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高佩盈第一次见到段深的时候是在正月的宫宴上。
他身着一袭青衫混杂在形形色色的宗亲臣贵中,温雅如玉的气性显得尤为出挑,席落于他对面的佩盈便不忍再挪开目光。
听说这次宫宴上邀请的家臣里,多是该到婚配的年纪了,这才特许他们进宫参宴以寻佳偶,段深就是其中的一个。
想到这里,佩盈把玩着酒樽神情有些怔滞了,直到他端着酒樽向她靠近,然后恭敬的做了一礼,她方才回神。回神时却又讶然,这世间仿佛再无他一般这样浑然天成的幽雅之态,俊逸柔和的面庞嵌着昳丽的五官,宛若拂袖清风。
“下官敬东安公主。”段深言罢,仰头将醇酒一饮而尽。
她愣愣的端起酒杯,心里却开始犯难了。谁不知百坛无醉的高家偏出了她一个一杯倒,而醉酒之后的乖张性情简直与她已故的二叔高洋不差分毫,从此便再也无人敢叫她碰一口酒。
“哈哈,段深,你就饶了我们阿盈吧,就她那个酒量,不多不少就你进的这一杯足够让她把宫里掀个底朝天了。”说话的男子正是北平王高贞,他俊逸的面容上正挂着邪魅的笑。
佩盈怒气冲冲的瞪着一旁幸灾乐祸的五哥高贞,拿起酒樽举到侍酒的宫婢面前,语气里有些壮烈的味道:“满上!孤今天非要剑走偏锋,掀宫的时候第一个先把五哥你私藏的美人图撕碎送到鱼池子里喂鱼!”说着,佩盈朝五哥做个了大鬼脸。
高贞闻言,脸都绿了,说话显然少了些许底气:“我的美人图你从哪里知道的!”即刻他却明眸一转又面露狡黠之色,话锋拐了回来:“你到底喝不喝呀?”
佩盈恶狠狠的剜了一眼落井下石的五哥,略显难色的端起酒樽,盯着因微颤而激起小涟漪的醇酒,始终不忍下口。然而便在这犹豫之际,手中的酒樽却不着痕迹的被人夺下。
她诧异的望着眼前这清逸的男子将她的酒一饮而尽,不觉哑然。
段深恭敬的将酒樽摆在佩盈所席的案几上,笑意轻浅,“下官冒犯了。如此一来公主不必为难,北平王殿下亦可心安。”
高贞似乎略显失望,平日里清俊的面容写满了难得的扫兴,不过转念一想若当真让佩盈这丫头饮了酒,那些宝贝美人图岂不是真的要沉入鱼肚子里?他摆了摆手,“罢了罢了,阿盈最没意思,以后不带你玩了!”随后便离席同一旁的兄弟且饮酒去了。
只留下怒意未消的佩盈满腹牢骚说不出,这个小肚鸡肠的五哥,肯定是因为美人图的事在记仇!
然而回眸时,方才替自己解困之人却已离去,入其余的席进酒了。佩盈寥然入座,第一次在宫宴上忘记了周遭的欢愉和喧嚣,在通亮的烛火中鲜有一丝不易被察觉的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