以看到了那些优美的死亡状态；第二，Augus本人就是那个‘艺术杀手X’，他为了寻找创作的灵感而不断用残忍杀人的方式来刺激自己。”Eric一边优雅地喝着红茶，一边分析着我们遇到的棘手案子。
　　“不过令人费解的是，既找不到尸体，也找不到失踪人口档案里类似相貌的失踪者。那些作品里的人物就真的像鬼魂幽灵，仿佛从未在这个世界上出现过一样。”我皱着眉头，感觉自己对这些事似乎有点素手无策。
　　“嗨！各位，我有一个消息要宣布，我决定把Augus的事拍成恐怖电影。这电影一定会成为排行榜的冠军！” Crime坐在我和Eric中间，极其兴奋地说着他的构想。
　　Crime还送给我和Eric一人一本他的影评作品。是啊，他确实是影评圈炙手可热的影评人。可他想借着Augus这个诡异的浪潮来炒作一部恐怖电影的想法，我不敢恭维。
　　……
　　《艺术杀手X》，Crime的电影居然真的就叫了这个名字，在电影筹拍的时候，很多媒体，影迷和观众就极度关注这部电影。Crime还邀请我去电影现场探班。
　　摄影棚也是幽暗阴森的，就像是Augus的工作室一般。Crime正在忙着拍戏的时候，我就坐在化妆间等他。我打开了他的影评书，其中一页写着：“真正的恐怖往往都与现实相连，与现实联系越紧密的恐怖场景，越能开启观众的幻想空间。”我合上了书，感觉到化妆间里的气氛有些怪异，怎么突然变得一个人都没有了呢？难道是我刚才看书太投入了？
　　“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有人一边摇晃着我的肩膀，一边用有些颤抖的声音说着。
　　“啊？Crime！你身上怎么都是血呢？”我从迷迷糊糊中醒来，可能是打了一个小盹。
　　“哈哈，看把你吓的，这不过是道具血。我想邀请你看看我设计的‘死亡杰作’。”他笑得有些猖狂。
　　我们走进了摄影棚，我看到那是一个模拟的浴室场景，Crime诡异地笑嘻嘻地打开了浴室的窗帘，“看吧，《解脱之浴》”。就在这时，我看到了一个男演员，全身的皮都被剥去，鲜血淋淋地躺在了浴缸里！和我噩梦中的情景几乎一模一样！
　　“你还真是再现得淋漓尽致，和Augus的那个作品如出一辙。”我虽然嘴里恭维着，但我却真实地感到恶心。因为那扑鼻而来的血腥味道实在是太浓烈了！“你们的道具血也需要在味道上都这么逼真吗？”我问Crime。
　　“那是当然。”Crime有些得意,“不……不对，道具血是没有血腥味道的！”
　　在那一时刻，我们都感觉到了事情的不对劲，我试探着用手去摸那个男演员的皮肤，还有他鲜血淋漓的躯体，那几乎还是软的，还是温热的。
　　“Crime……这个人真的……死了。”我几乎感觉到窒息。
　　所有摄影棚的人都疯狂了，确切地说是吓得疯狂了。因为真的有人以Augus作品的形式死亡了！诡异而残忍的“艺术杀手X”真的出现了！

8 感同身受
　　还有一类所谓的“灵感”现象，是指主体在无法自我控制的状态中顺利地工作，同时还伴随有强烈的情感冲动。这就是艺术创作中的超常思维，它往往带有一种神秘性。
　　“你又让我看你的美学研究，可……这和案子有什么关系？”Eric的表情是在等待我的回答。
　　“我怀疑Crime，他为了拍摄恐怖电影而走火入魔。也就是说，他和Augus一样，用杀人，用鲜血来寻找灵感。而且在这个寻找灵感的过程中，他们根本就无法自控。”我解释给Eric听。
　　“所以你认为，那个男演员有可能是Crime杀死的。或者至少是他策划的。也就是说，有人在模仿那个‘艺术杀手X’在真的杀人。”Eric似乎也被这个迷离的案子给弄糊涂了。
　　“也可能不是Crime本人，而是他摄制组里的人；也可能是一个有变态倾向的人，媒体对这部电影拍摄的报导激起了他想要模仿杀人的欲望……这实在有太多的可能性……”我也觉得有些头痛，这案子越来越扑朔迷离了。
