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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央」^十里红妆^「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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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Y:叶迷


1楼2007-11-24 22:34回复
      一晃已到初四,明日即将迎娶侧妃,时至戌时,旭琉依旧在书房内伏案疾书。他面前摊放着好几份折子,手中的朱笔停在中间那本上,硬是写不下去。

      “这一年来过往行人财物被劫达三百十七起,死二十一人,伤残不计其数,方圆十里内的百姓全部逃光了,千亩良田无人耕种荒芜在那里,太行山已成不毛之地……殿下,那些盗匪猖獗,我朝几次围剿都无劳而返,有人说是因为有黄金眼在背地里支持。”谋士张康坐在他对面的一张小几旁,对着手上册子里记载的数据也是头疼不已。

      旭琉皱眉道:“有没有什么良策能够将之一举歼灭?”

      “我与子宣他们讨论已久,至今还未想到万全之策。”

      旭琉的手指在桌边轻叩,沉思不语。正在这时,门外传来太监的叫声:“禀太子,太子妃求见。”

      旭琉有些吃惊,自他们成婚以来,钱明珠从来没有主动找过她,她好象真的听他的话乖乖的安分守己,除了病情时好时坏外再没有其他动静。

      “宣。”

      朱帘轻掀处,丽人款款而入。她似乎偏好紫色,这次穿了件银丝凤蝶浅紫袄,下着深紫撒花绉裙,外面依旧罩着那件白貂皮裘,白紫相映,更衬其人艳绝中带了纯雅恬净,将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融为一体。

      “臣妾见过太子殿下。”

      “免礼。有什么事吗?”既然已经说过要相敬如宾,旭琉的脸上开始呈现出疏离的客套。

      钱明珠始终垂着头不肯抬起,低声道:“臣妾觉得近日来心绪烦乱,又连连为病痛所扰,身疲力乏,故而想去净台寺住几天,静心养性,顺便为吾朝祈福。”

      旭琉扬眉看了她一眼:“净台寺乃皇家寺院,这种事情你自己决定就好,不需要征求我的意见。”

      “臣妾想明晚便走。”

      “明晚?”旭琉眯起了眼睛。

      一旁的张康察言观色,连忙道:“殿下与太子妃请慢谈,臣先告退。”说罢走了出去,将房门关上。

      旭琉盯着钱明珠,缓缓道:“为什么是明晚?”顿一顿,又道,“我要听真实原因。”

      钱明珠涩涩一笑:“但见新人笑。明珠进退无颜,人言可畏,想躲一躲而已。”

      旭琉眼中复杂之色一闪而过,其声悠缓:“你怎知我必定会恩宠新妃?”

      “太子如果喜欢这位新妃也就罢了,太子若不喜欢她,对她如对我一般,只怕朝野上下又起纷论。到时候又要为太子立妃,一个一个的换,太子不会觉得厌烦么?”钱明珠终于抬起眼睛,目光清澄,仿佛说的事情和她没什么关系,既看不到该有的妒色,也没有半点伤心难过的样子。

      旭琉收回目光,过了半响才道:“好,准你所愿。”

      “谢谢殿下,臣妾还有一件事。”

      “讲。”

      “臣妾知道殿下身边尽是饱学之士,臣妾闲时可不可以请他们喝茶聊天?”

      旭琉把好不容易收回来的目光又盯向了钱明珠,这个女人,她到底想干吗?

      “如果太子觉得这样有失体统,就当臣妾没有提过罢。”说着转身要走。只听旭琉在身后道:“给我理由,记住,我要的是真话。”

      细碎的步子就那样停住了,她侧着身子,刚好让他看得到她的半个剪影,灯光从右边照过来,那妩媚的眉下,是长而卷翘的睫毛,当她低垂着眼睛时,整个人就显得说不出的文静,而此刻,文静里又透出了几分哀色,淡淡的,恰到好处。

      “因为我很寂寞,殿下。”

      旭琉的呼吸因这句话而紧了一紧,仿佛有只无形的手揪住了他的心脏。

      “我想找人陪我聊聊天,下下棋,只是那样。而宫女们,跟不上我的思维。”其音淡淡,和她脸上的哀色一样,恰到好处。

      又是好长一段时间的静默,直到风吹开了一扇窗子,突如其来的寒流让桌上的纸纷纷飘到地上时,旭琉才如梦初醒,他急忙走过去关窗,再转身时便见钱明珠已帮他捡起了地上的纸张,放回桌上,用水晶雕龙纸镇镇住。

      其实她也很无辜啊……

      旭琉心中忽然蹦出了这么个想法来。不管如何,她已经是他的妻子了,是要与他共度一生的人,难道他真要一直这样冷落她,让她守一辈子的活寡不成?更何况她这般美丽动人……
    


    18楼2007-11-24 22: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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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中刚自柔情萌动,却又猛然惊觉,后退一步,脸色大变。

        又来了!又是这样意乱情迷,不受控制!旭琉旭琉,你一向自认定力过人,怎会在这女人面前再三失态?不可!不可!

        一念至此,面色又恢复了疏离深沉,他冷冷道:“好,准你所愿。还有什么事吗?”

        “谢谢殿下,臣妾告辞了。”钱明珠深施一礼,打开门走了出去,脸上虽然不动声色,心中却已暗暗叹息——

        差一点点……他明明看上去已经软化,但一眨眼间又变得冷漠,这个男人,真是她有生以来碰上的第一个强劲对手。不过没有关系,此行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

        书房隔壁的偏厅里,谋士张康正端端正正的坐着,钱明珠看到他时,眸中现出了笑意,她轻步走进去道:“耽误先生与太子商谈正事了,真是很不好意思。”

        张康连忙从椅上站了起来,恭声道:“张康参见娘娘,娘娘言重了。”

        “听说先生不但学富五车才高八斗,而且对棋道也很有研究?”

        “娘娘过奖,在下只是略知一二而已。”

        “先生可愿与我对弈一局?”

        “现在?”

