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10 披荆斩棘
兰丸的葬礼在他过身后隔日举行。并没有太大的铺张,少数乐屋的人列队送行,到了土葬墓地后下棺掩埋。
葬仪屋帮他穿上洁白的和服,调整好坐姿放入座棺里,盖上木板架起后准备埋入土中。
鹿晗在墓地旁看着这一切的进行,二老板已经哭得泣不成声,旁边传来阵阵啜泣声,可他只是木然地注视着,没有过大的情绪波动。
正当座棺即将入土时远方有个人急急忙忙地冲过来,那人跑得很快,灰头土脸脸上满是泪痕,一时间众人都愣住了没拦住他,他冲到座棺旁紧紧抱住棺木,不让葬仪屋的人抬起,怕错过时辰这时大家才回神过来赶忙想拉开他,可他抱得极紧,像用尽了一生的力气,嘶吼着叫喊着哭泣着。
葬仪屋员工莫可奈何地看着大老板,大老板走向前拍拍那人的肩,“重信,节哀。”
被叫重信的那个人没有回答,抽泣声越来越大,到最后已是接近崩溃的哭喊,“我上次看他…他还好好的…他还好好的啊…”
大老板仰着头,鹿晗瞄到他眼角泛泪,但极力忍住吸了几口气后才说,“他喜欢什么你记得的。”
重信点点头,从衣服里掏出几朵牵牛,放在棺木上。
“重信,让他好好走,别害他错过投胎。”大老板在他耳边这样说,“他没有什么遗愿,只想开成牵牛,种在你身边。”
重信这才放开手,让葬仪屋的人稳稳地架好座棺入葬。仪式完成后,葬仪屋的人告别离去,大老板向他们致谢,其它人没有离开继续站在土堆旁。
鹿晗觉得弥生和兰丸,他说不出何者更快乐更幸福美满。吉成和重信,他也分不出谁更哀伤谁更无奈。
他事后才知道重信是个贫穷武士,每个月俸禄光应付家用都有些捉襟见肘,根本拿不出多余的钱进乐屋。兰丸是他的青梅竹马,当阴间是家贫不得已,但人生就是充满许多事情由不得自己。重信只能踏入芳町,却走不进乐屋,他只能在乐屋门边窥看抓人询问兰丸近况,却不能亲眼摸摸他问他好不好。兰丸肯定也是有看见重信的,可他也不能够走向前,在分离时踏上不同的两条路,往后种种思念都只能吞入腹内,无法诉出。
不是每对相爱的都能一起,也不是每对一起的都是相爱。
不过这都过去了,在兰丸入土后所有的事情都结束了。
鹿晗蹲在墓前看着墓碑上的名字,心里头默念:「有朝一日我必定会向您禀告。」
待那日来临,一定献上满束的牵牛花,笑着和你说一路的辛苦。因为我已经失了支柱,以后的路只有我一个人走下去了。
再见兰丸。我像您保证会走向更高更远,势必不让握紧的东西飞走。
毕竟弥生和您,都太可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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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丸去世后疫情并没有暂缓下来,但至少隔离政策生效,目前感染而导致死亡的九成都是吉原和芳町的人,而幕府至今仍尚未宣布何时才能解除禁区令。
没了生意鹿晗没闲着,但做好歌舞练习后常常就无所事事只好坐着发呆。有时想想弥生,想想兰丸,想想在城下町的那个人……
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鹿晗快步走到园里,不出意料雅果然在那。他走向前对着雅,“我…我有话想说。”
不似之前结结巴巴,这回底气倒是足了些。
雅些微挑眉,看着这蜕变中的花朵,平淡的开口,“有话快说。”
“我不管大人之前对待你如何,也不管他心意究竟向谁,甚至连妻儿子女都不介意。”鹿晗语速颇快,此刻不说出来怕是没勇气了,“我只知道,我喜欢大人,我可以…我可以为了他,爬向更高的位子。”
雅听完他整段话,没有什么太大反应,声调也没有起伏,“你想说的就是这些吗?”
