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古1di吧 关注:6贴子:853
  • 13回复贴,共1

死涵复出新作《海棠》

只看楼主收藏回复

by:死涵


IP属地:江苏1楼2014-02-12 13:26回复
    二毛是我大学同学,以前瘦得跟猴子一样。毕业出来就往人民警察的队伍里挤,混了个文职,天天坐在办公室给领导写文件,不出三年就肥的跟猪一样。
    我放下茶杯又戳了戳他的肚子:“你记住,是人民把你养出的一身肥膘。不要处处以人民为敌。”二毛坐起身,一巴掌打在我手上:“就你娃精明,别个都是猪脑壳。”
    我明白二毛的意思,他在单位里见过太多年轻漂亮的姑娘,因为各种事儿被抓起来了。人心隔肚皮,鬼都不知道有些姑娘以前是干嘛的。那年我29岁,该见的都见过了,不该见的也没遮住过我的眼睛。那段世间我特别的迷茫,总觉得自己碌碌无为,年少时偏飞的美梦,早就被自己打得支离破碎。我明白自己给不了任何人一段沧海桑田的爱情,但是我知道自己愿意跟谁同床共枕——就像海棠。


    IP属地:江苏3楼2014-02-12 13:27
    回复
      第一次见到海棠,在金沙西南财大的门口。那时候成都到处修路,四周都尘土飞扬。海棠就站在路边左右张望,长发翻飞,一脸静谧,真的就出落得如同风沙荒野中的一朵海棠花。
      我鬼使神差的靠边停在她面前:“姑娘去哪儿?”
      她拨开额头上的斜刘海,一脸的茫然不知所措。
      二毛当警察之后经常给我讲道理,其中一个就是“三句话骗到手的女孩儿,你都要小心。”
      可是我从来没骗过海棠。
      我俯身推开副驾驶的们:“野的士,坐不坐?”
      后来我问海棠,‘是不是你当时就看上我了啊,不然怎么会上我的贼船?’
      海棠坐在沙发上,剥她喜欢吃的枇杷,掐着火红的指甲,把黄色的皮一点一点撕开:“呸,谁看上你了,那是我赶时间。”她抬起头,轻轻抿了口琵琶,用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我。


      IP属地:江苏4楼2014-02-12 13:27
      回复
        23岁的海棠留着长发,会在我身边看我算账。那个夏天生意出奇的好,几乎让我膨胀到‘过不了几年老子就能比肩李嘉诚了’。可是海棠似乎从来不感兴趣,我偶尔抬头看她,一双眼睛静静的在我面前,像春夜里无声流淌的府南河,没有半点波澜。
        我问海棠,你不喜欢赚很多钱吗?
        她挺直着身子,双手放在板凳上,歪着头:“喜欢啊。”
        “可是我更喜欢你。”她看着我,双眸满是浓情。
        我毕业七年,做过很多行当,耳闻目睹过太多见利忘义,吃了肥肉还想喝汤奸商滑头,说谎吹牛逼都不用写草稿,张口就来。那时候我总是满腹疑虑,从不轻易相信谁,虚情假意太多,也绝不随便吐露心声。所以任你装得再好,我也就一副陪你玩的心态——包括海棠。在我看来,人生一路荆棘,再漂亮的姑娘也不过是尖刺丛中长出来的娇艳之花,我偶尔浇水,轻轻抚摸,却从未想拥之入怀,深埋入心。


