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昏睡中醒来的时候,高衫的飞船上已经空无一人.透过窗子看向江户,原本应该漆黑的夜空被火光点燃,亮如白昼.她没来由的想到了那一夜的烟火,不祥的感觉涌上心头.披上高衫宽大的外套,在腰间打了一个结.她下了船往火光最亮的地方走去.
精心导演的一场盛大宴会,最爱热闹的那个人就应该出现在万物的顶端慢慢欣赏着世界的崩坏.
她一路的走,一路经过天人的烧杀抢掠,一路经过真选组与天人的战斗,一路经过平民的挣扎逃离,四周不断倒塌下房屋的残骸,火星四溅,灼烧皮肤.世界在毁灭,她无动于衷视若无睹只管行走.她穿着高衫的袍子,那件紫色带金色蝴蝶的花袍,华丽奢贵狂妄标志着高衫身份的袍子,因此她避开了所有天人的攻击.而同样的这件袍子也为她引来了不必要的,却又必然的麻烦.
中华女孩.
她听到沙哑的声音,回过头是拿着刀对着她杀气腾腾满身披血的土方.上一次看见他,也是这般凄厉如鬼.握着刀的手在流血,一滴滴的往地下淌.衣衫褴褛,被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血染成比黑还深的暗红.身上多处受伤,但都不致命.虽然狼狈的站在她的面前但是精神饱满,双眼炯炯有神.
她咧开嘴笑了.
很快一切就结束了.
你到底清楚不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江户要完了!所有人都会死.
与我无关,我只要阿银.
总悟呢?他死了你也没所谓么?
听到这个名字神乐一派无谓的脸孔才稍微有些抽搐.
他还有你,可是阿银,他只是一个人.
你将自己想的太高了,土方冷笑.
还不明白么?老板抛弃你了,无论生死他都不会回来的.
原本混浊无法窥见光芒的暗淡眼眸刹那犀利,神乐抬起脸正视他,披着发的脸被火光映衬的阴晴不定.
你骗人.
他早就将你交托给总悟.
你骗人.
他从来就没有想过与你在一起.
你骗人!
挥出的伞在火光中燃烧着紫色光芒随着手臂起伏划出一道道绚烂,她如罗刹附身气势惊人,攻击动作流畅优美快速狠毒每一招都恨不得致对方于死地.土方伤痕累累躲避不及被她一击挥倒,飞出几米远撞碎了废墟.
哼哼.他笑着支撑身体站起,伸手擦去嘴角的血痕.
愤怒么?想杀了我么,像杀了近藤那样杀了我么?
她用力捏紧伞柄,手指咯吱作响.近藤死前惊讶到无法明白的面孔在她眼前浮现,伴随着阿妙惨烈的哭声统统压迫她的视线,然后是新八咬牙切齿的恨意,排山倒海的向她涌来瞬间吞没她已不堪重负的情绪.她吼叫着挥伞冲向他,开始无差别无目的无杀意的胡乱攻击,那与其说是厮杀不如说是发泄,发泄这几个月来积蓄在内心的阴郁,那是因不能得到答案而愈加明显的猜忌,那是因无法接受结果而不断逃避的压抑,那是因他永远不让她了解而产生的,已经像怪兽一样庞大的怨恨.
烟火短暂燃烧一生只在短短几秒,却刻印在人的记忆里面不经意就是一辈子.而永夜的刻骨铭心,只在于它让人过目难忘放肆的影响力.
高衫站在高高的山尖,手里一如往常的拿着烟管.他背对着她站着身形笔直,一如第一次见面.
远处一片火海,被火光照亮如白昼的夜空血红血红,真正的世界末日.
看呀看呀,为了一个人,整个江户毁灭了噢.
他轻声细语,带着隐约不可听闻的笑意.
阿银呢.
你没有杀了土方呢.
阿银呢.
果然烟火的话,还是越热闹越美好吧.
阿银呢!
她举起伞对着他的后脑勺,这个场景熟悉的让高衫忍不住笑了.他斜斜的撇过头,好看的侧脸在夜光下生动艳丽.
他扔下你一个人离开了,和,他死之前都在惦记着你.这两个结果,你选哪个?
高衫的脚边,是一座小小的土堆,微微隆起着,没有墓碑.
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历史的洪潮并不是区区真选组,一个桂,或是一个高衫可以左右的.我们被卷入是偶然,身不由己却是必然.只是担心,那个时候的神乐在哪里.
神乐忍不住的颤抖起来,自肩膀开始延伸到身体每一个细胞,连脚趾都在用力收缩.揣在兜里的半截洞爷湖承受不住般的掉了出来,啪嗒一声扑倒在尘土之上.
连这都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
他到底用多大的包容在消磨着她的爱情,妄顾她,无视她,自私专制,霸道无理,全心全意尽心尽力的成全,却从来都没有问过她一声好不好.
自始至终都是一个人的爱情,她是,他亦然.
倾尽一生,他们都没有相爱过.
神乐双腿一软跪倒在地,终于有了世界正在崩塌的绝望感.
喧哗在远处,燃烧的声音却好似近在耳畔,煎熬着她,啃咬着她,让她痛不欲生.她张张嘴想说些骂人的话,却被什么梗在喉咙口,越是心急越是说不出话来.她一用力,心口一热硬生生咳出一手热血.
高衫走近,在她面前蹲了下来,脸上的笑容一如既往的好看.
你看,全世界毁在掌心的感觉原来这么令人快乐.
她闻声抬脸,眼神涣散的看着他.倒映其内的除了浑沌别无他物,曾经湛蓝湛蓝的眸子此刻失魂落魄的再找不到焦点.
我什么都没有了.
这是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我给过你选择的机会.
对真实太过执着的人是得不到幸福的.因为最后展现在眼前的东西往往残酷的不合想象.
你可以不杀近藤,回江户.
或者,放弃找银时,留下来.
他曾经给过她选择,是他答应坂田银时的,给她的选择.如果她在游戏未开始的时间停下来,结局是会不同的.可是她并没有.情人之间最可悲的地方总是无法做到彼此了解.
越是深爱对方,心的距离却越是遥远.
他伸手抚摸她的头发,披散着的被火苗吞噬了部分的粉色短发.那只小小的身体在风中止不住的颤抖,发出负伤野兽特有的绝望气息.她看不见他,看不见燃烧的江户,也看不面前银时的坟墓.她被在体内翻滚的深深的悲痛打败折断破碎毁坏,面目全非再没有复原的可能.
这个曾经叫做神乐的女子已经死了.
虽然他想她应该已经听不见,但是他依然在她耳边轻轻低喃,情人互诉衷肠般温柔的语气.
现在,这个选择还是有效的.
将毫无反映的她抱入怀中,如同摆弄一具没有生命的玩偶.即使如此他的手势依然怜惜.嘴角微微松动,紫色蝴蝶泯灭在他的唇边荡漾出一朵醉人笑意.
回去了,神乐.
他的身后,火光依然冲天浓烈,夜空一片明亮,看不见星辰,无月之夜.
江户火海久久的久久的,没有平息下来.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