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复：Bai°✤YongHyun✤140208【文文】背向的距离

是同样的字体，同一个人所为。
很久未曾有过的那种内心深处莫名的悸动在那些字眼间仿佛找到了生存的希望，又悄无声息地跳动起来。
他一直在试着忘记，一直在逃避，一直希望总有一天可以对那个人做到没有爱也没有恨。
而且他也以为自己已经能够做得足够好了。
可是原来这样虚妄的自己建设起来的错觉，一瞬间就可以被推倒得这样干脆利落。
——像个傻瓜一样。
张贤胜扶着墙壁站起来，蹲得太久了导致脑部供氧有些不足，眼前有几秒黑了一下。
他努力镇定了心神，又折返回去，到从前熟悉的那个角落，把手机灯照过去，看到同样的字体。
Y&H。Yong Jun Hyung&Jang Hyun Seung。
无论过去多久，都可以凭借清晰的记忆轻易补全每个细节。他的腿曲成怎样的姿势，他的脊背如何弯下去形成柔和的弧度，他眼角眉梢的笑意多么显而易见，他握着有尖头的石子时刻下名字那几个字母时认真的手势，黑夜里仿佛所有的光芒都来自于他一人身上。
不是没有想过他也会受伤，他也是被迫无奈，但张贤胜一直觉得自己是被抛弃的那个，被伤害得更重的那个，被渐渐遗忘了的那个，因为太痛太累，所以选择逃避，选择把一切全都掩盖起来藏在心里。
在心里挖开了一个黑暗潮湿的洞穴，把那段时光埋葬在一层层土壤之下，虚构出一个坟冢，称它为过往。以为只要看不见，听不见，就不曾经历。以为只要笑到内心空虚就能开怀，只要强笑面对就算坚强。
却死死不肯承认，因为自己的犹豫，懦弱，庞大过一切的自尊心和对爱情的理想主义，不曾挽留，不曾示弱，连他回头他伸手时一个解释和原谅的机会也不愿给他，他们才在这么多年里终究慢慢渐行渐远。
以为他已经和自己背向走远了不曾回头，所以自己才看不到他，却没想过，也许他是一直在原地从未离开，而走了的人却是自己。
——原来你还在吗？
轻微的晚风刮起耳边细小的碎发，他闭上眼的瞬间，觉得眼眶酸涩得几乎要落下泪来。
——我也很想你。

一大早经纪人去张贤胜家接他时，一开门看见张贤胜略微显出暗沉颜色的眼圈就立刻紧张地跳脚。
“不是叫你好好休息的吗！！又不是别的工作偏偏是拍画报啊这么憔悴的样子算怎么回事！！”
张贤胜因为心事几乎一夜没睡，脾气也很烦躁，听不得他的念叨，无所谓地丢回去一句“你是不相信佳英姐的化妆技术吗？”，带着点要打小报告的威胁意味，果然经纪人立刻就噤了声。
负责造型的朴佳英是经纪人沈哲勋的未婚妻这件事人尽皆知。而他怕老婆这件事更是人尽皆知。
他梳洗准备完了之后从从容容跟着经纪人去了金浦机场。
经纪人直到办理好登记手续，正要帮他拿着行李去托运时才突然轻描淡写地提了一句，“哦对了，这次画报不是你一个人拍。”
“唉？”张贤胜一直在半梦半醒之间游离，听到这话眼睛瞬间瞪得老大，“这么重要的事怎么现在才说！”
经纪人看他一眼，“又不是新人了大惊小怪什么，只是一起拍个画报的合作伙伴而已，以前又不是没跟不认识的人临时合作过。”
“唉？是不认识的人吗？谁啊？”
“不是啊，我就是那么一说嘛！认识的呀，起光嘛。”
既然是朋友也是队友，张贤胜终于稍稍松了口气，“你知道我跟不认识的人一开始工作总会很尴尬的嘛。”
经纪人瞥了他一眼，“年纪也不小了有点长进好不好！”
张贤胜终于笑了一下，一边看手机一边到候机区去等起光来。
浏览完一遍Naver新闻和官咖之后，起光还是没有来，经纪人去买咖啡了也迟迟未归，张贤胜稍稍有些耐不住性子，伸长脖子往经纪人去的方向张望他回来了没有。
搜寻了一圈无果后，他收起手机，坐得太久了腰有些酸，于是站起来想走动一下。
才刚一迈开脚步，从自己身侧突然大步走过来一个人，伸手就抓住他的手肘阻止他走出去。
张贤胜平生最讨厌与陌生人的肢体接触，下意识地就产生了反抗意识和嫌恶的情绪，皱着眉侧过头瞪向自说自话抓住他的人，却在后面的几秒里，被意料之外的情况惊得半天没说出话来。
机场大厅开阔而明亮，阳光透过平整的顶，均匀地投射下彼此相接毫无缝隙的光束，广播里女播报员优雅悦耳的声音保持着恒定的语调播报着所有即时的航班信息，在偌大的空间里那声音荡漾开去，产生一层层温柔的回声，像是水面被激起的涟漪。

龙俊亨摘下墨镜随手收进口袋，缓慢抬起半侧的眼睑，目光中面对他时的无奈和心累一如从前。
“你今年要30岁了张贤胜。”
“唉？”除了短促的单音，已经惊讶得什么也说不出。
龙俊亨不再多话，直接蹲下身去，张贤胜顺着他的动作把目光移下去，这才发现自己右脚的鞋带散开了。