        钱明珠用她的行动代替了回答,她朝后招手,宫女们立刻取来了棋盘。虽说太子仍在书房等候,但形势如此,张康却也推脱不得,只好听命坐下,刚想拿黑子时,钱明珠将手一拦,道:“不,这局,先生执白子。”

        盏茶工夫后,张康的额头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脸色忽明忽暗的好是复杂,相反的,钱明珠却始终脸带微笑,镇定自若。然而旁边伺候着的宫女里有略通棋艺的,分明看到这局占上风的是张大人,不是太子妃,不知为何两人的反应却刚好相反。

        又过片刻,张康以袖擦汗,低声道:“娘娘……”

        “走下去。”

        “可是此处僵持难解,再拖下去,必成死局。”

        “山穷水路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春。”

        张康无奈,只能继续落子,但忽然间,他察觉到了什么,抬头惊道:“娘娘,难道你——”

        “先生可知,为何你明明兵力强我数倍,却依旧在这一角上处处受困,既攻不下,又舍不得么?”

        “请娘娘赐教。”

        “因为此角是活穴,它随时都可以反噬,成为导致全局输赢的关键。也就是说,它危害极大,影响全局,你若不歼灭它,必成祸害,但你想歼灭它,却困难重重。”

        张康喃喃道:“太行山盗匪就是这活穴啊……”

        “那先生认为为何迟迟攻不下它呢?”

        “它太过灵动,每次前去,不是扑了个空徒劳而返,就是反而中了它的埋伏损兵折将。”

        “它又不是神仙,怎能料准你什么时候会去?”

        “这个……”

        钱明珠推开棋盘站了起来:“难道先生就这么信任自己的棋子,认为它们全都忠心不二?”

        张康浑身一震,恍然大悟道:“娘娘的意思是官府中有人与盗匪暗中勾结,将消息事先通知了他们,所以我们才数次围剿不成?”

        “先生睿智,不可能没想到这点吧?”

        “实不相瞒,其实我们也曾怀疑过,因此每次派去执行围剿任务的人都不一样,但不知道为何,每次都失败。”

        “一颗树如果枯死了,要查究它的病因,是不是应该从根部查起?”

        “娘娘在暗示我与盗匪勾结的人地位很高?”

        钱明珠微微一笑:“不,不是暗示,只是个小小的疑问而已。至于答案是什么,还劳先生去查了。”

        张康只觉心中困扰已久的迷团于这一刻豁然开朗,面露喜色道:“多谢娘娘指点!惭愧惭愧,在下身在局中,为假像所迷,被困久矣。但不知——娘娘又是怎么知道我正在为此事头疼?”

        钱明珠没有回答,只是留了个意味深长的微笑给他,便起驾回正妃殿去了。

        抄手游廊上挂着盏盏灯笼,远远望去,像两条红线,而那个身着紫衣的丽人就那样慢慢的自红线中穿过,渐行渐远。

        难道当真是红颜薄命?为何这么聪慧美丽的女人,太子竟然不喜欢?


      19楼2007-11-24 22: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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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太子妃,新娘到啦!”宫女允如一在前殿探得消息,就急急回来禀报。却见太子妃依旧披散着头发,穿着素白色的中衣,没有半点要梳妆打扮的样子,顿时傻了眼。

          “太子妃,你不是要出席册妃大典的吗?怎么还不打扮呢?新娘都来啦!”

          钱明珠指挥其他几个宫女将书籍装入箱子,淡淡道:“不急,慢慢来。”

          允如睁大了眼睛,还慢慢来?

          这时太子那边也差人来传话,请娘娘准备出席大典。钱明珠冲停下来的宫女们挥了挥手道:“别停啊,快整理,这些我都要带到净台寺的。”竟似把出行之事看的比大典更重要。

          耳听得远处乐鼓声大奏,允如更是急得团团转,忽然瞧见两个宫女抬着个箱子快步走了进来:“娘娘,您的东西到了。”

          钱明珠这才回过身来,面露喜色道:“我就知道绝对不会耽误的。把箱子打开。”

          允如上前打开箱子,顿时眼前一亮,惊叫出声:“哇——”

          众宫女纷纷围拢,其中一人伸手拿起了箱内的东西,迎风展开:“天啊,太漂亮了!”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沈三娘的刺绣?你看这下面的垫绒上有锦绣阁的标记呢!”

          “太子妃,难怪您不急着穿外套,原来是早早请了沈三娘专门为你做衣服哪!”

          “你们快看,这旁边的是什么?啊!这不是瑞雅斋最具盛名的头饰——七珠环月吗?真好看!太子妃连这个也弄到了!”

          钱明珠微微一笑:“你们还在等什么?还不为我梳洗更衣?”

          “是!”做下人的哪个不希望主子得宠,好也跟着沾沾光?眼见得太子妃为太子冷落,大家心里都不好受。这会儿太子又要娶新妃了,万一新妃受宠,以后的日子就更加难过。因此一见钱明珠有争艳之意,众人都受了好大的鼓舞,连忙穿衣的穿衣,梳头的梳头,格外卖力。

          太子那边的人又过来催了一遍,钱明珠却道:“你们只管仔细梳,慢慢来。”

          “可是时间……”

          “时间有的是。”铜镜内,朱唇轻轻一扬,似笑非笑道,“这一回,我要千呼万唤始出来。”

          “太子妃驾到——”

          粉饰一新的殿堂上,新妃刚与旭琉行过新婚之礼,殿门口的司仪官拖长声音向众人预告正妃终于姗姗来迟。

          殿上百余人纷纷转头看去,当那个女子在宫女的陪同下款款出现时,周遭的一切都变得黯然失色。

          但见她发髻高挽,如云的黑发间七颗明珠灿灿发光,中间一只金凤栩栩如生,仿佛随时都会从她发上飞起来一般。凤嘴衔着长长的珠子,垂在额头上,一步一摇摆,更映得其人双眸温润若水,暖洋洋的象春风。

