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吃完饭回寝室午休,甘小宁躺在床上开始数落白铁军,你看看你,干啥啥不成,吃饭瞎逞能。
真不知道你怎么从新兵连混到七连来的。
白铁军不争辩也不生气,依旧一张笑嘻嘻的脸,那笑容像是长在脸上的。不到一周的时间,他已经彻底暴露了他奏是个垫底老末儿的事实,高城曾经指着他跟指导员洪兴国说,你看那个兵,那个兵,一塌糊涂。下回新兵咱自己训吧,宁可辛苦三个月,可是好兵能可劲挑儿。
既然是不争的事实,就没必要在意。白铁军伸个懒腰。无所谓了。俗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甘小宁他还能光天化日下掐死他不成。
甘小宁显然不吃这一套,探着头说你笑什么笑,再笑你就得去生产基地喂猪,草原上数耗子了。小时候你就跟林黛玉似的,动不动就哭一鼻子,现在脸皮练厚了,怎么还跟林黛玉似的,身子骨软的跟面条一样。
都老黄历了,还提那干嘛。我奏不是当兵的材料,你看我这名字,就知道我命中注定跟钢七连八字不合啊。
我就不信这个邪了,你是块滚刀肉,也得烂在七连这口锅里,你是块破铁皮,就得在七连这口炉里炼成钢。甘小宁开始往外喷火气。
看着小阎王开始发威,白铁军只好战略性撤退保存实力,不再说话。只是暗自腹诽,老天爷你不带这么玩儿人的,我怎么又落他手里了啊。
快走,去操场,我给你抻抻懒筋。甘小宁翻来覆去的跟烙饼似的也睡不着,从床上蹦下来。
我去,我去。白铁军连忙表明态度,然后可怜兮兮的试探着问,我跟着班长练行不?
你敢嫌弃我?甘小宁虎目圆睁着开始嚷嚷,我告诉你,现在轮不到你挑三拣四。班长哪有功夫管你?管你还不得被气死。
史今确实没时间管白铁军,不久前高城就交待给他一项更重要的任务,从二连那里挖来一块儿好钢,让他帮着好好磨磨淬淬,打磨好了,那就是一把好刀。伍六一比白铁军晚来两天,各方面能力不错,就是话不多,总是沉默着,为人有点硬邦邦的,有时候白铁军想和他搭话,一看他那周身散发出的凛冽的封闭气场,也只好作罢。
操场上,甘小宁直接从宝哥哥进化成宝哥哥他爹,押着白铁军在大太阳底下跑一万米。
两个人,一个横眉冷目,一个嬉皮笑脸。
一万米啊,白铁军一边跑一边想,班长那边儿春风化雨,润物无声,自己这边儿确是暴风骤雨,无情霹雳,只好在心里感叹,人比人气死人啊,这待遇咋就差距这么大呢。
六圈下来,白铁军浑身是汗,停下来跟甘小宁商量,不行了,实在不行了,回去我跟你洗衣服,刷臭鞋,擦桌子拖地得了。
稀的你呀,我自己没长手啊。七连不养懒骨头,三班不要卫生兵。甘小宁坐在草地上一如既往的瞪他。
对待战友要像春天般温暖, 你咋像冬天一样残酷呢。
就跟我愿意管你似的,你一来三班就成倒数了。留着力气跑步吧你,瞎嘞嘞什么。
唉,为什么在我们这么和谐美好的社会主义国家还存在这么黑暗阳光照不到的地方呢?白铁军叹口气,只好扶着腰,迈着灌了铅似的腿,继续艰苦的长征。
这真是,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啊。
终于跑完了,白铁军一下子成了瘫痪青年,躺在训练场的跑道上,摆了个很艺术很拧巴的“大”字,大口的喘着粗气,要死的心都有了。
起来,甘小宁踢他。
半饷,白铁军才身残志坚,有气无力的争辩说,没劲了,真没劲了,起不来了。
不要装死,不然我像拖死狗一样一直给你拖回去,你信不。
瘫痪青年只好挣扎着自己爬起来,死死抓住甘小宁的衣角,跟很多年前一样。
不远处,连长高城站在三楼隔着玻璃向外看着,表情很复杂,耐人寻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