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归途
午后的阳光照在面上有些微微发痒的灼热,路上带了些尘土飞扬的呛鼻,我跟在他身侧,见他鼻尖微微沁出些细密的汗珠,便从怀中掏出块素白的帕子在他面上拭了一拭,俯下身到他耳边,“你瞧你都出汗了,可是太阳晒得有些热了?我帮你撑伞吧?”
他望望我微微摇头,目光在我面上转了一转,“不用了,我没事,你若是热便自己撑一撑吧,瞧你的汗。”
自抬着他的藤椅后取出把油伞撑上,望着他笼在淡淡阴凉里的面容,不由得与他相视而笑,“我倒是没什么,不过是怕你热罢了,现下好些了吧?”
他点点头,目光里纠缠着一团看不分明的温柔缱绻的笑意,和他目光交错间心跳的却猛然漏了一拍,微微低下头,一眼瞥见他紫色的长衫上胸口处不知何时竟悄然伏了只甲虫,我低下头含了点笑意轻轻捏起那虫子轻轻放到他额头上正中间一点,不由得笑着对着他,“你此刻倒好像天上的二郎神下凡了似的……”
他微微抬眼,郑了郑神色说道,“哦?不过我若是二郎神,那你便不能叫不悔了。”
“为何?”我动动手指弹飞了那只甲虫,“你又胡说了,这和我又有何关系?”
他嘴角带着随性的笑容,咳嗽了一声,声音里带了点故意的郑重,“你整日里跟着我,可不是要改名叫‘哮天’了!”
一旁的无福无寿无禄也跟着大笑,“大小姐,你自小便是伶牙俐齿的,今天也终于被殷六侠赢了一次!这可着实的不容易……殷六侠,我们大小姐出了名的嘴巴厉害,难得今日里竟轮到你来说她,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我撅起嘴捶上他肩膀,“好啊,你这人怎的这般取笑我,我若是小狗,头一个便要把你的鼻子咬下来,看你还拿我开心!无福还有你!怎的也敢这样说我吗!你当心我告诉我爹!”
无福慌忙笑着作揖,“大小姐莫要气恼,我不过同你开玩笑罢了,况且此刻只有殷六侠,又没有旁人,说笑一句也无妨吧!殷六侠是不是?”
他笑着点点头,眼波只对着我微微一晃间才轻轻含着笑摇头,“你这丫头,怎的便一点也不肯吃亏?你整日里还不是拿着我一个劲儿的开心?哪有半分的吃过亏?怎的今日我说说你却不成吗?”
我蹲下身子望着他,“那怎么一样,旁人给的亏还可以当做不知道便忍一忍罢了,免得旁人说我骄纵,可是你给的亏怎的还要我受着吗?”吩咐他们将藤椅先行放下,将水囊取出来喂了他些水喝,才接口说道,“日后便只能是我欺负你,你却决计不能欺负我,你答允不答允?你若是不答允,我便将你丢在这山上不管了,看晚上有没有豺狼虎豹来收拾你!”
他目光里盛开着一片彷如夏日尽头时候荷花般的惬意,微微含笑的眼角望着我,“好好好,既然不悔姑娘开了金口,我哪里敢不从啊!以后便只让你欺负我,我决计不能欺负你半分,若是旁人欺负了你,我便帮着你去将他们一个个全都收拾了,可好?”
我满意的点点头,“这还差不多!不过若是你在我身边,有你殷六侠的名号,怕是也无人敢欺负我的。”
他笑着摇摇头,“若是此刻我能行动自如,非要弹你的额头不可,你口里说的好听,心里可有半分的怕我?还不是日日里拿我取笑?你这丫头,当真拿你一点办法都没有。”
我朝着他吐了吐舌头,才直起身子打量此处地形,四下眺望间,只觉得武当山郁郁葱葱,虽好似被树木遮掩了大部分,却掩不住拔地参天一般的气势,林子静谧中却隐隐潜伏了无数的鸟鸣啁啾,四下里绝壁悬崖倒仿佛见不到边际,遥遥望去云蒸霞蔚便如蓬莱仙境一般,身侧有一道辨不分明是何处的流水绕过山路潺潺而行,只能听到水鸣溅溅之声,只引得我不由得心旷神怡,忽而低头问他,“我此刻才想起件事来,你们师兄弟几个人的名字,便都是张真人起的吗?”
他微微点头,“你怎的忽然问起这件事?我不是同你说过,我还改过名字的?怎的你又想起了什么来问这事?”
我笑着望望四下里才开口,“我原先从未来过武当山,自然想不明白,而今到了这里才知道,张真人非但武功卓绝,文采也是不凡。你自己倒想想你们师兄弟几人的名字,若是连起来,岂非正是副绝妙的山水画?”
他微微思索了一下才恍然笑笑,“你不说,我倒从未觉得,而今想来,可不正是?你这丫头,倒是会想。”
我扳着手指细细数去,“桥、舟、岩、溪、山、亭、谷……到好似将这武当山勾画了一次一般,”说着不由得掩口笑笑,放低了声音,“不过张真人虽是文才武略,可也略略懒了一些吧?你们师兄弟七人竟都未跑出这山中之物,当真有趣!”
他不由得笑笑,继而才摇摇头,“你这丫头,真是魔怔了,如此胡说八道,怎的可以这般说我师父?可也忒冒失了点。”
我吐吐舌头望着他,“此刻只有你和我,又没有旁人,我便偷偷说一句罢了,若是有一日张真人知道了,那便定然是你告的密,你瞧我不收拾你才怪!我倒要看看你敢不敢这样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