          她身穿一件宽大的紫衣,衣上刺绣已是巧夺天工,更勿提那剪裁之精巧,做工之细致,端的让人大开眼界。这么一件衣服,穿在别人身上,都会抢走主人的风采,然而穿在她身上,却只有衬得她身姿曼妙、更加风华绝代。

          与之一比,穿着凤冠霞帔的新妃王芷嫣实在是少了几分贵气,像个带不出场面的小家碧玉。

          众人皆为钱明珠的美丽所震,一时间堂上静悄悄的,就那样亲眼看着她一步步轻盈典雅的走进来,一直走到太子和新妃面前。

          “臣妾来迟了。”钱明珠望着王芷嫣深深一笑,拍了拍手。

          身后的宫女走上前,手中捧着一个白玉托盘,上面盖着红帕,红白相映煞是好看。

          钱明珠伸手将红帕掀去,盘上原是对如意。这对如意乃是用整块翡翠雕刻而成,通体剔透,没有一丝瑕疵,在灯光下散发着润润的绿意。

          “谨以翡翠如意一对,恭祝太子与新妃百年好合,万事如意。”边说边施了一个大礼。

          直起身时,见面前的两人都盯着她,于王芷嫣,是惊诧中带了戒备,而于旭琉,更为复杂,一双眼睛黑漆漆的,让人看不透。

          司仪官见情形有些尴尬,忙高声喊道:“礼毕——送入洞房——”

          喜娘护着王芷嫣匆匆离去,甚至没有参拜正妃,底下的文武百官开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当司仪官意识到自己犯了错误时,已经弥补不及,一张脸顿时涨得血红。

          钱明珠镇定自若的从席上取了杯酒,转身面向众人:“来,大家一起举杯,愿天佑我朝,永泰康祥!”

          见此百官只能起身,一齐举杯附和:“天佑我朝,永泰康祥!”

          在众人仰首饮酒之际,钱明珠对宫女们使了个眼色,悄悄的从侧门退了出去。

          花园里处处张灯结彩,连道路都映得一片艳红。钱明珠抬起头,一轮弯月高悬于空,四周星星闪烁,与月争辉。

          “月光虽亮,但繁星似锦,那光辉星星点点的,怎么也夺不走。而且若是有乌云来了,遮住了月亮,却遮不住星星。”说到这不禁幽幽一叹。

          身后宫女允如笑道:“但是月亮毕竟是月亮啊,自古以来,对月吟诗的有几人?对星吟诗的又有几人?众人许愿盟志,对着的也是月亮,不是星星啊。”

          钱明珠一怔,失笑道:“没想到允如竟有如此见解,看来倒是我迂腐了。我们走,这些悲风叹月的事还是留给别人做吧。”

          刚走了几步,见前方一人拦道,那人缓缓转身,竟是七皇子毓琉。未待她开口,他已说道:“你们先退下,我与皇嫂有话要说。”

          宫女们畏畏缩缩的望向钱明珠,见她点头才恭身退下,远远的立在三丈之外。

          “你上次忘了带玉枕走。”毓琉迟迟不说话,钱明珠只有先开口,但她才刚那么说,就听毓琉道:“她根本比不上你!”


        20楼2007-11-24 22: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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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寿宴最热闹的时候,钱明珠由宫女们搀扶着从席上退了出去。

            “太子妃,觉得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对于这位皇妃的醉酒,恐怕已是天下皆知,依常理说若是女子嗜酒,该会被人责备,然而换诸于对象是她,给人的感觉就完全不一样了。

            别人喝醉了,只会令人厌恶;而她醉了,却更添几分娇态,惹人怜惜。

            “我好象喝太多了……”说着抱住一根柱子吐了起来。

            宫女们连忙递帕子的递帕子,拍背的拍背,钱明珠摆摆手,七分酒意被凉风一吹,觉得舒服了许多。

            “你们都下去吧,不必管我,我在园中走走,待会自己回去。”

            “可是太子妃——”

            “放心吧,走不丢的。”推开宫女们的手,悠悠晃晃的往前走,走着走着便自个儿咯咯笑了起来,提着裙子原地转了一圈。

            “左二、右二,转……左二,右二,转……我也会啊……”于是又很开心的笑。星哞微睁抬首望天,天空被绚丽的烟花映得五彩缤纷,看着看着脸上笑意就淡了,再低下头来时声音幽幽,“我跳的这么好,可是奶奶,你为什么不让我继续学下去呢?”

            举步继续前行,不知不觉中拐入一条熟悉的小径,直到白墙灰瓦出现时,才豁然间想起这是容妃的住所。皇帝大寿,却不知这位被打入冷宫的妃子此刻又在做什么?

            屋内一灯如豆,静悄悄的没什么声音。钱明珠抬头正想敲门,门开了,老婆婆见到她也是吃了一惊:“又是你?你来这做什么?”

            “我来看看,容妃娘娘可好?”

            “你倒是个有心人,不过不必了。从今往后,谁都不必来看她了,她也不用再盼谁来看她了。”

            钱明珠不解。

            “她死了。”凉凉三个字自老婆婆口中吐出,却是令她整个人一震!

            “死了?怎么会……”

            “得了风寒,拖了没几天就去了。这个皇宫里谁会理会一个过气妃子的死活?除了你,这里从来没其他人踏足过。死了也好,省得活着继续受罪,真是冤孽啊!”

            恍惚中不知她接下去还说了些什么,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转身离开,脑袋涨的快要裂掉,视线是完全模糊的,看出去重影一片。

            钱明珠走着走着,脚下忽然一个踉跄,眼看就要栽倒在地,一双手臂伸过来及时扶住了她。

            抬眸,看见一张熟悉的脸,然而忽然间就记不起他的名字了,那张脸近在咫尺,却仿若相隔天涯。

            “我的鞋子……我的鞋子……”她喃喃。

            于是那人奇怪的看了看她的鞋子,道:“你的鞋子怎么了?”