龙俊亨系鞋带的手势娴熟而漂亮，不过短短几秒的时间，其实也谈不上暧昧，但却有什么灌进了血管里，整个人都可以清晰感觉到颈部动脉的律动。
“都要30岁的人了，怎么还是总在这些事上要让人操心呐？”
近午间的温暖光线中，被点上亚麻色光泽的他的黑发与微微仰起的眉毛逐渐清晰，延伸进瞳仁里，嘴角勾起的弧度带着几分邪气，有种洒脱的，从骨子里透出的帅气，一如少年时那般，唯一不同的只是此时，他瘦了不少，当年脸上的稚气也不见踪影，多出了几分成熟稳重。
心悬在半空。
短暂的思维真空后，终于想起了正事，才刚刚动了动嘴唇，那边买咖啡回来的经纪人先他一步大呼小叫了起来，“俊亨？！怎么是你来了？！不是起光吗？还是你今天也有出国的行程？”
倒是一次性把张贤胜想问的问题全都问了个干净，气氛不明所以地降了几个调，失了原来那种微妙的味道，他忍不住悄悄翻了个白眼，把嘴闭上。
龙俊亨把他的小动作尽收眼底，也忍不住笑，转头对经纪人简单地回道，“本来是起光没错，但是他前一个行程结束的时间延迟了，走不开，所以换了我。”
他将视线转回张贤胜，佯装正经地伸出手去，看到张贤胜不明所以地回望过来，才笑着开口。
“很久没有一起工作了。这次请多指教啊，张贤胜。”

张贤胜在飞机上的时候一直在想，有多久没有和龙俊亨这样单独地两个人为了工作而出行。
不过半个多小时的飞行时程，张贤胜却因为一直把头偏向窗外看风景以避免和坐在身边的龙俊亨视线接触之后不得不开始对话而弄僵了脖子，飞机降落后刚松了一口气，猛地一转头，脖子竟然闪了一下，扭到了。
张贤胜吃痛地倒吸一口冷气，正要起身离座的龙俊亨听到这一声，看了一眼他的动作和表情，立刻笑了起来。
张贤胜揉着脖子，又窘又恼，“你笑什么啊！”
他当然知道龙俊亨在笑什么，龙俊亨也就不解释，直接回道，“所以说，我是什么……美杜莎吗？”
“唉？”
“跟我对视一眼就会变成石头。”和这情况倒真的很贴切的玩笑话。
张贤胜笑不出来，手按着脖子绷着脸一路默不作声地去了酒店。
在济州岛那边负责这次拍摄工作的主管在酒店和他们简单地见了面问了好之后，说因为上午的海边大风关系，器材布置工作延迟了，让张贤胜和龙俊亨各自先回房间稍作片刻休息后再开工。
这对于刚刚闪了脖子，左侧筋骨还隐隐有些不对劲的张贤胜来说自然是求之不得，一进房间放下行李后就打开装衣服的箱子一阵胡乱翻找。
经纪人把另一个箱子给他送进房间，看着他歪着脖子翻东西，开口问，“你找什么啊？”
张贤胜皱着眉，手上还在不停翻，“我那个宝露露冰袋呢？你出门看我拿了吗？我前天刚新买了一个”
“哈啊？”经纪人反应不过来，“你不是自己要收拾不让我动嘛……我就没注意你带没带。”
张贤胜其实也预感到自己没带，听到经纪人这么说立马就放弃了，有些挫败地坐到床上去，“每次出门怎么总是没法带全东西！”
“疼得厉害吗？我去帮你问问柜台有没有？”
张贤胜不置可否，还在为一出门就不怎么顺利而跟自己生着闷气，只回了一句，“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闪了一下，躺一会儿可能就好了。”
经纪人正好这时来了电话，也就没有再跟他多说，出去接了。
张贤胜躺在床上，只觉得心塞。烦闷感充斥在胸口，消散不掉，他心知肚明自己现在是在因为窥见了那天台上的字之后还未整理好心情，就意外地被迫要面对那个人而感到不知所措，却并不想承认更不想表露。

房间的门铃响了，张贤胜皱眉，极不情愿地从床上爬起来，以为是经纪人又折回来，一边慢吞吞地走去开门一边嘴上抱怨着。
“哥你下次能不能一次把话说完啊！总是这样突然又想起……”最后的尾音却消失在被他豁然拉开的门带出的微风之间。
门外站着的人不是经纪人，而是龙俊亨。
他换了一身灰色的帽衫，套黑色的夹克，袖口隐约露出帅气的纹身字迹，整个人带着一种放肆的英气，但是手上拿着的东西，却极其不符合他的气质同时也破坏了整体搭配。
粉红色的热敷冰敷两用袋，圆盖上印有被称为“韩国小学生的王”的最具韩国代表性卡通人物宝露露，黄帽子，护目镜，圆眼睛，十分可爱的模样。
龙俊亨似乎也知道这东西和自己不太搭调，所以在两手之间颠来倒去，很是不自在的样子，看到张贤胜开了门，就把东西立刻递了过去。
“喏。”他捏了捏手上的冰袋，表情很尴尬，视线的落点也飘忽不定，像是不敢看张贤胜的反应，“咳……你不是脖子闪到了嘛。”
张贤胜看着那个粉红色的宝露露冰袋许久，接过来，然后他瞥到他被冰块冰得太久而变得通红的手指，冰凉落进掌心，与脑海里同样凉彻心扉的触感记忆重合，有些事像瞬间敲碎了冰封，全都涌了出来。
