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礼
一团一团的云嘈杂而沉重地挤满了天空，沉甸甸地压低了所有树梢的枝桠。光线四下逃窜。若有若无的说书声在京城表面像水流一样漫过。楚礼着一身绣麒软褂倚坐庭中，半晌开口：
“听说城里楼家的败势已成大局，早年得来的生意就这么撒手弃了倒是可惜得紧，我瞧着前景不错，若是收来慢慢发展铁定能赚个翻番儿。荞儿，你怎么看？”
略一侧头看向身旁伶俐人儿，神情似询疑求解。

沈荞
年刚过，按理已是将春，隆冬却赖着不走似的一直望不见个头。炮仗的烟火气漫了半个园子，直熏得人嗓眼儿发疼。客来客走半个月都有了余，但仍是有那携礼拜到的。庭前伺候着的礼数要备得周齐，近日终是不得静。
这日午后随先生在旁厅书房偷了个闲，于侧仓讨了点年初新近的普洱着热水沏了，撇去茶沫，小心涮热了杯子以防置茶时炸了底。
听闻先生的话神色一愣，却是没有多言，手持天青瓷壶端着斟茶的姿势未变，琥珀色的茶汤从半个巴掌便能握全的小盏中缓缓溢上来，攀过圆润的杯沿四散在木几上。
直至一壶水尽数倒干，才缓缓收了手，开口，声音却无波澜
："沈荞有一壶茶，如今都给先生了，先生却得了多少呢？"

楚礼
茶香于房中弥漫，一时袅袅。只手轻举一杯小盏移至鼻尖，浅嗅，复又闭了眼轻慢昵喃：
“各人有各人的茶法儿。这茶若是喝了便只得一杯，可若是放其闻之，这香气可就多的没边儿了。得量互通，荞儿说我又得了多少呢？”

沈荞
："既然先生问了，沈荞便冒昧露怯一答，望先生不计有失礼数。"
颔额垂首，眉眼一压依着规矩不视主子的眼，两手将茶壶端在腰腹高度，毕恭毕敬的答话
："多大的茶壶配多大的盖儿，多大的碗底儿舀多深的水。这话粗理不粗。楼家上数几代都是金戈铁马的旺门硬将，如今是倒了，但却还有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的理儿，如今先生家业置办较往年确是恢弘了，然却不能忘了扎稳了根，超了界的水，总是要冒的。更何况……"
话下犹豫了片刻，几经较量终还是脱了口
："先生本是要品茶的，如今失了大半，且不说闻味儿的滋味与品茶的滋味差了甚远，即便是要闻的，整壶的茶也要更香于一杯的茶，这理，先生必然懂。茶就在壶里，稳妥的放着要喝便有，没了便蓄，又何必趁着热全倒了只取这一盏呢？"

楚礼
“…荞儿果然伶俐过人，令我刮目相看呢。”
闻言轻笑着开口，眼底似蕴了茶香淡淡积淀，看不分明。
“虽说我接手楚府是迟早的事，可现下毕竟还是老爷子说了算。前些日子他唤我去聊了此事， 言下之意竟是要楚家接那自带了家底的楼家小姐！可笑至极！果然是老了，他竟是以为这是最简单的法子么！”

沈荞
："这事须得依着先生自己的意思，沈荞一介下人，不敢再多逾越。"
听闻先生夸奖之言，却是将本就垂着的头压得更低了些，暗道自己一时图个嘴上痛快却忘了形，什么以下犯上的话竟都诌的出口了。做下人的最忌讳过问主子的私事，此番倒像是自己找死的。
心底思量，覆着茶壶的掌心沁出几丝薄汗，面上虽未变色，心底却只愿是先生尽早止了这话题。有道是无知为福，今个听得太多了些。
但虽如此，心底却仍轮轴转着心思。楼家将门，万顷家业一朝倾颓必有蹊跷。楚老爷抱了这不该有的心思，只怕到头来请到手里的，不是尊金佛，而是个魔障。
思绪至此，也不由半蹙了柳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