        IP属地:江苏6楼2014-02-12 13:27
        回复
          扎马尾的姑娘叫栩栩,我当时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反感。只是心里嘀咕都尼玛是相亲阵线的同胞了,还扎个马尾辫子准备玩制服诱惑假扮青春美少女么?
          11月的成都已经有点凉意了,我心里也丝毫没有见未来媳妇儿和丈母娘的热情。再说了,人家看不看得上我还是一回儿呢。那天我穿个七分牛仔裤加T恤,脚上登着一双布鞋。用海棠的话说,看起来像个小包工。
          坐下来之后,我偷瞄了几眼栩栩。跟海棠安静的脸相比,明显是多了很多对生活的热情,笑面莹莹,一看就知道以前读书就是学生会骨干,特别会来事儿之类的。我有一句没一句答着话,听着她们畅谈未来,除了觉得这他妈也太快了感觉,竟然满脑子都是海棠。
          想她现在在干嘛,是在跟朋友喝下午茶呢,还是在家看电视。母亲已经怒视了我好几眼。我趁着去厕所的空挡,掏出手机准备给海棠打个电话,发现她给我发了一条短信:“下午一起吃饭么?好像有新的电影了。”我心里当时有点犯憷,没敢回短信。
          回到茶桌上,栩栩的母亲说快旁晚了,得回家给栩栩爸爸做饭。母亲朝我使眼色,意思是要一起吃晚饭。我不好说什么,本想就客套几句,说叫叔叔一起吃个饭吧。栩栩母亲倒也实在,竟然答应了。
          我心里当时就想他妈的,还真不客气,心下又琢磨着跟海棠的说辞
          冬天的衣服出货很快,一个月就差不多已经是第二批货了。孙瘦子从我这儿提了几次利润,笑的皮开肉绽,说跟年轻人做生意就是放心。
          12月3日是海棠的生日,那段时间事情也挺多,我都几乎忘记了。她早晚都闷闷不乐,下午回家我问她怎么了。
          她面无表情,穿上围裙:‘晚上我想吃面’
          我笑她:‘怎么?准备减肥啊,要吃素面了。’
          其实海棠一点不胖,她拍拍自己的肚子:“我胖吗,我胖吗,我是要吃长寿面”
          我才恍然想起,今天是她生日。
          我赶紧做出讨好的样子,从她身上摘下围腰,说今天您大寿,我们去吃您喜欢的。
          海棠不依我:“我真的想吃面啊,你给我做好不好?”
          那是24岁的海棠,依旧留着长发,只是把齐刘海变成斜刘海,年轻的脸庞像一颗稚嫩的苹果,让人忍不住想咬一口。
          我抱着她说‘你明天拿银行卡买个喜欢的。做面就算了,我实在不在行’
          海棠挣开我,嘟着嘴‘你不会做面就算了,买礼物还要我自己去啊。’
          我最怕遇到的事儿之一,就是送别人礼物,压根不知道送什么。以为最好的方式就是塞红包自己买。
          我憋着嘴看着海棠,做出一脸为难的样子。
          海棠瞪了我一眼,挥了挥手,“好吧,好吧,我自己选。”转身进了厨房
          那时我已不是年少无耻,竟然不知道有些浓情蜜意,绝不是几张钞票可以取代的。