14年6月以迷你五辑回归的时候，在MCD的回归舞台预录彩排时，因为太过在意初舞台，加上一年没回归带来的作为Idol的表现欲而跳舞太过用力，张贤胜意外扭伤了脚趾，所有的staff们立刻如临大敌，把他扶到后面的待机室做了应急处理。
所谓应急处理，其实也不过就是贴了块膏药，也没法中途延迟录制而去一趟医院，staff们就没有更多能做的了。他休息了片刻，站起来走了走，感觉前脚掌走路都会隐隐疼痛，更别说跳舞。在起光的帮助下稍微试了几个最难的舞蹈动作，他心中默估将重力转移到脚跟的话再凭些忍耐应该撑过今天是没问题，于是跟等在门口的经纪人抬手示意了一下，表示自己可以重新上台。
预录的时间比预想的要长了许多，第一遍结束后PD觉得不满意，犹豫了再三还是决定录第二遍，staff担心张贤胜撑不住，让他赶紧先到后头去休息会儿。
坐下来脱了鞋一看，扭伤的地方已经肿了起来，有些微微的红，和旁边的脚趾自然碰到都觉得有些疼，助理姐姐很是心疼，问他还能不能坚持，要不第二遍就跟PD说一声别录了，旁边耀燮也在劝他不要硬撑。
其实并不是什么重伤，但因为刚刚才扭到，所以疼痛感一时比较强烈，加上他是要跳舞的，才显得格外的令人头疼。
和PD商谈完的经纪人这时也风风火火地冲进了待机室，手上拿着一个粉红色的宝露露冰袋，赶紧跑到他身边递给他，一边催促，“快敷上快敷上！”
张贤胜把冰袋敷到脚上，暂时麻痹了疼痛感之后，抬头不解地问经纪人，“哥你带来的？”
助理宝美姐姐也在埋怨：“对呀！你有这个还不早拿出来！”

“别碰我。”
“再也别碰我，龙俊亨。”
是他自己叫他不要再碰他的，而龙俊亨也真的就再也没有碰过他，即使他已经跟具荷拉分手，后来张贤胜也跟金泫雅分手，这样的状况，依旧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
张贤胜觉得他们两个都已经不会回头了，龙俊亨对他的所有默不作声的微小关心里，只剩下对自己的亏欠。
他一直宁愿这样相信，也不愿去信他并没有背着自己越走越远，不愿去信他的每一次抱歉每一次示好里其实带着挽留，现在也更不愿去信天台上的那些字迹里，到底蕴藏着怎样的感情和情绪。
龙俊亨看他只是捏着冰袋出神，忍不住出声催促了一句：“愣着干嘛？快去敷着啊，化了就没用了。”停了一下，又叮嘱，“拿毛巾包一下，也不是什么很严重的扭伤，稍微冰一下就好了，不要反而冻伤了自己。”
张贤胜出神了太久，思绪跨度了太长而心乱如麻，抓着冰袋看向龙俊亨，连最简单的道谢也回应不出。
经纪人接完了电话折回来，适时打破了僵局，看到两个人站在门口，一脸疑惑地来回打量，“你们两个干嘛？相对无言的……这气氛也太诡异了吧？”
张贤胜碍于经纪人在，终于还是捡回了点理智，低头捏了捏冰袋，最终只轻声说了声谢谢，转身进了房间。
经纪人跟进来，看他拿毛巾包了冰袋按在脖子上有些呆滞地坐在床上敷着，问了句，“又是俊亨帮你找来的？”
张贤胜“嗯”了一声，不愿再多想，再无多话。
但是心烦的事这还只是开端而已。
日光最明媚的下午两点多，拍摄终于开始。作为目前韩国国内服装品牌中知名度颇高的这家企业到今年为止恰逢创立十周年，因此特地企划了一期周年纪念杂志，不仅不和一般画报拍摄一样在摄影棚内完成，还特特花了大价钱来济州岛实地取景。
张贤胜和龙俊亨负责青年男式休闲装的部分，拍摄负责人临到要拍摄了才知道李起光临时换成了龙俊亨，见到龙俊亨之后倒也没生气，看了看他和张贤胜，竟然还挺满意，“挺好的，帅气的男人和漂亮的男人两种极端的类型。刚好互补。”
张贤胜听到这话，眼皮一跳，有点不好的预感。果然之后看画报概念定案负责人挑出来的都是需要以两人十分亲密和谐的动作和配合展现不同气质的男人之间美好友谊的画面设定。
在过去的几年里，张贤胜和龙俊亨的肢体接触几乎为零，即使是在Beast还没单飞的时候每次专辑和杂志以及各种需要配对的拍摄，他也全都尽量避开和龙俊亨成为一组，避不开的时候也少有采用需要展现彼此之间亲密形象的风格设定，更不用说后来在一起工作的机会越来越少。

第一遍预摄时，摄影师刚提出要张贤胜抱着沙滩排球在前面跑，后面龙俊亨在追的嬉戏打闹画面时张贤胜就面露难色，酝酿了半天情绪之后终于试了一遍，但没跑几步就一个踉跄差点被沙堆绊倒。
摄影师看了一下预摄效果立刻皱起了眉，朝抱着沙滩排球有些僵硬地站在镜头前的张贤胜招了招手示意他过去。
