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江川足下:
……匆匆返家,得信于池畔,心稍宽。
足下信中详绘奇境,种种神幻,翔天潜海皆可为之,恐不啻神宫仙境。吾与足下知交三载,信往逾百,知足下素来辞恳意切,向不轻薄,是以虽不信,犹不疑。倘亲眼见之,自当知晓。
然两地暌违,恐此愿终不得偿,每念至此,心憾不可抑。
舒原敬禀
四月初一
江川走进幽辞馆时,老头正在看书。青褐色的书桌旁,一壶茶正被文火慢煮,壶肚里传来咕噜轻响,袅袅水汽自壶嘴升起,让馆内弥漫着隐约的香气。江川合上背后的门,喧闹嘈杂立刻被滤去。
“每次进来,就像进了另一个世界。”江川走到书桌前,“有时候想起来,老头你真会享受。”
老头抬起脑袋,笑了笑,“你又来了,这次还是要我给你译成古文吧?”
“嗯,不然我也没其他的事。我可静不下心把一本书看完,尤其是纸质书。”江川把信拿出来,放到书桌中间,然后坐到一张楠木圈椅上,惬意地把背靠上去,“你在看什么书?”
“一本词集。”老头把书合上,让江川看见封面,“《姑溪词》,南宋李之仪写的。”
“南宋……”江川仔细思索了一下,“那是一千多年前的朝代了,这么长的时间,还能流传下来,真不容易。”
老头摘下老花镜,揉揉眼睛,然后又戴上,拿起江川的信,“是啊,文字是很神奇的东西,不管过多久,都能顺着时间的河流漂下去,流传到想看它的人手里。”
江川一愣,手臂上肌肉跳动,他伸手揉了揉。老头只顾着看信,没有抬头。
“你这次写得有点多,要全部翻译吗?”老头说。
“嗯,这难不倒你吧?”
老头没有说话,拿出一支乌青色的钢笔,蘸了墨水,铺开宣纸。接下来的四十分钟里,整个书馆一片寂静,只有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像风掠过树叶。
江川等得无聊,拿起《姑溪词》。这本书有年头了,虽然经过保养翻修,但岁月的侵蚀还是让书页一如迟暮的容颜。江川很喜欢翻页的感觉,粗糙的页边摩挲着指尖,似是不舍。只是上面的文字让他犯了难,生僻字多,读起来很是吃力。他快速翻动,词集本不厚,很快就翻了一大半。
“词要一句句品读,读了还要想,这样才能品出其中的滋味。”老头译完了,把宣纸递给江川,“很多古代词人,为了写词,经常茶饭不思,花上好几天才写出一句。”
江川挠挠头,不好意思地放下书,拿过宣纸。像以前很多次一样,他很满意老头的翻译。
老头把茶壶取下,倒了两杯。茶香更加浓郁了,江川不由得吸了吸鼻子。
喝完茶,江川把信折好,然后把手指凑近书桌前的感应区,输了几个数字。
“你给多了,几乎多了一倍。”老头拉住江川的手,想把数字又输回去,“你来过这么多次,而且每次都是译信这样风雅的事情,我不应收你钱的。”
江川抽回手,拍了拍老头的手腕,“再风雅,也要吃饭。我每次来,你这里都几乎没有生意,现在看书的人不多,看古书的尤其少。你总要有收入。”
“我的书值不少钱,要是肯卖,这样的古书还是有人愿意收藏的。”老头愣了一下,争辩说。
江川知道老头说的是实情,但他只是笑笑,收好信,走出幽辞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