            “别弄湿我的鞋子。”她抓住他的手,抓得紧紧的不肯松开,仿佛她一松开,那只手就会去拣石子。

            “你喝醉了。”那人皱起了眉,却没有推开她的手。

            “醉了?”钱明珠呆了一呆,继而偏着脑袋笑了起来,“是啊我醉了,醉了的感觉最好了,什么都不用想,嗯,我醉了,醉得很厉害,我走不动了,你扶我回去吧……”说着整个人往他身上一挂,再也不肯用半分力气。

            那人因她的这个动作而完全僵住。

            钱明珠将头靠在那人肩上,闭着眼睛喃喃道:“奶奶,明珠不喝酒了,再也再也不喝了……我舞跳的那么好,你为什么不让我继续学啊……你要我嫁给太子,你没有问过我愿不愿意,奶奶,我不想嫁的,我真的真的不想嫁,他不会对我好的,他不是良人……死了,死了,她死了,他以前那么喜欢她,可后来却这样对她,她死了……”

            月光与灯光相织,映在那人脸上,映出他脸上的错愕、震惊、迷惑,还有那么一点点痛苦、彷徨,与无奈。

            他伸出双臂抱住了钱明珠。

            “奶奶,我也会死的,是吧?迟早有一天,我也会和她一样的,是吧?”怀中的人忽然抬起头问他。

            “那个她是谁?”他听见自己的声音绽放在空气中,以一种异常温柔的方式。

            然而,迟迟没有回答。

            他低下头看,怀里的人儿已经睡着了。

            几盏宫灯由远而近,特意寻来的宫女们无比吃惊的看到太子抱着太子妃,树枝在他们身上投下斑驳的影子,身影明明灭灭,但却又是那般和谐……
          


          36楼2007-11-24 22: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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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转身想离开,手就被人拉住了。

              她转头,看见旭琉一眨不眨的凝视着她,眼神复杂,象有很多话要说。

              “我……”钱明珠咬着下唇,莞尔道,“我好象又喝醉了……”

              旭琉的目光变得温柔了起来,唇角轻扬间也露出了几分笑意:“这是你第一次没在我面前自称‘臣妾’。”

              钱明珠怔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脸突然就红了,再开口时便不自然了起来:“我……打搅到殿下休息了,我这就回去。”

              旭琉拉住她的那只手上加大了力度。

              “殿下——”

              旭琉将她拉到身前,望着她的眼睛,低声道:“明珠,谢谢你。”

              这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她从来不知道,原来自己的名字从他嘴里说出来,可以那么动听和充满感情。一时间心中忐忑,越发扭捏了起来。

              “殿下指的是寿礼之事?那是明珠应该做的。做晚辈的讨长辈欢心,天经地义。”

              “不,不只今晚,还有一些……”

              钱明珠抬起眼睛,然而旭琉却不再说下去了。他将桌上的折子朝她这边移了移,说道:“给我点意见吧。”

              钱明珠惊愕的睁大了眼睛,怎么也想不到太子竟会这般客客气气、认认真真的询问她的意见,没有厌恶,没有戒备,没有怀疑,很虚心求教的表情,让她觉得震撼,以及迷离。

              “殿下,古训有云:女子不得干预朝政。”

              旭琉这次没有如以往一般每当她用礼教传统来搪塞时就会露出鄙拟的表情,他只是静静的看着她,声音沉沉:“帮帮我,我需要你的帮助。”

              心底里某根弦就那样被拨动了,钱明珠发现当他用这样尊敬和诚恳的声音对她说话时她就无法拒绝。

              这是种危险的预兆,然而她逃不掉,也……不舍得逃。

              “殿下,百年大树,根深蒂固,若不能连根拔起,势必后患无穷。”钱明珠取过他手中的笔,在折子上边写边说出了自己的主张和建议,当她把所有的问题都问过,都考虑到后,低头沉思了许久。

              她那么专注,以至于完全没有发现旭琉把自己的椅子空出一半来拉着她坐下,两人相偎在一起,他自身后环住她的腰,姿势亲密而且暧昧。

              窗外的天渐渐亮了,钱明珠终于抬头,缓缓道:“短时间内要除掉他,起码在皇后的有生之年,这决不可能,我们只能静等良机。而目前所要做的,是尽快逼他吐出那笔筑堤之款,赶紧重修堤坝,以保两岸百姓安全。所以……”她说出了她的计划。

              旭琉边听边点头,眉头渐渐舒展开来,赞道:“很不错的计划,我们的胜算很大。”

              “我们有七成胜算,另外三成,一成在皇后身上,一成在国舅那,还有一成——”钱明珠指了指天,嫣然道,“成事在天,要看老天肯不肯相助了!”

              “老天会帮我们的,你不是曾经说过,天佑我朝?天会佑我朝的。”旭琉的眼睛亮晶晶的,象最最剔透的宝石。

              钱明珠心中一动,接下去当她发现自己与他挨的那么近,两人的姿势很亲密时,更加吓的跳了起来,连忙退开三步,一张俏脸刷的红了。

              旭琉眼中的笑意更浓,道:“你知道吗?这么久以来,你只有这一刻最正常,象你这个年纪的姑娘,会羞涩、会脸红、会不知所措。”

              “殿下的意思是?”

              “你以前太老练,太镇定,也太……圆滑。”

              钱明珠咬住了下唇,过了半天才问道:“那么殿下……你为什么会信任这样老练镇定和圆滑的我呢?”

              旭琉伸出手,将她鬓边散乱的秀发重新抿回耳后,手指不停,沿着她的脸下滑,脖子,肩膀,胳膊,最后握住她的手,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因为你是我的妻子。”

              他将她横抱起来,往内室走去。意识到他想干什么,钱明珠不禁颤抖的抓住了他的衣服,心中一个声音说阻止他,快阻止他,另一个声音反驳说不,你不能拒绝他,他是你的丈夫,他碰你是天经地义的事,还有一个声音夹杂在拒绝与接受之间,笑得好生邪气:“如果老要这么理智死板,钱明珠,你不觉得累吗?”

              对哦,她今夜是喝醉了的,醉酒的人不必清醒,不必顾虑那么多,放纵吧,又如何?

