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皖南的天气总是这样阴冷，小雨蒙蒙下个不停。
陆萧蜷缩在一间废弃的破庙，瑟瑟发抖。
他抬头看着破掉的屋瓦外铁灰色的天空，听着雨声淅淅沥沥落在青石板的小路上。
漏下来的雨点打在他的周身，断了双手和一只耳朵的菩萨像在莲花座上安然静坐，低眉慈目，一贯的慈悲。
陆萧紧紧抓住手中的几根茅草，他想他就要死了，不被人所知的死在这个荒凉的破庙里。
突然，他咬咬牙，摇晃着站了起来，扶着墙走了出去。
他一个人走在烟雨迷茫的小巷，摇摇晃晃，不知道该去往何方，只知道不能继续呆在庙里，在那里，会死去。
他抬眼，小巷真的好长好长啊，迷蒙在烟雨中，仿佛没有尽头。
雨还在下。
突然一个青衣长剑的人出现在路的那一边，他负剑提酒，目光迷离，脚步踉跄，边走边饮。
青衣人看见了他，眼里露出惊讶的神色，忽而振身拔剑，剑弧一闪，直取陆萧的咽喉。
陆萧看着那柄寒冷的剑抵在自己喉间，双腿一软，几欲跪下。
这世界是怎么了？怎么那么多人讨厌我？他想。
他拼着力气站直了身子，咬住了嘴唇不让眼泪滚落，用尽力气顺着剑身直直盯住青衣人的眼睛。
死也要死的有尊严。
青衣人看着这个倔强的孩子衣衫褴褛，颤抖不止，依然鼓起勇气盯住他的眼睛，像一匹走到绝路的小狼，眼里闪动着不屈的光芒。
他扯开嘴角笑了笑，缓缓地收回了剑。
“你叫什么名字？”
“陆十三。”
“你的家人呢？”
“不在了。”
“那……”青衣人顿了顿，“愿意和我去昆仑么？”
“昆仑？“
“昆仑是一座山，在很远很远的西方。那里终年都是雪很冷，但很安静。最重要的是，”青衣人看着他，“在那里你能活下去。”
陆萧思考了片刻，点了点头。
“很好，”青衣人走过来扶着陆萧的肩膀，“从此你就是昆仑剑宗的人，我叫方霖扬，这将是你老师的名字。你也不再叫陆十三，你叫陆萧，我要你一拔剑，风雪萧寒！”
“啊湫！”陆萧觉得鼻子痒痒的，打了个喷嚏揉揉眼醒过来。
叶芷正蹲在他的身旁，举着一根草拨弄他的鼻翼，得意地笑了起来。
“雨还没有停啊。”陆萧推窗看着窗外的瓢泼大雨，皱了皱眉。
“是啊，”叶芷低声说，“你不喜欢下雨么？”
“不喜欢。”陆萧回答，“下雨的时候，很冷。”
长久的沉默。
叶府大火那晚，他和叶芷当下就遭到了暗魔的袭击。虽然陆萧剑术过人，勉强击退暗魔，然而也负了不轻的伤。既然已经被暗魔知道了行踪，又不能丢下叶芷一个人在扬州城内，陆萧便没有等叶家的两位高手汇合，径直带了叶芷连夜从小路离开。
所幸他从昆仑山下来，携带的盘缠足够，虽一路几次遭到暗魔的追击，但总归是平安地绕过了大别山，进入了北方平原。
转眼已经11月底了，他们如今停留在大都城内，等待雨停，便入关上辽阳取道北走等候亢宿冲虚危之时以流火毁灭扳指。可这雨连下数日，都不见停。陆萧心下有些烦躁。
“陆公子，你说，暗魔真的就是天生作恶么？”叶芷轻轻地说，“我是说，我们连它们到底是什么，从何而来，为何而生都不知道。”
“父亲的镖局曾暗地里捕捉暗魔研究，我偷偷下去看过，大的暗魔会把仅有的一点食物留给小暗魔吃，在遭受拷打的时候，也会用身子紧紧护住幼崽，这样和人类的护子情结又有什么区别呢？”
“叶姑娘……”陆萧停了片刻，认真地说：“不管它们到底是什么，它们残害居民犯下罪行已经是既成事实。而且如果不加以阻止，只会造成更大的牺牲罢。就算有什么难言之隐，背后的原因，我们也无暇一一追究了。这个世界，本来就是残酷的啊。”
他闭眼仰头，重又睁开眼睛：“有些事，我们不得不做。”
叶芷看着他，叹了一口气，说：“陆萧，我想去鬼嵬，看一看那座钟，看一看冰海落日。”
陆萧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和削瘦的身材，想着这一路上她虽然故作镇静，但仍忍不住流露出悲怆之意。
一夜之间，失去所有亲人，对于一个小女孩来说是非常痛苦的吧。
他点点头：“好，我们先绕道去鬼嵬，再从鲸海折转上极地。时间应该来得及。”
“嗯。”叶芷点点头，转眼看向窗外。
雨，淅淅沥沥地下着，仿佛没有尽头。
天地一片迷雾。

尾声
元泰定帝五年六月，失踪半年的叶家小姐叶芷带着叶氏和昆仑的两件信物，密访中原谢家谢祁。
元泰定帝五年七月，谢祁以武林十三派的名义宣布暗魔已除，江南安定。
元泰定帝五年八月，在叶芷的主持下，封闭14年的庐州城重新开放，当年的幸存者回到已经荒蔽的家，开始重新建立家园。
十年后
北地 鲸海 鬼嵬岛上
小虎在满是海盐的沙滩上捡贝壳，他抱了一大把，一走动，几个贝壳就掉了下来。
“给。”一只纤白的手捡起贝壳，放在了他的怀里。
“谢，谢谢。”小虎抬头，一个漂亮的女人微笑着看着他，女人有一点老了，眼角有细细的皱纹，可是笑起来还像妙龄女子一样美丽，脖子上一圈红线映在她雪白的皮肤上，格外惹眼。
“你知道吗，海盐可以用来做糕点呢。”女人笑着，往时钟楼走去。
女人是前几日搬到这个村子来的，孤身一人的女子来到这个极北的小岛，怎么看都很奇怪。
一开始岛上的居民都很戒备，可是接触久了便发现她懂的多，又善良乐意帮忙，帮岛上做了许多好事，也就接受了她。
但是女人有一个奇怪的爱好，总是在黄昏日落时抱着一把剑坐在时钟楼上发呆，直到钟声响起，夜幕降临。
“小虎，吃饭了！”家里人喊他了。
“知道了！”小虎大声应着，抱着贝壳往回跑。
跑了几步，又回头一望，那个女人的身影已经模糊在夕阳海色的流光里了。

那一天，人类回想起来了，在暗魔支配下的恐怖，还有被暗魔夜袭的屈辱。

好长啊

太长没看。。。

赞,写得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