　　“熟悉摄制组的特型化妆间，又刚刚好掌握了电影的拍摄间隙时间，在化妆师离开去吃东西，其他人也忙着整理灯光和道具的20分钟空档就可以杀死一个人，还彻底地把皮剥落下来，这个凶手一定对电影拍摄过程十分了解，杀人的技巧还干脆利落。所以凶手是摄制组里的人，这个可能性最大。”Eric像是有点眉目了。
　　我和Eric分头去调查，Eric去调查那些声称看到过尸体的目击证人；而我会去调查那些和Crime一起工作的人。我们只想确定，这个死亡的男演员，究竟是谁的“杰作”：虚拟的“艺术杀人X”？真的“艺术杀手X”？还是模仿“艺术杀手X”的人？
　　……
　　“恐怖电影的魔力体现在它只是激发了你头脑里那根“感同身受”的神经，就如同那肢解的斧头砍在你的身体上一样疼痛；那挖掉的眼睛是从你的眼眶里掉落出来一样；那抠出来的心脏是从你的体内鲜活跳动出来；那剥落掉的皮肤是从你的肌肉上一层一层被扒掉……”
　　我又打开了Crime的影评书，他写的评论都有些让人毛骨悚然。为了寻求感同身受的滋味，他会不会事先安排好制造“感同身受”的噱头呢？
　　这种突然的感悟迫使我马上拨通了Eric的电话：“Eric！Crime是想制造两种‘感同身受’的噱头。恐怖电影里，他制造了血淋淋的镜头，使得看电影的人就如同自己被挖眼，被抠心，被剥皮一样痛苦；在电影拍摄之前，他又安排了一些所谓看到过尸体的目击证人来体现人们的恐慌，这样，看电影的观众日后就会对那些目击证人的恐慌也完全深刻地理解，这是第二次的‘感同身受’。”
　　“所以你认为那些看到过尸体的目击证人只是制造噱头的工具？”Eric一时之间似乎无法接受我的推断。
　　“不仅如此，我甚至怀疑，就连Augus的死和他日后作品的展出，都是在利用那些目击证人来制造大众关注的焦点！”

9解脱之浴
　　当我正为了我的推断而感到兴奋时，这种兴奋没有维持多久，就被Eric调查的结果给推翻了。原来，Augus的所有跟死亡有关的那几个作品都有目击证人曾看到过出现的尸体，但只有那个《解脱之浴》没有目击证人。
　　“在警方的失踪人口档案里，他们找到一个男人，那个男人的样貌和身材跟Augus的作品《解脱之浴》里塑造的男人很像。虽然是被剥掉了皮，但轮廓和形态都很像。也就是说……”Eric有些欲言又止。
　　“也就是说，我们的调查可能又回到了原点。如果《解脱之浴》里的男人是真的被残忍地杀害了，那么其他作品里的人同样是被残杀了。目击证人并不是制造噱头的工具，他们很可能是真的看到了被人谋杀之后的尸体。‘艺术杀手X’杀了人之后又迅速清理了现场。这样，就更加制造了连环杀人案的神秘感。”说完这些话，我简直都有些崩溃。
　　“X恐怕可以成为连环杀手界的偶像了，因为没有人可以像他那样善于编织‘剧情’了。如果X真的存在，那目击证人就没有说谎，该如何解释他们‘见鬼’的现象呢？”Eric有些抓狂地挠着自己的头发。
　　“有人为了Augus的作品展和恐怖电影的拍摄，利用‘见鬼’制造了噱头。”当我得出这个结论的时候，我内心里又突然感觉到一种恐慌：如果其他目击证人“见鬼”，只是有人刻意伪装成鬼来惊吓别人，来制造噱头的话，那我该如何解释，我在Augus的工作室居住那晚，我确确实实看到的“鬼影”呢！我可以肯定自己不是见到了幻觉！
　　可为什么和《解脱之浴》那个作品情节一致的谋杀案没有目击证人呢？只有和这个作品里死去的男人一样的那个死者没有被目击证人看见尸体，看来，这个男人的死才是解开一连串谋杀案谜底的关键！

10 像作品一样死去
　　Crime这些天总是面色苍白，但他却显得十分镇定。虽然剧组里的演员以极其惨烈的方式死亡，也使得其他参加拍摄的人纷纷退出剧组，但他还是坚持要把那部恐怖电影《艺术杀手X》拍完。他是为了成名而变得疯狂了。
