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长街,雨暗千家。
他习惯于在漆黑的夜里从这里走过,因为空气里还残留着淡淡的悲鸣散的味道。雨水的冲刷并没有洗掉这种味道。又或许这只是他的幻觉。九年来,他从来没有离开过这个味道,是逃不开也是无力再逃,哪怕会将他彻底腐蚀掉。
九年前,雨夜。
那时候空气里弥漫的,全是死亡的气息,浊重而潮湿,几乎要令人窒息。
而瓢泼的大雨,咆哮的狂风,仿佛要洗涤这个肮脏的世界,却不知渗入青石板纹路里的鲜血,是怎么也洗不掉的。就好像黑夜一样,永远会在太阳落山之后准时降临。
街道上几乎没有什么行人,除非有急事,否则没人会选择在这么一个大雨和狂风肆虐的晚上出门。
大街上只有一个小姑娘,看起来不过九岁的光景。她一手拿着一个布包,一手拿着一把破旧不堪的伞,在雨中急促的行走着。或者说,是在逃,逃向她也不知道的地方。突然,她停住了脚步,因为她看到一个人。昏暗的天气,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影。
“这里的人死的死,走的走,你为何还留在这儿?”那人问道。他看上去还很年轻,双眸中却只是淡漠和幽冷。
“我爹还在等我,我不能走。”
“你爹已经死了,你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她没有再回答,只是抱紧了布包,定定地望着一片昏暗,眼神却异常坚定,透着倔强而清冷。
年轻男子忽然有了一瞬间的恍惚。
很多很多年前,他曾经见过这样的眼神。那是地上的积水倒映出来的,他自己的眼神。他仿佛在她的眼眸里又看见了那座孤城,在茫茫的海雾里,望去有如一滴风干的泪痕。回忆突然倒涌翻腾,混乱纷繁,可只是一瞬。他不能去想,绝不能,因为他绝不能在虚幻的回忆里倒下。
他微微敛眉,恢复了平静和淡漠。
小女孩没有发觉。
“你为什么不哭?”年轻男子继续问道,声音放柔了些许。
她似乎没有听到。风有些大了,男子突然看着她道:“今天你没有哭,以后也莫要哭。”随即隐没在夜色里。
大概是走了吧。
“我不哭,是因为我的眼泪早已流干。”她突然抬起头,亦向黑暗中走去。
“那么,你的血呢?”小女孩的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没有任何感情的声音,冷漠,却似乎有着无法抗拒的力量,仿佛是来自幽冥的召唤。
那不是幽冥,是比幽冥还要可怕的地方,是活人的坟墓。
从那时候起,这世上就不会再有小墨。直到,她的血也如同她的眼泪一样流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