          IP属地:江苏9楼2014-02-12 13:28
          回复
            离最后还款只有20多天了,我他妈竟然蒙在鼓里。这时候才想起,我除了知道孙瘦子和他那间批发门市部。什么都不知道了。
            我第一个反应就是给二毛打电话,二毛说你别急,我马上来
            我他妈能不急吗?将近200万的款项,让我还,还个鸡毛啊。
            打完电话,我急忙往批发市场跑,一问孙瘦子店里当职的男孩儿,告诉我说老板上个礼拜都换了。我心里又气又急,想这孙子上个礼拜还找我提款,我他妈哪儿知道他是要跑路啊。
            那天二毛陪着我去报警,完事儿之后又拉我去茶楼,说看看怎么办。我那儿有什么心思喝茶,等着立案侦查,再把人找回来,黄花菜都凉了,厂家早就找法院来抄家了。我好像坐着一屁股刺一样,只觉得所有的雅趣都是狗屁。门楣上一副对联赫然在目: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我心里苦笑,想这茶楼真他妈会应景。这回算是栽了。
            下午回公司核算了一下,就算我把所有的货都清仓,都不够还款,而且我卖光所有货,我岂不是要喝西北风?我那辆开了几年的锐志,最多也就能买十来万。再过一个多月就是春节,发年终奖都是也是一笔开支。我心里顿觉得万分沮丧,心想逼不得已只能卖房子了。
            我刚毕业的时候,成都的房子还很便宜,是家里凑钱给我买的。要是卖了,也能套70多万,但是这事儿我万万不敢告诉母亲。
            每天晚上睡觉的时候,海棠总喜欢跟我讲她小时候的事儿,说她住哪儿,上什么学校,有什么好吃的。可是唯独不提她的父母。
            有次我终于忍不住问她,‘你爸妈是干嘛的’
            海棠轻描淡写:“一般的单位职工啊。”看起来非常不愿意提起。
            我不知道海棠是不是从小没有父母,或者单亲家庭,让她从来不说自己家庭。我只知道她曾经住在德阳市郊的一个小镇上,听她讲那些过往的时光。不过没有关系,这世间有太多支离破碎的家,甚至有人连自己的父母是谁都不知道,但是这并不妨碍她们长大。我了解这个世界的黑暗与肮脏,但是始终都用温暖的目光和柔软的心去看这个世界。所以我相信美好,也满腹怀疑,
            从那时起,我会偶尔问自己,你是不是真的已经爱上这个姑娘了?是不是愿意用自己的一生,来为遮挡她这个世界的风雨来袭?只是因为她站在你面前,那除却此君再无他人的深情目光,和无数个夜里的温婉柔情。
            我不知道。
            我知道是,我不能指望海棠能给我什么物质上的帮助——她不过是一个小镇姑娘罢了。我想这一定是我诡异的男人自尊心在作怪。
            所以当我夜里回家,轻轻躺在海棠身边,她突然翻身抱着我问‘今天出什么事啦?’的时候,我亲了一下她的额头:“没事儿
            小时候,我总爱做梦,梦见自己骑马在草原上飞奔,梦见自己在水上疾走,梦见自己被人追赶。
            海棠问我“那你梦见过我没有。”
            我当然梦见过。梦中的海棠挡着秋千,而我自己却变成了蹲在地上玩沙粒的小孩儿;梦中的海棠坐在楼梯间,我朝她走过去,整栋楼却轰的一声塌下去,我看着她往下坠,却怎么也抓不住她。
            我逗她玩儿:“没有。”
            海棠哼了一声:“爱得肤浅。”
            我假装生气,说:“是啊,是啊,我肤浅,我肤浅,可也是爱你啊。”如果没记错,那是我第一次说爱她。
            海棠也一定不会记错:“我也肤浅,我也肤浅,我也爱你啊”她手舞足蹈,像一只怀春的小鹿。
            就是这个自称“肤浅”的姑娘,在十五天之后,解了我燃眉之急。


            IP属地:江苏11楼2014-02-12 13:29
            回复
              那天夜里,海棠跟牛犊子一样,非得问我出了什么事儿。我只好向她全盘托出。
              她问:“我要是还不上怎么办?”
              我叹了一口起:“怎么办?卖房子卖车,卷铺盖滚蛋呗。”
              海棠却突然从床上坐起来:“我回家给你想点办法。”
              遇到这种事情,我断然是不敢跟母亲讲的。一是怕她担心,二是她一生的积蓄也不过那点,还得自己养老,我那好意思开口。本想找二毛借点,可是就他平时用钱的水平,估计能借给我的,也不过是杯水车薪。
              人情世故,一切都好说,唯独借钱最难。
              当时我躺在床上心里觉得好笑,心想你不是说父母是一般职工么,你回家从哪儿给我凑那么多钱?
              我想也许那不过是她安慰我罢了,轻轻拍了拍她:“睡吧,明天再说。”
              其实我那里睡得着,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天快亮的时候才眯上眼。
              第二天醒来已近中午,海棠早就上班去了。我无精打采的起床,发现镜子上帖着纸条:“我请年假回家了,等我回来。”当下心里一惊:“真回去啦。”
              我第一次觉得海棠不是我想的那么简单。赶紧从床头里柜拿出电话,给海棠打过去——竟然关机。我当时就纳闷了,回家还得关机?
              海棠不在的那段时间,我到处求爹爹告奶奶,让厂家快点出货,让批发商快点给我回款。二毛说要不你也跑了算了。我在成都住了将近三十年,往哪儿跑?
              给海棠打过几次电话,也都是关机。第三天才收到她的短信。她给我找的理由也真是烂到家了——电话不小心摔坏了——你他妈坑谁呢?
              我一屁股的破事儿,也没指望海棠真的能帮上我,压根没心思跟她计较,钱的事情更是没问。
              我不想撕破脸皮,希望给自己留点自尊,也想给海棠一个退路。这年头,那个姑娘会跟着一个穷困潦倒的二逼青年?
              说穿了,大家都不好看。