　　“为什么这么晚来我家找我？呵呵～”Crime笑得诡异。
　　“在电话里我就劝过你的。这电影很邪门。不管谁是那个连环杀手，但他现在已经开始在杀人了！如果你继续拍下去，还会有人死的！”我状着胆子和Crime大声说到，我一边说，一边摸着我口袋里的手枪，我想，如果他对我不利，我会开枪的。
　　“你那么紧张干吗？你不会以为我就是那个连环杀手吧？看来，我的电影理论是对的。”Crime笑得很得意。他从书架上拿了一本他的影评书，打开其中的一页给我看——
　　“恐怖电影的精髓就是让观众牢牢地被那些视觉冲击的画面给抓住，以致于在日后的每一刻，他遇到相同的情景时都会再恐惧一次，再战栗一次，再疯狂一次，他被他自己的幻想和联想给折磨地就要发疯了。只有这样的恐怖电影才是最成功的。”
　　“让我看这段影评的目的是，想告诉我，我被你的恐怖电影拍摄折磨地要发疯了，所以我才会怀疑你，所以，你的电影构思是成功的，你的电影噱头的制造是非同小可的。对吗？”我气得简直想用高跟鞋敲碎Crime的脑袋。
　　Crime完全没有理会情绪激动的我，他不紧不慢地从冰箱里正打算拿出一瓶红酒来喝。这时，只听见一声无比尖锐刺耳的喊叫声：“啊——啊——”
　　那是Crime发疯了一样的嚎叫声。他在冰箱里看到了一个女孩的头，那女孩脸上的表情就和Augus的作品《永恒之微笑》一样：眼白很少的大眼睛，苍白的脸，诡异的微笑表情，断裂的仿佛在挥动告别的手……
　　我摒住呼吸，一步一步走向冰箱，摸了摸那个女孩的脸，我可以肯定，那不是雕塑作品，也不是化妆师的杰作，那是一颗真的，属于人类的，女孩的，被切割下来的头。

11 这样的合作
　　又一个在《艺术杀手X》这部电影扮演女死者的女演员真的死了。而且还是死在了导演Crime的家里。可事情的恐怖和诡异远远没有结束。
　　“剧组其他的几位演员也都以极其惨烈的方式死去了。其中一个男演员被凶手挖出了心脏；另外一个男演员被敲碎了全身的骨头塞进了柜子里；还有一个女演员被杀死之后吊在天花板上，两只眼睛也被挖出来了，血还不断地从她的眼睛里流出来……再加上你那天在拍摄现场的浴缸里看到的男演员和那个死在Crime家冰箱里的女演员，所有Augus的作品都齐全了。这还真的很讽刺。”Eric拿着报纸给我看。
　　“我这几天一直躲在旅馆里，我觉得我已经没有信心再面对这个案子。真的太恐怖了！这简直就像一场噩梦！”我打定主意要回德国，我无法再进行这个恐怖的美国之旅了。
　　但Eric是个善于坚持又不轻易放弃的人。他在短短的几天内调出了很多重要的线索。他认为那些死者一定是有共同的特点，否则他们不会成为凶手集中谋杀的对象。使我震惊的是，那些惨死的演员们的竟然是Augus工作室的工作人员。
　　原来，早在两年前Augus就和Crime合作开设了那个风格幽暗，阴森的工作室，一个负责创作与死亡有关的艺术作品，一个负责筹拍恐怖电影。而Augus的作品也可以在Crime的电影里亮相，作为恐怖的道具，如果电影卖座了，Augus的作品也会受到大众的关注，也会拍卖出好的价格。不过可惜的是，艺术被大众接受总是需要时间和机遇，他们的工作室一直得不到认可，收入也几乎是负数。
　　“所以，让他们的工作室人员伪装成被谋杀的尸体，再故意被目击证人看见，然后又让尸体神秘地消失，再把神秘消失的尸体在Augus的作品中展现出来，那些逼真的雕塑就会使看到的人再一次崩溃！而目击证人的崩溃正是他们展览作品和拍摄电影的最大噱头！”我的眼前似乎都能浮现出那些目击证人见到鬼时发了疯的恐惧的表情。
　　“所以我推断，现在所发生的一连串的谋杀案正是崩溃的目击证人所为。如果我们可以调查出事情的真相，那也不排除那些被吓坏了的目击证人也可能去找私人侦探，也调查出了事情的真相。他们知道了自己被戏弄了，而这戏弄的把戏又差点把他们逼疯，他们也许真的会报复那些设计噱头的人。”Eric越说越兴奋。