张贤胜乖乖过去了，看了效果图，自己也不说话，摄影师说得还算委婉，“你再笑得自然一点吧，回头看看龙俊亨，不然实在缺乏互动感……”顿了顿，又迟疑地问了一句，“……是一起生活过的成员对吧？只是太久没一起工作了……还是有别的什么矛盾吗？”
竟然在外人眼中都这么明显。
张贤胜觉得这可能是自己出道以来笑得最僵硬的一组照片没有之一，与其说是在营造那种你追我赶的愉快氛围，倒不如说他真的有些怕龙俊亨抓到自己，所以也不敢回头，自顾自抱着球在拍摄范围内来回跑得飞快。
毕竟还是同一组合，怕这样会传出去被夸大了的不和传闻，经纪人看不下去，从旁边插出来一脚解释张贤胜只是因为脖子不舒服而状态不佳。
他走回摄影位时，龙俊亨正抱臂站着，低头看着脚下的沙滩若有所思，注意到张贤胜回来了，抬起头来，猜得到张贤胜过去是被数落了，有些幸灾乐祸地笑。
“也不是新人了，张贤胜你专业一点好不好啊？”
张贤胜为着和他一起两人的工作本就心烦意乱，又少有地在拍摄画报这样的事上被负责人委婉地数落了，心情有些差，斜了他一眼，抿着嘴不答话。
“呐。”龙俊亨也不在意，继续接下去说，“你还记不记得，拍showtime的时候我们一起来过济州岛。”
张贤胜带着一脸“这不是废话嘛”的表情转头看向他，想听下文。
“我对那次印象太深刻，因为觉得那次来的时候，是我从12年开始，看到过的你笑得最开心的样子。”
张贤胜怔然，一时没有明白他说起这个的含义。
“你大概都没有注意过自己在那年之后……平时都是怎么笑的，不是很浅的笑，就是客气的笑，就算是真的听到了好笑的事的时候，每次也是只咧开嘴笑到一半，就突然停住了。”龙俊亨眯了眯眼，似乎在回忆，“一直到开始拍团综之后，才觉得你渐渐开朗起来，来济州岛那次不管是玩游戏输了还是你一个人跑出去吃了海鲜锅回来跟我们炫耀的时候，你笑得都很真心。”
“你怎么……”
龙俊亨没等他问完，就给出了回答：“只是你刚才看着我笑得那么勉强的时候，让我想起了你最不爱笑的那两年。”
最不爱笑的那两年。
张贤胜又控制不住地去回想，那带着怨恨和痛苦的，自己的20代中似乎最灰暗的时期。

龙俊亨注意到今天张贤胜已经是第二次在自己面前长时间走神了，只能无奈地在他眼前打了个响指，拉回他的注意力，“你的脑神经又掉在哪个星球了？”
那边负责人在招手示意他们重新就位开始正式拍摄，张贤胜掂了掂手里的球，看龙俊亨转身要去离自己几步之外的自己的站位了，蓦然出声叫住他。
“龙俊亨。”
他看他回头了，接下去。
“那你现在就暂时，当作我们……还是那时之前的我们吧。”
——我也会暂时忘记。装作我们仍在彼此之间还没有那么多负担的时期。
龙俊亨自然明白他话中的含义，微笑起来，背过身抬了下手表示自己知道了，留给他一句：“只要你愿意。”
——只要你愿意。
还是那个性格别扭却其实总在给予他温柔的注视，会喜欢去摸他的头，会在和他眼神相对时默然微笑的龙俊亨。还是那个会无知无觉地接受他所有照顾，会在他身边放心地出神发呆，会对他生气为他吃醋朝他炸毛的张贤胜。
——可以装作“还是”。
——但……
——真的还是吗？

“嗯，对。”龙俊亨也毫不客气，笑得无奈，看向他的眼底溢出的情绪有熟悉的味道，仿佛宠溺，“就是这样。”
“就是这样。”
“什么？”
“我就是喜欢你这样。”
“因为你是这样的张贤胜，所以全部都喜欢。”
熟悉的口气，熟悉的眼神，却不知道熟悉的下文是否还在。
在记忆与现实中今天已来回了数次的张贤胜只觉得疲惫，掉转开与他相交的视线，再次跳跃了话题。
“呐，龙俊亨，你还记得天台吗？”
“天台？公司的那个吗？”
“嗯。”张贤胜顿了顿补充，“我们还在墙壁上刻过字。”
“当然记得。”他眯着眼想了想，记起那样腻歪又肉麻的事情时自己似乎都有些受不了似的“嘶”地吸了口气，失笑，“我们原来还干过那么幼稚的事啊……”
“对吧？现在想想真的觉得挺幼稚的。”
“可是……”龙俊亨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在难得轻松的氛围里坦白了，“说实话，我之后还在那里干过比当时幼稚百倍的事。”
张贤胜感觉太阳穴下的神经轻轻一跳，“幼稚百倍的事？”
“嗯，幼稚到我都不好意思说出口的事。”龙俊亨苦笑着摇了摇头，看着他，“没有人可以倾诉或者发泄，所以除了在没人看得见的角落对着墙壁刻字，我想不出别的办法，我曾经那么幼稚过啊……因为苦恼，因为后悔，因为无奈，因为……想念。”
那些一直萦绕在张贤胜的脑海几日来始终挥之不去的、在天台布满尘灰的墙壁角落里的字迹愈发清晰无比地浮现出来，熟悉的笔画仿佛要穿透出墙壁，在眼前触手可及。