              一念至此,她就松开了手,转为环上旭琉的脖子,将脸藏在他怀中。

              她是他的妻子啊。

              此时此刻,她什么都不要想。


            38楼2007-11-24 22: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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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名青队队员身形灵巧的不可思议,马术精奇自是不在话下,而且他根本就不用弓箭,手中白光一扬,围场里的猎物就倒下去了大片。最后比赛完结一统计,他打到的猎物足足比秦龙多了三倍有余。

                国舅看到这个结果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但在各位大臣面前打的赌,怎么也不好耍赖,只好沉着一张包公脸道:“你赢了,你要我做什么事?”

                旭琉一笑,冲那名青队队员招了招手,那队员左手在马背上一拍,整个人竟直飞上看台,空中翻了一个跟斗,非常美妙又非常稳定的落在了地上。

                他屈膝而跪,右手上托着一个盒子,当着众人的面将盒子打开,里面是两颗璀璨夺目的珍珠,每颗都有龙眼那么大,光泽圆润,找不出半点瑕疵。

                “说起这对珍珠,可是大有来头。它是当年吴王赏给西施娘娘的,后吴国亡国,西施同范蠡双双偕逃到了西湖,也没忘记带走这对她最喜欢的明珠。而范大夫就是凭着对珍珠起家,经商致富,终成一代富商。如此年代悠久而光泽不减,果然不愧是千古第一美人所钟爱的东西啊!”青队队员口齿伶俐侃侃而谈,愣是把一干人等都给听晕了。

                国舅将信将疑的伸手去碰那对明珠:“真有此事?不过这对珠子倒还真是不错……”

                青队队员欣喜若狂的拜倒道:“多谢国舅大人!”

                国舅听得莫名其妙:“你干吗谢我?”

                “国舅要买这对珍珠,我当然要叩谢大人,大人不但是当朝首辅,而且胸襟宽广装着天下百姓,又出手阔气如此慷慨,实在让人拜服!小的就替天下百姓谢大人了!”

                国舅这才看见那个盒子里,珍珠的下方铺着一层垫子,垫子的角边边上写着芝麻大小的一行字“此珠出售,为修堤募款”。

                旭琉也站起身朝他拜了一拜道:“谢谢舅舅了。侄子所要求舅舅办的那件事,其实很简单。”

                “你要我买这对珠子?”国舅气的声音都在颤抖,又不能发作,那个憋屈劲让坐在他周围的人都捏了把冷汗。

                “告诉国舅,这对珍珠多少钱?”

                青队队员笑咪咪的道:“千古明珠,价格自然是贵了点的,但是衬得国舅大人的头衔,也就相得益彰了!不多不少,五十万两。”

                “什么!要五十万两!”再也顾不得风度,国舅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哪知青队队员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道:“不,是一颗。两颗一百万两,谢谢惠顾。”

                国舅像只吹破了的皮球一样倒在了椅上。

                事后杨崇显不甘心就此吃哑巴亏,但又不能动太子,因此就派人去抓那名青队队员准备拿他开刀出这口怨气。谁料手下的去猎场登记处转了一圈,回来禀告到找不到人。那人在登记名册上的名字姓吴,名慈仁。

                吴慈仁,说白了就是无此人!

                冤,真冤!

                那位身手不凡的青队队员究竟是谁?谁都不知道。

                不过后来东宫太子命人送了份厚礼到钱家,指名给钱三小姐宝儿,据说钱宝儿看到那份礼物时笑咪咪的,好一幅唇红齿白眉清目秀的聪慧相。


              40楼2007-11-24 22: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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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子书房内——

                  旭琉对着统计出来的募款总额轻叹:“一共是一百四十七万九千两。只有原先朝廷拨出去那笔款额的十份之八。”

                  “比我原先预想的好呢。”钱明珠安慰道,“只要精打细算合理安排,够用了。”

                  “可总是不甘,本就是臣子应尽的职责,现在却反过来成了求他们做。真是可恶!”

                  “一个阶层有一个阶层的规矩。在你的力量还不足以将之改变前,只能夹缝求生。在我六岁时,奶奶就教我这个道理了。”

                  旭琉想起她醉酒那天的喃喃自语,眼中不由浮起了怜惜之色:“你奶奶从小就教你这些吗?”

                  钱明珠淡淡一笑:“奶奶教会我的,虽然在殿下看来一文不值,但不可否认,它是我们钱家成为天下第一钱庄几十年赫赫不倒的秘诀。”

                  旭琉沉默了,过了片刻转移话题道:“我明日就要动身出发,前往黄河两岸亲自督促堤坝修筑工作,免得这笔募之不易的银两又被人私吞。”

                  钱明珠望着他,幽幽一叹。

                  旭琉连忙道:“我很想带你同去,然而此趟不比江南之行,一路上风吹日晒会很辛苦……”

                  “殿下误会我的意思了。我之所以叹气,只是为殿下委屈。”

                  “为我?”

                  “将军没有士兵,这仗难打的很啊。殿下缺乏能独挡一面且绝对忠诚的下属,凡事只好亲力亲为,劳心劳累,以至于整个人消瘦的不成样子,华发早生。”

                  被说中心事,旭琉颓然叹息:“没办法,我生性多疑,难以信人。父皇常说,这是我最大的缺点。”

                  钱明珠柔声道:“刘备得诸葛,成就蜀国一代辉煌,但空有诸葛,刘备之子刘禅碌碌无能,蜀国还不是灭亡了?故良臣难求,明主却更是稀少,而有了明主,还怕找不出良臣?殿下的担虑是多余的,一切只是时机未到罢了。况且殿下现在是太子,也应该做出点成绩来令人赞服,堵住天下悠悠众口。”

                  见旭琉看着她久久不说话,钱明珠又嫣然一笑:“殿下是不是又开始觉得臣妾工于心计生性狡猾?”

                  旭琉摇了摇头道:“只是有些后悔。”

                  “后悔什么?”

                  旭琉牵住她的手,将她拉入怀中,声音温柔:“后悔我曾是瞎子,这样一颗绝世明珠摆在身边,却一直视之为石。你不但是个贤妻,更是良臣。”

                  贤妻,良臣?