              IP属地:江苏12楼2014-02-12 13:29
              回复
                但是当时我顾不上想那么多。
                把批发商的回款和海棠给我钱凑一起也有一百多万,够还屁股的破帐了。
                能把事情了了,心里也自然高兴。
                从那时起,我每天也没敢忘记给海棠打电话。
                海棠电话里听起来是兴高采烈的,说去哪儿玩了,见到什么,吃到什么。可我听起来却像假的一样。我又在心里抽自己嘴巴子,想人姑娘平白无故跟着你,没名没分的给你凑钱。自己再他妈犯贱瞎想,真该被车撞死了。
                抽空回家看了母亲一次,她问我这么久,是不是该见见栩栩了。其实第一次见栩栩,就在姑妈的撮合下留了电话,平时有一句没一句的发发短信。在我焦头烂额那段时间,也没空搭理她,只说工作太忙,有空再吃饭之类的话。这话说了几次,从来没一次实现。
                父亲去世后,母亲的整个人都变了,不像以前那么爱发脾气了,但是却越来越倔。我想是时候跟母亲说海棠了:“我有女朋友。”
                母亲压根不相信我,“你带来见见。”
                “休年假出去玩啦,过段时间才回来。”
                母亲横了我一眼,“少骗你妈。你是我生的。”
                “真的,真的。”
                母亲不依不饶,“什么真的假的,明天正好周末,你约栩栩出来。”
                我尽量找托辞“说哪也得人家有空啊。”
                母亲张开手:“把电话拿来。”
                我知道今天要拗过母亲,恐怕是有点难了。心想见见也好,直接说清楚,免得母亲又让我再去见她。
                我极不情愿的给栩栩发了短信,问她周六是不是能一起吃饭。
                回复竟然说有。
                母亲喜笑颜开,我走的时候还叮嘱我,记得给人家带礼物啊。
                礼物是不可能了,吃个饭就好了。
                我问海棠什么时候回家,海棠说:“本姑娘至少得玩儿一个月的年休。”
                我心想他们公司真是好,能放这么长的假期。搁我这儿,三天不来就让你滚蛋。
                我说:‘那你好好玩儿啊,回来告诉我,我来接你.”
                转头给栩栩发了条消息,问她想好去哪儿吃饭没。
                “群光七楼吃日本料理吧.”
                周六下午我把自己收拾的规规矩矩的,感觉摊牌比相亲还正式。
                栩栩果然没把我看在眼里,吃饭的时候我也不客气,说迫于老妈压力。自己有女朋友了。耽误你时间了。栩栩笑得冷冰冰说:“我也一样啊。两个人哪儿见几面就谈婚论嫁啊。”脸上却挂着我他妈根本就没看上你的表情。
                当你跟一个人生活久了,会不会在不经意间总是喊她的名字?
                从寿司店出来,电梯门口堵了一堆人,我眼看电梯要显示上到七楼,竟然下意识的回头朝朝栩栩伸手:“海棠,快。。。。”喊出口才发现自己说错话,连忙把手缩回来。
                栩栩依然是冷冰冰的笑:“是你女朋友的名字吧”
                我连忙道歉:“对不对,不对起。”说电梯快到,快点走吧。
                我扭头朝电梯看去,海棠正站在电梯里死死盯着我,满眼的血丝,像叶脉渗出了鲜血。