散乱无章。重重叠叠。反反复复。始终都是他人生里最不可抗拒的仿佛咒语般温柔至死的三个字。

张。贤。胜。
独属于龙俊亨的语调，独属于龙俊亨的笔迹，他的名字只要从他口中吐出，就连只是想想，心都会有一瞬间立刻柔软地塌陷下去。
他不自觉地捏紧了手，让自己不要沉浸在那样的柔软里，只能笨拙地再次岔开话题，“呐，说实话，你这几年交过几个女朋友？”
“说实话的话……”俊亨偏了偏头，笑，“四五个吧。”
张贤胜像是不信，带着怀疑的表情转向他，“帅气又有才华的龙制作人，应该……不止吧？最近那个素英据我所知是第六个啊。”
龙俊亨讶然地立刻回问，“你怎么知道？”
张贤胜一扬嘴角，但笑不语。
“嘁，你这几年不也没消停过么？上次那个是叫艺妍吧？”龙俊亨也以牙还牙地回击过去。
张贤胜又惊又疑，瞪了他半天，最后觉得好笑，翻了个白眼，低声笑骂了句，“梁耀燮这个双面间谍！”
龙俊亨也笑出了声，然后摊了摊手，坦诚道：“既然你都知道，那你也应该很清楚才对……都没有超过半年以上。”
“真巧啊。”张贤胜垂下眼睑，轻描淡写地回应，“我也差不多。”
“你本来就不擅长恋爱。”
“呀！”张贤胜不满地又瞪他，“这么多年我也是变了很多的好不好！不要还是那种自以为很了解我的口气！”
“是吗？”龙俊亨不置可否地笑，低头去拈起飘在石凳上的桔梗花瓣，不经意地叹息，“可是怎么办？有些事情你改了，我却还改不了。”
济州岛的夜。耳边吹过的风仿佛都带着海水微微咸涩却清新的气息。
有些事情，你改了，我却还改不了。
“以前一起住的时候，大概被你在床上踢得太多，后来渐渐就有些半夜神经衰弱，现在一个人住了，还是会在夜里经常突然醒来，因为醒来了就很难再睡着，就只好凌晨三四点出去遛狗，快要天亮了才又回来睡下。”
“还有，我现在也不会再坐在床上吃东西了，朋友来家里有时候随便坐我的床我都不乐意，牙膏也习惯从底部开始往上挤，毛巾也不肯随便乱用，希澈哥上次来的时候，还问我从哪里学来的这些臭讲究……”
“真的很奇怪吧？时间过去的越久，有些事却记得越清楚，有些习惯也越难改掉……”

龙俊亨的话才至一半，身边的张贤胜却倏地站起了身，截断了后面他以温柔又怀念的语气继续绵延下去的话语。
“不要说了。”
张贤胜捏紧垂在身侧的双手，几乎屏息克制着所有情绪。
“不要再说了。”
——就到这里为止。不要再说下去了。
他丢下身后的龙俊亨，转身快步朝花园通向酒店客房的旋转梯走过去，不敢回头。
“真的很奇怪吧？时间过去的越久，有些事却记得越清楚，有些习惯也越难改掉……”
——不奇怪。
——一点都不奇怪。
其实对于这句话他比任何人都更感同身受。
这么多年，他一直想忘记那段20代初的并不算很长，却爱和恨都如此强烈的记忆。
龙俊亨说他是从不会选择自欺欺人的人，其实是说错了。他以为自己忘了，却其实未曾丢弃过任何关于他的细节。张贤胜的心里那块名为“龙俊亨”的相关记忆，不论他多么努力地反反复复在脑海里按下“删除”键，它却越埋越深，直至肺腑，最终不受他控制地固执地变成了“永久保存”的部分。
不知是不是海风太过强烈，张贤胜闭了闭眼，觉得眼眶涩得几乎要落下泪来。
他走上扶梯，在进客房通道之前，终究还是没有忍住，站在刚才花园的那个位置的视线死角回头去看那个仍旧独自坐在花园的人。
龙俊亨看着他离去的方向良久后终于低下了头，静静地拨弄着掌心的桔梗花瓣，不知在想些什么，他抿着唇角，轮廓与眉眼都还是少年时那般模样，都还是当初吸引他的最初的样子，从骨子里透出的那种帅气，让人太容易迷恋。
白色的桔梗花在夜晚的衬托下显得更加明亮，花瓣拼凑在一起，仿佛降落在地面的一串星。传说，桔梗花开代表幸福再度降临。专属于个人的幸福随花开在指尖旋转，抓住它，花会为你祝福；抓不住它，也留不住花，所以桔梗花的花语有截然相反的两种——永恒的爱和无望的爱。
——那你呢？
——你对于我来说，究竟是永恒还是无望？

Vol.16【Recall the love】
【If two people aredestined to be together, finally they will find their way back.】
【如果两个人注定要在一起，不论相隔多远他们最终会找到重回旧梦的路。】
漫长的假期开始的最初几天，张贤胜关了手机，拔了座机电话线，把自己关在家里只是躺在床上睡着。
睡着与清醒的时间交错颠倒，梦境也就在那几天里时断时续，像被剪碎的胶片一般在自己的脑海放映着残缺的乱序的电影。