                  钱明珠失笑。好熟悉的对白,依稀很久前曾与宝儿讨论过这个问题。原来她真的成了长孙皇后第二,这与初衷相差何其多啊!

                  “等我回来。”

                  钱明珠退开几步,盈盈一拜:“臣妾会早早在东宫摆下庆功酒,愿殿下早日归来。”

                  旭琉的目光开始变得有些哀愁——

                  她,还是未能彻底靠近啊……

                  只是柔顺,只是明礼,然而,不是爱。

                  从她恬静的脸上,从她如水的眼波中,他看不到和他一样的情意。

                  他爱上了她,可是很显然,他的妻子依旧在徘徊。


                41楼2007-11-24 22: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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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旭琉走后第十天,湖里的荷花开了。

                    随着炎炎夏季一起到来的,还有黄河两岸连日大雨涝情严重的坏消息。不但修堤工作难以展开,水位更是一直居高不下,渐有泛滥之势,看来这场天灾终难避免。

                    数度午夜梦醒,披衣而起,都会不由自主的走到窗前朝南方凝望,心中牵着挂着一个人,怎么也放不下。

                    不知道他现在过的如何,眉间是否又多了几道皱纹,鬓角是否又添了些许白发?那双沉沉眼眸,原来竟已成了她心上挥之不去的一道忆痕。

                    第十一天,八百里快报来报——黄河决堤了!

                    “太子率士兵以及沿岸百姓正在全力封堵决口,目前堤岸上的决口还有近二十丈宽,河水仍以非常迅猛的流量继续外泻!”

                    “保守估计,封堵决口大约需要六天时间。距离堤坝还有十里时已无路可走,街上淹死的牲畜随处可见。”

                    “太子殿下已经三天三夜没有合过眼睛了,请万岁速速派兵支援!”

                    ……

                    这些消息自皇宫那边传来,每听得一条,便心悸一分。

                    一时间朝野内外人心惶惶,对此事议论纷纷。

                    钱明珠倚在窗边,外头骄阳似火,很难想象千里之外的南方此时正在洪水肆虐阴风骤雨,耳边听得碎步声匆匆,回头望去,宫女允如一脸焦虑的走了进来。

                    心中一股不祥的预感油然而升:“什么事?”

                    允如的嘴唇不住颤抖,嘶哑着声音道:“太子失踪了!”

                    心中一直悬着忐忑着的那个部位终于沉了下去,仿佛被什么东西抽走了似的。钱明珠听见自己的声音在空气中飘:“什么时候的事?”

                    “前天晚上。底下的人怕担罪不敢声张,只巴望着能快些把太子找回来。但张大人觉得兹事体大,所以命人带话过来,求太子妃给拿个主意。”

                    她低头,沉思不语。

                    “那人还等在外头呢,太子妃要不要亲自问问?”

                    “你去帮我收拾行李,叫人备车,半个时辰后启程。”

                    “太子妃的意思是?”

                    双手在身侧慢慢握紧,回首望向窗外,天边晚霞似血般鲜红。那抹鲜红映入她的眼中,变成了担忧:“我要去看看。我要亲自去看看。”

                    据说,他是为了一个被洪水围困在木盆里的孩子而亲自操浆划舟前去营救,谁知正好一个巨浪打过来,将两人一并吞没。将士们沿着河岸一直找,都没有找到。

                    日夜赶程到达决堤处时,已是三天之后,太子依旧下落不明,也就是说他整整失踪了六天。放眼处但见洪水茫茫,不知吞噬了多少人畜的性命,这样的处境下生存的几率根本微乎其微。

                    率将士们出营迎接的正是谋士张康,一见到钱明珠便跪倒在地不住磕头,泪流满面:“属下等办事不力,未能保护好太子,以至太子至今杳无音信生死未卜,请太子妃降罪!”

                    营帐前顿时黑压压的跪倒了一片,将士们全都衣衫褴褛浑身泥浆,显然吃了不少苦。若旭琉真的因此丧命,只怕这些人都要跟着陪葬。

                    钱明珠心中低叹,道:“起来吧。”

                    张康引她进入最大的帐营,帐内摆设相当简陋,一张长桌上摊了幅羊皮地图,地上杂七杂八的堆着许多沙包稻草,空气中充斥着潮湿腐烂的泥土气息。

                    “太子妃请看,太子就是在这里出的事。”张康抚平地图,上面用红毛笔画了个圈,他指着这个标记道,“我命人将这里上上下下都找遍了,就是找不到太子和他的那艘船。”

                    “我想去实地看看。”


                  51楼2007-11-30 17: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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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继续往前。”钱明珠握紧手,指甲掐入肉中,却浑然不觉得疼痛。此时此刻,再没什么能比那个人更重要——

                      我要找到他!

                      我一定要找到他!

                      混沌污秽的水面上,几株杨树后头隐隐露出一角红檐。

                      “那是哪里?”

                      “回太子妃,那就是此地赫赫有名的藏书阁。”

                      “过去看看。”

                      绕过杨树后,便看见两层高楼现于水上,半壁墙楼已经倒塌,另半边还依旧完好,只是一片残砖碎瓦,小船根本划不过去。

                      士兵将船停在最靠近阁楼处,楼内沉沉一片死寂。

                      钱明珠打量着地形道:“如果弃舟爬上去,有没有可能?”

                      “万万不可,此地随时可能再倒塌,万一爬到一半楼塌了可不得了!”

                      “但也有可能不会倒塌,不是么?”钱明珠低头看了看自己累赘的长裙,一咬牙将裙裾“呲呲”撕掉。

                      在士兵的口瞪目呆中,她慢慢的爬出小船,踩着摇摇欲坠的木梯走了上去。

                      “危险啊,太子妃!”士兵们大惊失色,却又不能上前阻止,那木梯吱吱作响,承受一个人的重量已是非常勉强,若他们都上去,必定倒塌。

                      裸露的腿被碎木划到,开始涔涔流血。这是生平第一次遇到这样惊险的局面,随时都可能掉下去,掉下去的结果不死只怕也成残疾,然而不知道为什么,竟然丝毫不觉得害怕,心中有股力量在绵绵不绝的支持着她,给她希望,给她力量。

                      十七级台阶终于畏畏颤颤的走完,爬上藏书阁顶楼的第一眼,钱明珠真的看见了旭琉!