                IP属地:江苏14楼2014-02-12 13:34
                回复
                  收到二毛发给我的地址,我匆忙往德阳市赶,可是那个市郊的小镇,根本看不到她所说的那些儿时的景象,却又好像四处都是她的影子。春节马上就要到了,四处张灯结彩。我站在这欢天喜地的小镇之中,心里却满是凄凉。
                  我找海棠家地址找去,到了才发现,根本不是她说的什么一排平房,而是看起来还很新的公寓楼。我问守门的大爷,这里以前就这样吗?大爷说不是啊——这是地震之后的安置房。
                  我顿觉五雷轰顶,头皮发麻,全身都是鸡皮疙瘩。十六
                  小镇的外面是一大片田地,种着大片的油菜,四月就能开出花了。我放眼望去,想象着海棠是不是也曾背着书包,梳着小辫儿,从这里静静走过?
                  回成都之后,整个人都跟丢了魂一样。看到长发姑娘,就凑过去看看是不是海棠。弄得别人我是神经病。母亲问我跟栩栩的事儿怎么样了。我回了一句,“没戏”。
                  母亲被我气得不轻:“懒得管你”。轰得一下挂了电话。
                  我白天把自己安排的满满的,甚至亲自上阵去搬货,我想尽量不去想海棠——我找不到的海棠。可是夜里我却失眠得厉害,忍不住要去搜寻海棠的那怕一丝消息。她朋友的电话,几乎都被我打过四五次,最后人家都不接了。公司也说她好久没来上班了,也许是辞职了吧。
                  这样的日子我过了大概半年,偶尔拉着二毛去九眼桥喝酒,每次都是烂醉如泥。
                  母亲嘴上说不管我,却依然帮我张罗对象,说你都吃三十岁的饭了,改为你妈我考虑一下了吧。我心里满是酸楚,却又不忍让母亲担心。
                  那段时间我的憔悴都挂在脸上,母亲问我怎么了,我只是摇头,说太忙了。
                  她见火扇风,说:“对嘛,找个人一起过嘛,也好照顾你。”
                  二毛也劝我说,你总得活下去吧,不要听你妈的,找个人试试?
                  成都的这个春天,特别难熬。
                  2011年的六月,我已经半年没有海棠任何消息了。
                  虽然孙瘦子那件事儿让我伤了元气,但是幸亏有海棠的那笔钱,让我度过了最艰难的时候。我开始变得小心翼翼,不敢倾我所有的大批上货,或者跟谁合伙了。以前我吃喝日常用的,都不知道收敛,开销都很大。而那时起,我已经开始刻意存钱了。总想着海棠要是那天回来,我总得把钱给她吧。
                  我一直在想那笔钱会不会是她家里的安置款?她从不说起父母,是不是因为都已经在那场葬身在那场灾难之中?我不敢想太多,总觉得每个对于海棠的胡乱猜疑,都似乎是亵渎。
                  有时候一个人发呆,总会想起在养马峡骑马,海棠在身后喊:“你等等我啊。”
                  海棠,我在等你啊,可是现在你在那里呢?


                  IP属地:江苏16楼2014-02-12 13:35
                  回复
                    跟海棠在一起的时候,我总觉得自己不会跟她过一辈子,一切都看似平平静静——就像她的眼睛。可是等到她真的不在身边了,才发现就如同风扇没了一篇扇叶,怎么都让人觉得缺点什么。
                    我依然会她的朋友打电话,问问知不知道海棠在哪儿。依然会上网给海棠发消息,虽然每一次都是自己登陆,自己接收消息。
                    六月末,我从荷花池出来,准备去北站的肯德基混一顿早餐。我刚把车挺好,就收到一条陌生消息:“你别找我了,好好过。”
                    我立马来了精神,想一定是海棠。可是电话打过去,她却不接。
                    我发了一大串消息给她,跟她讲在群光的来龙去脉。
                    海棠发来消息:‘你别打电话了,我不会接的。你跟我在一起,还去相亲?’
                    我说:真是没办法的啊,你在回来听我说好不好?’
                    她半天没消息,我又发消息:“你在哪儿,我去接你好不好?”
                    “不用了。”
                    “那你的钱还在我这儿呢”
                    “你先用吧,留着也能周转,等你有多的了再给我。”
                    “我说能先挤出十几万啊,先给你吧。”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回复我:“好吧,我正好也需要一点钱。”
                    我心里开始得意,想这样先让海棠出来见我也好。
                    谁知我还没发完让消息,海棠就来了消息:“这是农行账号,我的户名。******”
                    我又发了几条消息,都石沉大海一样,一点回音都没有。
                    我又忍不住打电话——不在服务区——肯定是拉我黑名单了。
                    那半年虽然不像前一年那么多利润,但是好歹也不差。到银行给海棠转过去16万。
                    发了条消息,问她收到没有。
                    她回了一个:“恩”
                    我又说:“要不我以后每个月都给你打钱,直到全部还给你,好不好?”
                    我知道海棠绝不会因为钱的事儿跟我计较,要不然她当时也不会一点消息没有的就走了。只是我自己想能每个月有点她的消息。
                    ‘那你生意怎么办?’
                    我的海棠啊,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想着我么?
                    ‘多有多打,少有少打,总不能欠你一辈子吧。’
                    ‘你不欠我的。按你说的办。’
                    那时,我的心才稍稍放下,知道海棠大概一切都好,还能每个月收到她的短信,哪怕是一个‘嗯’字,我还能有什么奢求呢?


