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臭鸡蛋烂番茄殴打（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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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osemary

他经过长长的梦境醒来。




镇上最近来了一个教书先生，红发碧眼，样貌很年轻。唉，实际上他也没多大岁数。他笑起来的时候会让好多人家的姑娘羞红了脸，途径此处的贵妇们见到他的时候也会坐在马车上姿态雍容地表达心中的愉悦。小孩子们自然也是喜欢他到不得了，都黏着他围着他转，一边伴着欢快的语调与次第上扬的问号：[还有别的故事吗先生？]

我记得古老的东方也有这么个故事，于是我曾经打趣地问道：
[难道你的故事多到可以讲上一千零一夜吗？拉比？]
[为什么不呢。]他耸耸肩，然后我们两个一同大笑了起来。

教会的学校为此都快没饭吃了。这个人吸引了镇上所有的孩子。主教气势汹汹戳到他家门口的时候，他也只会弯起好看的眉眼。
[请问您有什么事情吗？]
据说那天一向跋扈的主教被这句话噎得半死，手指着他却一个音节都拼不出。


永远不会发怒的平静，脸上总是挂着温柔的笑，对谁都一样的好。
但是我知道这笑容的背后是一抹镜面似的冰冷。这个令人感到愉快的青年，从很久以前就不懂得怎么真正去笑了。而且他也忘记了以前关于他的种种曾经。这对于常人是莫大的哀恸，遗失了记忆就仿佛心被敲掉了一块，在今后的日子里往复纵长绵延的钝痛。

每当我不小心提到这个事情的时候，他总是会无所谓地撇嘴笑笑：[哦，事实上没那么糟。我也没忘记太多知识，不是吗？只是关于自己的部分想不起来了而已。]
[可你不会觉得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丢掉了么？你所关心的别人……]
我挽起袖子一手拎着铝制的洒水壶，花洒已经布满斑驳的锈迹。他则站在一旁看我伺候着明艳却娇弱的蔷薇——他从搬来的那一天起就时常来我的花店，偶尔买一枝水仙插在他房间的陶瓶里。
[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指了指心口的方向。挑起的唇角上挂着糖霜一样的凉意。
[这里早就什么都没有了。]


我难过得几乎要哭出声来。


过了不久镇上有流动的马戏团在这里做短暂停留。一向被拉比的故事所吸引的孩子们张着亮闪闪的眼睛，绕着红白格帆布帐篷的四周游走。团长是个胖胖的老人，留着海象胡子，笑起来很慈祥。
他们来的时候整个小小的城镇开始沸腾起来，人们争先撷取着和平年代欢乐的足迹。拉比背着手站在人群的最后，笑得仿佛一场迷迭的芳香。可当那个少年从马车后面钻出来的时候，他脸上所有的温柔都镀上了一层平淡的冷漠。
[你认识他？]
[你说那个白头发的？……当然不。]
我看着他难得一次不沉郁的侧脸微微发怔。

然而第二天我就知道了，那个白发的少年叫做亚连。少女们尖叫的新对象，他举手投足间透着一种温柔的宽广。名字是他在经过花店时顺便买一束新进的白色茨菰时告诉我的。

[你很喜欢这种花？]当他蹲下身子，抬手去碰触时细白的花蕊时，我偏头问了他一句。他则尴尬地收回手去，温和的笑容点亮了初晨微暗的天光。
[啊，其实这种花是我朋友很喜欢的……]
声音慢慢微弱了下去。我牵过他手心里的花，包好了再递给他。他低声嘟囔了一句[谢谢]，然后我阻止了下一步他准备掏口袋的动作：[比起几块的硬币，我想先知道的是你叫什么名字？]
于是我看见这个少年的侧脸染上了窘迫的羞涩。


[你不认识拉比先生吗？镇上的每个人都很喜欢他。当然我也是。]
[我认识他。但是他可能已经忘记了。]

我请他到我的花园里喝茶，亚连用指尖抿着茶杯金色镶嵌的花纹。弯弯曲曲成一片澄明。

[他忘记了很多我仍然记着的曾经。比如第一次看见他的时候光线从发梢间经过的路程。比如他是在怎样的情况下遇见我的，叫我什么，平时怎样相处。比如他会揉着我的头发，或者在走廊的尽头大喊一声“豆芽仔开饭啦”……]
一面说着，我看见这个单薄而美好的少年缩起肩膀，声音抽丝成茧。
[……所有的这些，于我来说都是再怎么珍藏都不够的回忆，对于他来说则像是随便就可以丢弃的垃圾。]

他抬起手擦了擦挂着水珠的眼角。声线里是强忍的忧伤。
[然后他就离开了我们一起度过了那么多年的地方。谁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所以我也出来了，一边和马戏团表演一边去找他。]

作为我们气氛窒息而又冗长的对话结束标志的，是拉比不小心的闯入：
[我落下东西在这了……嘿，你是？]
[我叫亚连沃克。]
亚连站起身，脸上盖上了厚厚的疏离。他伸出带着手套的左手，拉比笑笑握住了他的三根手指。这是他的习惯。少年的身子忽然一抖，头渐渐垂了下去。


轻轻的爆裂声。
他们背后的花绽开了绝望的艳丽。


最后拉比尴尬地收起手，别扭的样子和对方蹲在花丛前时非常相似。他支吾着，问你住哪里？我把你送回去吧。
等到黄昏的时候我看到他坐在街角的露天咖啡店，脸上被透明的影子覆盖，看不出悲喜。他的侧脸被夕阳勾勒出金黄的影子，换成平时咖啡店的女侍早该尖叫了。
可是今天谁也没出声。
总有一些东西如同森林里的飞鸟，哪怕是树枝折断的细微声音都会让它们逃走。

我仍然记得的，是他阖起眼时，问我然而又像是问他自己的一个问题。
[这样看起来……我是不是很残忍啊……可是被记忆抛弃的，明明是我……]
[我知道。]
我当然知道你的心里比谁都苦。


马戏团没有呆上多久，很快就离开了。镇上的孩子们尤其不舍。
然而等所有人都渐渐散去的时候拉比拽住亚连，给了他一盆花。是大丛海蓝色的迷迭香。

[等我想起来。亚连。]
他看着对方的眼睛，表情肃穆认真。风也卷不走他的誓言了，因为他们都把它刻在心底。
而亚连早就落下泪来。




这就是他们的故事。那个教书先生最后也收拾行囊离开了这个温暖的小镇。我相信他最后一定想起来有关于他的一切，包括有关他们的一切。
如果你要问我是谁的话，一定不会得到你想要的。因为我也早已经忘记了我是谁。我所知道的，就是我能够看到的所有，以及迷迭香的花语——

回忆。



<Rosemary>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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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osemary，迷迭香，别名海洋之露。常绿灌木，株直立，叶灰绿、狭细尖状，叶片发散松树香味，自古即被视为可增强记忆的药草。春夏开淡蓝色小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