                      书卷飞散了一地,在凌乱的书籍中间,旭琉一动不动的伏在地上,右手还死死抓着一只小木盆,木盆里有一个婴儿。

                      如果说,在寻找他的过程中心一直是提着的,因盼望而悸痛,此时此刻真见到他,整个人却剧烈的颤抖了起来,双腿走过去,完全虚软无力。

                      他死了吗?他死了吗?他死了吗?

                      一个声音在脑海里不停的翻滚,以至于走到近前了都不敢伸手去探他的鼻息,生怕探试的结果是他已经死了。

                      钱明珠轻轻的张口,低低的唤他:“殿下……殿下……”

                      旭琉的身子动了一下。

                      太好了!他没有死!

                      钱明珠飞扑过去一把抱住他,眼泪在这一刻再难抑制的汹涌流下:“我找到你了!我终于找到你了!”

                      旭琉的眼睛睁开了一线,瞳孔涣散,钱明珠心中一惊,紧接着就见他头一歪,整个人再度昏迷。

                      “旭琉,不要死,我找到你了!我找到你了!这个时候,你要坚持,你一定要坚持住!”她抱着他拼命呼喊,红尘俗世忽然间就悠远了,这静谧的空间里,这生死存亡的一刻间,只有她和他,他们靠的如此近,如此——

                      息息相关。


                    53楼2007-11-30 17: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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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章 
                       营帐内,允如正小心谨慎的为钱明珠换药,她的腿上有两道极长极深的划痕,当初受伤时完全不觉得疼痛,等精神一松懈下来,病痛就突然变得非常难以忍受。

                        钱明珠深吸口气,疼得眼泪都快流出来。

                        “太子妃再忍忍,这药是疼了些,但效果好,过几天就可痊愈了。”

                        “太子怎么样了?”

                        “太子现在还在昏迷中,但太医说没什么大碍了。他只是饿了六天,慢慢调理会好起来的。倒是太子妃你,腿上的这两道口子只怕会留疤。”允如边说边心疼不已,这么漂亮的腿,要留下这么两条疤可就难看了。

                        钱明珠微微一笑,丝毫不引为意:“走吧,我们过去看看他。”

                        允如连忙扶她起身走到隔壁的营帐,几个太医和张康正围在塌边低声商量着什么,见她来了都让开路去。

                        钱明珠掀起床帘,看见旭琉的气色已经好了很多,不再象刚见到他时那样的死灰一片,一颗心就那样柔柔的放下。正伸出手想摸摸他的脸时,一声娇呼忽然自帐外传来。

                        “殿下!殿下——”

                        钱明珠回头,惊愕的看见王芷嫣竟然出现在这里。只见她飞扑到塌前,一把抱住旭琉哭了起来:“殿下,你总算安然无恙了,你可知道臣妾在京城日日担心,茶不思饭不想……”

                        太医们和张康面面相觑,显然对这位德妃的到来也完全没有预料。

                        钱明珠退后几步,将塌旁的位置让给了她。好多思绪随着这个女人的到来而回到脑中。

                        在去寻找旭琉和找到他的那段时间里,她忘记了自己和旭琉的身份,忘记了存在于他们之间种种错综复杂的关系,她只记得自己要找到这个男人,无论用什么代价都要找到他,却根本没想过找到他后又意味着什么。

                        现在,一切就象王芷嫣鲜艳的衣衫一样,开始恢复的非常清晰,直白白的摆在了眼前——他依旧是太子,她依旧是他众多妃子中的一个。

                        一念至此,钱明珠便退出帐外。

                        外面还是一片阴风凄雨,洪水并未退竭,看来这场浩劫还要持续一段时间。

                        身后传来轻缓的脚步声,不必回头,她猜的出来来人是谁。“张康?”

                        “太子妃。”果然是他。

                        钱明珠回身,微笑道:“找我有事?”

                        张康满脸愧疚之色,吞吞吐吐的说道:“属下对德妃也赶来此地一事真是毫不知情,不知道是谁通知的她……”

                        钱明珠打断他:“德妃关心太子,是应该的。先生不必为此感到为难。”

                        “可是——”

                        “我知道先生想说什么,不过很多话是不用说出来的,我明白。”

                        张康只能长长叹息。眼前的这个女子,在最危难时义无返顾的去寻找太子,是她的坚持和努力,才使他们真的找到太子,避免了一场灭门之灾。她在风雨里受尽艰苦伤痕累累,从头到尾没有喊过一声苦,而此时,太子找到了,情势变好了,却冒出了德妃……

                        “先生,那个孩子怎么样了?”

                        张康一愣,半天才醒悟过来她指的是木盆里的那个婴儿。“很不幸,那个婴儿已经死了三天了。太子当初奋不顾身的去救那个孩子,却最终没能救下来,唉!”

                        “如是,命也。”钱明珠叹了口气道:“先生,麻烦你叫人备车,我想回京了。”

                        张康一愕:“可是太子他还没醒……”

                        “殿下迟早会醒的。此地洪水未退灾情甚重,殿下醒后也不会回京,必定会留下来处理抗洪事务,我留在这里只会增添不必要的麻烦,还不如早点回去的好。”钱明珠说着眨了眨眼睛,“而且不瞒先生,我自小娇生惯养吃不得苦,再在这里待一天,我非死了不可。”

                        张康苦笑道:“太子妃何必贬低自己,您的品格属下又岂会不知?属下这就去准备车马,送太子妃回京。”说完深深一拜,才转身离去。

                        他前脚刚走,允如后脚便走了过来,表情很是忿忿然:“真是的,这算什么嘛!太子妃来她也来,太子妃为找太子九死一生,她倒好,等一切都变好了才赶到,哭上一场,这样就算情深了?”