　　“那最后一个会死的人，岂不就是Crime？”我表情严肃地说出了这句话。我想，我应该把我和Eric的推测告诉他。

12 恐怖的最高境界
　　我推开了Crime家的门，门根没有锁。我在门口捡到一页纸，那页纸正是从Crime的影评书上被人撕下来的。其中一段就是这样写的：
　　恐怖电影的最高境界是使人完全分不清楚，那是电影，还是现实。你会开始怀疑，你是电影里的一个角色，还是，仅仅只是一个旁观者。
　　Crime家里一片昏暗，没有开灯。我开始有些害怕，因为我突然有些不敢肯定，到底……Crime有可能是最后一个受害人，还是他……就是“艺术杀手X”。
　　就在这时，我的脑中突然闪现了一幕我已经忘记的细节，半年前，我曾经来美国的纽约做艺术界的访问考察，我曾在咖啡馆匆匆见过Crime一面，他还告诉我，Augus构思了一个相当具有冲击力的雕塑作品。他还把那个作品的草图给我看，那个草图上画着的就是《解脱之浴》里的被剥了皮的男人！想到这一幕细节，我的心开始狂跳不已，我为什么忘了呢？正是因为看过那副草图，我才会经常做恶梦，梦到那个全身鲜血淋漓的被剥了皮的男人！
　　可为什么Crime从来没提过他曾见过我这件事呢？为什么！我想起了Eric告诉过我，那个男人失踪的时间就是半年前！Crime为什么会有那张草图呢？难道……是他杀了那个男人？难道……所有的人，所有作品中的人都是他杀的？
　　就在我紧张不安到快要崩溃的时候，我听到了Crime家的书架后面有怪异的声音传出来。那好像是呼救的声音，那是Crime的声音！我警觉地从口袋里拿出手枪，跑到书架的位置，那竟然是一个暗门！我看到了一条木质的楼梯，那下面应该是一个密室。
　　我举着枪，试探地走进去，我仿佛都可以听到自己大口大口呼吸的声音。密室的灯，是亮着的，但空气却是冰冷的！这里面就像是一个冰窖。我看到了Crime，他的身体底下都是鲜血，大摊大摊的。不过，最恐怖的还在后头，他居然被人砍成了好几段。他大口大口地吐着鲜血，嘴里呻吟着：“救我，救我……”
　　“半年前，我们就曾见过面，你还拿了《解脱之浴》的设计草图给我看，可你为什么对我们见过面这件事只字未提？”我走到他面前问道。
　　“那是因，因为，你说，你看到画……产生了心理阴影，你时常做恶梦，不让我再提那……那件事。”Crime挣扎着。
　　“Augus作品里的那些人都是你杀的，对不对？你们为了获取灵感，竟然不惜去杀人！”我愤怒至极。
　　“我，我……”Crime没有说完，就倒在血泊里，死了。
　　我看到他的尸体后面，有个很大的冰柜，我状着胆子走过去，在冰柜里面，我看到了一个冻僵的尸体——那个没有皮的，男人的，尸体。

13 消失的书页
　　我已经不想再继续沉浸在这一系列的恐怖的事情当中了。不管真正的“艺术杀手X”是谁，我都已经不再关心了。我现在只想收拾行李，快点回到德国，继续我过去平静的生活。
　　收拾行李的时候，我看到了旅馆的桌子上放着的那本Crime送给我的影评书，我不禁有点悲哀。那么有才华的一个人就那样……我拿过书，慢慢打开，仿佛都可以看见他当初送我们书时的得意样子。
　　书上怎么有几页是被撕掉的呢？Crime最精彩的那几段影评都不见了。这时，Eric打来了电话：“Shirely！有新的线索！‘艺术杀手X’每一次杀了那些演员之后，都会在案发现场留下一页纸，他留下的，竟然是Crime的影评！凶手……他看过Crime的影评书！”
　　“Eric……那案发现场的影评是哪几段？”我开始恐惧起来。
　　“那几段都被标注了红线，我读给你听。”Eric说着。
　　第25页：真正的恐怖往往都与现实相连，与现实联系越紧密的恐怖场景，越能开启观众的幻想空间。