                    IP属地:江苏17楼2014-02-12 13:35
                    回复
                      海棠走后,我越发觉得自己不了解她。不知道她安静的外表之下,竟然有这么一颗脆弱而倔强的心。
                      家里依然放着她以前的东西,还有我送她的雪地靴——只穿过几次。
                      我不知道她身在何地,不知道她在南方、还是北方,不知道冬天她会不会太冷,夏天会不会太热。那个电话号码就像我手里的细线,牵着远处风筝海棠,可我永远不知道会不会断线。
                      我不忍心看母亲伤神,由着她想做的,见过几次别的姑娘,可我除了打招呼,基本没有正眼看过。母亲见我都不满意,说要不你再约约栩栩啊,那姑娘挺好的。你表姑也说她还没耍朋友呢。
                      我心想那是我不满意啊?是我根本没在意过。
                      我怎么能牵着别人的手,走过跟海棠走过的路呢?
                      那年我已经快三十了,才明白我爱永失之时,对未来无边的恐惧比内心撕扯的痛楚更可怕。如同万山沧海里飘摇的无根落叶,找不到任何归宿。
                      我常常一个人坐在窗台发呆,成都的夜色越发撩人。
                      可是,海棠,没有了你。我在这满城的五光十色和万家灯火中,就永远无家可归。
                      二毛说,你出去散散心吧,总这样也不是个事儿啊。大老爷们儿的。
                      我取道318,又从芒康往南走。到大理酒时,已经快10月了。
                      晚上坐在人民路上的酒吧里,听老板娘唱:"浮云散,明月照人来。"突然想起海棠写在便利贴上的小句子——‘东风惹人醉,明月几时回。’这彩云之南的夜风是吹得醉人,可是我要那一轮明月在哪儿呢?
                      我租了辆自行车,准备绕着洱海转一圈。湖边到处都是开得烂漫的野花,湖面袭起的风迎面吹来,一片碧波荡漾。可是婆娑世界,万千涌动,唯独不见那个熟悉的身影。
                      第二天回古城后,把我累坏了,在天主教堂的巷子找了间粤菜馆,刚坐下,二毛就给我打电话:“你电话怎么关机啊,海棠临盆了。快回来。
                      我当时就懵了。
                      赶到青羊宫附近的医院时,海棠已经在床上疼了一天了。二毛两眼通红的看着我,大爷,你终于来啦。赶紧去看看吧。
                      我千万次想过再见到海棠,却唯独没有想到是这样的方式。
                      海棠躺在床上,倦眼朦胧,脸色苍白,连嘴唇都微微发紫。她头发已经剪成短发了,看起来胖了一些,似乎变了许多,除了那双眼睛。旁边站在一个跟海棠差不多大小的女孩儿。
                      我走到床前握住海棠的手,她紧紧抓着我,手心里都是汗。她微微歪着头看我,嘴里好像在说着什么。我喉咙一阵哽咽,把眼泪生生的憋了回去。
                      身边的女孩儿弯下腰,轻声跟我说:她这几天天都在念叨你呢。
                      我点了头,问“你是?”
                      “她表妹”
                      夜里海棠又疼了几次,每次都死死握着我的手,我站在旁边,说:“我不走啊。”
                      等她不疼的时候,却又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医生进来说,这是产房,你们还是出去等吧。在这儿我们不好工作,也打搅她休息。
                      我十万个不愿意。
                      海棠强憋出一个笑脸,微微细雨:“好像不疼了,你休息会儿吧”
                      有时候你会觉得这个世界很小,可是有时候会觉得世界很大——我竟然不知道海棠一直都在成都。