然后那些断续的画面逐渐连接起来，拼凑出原本的模样，都是记忆里最真实的桥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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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年春夏交接季的南怡岛。不是旅游旺季也不是踏青时节。
笔直的白桦林荫道。牵着手从开头走到末端，脚下踩过细碎的枝叶和混着细小石子的红土时，发出令人簌簌的轻响，头顶茂密的枝叶把阳光分割，在地上织出光影交错的模样，微风抖落下叶间清脆婉转的鸟鸣，那是哪怕只是想想也觉得舒心而宁和恬静的时光。
“干嘛特地要来南怡岛？”
“你不是想来吗？”
红发的少年眯着眼想了半天也没 在脑海里搜索到相应的对话，“我什么时候跟你说过？”
“你没说，但是不是一直反复看的嘛，那个很老的电视剧。”
“哈啊？”张贤胜又在脑海里把所有自己看过的电视剧过滤了一遍，然后找到答案，“……冬季恋歌？”
“对啊。而且之前在放送台看到俊昊哥他们去录Runningman的剪辑的时候，你不是也一直跟斗俊耀燮他们在念叨嘛，南怡岛很漂亮南怡岛有拍过很有名的电视剧什么的……”
张贤胜没忍住笑，“原来那个时候你还偷听了啊？”
“什么叫偷听啊！”戴着墨镜的少年很是不满意他的用词而停住了脚，“明明那时候是你一直在念叨南怡岛南怡岛……想听不到都不行好不好！”
话音未落，张贤胜拉着他的手突然一紧，瞪大了眼盯着他身后的方向，轻呼了一声。
龙俊亨被他蓦然出现的类似于惊悚的表情给吓得不敢动，“干、干什么？大白天的看到鬼了啊？”
张贤胜没回答，松开他的手，朝眼睛一动不动盯着的方向轻手轻脚地走过去，然后在几步之外停住，又是小心翼翼地蹲下身去。
龙俊亨不明就里，也跟着他走过去，顺着他视线的落点，这才找到原因。
小小的，深栗色斑纹的松鼠，上翘着蓬松厚实的尾巴，在红土下扒拉着一块被落下的枝叶压住的松果。
他再去看张贤胜的表情，似乎是因为从没亲眼见过这样的生物而觉得神奇，双手搭在膝上，目不转睛地瞪着那只松鼠看，纯真得像个孩子。
龙俊亨也蹲下来，把口袋里前几天坐飞机时餐点里的小包坚果拿出来，倒在掌心几颗，朝小松鼠伸过去，不敢出声，小心地诱哄它过来。
张贤胜更加来了兴趣，紧张地盯着身边的人手和松鼠之间的距离。
那个机警的小生物嗅到坚果的香气，向前探了几步，但紧接着却又瞬间竖起尾巴朝一旁的木桌木凳跳上去，躲得更远了。
张贤胜不甘心，拿了龙俊亨手上的坚果，转身又朝木桌的方向转过去，再一次向松鼠伸出了手。
这一次那只松鼠捏着爪子迟疑了片刻，然后从桌上跳到凳子上，伸着头嗅了嗅张贤胜就举在凳子边的手，终于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快地跳过去抓了坚果就又跳回桌上原来的安全位置。
张贤胜对于自己喂食成功这件事感到很是骄傲，有些得意地回头去看身后的人。
龙俊亨顿时气结，“什么啊……难道松鼠也以貌取人！”
张贤胜听到这话笑意更深，“哦，这么说来，你承认我长得比你好看？”
左耳边银色的耳钉闪烁出太阳灼白的光。亮得耀眼。他的鲜亮的红色发间仿佛藏了碎钻，美得妖艳。
那样闪耀的一个人，即使戴着墨镜他也觉得有些目眩，移开视线，支吾着道：“我……我也没说过你长得比我难看吧？”
张贤胜低声笑了，突然举起背在身后的双手，在他毫无准备的间隙飞速地摘下了他的墨镜。
“扮得这么凶，松鼠当然不敢靠近你。”
龙俊亨一下子不能适应强烈的阳光，微微眯了眯眼，重新聚焦起视线时，阳光在那张魅惑人心的脸上泛起了晶莹的光泽，明媚而清澈。
空气中，流淌着花草混合的清雅香气，树叶间，抖落下清脆婉转的鸟鸣。
“你……”
“嗯？”红发的少年纳闷地微微抬起视线看向他，刘海柔顺地顺着仰起的弧度向后滑去，漆黑的瞳仁里，映着他的脸。
龙俊亨刚想开口，却意外被那眼神里的微闪的光和他无意中吹向自己的温暖气息打断了思绪，愣了两秒，然后抬手揽过对方的后颈，轻轻吻上红色刘海拂开后微微露出的光洁的前额。
那么短那么轻的一个吻，放开他的时候，张贤胜却忍不住紧张地四下张望，然后没完没了地碎碎念：“受不了你了喂！每次都搞这种突然袭击干什么啊！”
龙俊亨手插在口袋里，没所谓地听着他的埋怨，偏过头想了想，笑得三分邪气，“我这算是还你的。”
“哈啊？”
“你以前也突然袭击过我的额头。”
张贤胜瞪眼的表情似乎是受到了惊吓，相当紧张地回忆了一番，确认自己神志清醒的记忆里没有这样的事之后还是底气十足地反问了回去：“别乱说，我哪有啊！每次都是你好不好！”
