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他已经忘了自己和白兰初次相遇是什么时候了,只是那个男人自顾自的念出他的名字,自来熟的乱七八糟的他们就有了一个开始。
不过究竟是怎么种感情也不重要了,很快就是彼此对立挡在对方面前,只有一方死去后才可以停下,没有缘由。
《朝生暮死》
×01×再见×
十年很长的。
不是随口一提后理智的找些证明,只是很认真的在表述。
十年很长的。
初次握枪的感受,初次正当防卫时杀了人的感受,又一次把房门关紧蜷在屋里,想这一切是否正确的感受,已经记不清楚了,反正忘了更好,就这样不断抱着微弱的幻想在噩梦中迎来自己的死亡,沢田纲吉犹豫了很久还是露出笑容。
“我不会变的。”很后来他慢腾腾的背着老师和守护者,将枪匣里的实弹一颗颗褪下换成麻醉弹。自我催眠一般的对自己进行暗示,然后勉强的笑出来:“我不会变。”
十年里记得最深的也偏偏是这么件事这么个梦,零距离指向谁的心脏的枪,近在矩尺的匕首到了他的脖间,来不及反应,他便扣下了扳机,血溅的到处都是。
仔细想来大概有两点比较重要,他不想死,不想离开这个世界,一如最初被打入死气弹的时候,不想死,他是很贪恋的,每日的日常,每日的平凡。但是这不代表他想让别人死去,所以他做了噩梦,在复仇中在毫无退路中,犹豫后笑着坦然的接受了自己的死亡。
而另外一点就是天真。啊要怎么形容才好,简单的说就是,故作成熟的以为自己能承担天真的后果,这本身就是一种天真,也不亏整日被人当成小鬼看待。
那个时候他大概是十六岁,国中毕业后就被带到了意大利,进行更为重要的学习。
如果不是有最为重要的朋友陪伴在身边……嘛,至少他无数次的以为自己撑不下去了,打开窗户准备逃离一切,去一个更平凡的地方过更平凡的生活,握紧窗栏呆滞着,至少他无数次想要远离这一切,如果能带着重要的朋友们一起就更好了。不过这种事还是太过于任性和不负责任,所以他最多闭上眼睛吹吹风,张开口想说些什么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第二次杀人的时候,就进行的比较顺利,顺利的像是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偏偏他不得不承认着接受,恶作剧般的绝望蔓延着如同荆棘。
总部里的某个房间在白天也拉上遮光的厚窗帘,少年坐在沙发上,面前古旧的电视机上放映出灰白色略显不真实的画面。他听到背后的老师嘲笑着,不做出任何指导。
——蠢纲,要怎么做我想你自己也清楚。
大概就是这样的意思。
‘黑手党有黑手党内部的法律,在这个警察和正规法律难以触及的地方,部分罪恶就只能由黑手党内部消化。’很多东西说起来都没有那么复杂。
“我知道。”那个时候他是这么回答的。
于是犯了罪的罪人被绑在地下室等待处置和决断,少年坐在房间被迫看着犯罪记录的录像带,难以压制愤怒的攥紧拳头,却深知那些已发生的过去难以改变。
“也许你想把这些交给当地警察,不过这位首领和他们的关系是相当好的,录像带也没办法作为合格的证据,我想被释放是很简单的事情吧。”
被读心术抓住内心痛苦的少年没办法作出回答。“我知道。”他揉着自己乱糟糟的头发,昨晚的噩梦让他还难以清醒。“我知道啊……”
不再是想不想杀人的问题,而是想不想阻止那些罪恶继续下去的问题。
“但是就没有可能性么,一点改过的可能性……”他回过头准备对视着老师的视线,一丝一毫都不想再逃避,然后他看到了明显的嘲笑,靠着门框站着的高挑身影,帽子遮住大半的表情下唇角明显的笑容。
“……”
“家族已经给过他机会了,录像带还有另一段,要看么?”