                      IP属地:江苏18楼2014-02-12 13:35
                      回复
                        医生、护士从产房一进一出,我问了几次,都说要明天生吧。
                        我坐在椅子上,跟海棠的表妹聊到了早上7点多。护士突然推开产房们,你媳妇儿要生了,你愿不愿进来。我穿了衣服口罩跟着进去,也看不明白,傻站好久,医生突然回头问我,都肾衰竭了怎么还非得生孩子啊?要孩子还是大人?
                        海棠的命也真够苦的,08年地震父母都走了,给她留下一套房子,一笔钱。可是海棠先天性肾就不好。我这才想起为什么她以前总是安安静静,是怕太累,身体支撑不住吧。而她原本换肾的钱和出手的一套房子钱,全都给我填窟窿了。瞒着我说是出去旅行,其实就是当时身体已经严重透支了。
                        我的海棠,你怎么这么傻呢?
                        女儿在婴儿房呆了四天,我才第一次抱到她。裹在大布卷里呆呆看着我。我给了她一个跟她母亲一样的名字——海棠。希望她能如她母亲一样温软善良。在产房那天,我几乎没犹豫,说要保住大人。她妈妈满头大汉,眼泪刷啦啦往下流,咬着嘴唇,拼命摇头。我终于再也抑制不住眼泪,夺眶而出。
                        海棠走后,我把她的骨灰安葬在了温江的福寿园,依山傍水,金马河缠腰,虽然不相信风水之说,但也希望她有个好归处。海棠震中失去双亲,除了舅舅舅妈,也只有我了。走的时候已经是重度昏迷,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在产房那句:"好像不疼了,你休息会儿吧。"
                        你现在的确是不疼了,那我呢?


                        IP属地:江苏19楼2014-02-12 13:36
                        回复
                          女儿出生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手忙搅乱,家政的饭菜难吃,衣服洗不干净,彻夜彻夜的失眠,吃药针灸通通不管用。我一生不信僧佛,不敬诸神,女儿满月第一天我竟带她去文殊院烧香。佛祖端坐莲台满目慈悲,不知能否化去人间的苦难?
                          女儿跟着我受了不少折腾,不是奶水太烫,弄得她哇哇大哭,就是喂得太急,呛得满脸发青。我那时狗屁不懂,一天喂得太多,女儿为此拉了几天稀。指甲太长,我也不敢给她剪,她又喜欢乱抓,两手都是自己的指甲印。海棠在的话,估计都会跟我跳脚。请人我不放心,培训班没空,整天对着百度知道查。
                          最后迫于无奈,只好让母亲提前退休,我才从尿片屎布中抽出身来。
                          如今女儿已经两岁了。
                          我一个礼拜就会回温江一次,每次回去她都围着我活蹦乱跳。那天她拿着晾衣杆比划,没站稳一个踉跄就扑过来了,衣叉蹭在我小腿上,血瞬间就流出来。晚上睡到半夜,觉得有人在摸我的腿,热腾腾的。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女儿拿着小台灯正朝伤口吹气。见我起来就说:“吹吹就不疼了。”
                          女儿眼眸静如澈水,像极了她去世的妈妈。
                          今年三月,我带女儿去三圣花乡,她蹒跚学步,拉着我到处看,问这是什么花儿啊,那是什么花儿啊。路边放着花农刚摆好花盆,黑色塑料套子都没撕掉,她也隔着袋子去闻。我蹲下来说,隔着袋子闻不到啊。旁边的花农弯着腰逗女儿“是不是想闻啊”。女儿咬着手指点头,满醉的口水。
                          我起身准备从包里掏纸巾,女儿站在我脚下问:“这是什么花儿啊。”
                          花农哗啦啦的拉开塑料套子:“海棠花儿啊”
                          女儿指着花盆,抬头问我:“爸爸,它为什么跟我一样,也叫海棠啊?”
                          2009年的秋天,我摇下车窗,窗外的女孩儿也有着如此的茫然清澈的眼神。那是22岁的海棠,在尘土飞扬的二环路边,在四下喧闹的人群中——走进我的生命。
                          我蹲下身抱着女儿,眼泪顺流而下。(完)


                          IP属地:江苏20楼2014-02-12 13:36
                          回复
                            其实,还有一个结局,是这样的。
                            ----------------
                            梦回莺啭,乱煞年光遍,成都四月的春日将我从迷梦里撩醒。
                            我赶紧坐起身抹去脸上的泪痕。春光在头顶的乱叶间渗透开来,府南河依然无声流淌,二毛歪坐在藤椅上摁着电话。
                            海棠站在河堤上的小吃摊边,离我只有几步之遥,却又像淘尽岁月之后,从匆匆惊梦中走来。
                            她朝我笑:“你看什么呢?”
                            “看你啊。”(完)
                            死涵写于2013年7月14日


                            IP属地:江苏21楼2014-02-12 13:37
                            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