“真的有。”龙俊亨的语气相当认真。
“什么时候？”
龙俊亨笑了起来，有些不怀好意“想知道？”
被张贤胜带着“你这是废话”的表情白了一眼之后，龙俊亨十分坦然地抱臂站着，只微微扬起了眉。
张贤胜知道他在等着自己什么用来交换，立刻着恼地微微红了脸，恨恨地瞪他，“你这是得寸进尺！”
俊亨更笑得不行，“那算了，不想说了。”
张贤胜明显就纠结了，视线左右为难地飘忽了一会儿，最后下了很大决心似的看四周无人，才凑过去他脸边，飞快地轻吻了一下，“行了吧！快说。”
果然还是好奇心比较强大。
龙俊亨很领情地顺势又牵过他的手，私心想保留只有自己知道的秘密而故意只给了模糊的答案，“很早之前，就在你神志不清的时候。”
“哈啊？”感觉上当了，“这算什么回答！”
他却是很郑重的表情，“所以张贤胜，我喜欢上你的时候，也许远比你知道的要早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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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的顺序颠三倒四，他也不明白为什么到最后，梦境里越来越清晰的部分，反反复复都变成了那年的南怡岛上龙俊亨对他说的那些话。
“我喜欢上你的时候，也许远比你知道的要早许多。”
也许远比你知道的要早许多……
“你以为你真的什么都知道吗？”
——什么都知道吗？
——你以为你什么都知道吗？
即使是那时候，也有那么多不知道的事，可为什么从来没有在意过没有去追寻过，只一直执着于自己看到的以及想看到的部分呢？
就像藏在那些褪了色的糖果心里隐忍而深沉的告白，悠长的岁月里被遗忘在了尘封的角落，辗转了六年的时光，才终于被他无意间揭开了本来的面貌。
到底还错过了多少？
到底自以为一清二楚却实际上全然一无所知的事……这样的事，还有多少？
张贤胜在梦里的混沌间反复问着自己这样的问题，终于逐渐意识到不管是以前和现在，他一直在逃避着与龙俊亨分开后所面对的种种，不论是疑惑的、害怕的、不安的、恼怒的，他统统都抛弃了，六年来独自舔舐着自己的伤口，到最后来不仅彻底忘记过去没有做到，甚至连自欺欺人也没有做到，沿着时光走了那么远的距离，却没想到最后其实有些事情还是徘徊在了原点。
张贤胜叹了口气，然后清醒过来，缓缓睁开眼，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又黏又潮。
快要三十岁的自己，一向如此坚韧的自己，竟然会因为亲眼见到了一份迟来了六年的礼物的真相而落泪，甚至哭着睡着，甚至一连沉睡了好几天在梦里逃避自己于现实中的不知所措。
想来说出去的话，估计会让人觉得诧异又可笑。
他起身坐在床沿，想着这些不着边际的事，地板长时间未受光照射而产生的凉意从光着的脚底蔓上去，他呆坐了数十分钟后，才站起来，朝窗边走去，拉开厚重的窗帘。
正午的阳光犹如密集的竹箭蜂拥而至，刺得他微微眯了下眼，周身萦绕的室内的温湿空气瞬间蒸发得无影无踪。
张贤胜从枕头地下翻找到手机，才一开机，手机就持续不断地震动了一分多钟，跳出近百条来自朋友和经纪人的各种电话、讯息和kakao通信消息。
他一条条看完了，一一回复朋友表示自己正在休假中去了国外，聚会邀约全部婉拒，然后给经纪人打了个电话，再三发誓自己只是在家一直睡着，没有出去乱玩出事也没有被什么人绑架，连续三日没有联系到张贤胜、来家里找也没人应门、担心得差点就要报警了的经纪人这才放下心来。
张贤胜想了半晌，在联系人搜索栏里打出一个“ㅇ”来，往下翻，在唯一一个“용”姓的名字停下。他本来还想酝酿一下言辞，但是手指已经先于理智一步按下了呼出键。
电话只响了两声就很快被接起来，连犹豫一下临阵退缩的机会都没给张贤胜，他迟疑了几秒把手机放到耳边，这才觉得有哪里好像不太对。
电话通了之后没有听到通常情况下对方应该立刻会问的那句“喂？”或者“你好”，即使张贤胜是在30秒后才把手机拿起来接听，电话的那边也还是沉默以对。
张贤胜轻皱了下眉，正想要开口，又突然被对方给抢先：“……张贤胜？”语气里带着十二万分的不确信与惊疑。
张贤胜原本以为自己足够镇定，却反而在那久未曾以一对一两人私下通话的方式传进耳中的声音里慌了神，舌头打了一下结，“嗯，是、是我。”