                      54楼2007-11-30 1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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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钱明珠脸色一寒:“允如,不得放肆,这种话也是可随便说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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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让给她又何妨?”钱明珠走回自己帐内,开始收拾行李。允如连忙跟了进来:“太子妃,难道你真的一点都不介意?”

                          “我这次来,只是想找到太子,现在太子找到了,我的心愿实现了,岂非是一大乐事?其他的何必计较,弄的自己心烦,多划不来。”钱明珠的视线飘到了很远的地方,低声道,“其实我真的很开心,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有这么开心了。”

                          “当然,太子安然无事,对所有人来说都是幸事!”

                          “我说的开心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允如很是不解。

                          “当我爬上阁楼看见奄奄一息的太子,我看见他在那样的处境下还死死的抓着木盆,要保护盆里的那个孩子时,我真的觉得很震撼,很感动。”

                          允如叹道:“太子身份那么尊贵,却能为救个孩子连性命都不顾,奴婢也觉得他很了不起!”

                          “他是个好太子,有这样的太子是百姓的福气。在见到那一幕的时候,我纵然有再多的怨气和委屈,都变得烟消云散。”曾几何时,与小妹宝儿谈及理想中的夫婿,姐妹三个,萃玉要的是才华胜于她的偶像;宝儿要的是志趣相投的知己,而她,当初她不明白自己想要什么,现在却明白了。

                          她要的是一个能让她敬重、折服,为其人格魅力深深倾倒的君子。

                          她的丈夫品格高尚,贵为太子却不骄不纵,正直善良,有着一颗忧国忧民的慈悲心。

                          有夫如此,妾复何求?


                          回京后的第九天,传来好消息说洪水终于退了。

                          然而劫后苍痍,一切都需要休养生息,旭琉留在那里帮助百姓恢复生产重建家园,因此还需一段时间方能归来。

                          德妃在钱明珠回京后的第三天也回来了,据说是太子嫌她碍事,将她赶了回来。听到这则消息时,钱明珠几乎可以想到那会是怎样一幕情景——那个男人心中装了天下,却没有装多少儿女情长。

                          夏季悠悠过去,湖里的荷花败了,身子却愈发慵懒,整天整天的靠在躺椅上都不想动弹。钱明珠多少心中有数,便差了宫女去请太医。

                          这边太医刚在诊断,那边就有太监突然来报说太子驾到!

                          她心中微惊,刚想下塌前去迎接,就见旭琉风尘仆仆的大步走了进来。

                          “殿下——”

                          旭琉一把按住她,脸上不掩焦虑之色:“我才刚回来,就听人说你病了。怎么样?现在觉得如何?”

                          钱明珠轻扭过头,有点想笑,又有点不好意思。

                          旭琉看她表情古怪,更是担虑,连忙问道:“太医,太子妃得的是什么病?病情如何?”

                          太医在一旁微笑道:“恭喜太子,太子妃得的不是病,而是有喜了。”

                          “什么?”这个答案真是完全出乎意料,不但旭琉,连身边的宫女们也大吃一惊。

                          太子妃竟然有喜了!这可是个天大的喜事!

                          旭琉犹自不敢相信,衲衲道:“你是说——我要当父亲了?”

                          “正是,老臣在这里恭喜太子。”太医说着深深一拜。

                          旭琉将目光转向钱明珠,一把抓住她的手,狂喜道:“太好了!我要当父亲了,我要当父亲了!人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果真灵验!明珠……明珠……”

                          惊动之下不知该说什么好,只有紧紧抱住她,紧的她几乎窒息。

                          所有的宫女一同下跪:“恭喜太子,恭喜太子妃——”

                          贺声朗朗中,钱明珠抬头盈盈一笑:“恭喜殿下。”

                          旭琉望着她,久久,低声道:“谢谢……明珠,谢谢你。”

                          明月升起,华灯初上,秋风吹夜凉。

                          然而来自书桌那端的凝视,却是炙热的。

                          钱明珠放下手中的书,叹了口气道:“殿下,处理国事时不该三心二意。如果臣妾令殿下分神的话,臣妾要告辞了。”

                          书桌后,旭琉笑了一笑,放下手中的毛笔:“是啊,我是真的有点心不在焉,所以我决定这些折子明天再看,你也不用走了。”

                          “殿下,大臣们知道了会迁责臣妾的。”

                          旭琉干脆变本加厉,走过来在她身旁坐下道:“今天晚上我只想看你。大臣们不会责怪你的,他们恭喜你还来不及。”

                          钱明珠莞尔:“这算什么?母凭子贵?”

                          “当然,你是我的贵人。”旭琉说着握住她的一只手,将她轻轻带入怀中。月光照在两人相互依偎的身姿上,一切都显得格外温存。

                          “明珠,谢谢。”

                          “殿下今天已经说过了。”

                          “不,这次是谢你的救命之恩。”

                          心中某根弦被温柔的触动,钱明珠垂下头去,其音低低:“殿下吉人自有天相,即使没有臣妾,也会安然无事的。”

                          “你又来了,明明知道我不喜欢听这些客套话。张康他们都跟我说了,若非你执意要穿过那片塔林,大家根本就找不到我,我早已是个死人……”

                          钱明珠连忙捂住他的嘴:“殿下,这种话不能讲的!”

                          旭琉缓缓拉下她的手,眼神越发深邃:“明珠,对不起。”

                          “殿下说到哪去了,为什么无缘无故的跟臣妾道歉?”

                          “因为我以前对你不好。”

                          钱明珠一怔。

                          只听旭琉低叹道:“我是个很顽固的人,总是坚持一些莫名其妙的原则,生平最不喜欢别人弄虚作假,所以一开始知道你是花钱疏通了各路关节才得以当选时,就对你心存偏见,颇多鄙视。那段时间里让你受了很多委屈,如果我无意中伤害到你,希望你可以原谅我。”


                        55楼2007-11-30 18: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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