“是…是的。”本来以为雅会大发脾气或口出恶言讽刺他,可他现在态度那么平和,吓了鹿晗一大跳。
“那我…”雅对着鹿晗冷笑了下,“就等着瞧。”
到底来说现在递补上位,雅到了第一鹿晗在二,怎样他都赢过他。
“鹿晗,你那么全心全意,就能保证大人也在意你吗?”雅敢肯定金锺仁绝对没向鹿晗表明过他的心意,才会口出此言。
“虽然还…可是…”鹿晗有些心生不确定感,可回顾最近发生的事情,他语气也有几分信心,“即使现在可能只有五成,但只要有那么点机率,就代表我有机会,我会努力做到让大人对我百分百喜欢。”
雅想,锺仁大人啊…你的玫瑰,只为了你开花,你可有见到?
但他行事作风也不是什么好人,自然不会对鹿晗说明金锺仁的想法,这不是他该做的事情,“那你就试试…这乐屋永远只会,有一个第一。”
雅挺着背脊骄傲地走了,鹿晗注视着他背影想,纵使他是对手也是可敬的对手,他在这条路上,走得即便不是完全光明磊落,也是率性不愧对于自己认知。
往后的事情谁说的准,走一步是一步了。
金锺仁自从上回托信给大老板后,就没有再收到回信。虽然得知鹿晗平安让他安心了些,可近日音讯全无又使他着急起来。
这时代的菁英商人,谁不是三妻四妾。就算只是普通市民,只要能养的起,妻妾成群的比比皆是。他十八岁成了亲,妻子是商业贸易上往来的商馆老板女儿,贤良淑德出得了厅堂,入得了厨房,他对这位正室照顾有加,可就是过于客气,两人相敬如宾,如今六七年过去,也是维持这样的生活模式。
无风无浪,平平淡淡。
金锺仁不认为他活了25、6年真正遇上什么爱的人。商人伙伴间流连于风月场所不是稀奇事,一踏入芳町吉原就像不归路,若被人迷住也只能大把银子往外送。他自制力极好,友人推荐乐屋他试了,因缘际会下就这么和雅纠缠了一两年,但尽管缠是缠了,那段时间里他也没有对雅产生什么爱情,并无爱可言。
他嘲笑那些被元配抓到和吉原女子相爱而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的商人朋友。要玩就必须玩的好,再怎么宠怎么疼,却都不是爱情不足以让人迷失自我。
至少在遇到鹿晗之前他是这么想的。
鹿晗,初见时就看出他的不平凡。
以往觉得他是百合,但现在金锺仁看,感觉他更像含羞草,每回自己说些什么他就低头脸红,约会时害羞,调戏他时害羞,连做齤爱时都一副怯生生的样子。
何时情动他想不出来。或许是放线香花火时,或许是他说吾将从时,又或许更早。初回时他说他对他这种没兴趣,却记得他婉转的说是老板指定他来,那时他就知道,这小家伙不像他外表看来这么柔弱,温驯外表下骨子里满是傲气。
鹿晗,在这种时刻,你更要顽强不屈。
如果这场浩劫过去,即使天无雨,吾亦留。
红牌又如何,内内外外连心都只能放进我的身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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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理处的武士远远就看见有人向着这里冲来,站定后那人喘着气说,“麻…麻烦请大夫!”
武士吓了一跳,近来控制得当之下,病情已是暂缓许多,多日来并无听到有人感染的消息。如今这人急忙赶来通报,可见是又有人遭到传染了。
他赶忙传令下去请来大夫,随后拉着那个人问,“染病的是哪家?”
仆人有点口吃,”乐…乐…”
“乐什么?”
“乐屋!乐屋!”大声报上店家名字,而后才说,“乐屋头牌,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