　　第78页：恐怖电影的魔力体现在它只是激发了你头脑里那根“感同身受”的神经，就如同那肢解的斧头砍在你的身体上一样疼痛；那挖掉的眼睛是从你的眼眶里掉落出来一样；那抠出来的心脏是从你的体内鲜活跳动出来；那剥落掉的皮肤是从你的肌肉上一层一层被扒掉……
　　第212页：恐怖电影的最高境界是使人完全分不清楚，那是电影，还是现实。你会开始怀疑，你是电影里的一个角色，还是，仅仅只是一个旁观者。
　　……
　　Eric还在继续念着，我用颤抖的双手，再一次翻开了Crime送给我的书，我发现，那上面少的正是第25页，第78页，第212页……

14 死兔子的困扰（简沁）
　　“医生，Shirely的病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问道。
　　“大概是在半年前，她男朋友Alan陪伴她去美国出差时，被凶手残忍地杀害在住宿的酒店里。她工作完之后回到酒店，看到她男朋友全身的皮都被凶手活活剥下来了，她当时就晕倒了。后来她报了警，可警方没有在酒店的浴室里找到尸体，连一点痕迹都没有。所以，警方认为她可能是看到了幻觉。但Alan确实是神秘失踪了。”医生介绍着Shirely的情况。
　　“所以Shirely被那个画面彻底吓坏了，她才因为巨大的惊恐而丧失了记忆。她完全忘记了她的男朋友，更忘记了她男朋友被杀死的事。只是在恶梦中不断看到一个男人被剥皮的场景。而Crime的影评却一次又一次地刺激了Shirely很容易敏感和恐惧的神经。”我的心情感觉到非常沉重。
　　Augus的死亡，他怪异的作品，阴冷的工作室，工作室人员伪装成鬼魂的出现，不断纠缠Shirely的噩梦……这一切都导致了她的精神分裂。当她调查出，Augus和Crime还有那些工作室的人员为了制造噱头而不惜制造了虚拟的连环谋杀案，还出来装鬼吓人时，她再也受不了恐惧的刺激和折磨，而带着报复的心态，一个一个把他们都杀死了！可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杀过人。
　　“真正的艺术家是需要被理解的，要努力使得那部分他信赖的欣赏者能成为他的知音，所以他必须竭尽全力去塑造一个可以被别人深刻感知和了解的作品。就是因为这样Augus不惜以自己的死亡做引子，来引起大众对他和他作品的关注。”Shirely感慨着。
　　也正是因为这样，Crime才不惜去杀死你的男朋友Alan，并剥去他的皮，成为刺激Augus灵感的办法。可Augus阻止了Crime继续杀人，而提议由他们工作室的人员伪装成谋杀案的尸体来惊吓那些目击证人，又在他们被吓晕或者去报警时，快速地清理了假死亡的现场。才把‘艺术杀手X’的连环案弄得鬼气森森，扑朔迷离。
　　大众是关注了Augus的死和他本人的作品，也关注了Crime的恐怖电影和影评。可大家终究还是为了这件事而搭上了性命。
　　以上这些话，我已经不能再对Shirely说了。
　　“找到‘艺术杀手X’了吗？”Shirely很关切地问道。
　　“还没有。”我微笑着回答。此时，精神病疗养院的落地窗里正洒下温暖的阳光。
　　其实，可能我们都是无法理解Augus和Crime的死兔子，只可惜，Shirely是那只最可怜的死兔子。因为她最无法理解：人类，为什么要用杀戮和鲜血来传达艺术的美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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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