那头的龙俊亨又静默了一下，似乎在判定这个声音是否是张贤胜本人无误，然后半信半疑，带着些调侃的语气：“真的是我认识的那个张贤胜没错？等一下……如果你是在哪里捡到这个手机想要装成是他来和我套近乎然后跟我借钱什么的那种人的话，我可先声明，这个手机的主人和我现在超级不熟，一般情况下打死他应该也不会主动和我打电话的，所以你骗不到我。”
没想到会得到龙俊亨这样的反应，张贤胜被他的话逗得轻笑了一下，但转念想想竟然发现自己无法反驳，只好倚在阳台的扶杆上，把手机换了个手拿，“所以呢……？需要我证明吗？我到底是不是真的张贤胜。”
“嗯。”那头的龙俊亨居然也就这样厚着脸皮顺了下去，“证明吧。”
这本来没有多难，他们相识已经十年，同寝同住将近四年，恋爱也有两年，他们之间实在有太多共同的回忆细节可以用来证明他确实是张贤胜无误。但人时常也会碰到这样的状况，就是能说的想说的事情太多时，突然会无从下手不知道该挑哪一件来说，仔细去想时，却是脑海一片空白，什么也说不出了。
张贤胜就一下子陷进了这个怪圈里。
他凝神想了半晌，居然无法开口说出一个字来，共同的记忆太多，该挑哪一年哪一月哪一日哪一时的来讲，对有选择困难的张贤胜来说实在有些痛苦，导致最后大脑里记忆流量太大，塞了车，什么也想不出来。
他有些着急了，这样长时间不说话，他怕龙俊亨真的会以为自己是来电话敲诈的。无意识地从阳台走进房间，扶着门框半刻，视线一转，看到了几天前被自己找到的手工糖，还零零散散地摆在桌上。
“呐，”他看着那些破碎的手工糖，没有细想，就脱口而出，“还记得你以前送过我糖吗？”
“糖？”
“嗯。12年的情人节礼物。你送过我手工糖，对吧？”
张贤胜不由自主地放缓了呼吸，阳光擦过窗角游弋在桌面，糖果被笼罩在那光芒中，被镶上金色的光边，内侧面细小如同蝇脚的字迹映入眼中，即便褪了色此刻也显得流光溢彩。
那头的龙俊亨怔了很久没有回答，半晌才带着清浅的笑意重又开口，“我以为你会挑一个很近的事说，没想到你挑了一个那么远的，也没想到……你还会记得这个。”
张贤胜注视着桌子上的手工糖，抿了抿嘴，最终没有接他的这句话，而是跳回了前一个重点。
“我现在证明我确实是本人没错了，我也确实是在跟你通电话……但是龙俊亨，想不想听我说下去，想不想接受我的提议，却在于你。”
“提议？”
“上次在济州岛……”张贤胜顿了顿，似乎觉得有些尴尬，“上次在济州岛，我其实，有没说完的话。”
——没有说完的话。
也是真正想说的话。
“而且我有想要知道的事……所以……”他犹豫着拖长了尾音。
“嗯。”龙俊亨应了一声，表明他在听着，“所以什么？”
“所以……这两天有空吗？”
“我想去一个安静点的地方散散心，你能不能……陪我一起？”

两个人走了大约20分钟的山路，终于到了半坡上的一个小小的四方亭，亭旁有传统式的独栋房子，周围种着郁郁葱葱的花草，还有一棵高大的杏树，把小亭和屋子的一半都纳在凉荫下。
“到了。”龙俊亨看到房子后长舒了口气，向张贤胜指了指亭子的方向，示意他先过去，然后自己跑去了房子那里敲门找主人。
张贤胜走到四方亭边，看到亭内铺着干净的地席，放着一张食榻，料想是要在这里就餐，于是脱了鞋踩上亭阶坐在亭沿边等龙俊亨过来。
龙俊亨过了一会儿才从屋子里出来，后面一个年纪轻轻，一身乡村淳朴打扮的小姑娘，端着摆满了一托盘的各式小菜，跟着他也朝亭子走过来。
张贤胜忙起身去接女孩子手里看起来很重的托盘，帮她一起把菜肴都在食榻上布好，女孩子摆完菜，看了一眼他，又转头去看面对着张贤胜坐下的龙俊亨，表情有些疑惑，“哥哥你昨天打电话来预订两人份的午餐定食的时候我还以为你是要带女朋友一起来呢，原来是带……朋友来啊？”
两个大男人这个时间点，来山里的农家订了野外情侣餐，也的确很难让人不觉得奇怪。两个人都听出女孩子的“朋友”两字里带着什么意味的猜测，但是现在的龙俊亨早已不是当年刚出道时在日本被几个女孩子指着笑了就会觉得尴尬难堪不知所措的年纪，连眉毛也没动一下，极其自然地抬起头随口就开始胡诌：“你们这里不是现在做传统婚庆典礼现在做得很好嘛。”
“欸？”
“我们两个都是来为以后各自的婚礼来踩点的。”还一脸正经完全认真的模样。
张贤胜强忍了一下笑意，看到小姑娘眨着纯真的眼睛又看向他，立刻也摆出严肃的模样点了点头，默认了龙俊亨的说法。

2021年了 来文艺复兴…到今天还是经常看到有人提起这篇文 当年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写下的这些文字还都历历在目 时间真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