“……”
“如果决定好了就自己去,谁去执行死刑都一样的吧。”说着,他把枪丢给少年,抬起手压住帽子转身离开。
“……”纲吉慌乱的接过,看着老师离开后,蜷缩在沙发上什么都没办法思考。
其实沢田纲吉有时候觉得自己从十四岁到二十四岁的过程中变化并不多,身高外貌和各方面能力上的日趋成熟姑且不论,除此之外能算得上重要的是经历了不少事,或多或少的成长积在一起,有些浑浑噩噩的就走到了现在。
至于更多时候里,他清醒的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可能性,不后悔这一路的过程是真的,有很多遗憾在里面也是真的,少年时期的热血和叛逆都被慢慢打磨至难以看出,又反而这些清醒给他的实感,却大不到哪里去。
他现在想要的是平平静静过日子。以前想要的也是这个。
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从太短的梦中醒来后,他不知道自己突然想起这些很久以前的事情有什么意义,望了望飞机窗外的夜景,刚起飞不久而从上向下看,幷盛的光并不是很亮,稀稀拉拉的远灯只在商业街附近才比较密集。
日本到意大利的航线非常费时,他在座位上象征性的翻开手机盖,不出所料的一片黑屏。
再度回想之前收到的信件和短信,前者是加印了死气炎一时整理不清的正经事,后者则是‘十代目一路顺风。’‘再见,好运。’之类的道别,他皱着的眉头还是舒开许多,合上手机又看了看窗外的景,借着少有的机会再次开始补觉。
一不小心在幷盛待久了,积攒了太多未处理的事情是他自作自受,到达目的地后忙碌才会彻底开始。
本来他是准备搭火车去大城市再坐飞机的,毕竟幷盛不是个很繁华的地方,偏僻的还有点小麻烦。家族里的高层却不知怎么摸清了他的意图,私人飞机又低调又张扬的停在了最近的机场,半路时便给了他通知来预订行程,可以说把他准备道别或静心的时间也节省出来。
他没有真的生气,最多只是暗骂两句,就彭格列十代目的身份而言,纲吉经常是被家族‘热情’招待到受宠若惊的地步。
其实他去意大利总部的次数算不上多,虽然本该高中的那几年是直接定居在那里一段时间。那之后他就很少主动去。
风俗、环境、气候、语言困扰了他很久,的确都是可以适应,别扭般的情绪和不习惯却也同样根深蒂固,他不介意承认自己本能上依赖幷盛,能称之为家的归属在那里,很多重要的过往很多在意的人在那里,期待的平平静静在那里。
日本地下基地的修建,也多是因为于此。
浅眠前思考便到此为止,他再没做什么奇怪的梦。
白兰在自己被囚禁自由的那段时间经常跑去海边,未来战没结束多久春夏交接,整个空气层都是闷热,白兰还是套着长袖长裤,赤着脚踩在水里,毫无目的的感受咸湿的风和海水的呼吸,阳光刺目,锁链摩擦声刺耳。除了仍旧的笑容给人的全是沉默。
“也没有什么,特别想说的话。”他这么对纲吉以及其他人解释,吃着腻味甜食时说的漫不经心。
到达意大利几天了的纲吉也就没有多问,陪在白兰身后很远处去了趟海边,视线之中都是海蓝和天蓝,那个人身上的白色衣料逆光中带点灰质,也比他身上的黑色西装素得多。
刚来的时候,如果不是被部下提醒,他几乎忘记了白兰被门外顾问组织囚禁的事情。
前几天他有去彭格列高层的会议,在里面听取报告,他挺想笑,感觉整个世界都是灰白的,和无药可救的国中时期一样想要逃避,快十年了他还没完全融入黑手党的世界,他挺想笑却觉得满是苦涩。
会议中讲了些什么他也只记得个大概,密鲁菲奥雷的残党,他的问题,匣子,指环,以及……白兰剩下的利用价值。
仔细想想也没什么不合理,白兰能活下来,一部分原因是他沢田纲吉的仁慈,一部分是拥有在平行世界的科技。
囚鸟只需献出歌声,生与死的决定权在他手中,现在是本末倒置一般。他却什么也想不通,站在沙滩旁漠然的和白兰比谁先开口。
“纲吉君来意大利,应该不只是为了看望我的吧?”白兰转过身对上他的视线,紫瞳纯色到一片平静,很普通的笑着,让他看不透,完全没有黑手党该有的感觉。
“只是顺带来看看,家族高层想谈权力交接上的问题,不过我没什么兴趣,主要还是来……”顿了顿他闭上眼睛继续说下去,“整理Reborn的遗物。”
“啊哈,还是这么诚实呢。”
“因为没有人问。”因为被宠着,所以太多人一字不提这件事。
“复活过程被漏掉了是么?”
“凶手有什么资格谈这些。”
“抱歉抱歉♬”
谈话进行不下去就回到了沉默,很久后沢田纲吉才离开。
“再见。”白兰语气很轻,他没有回答。
白兰和他互相道再见是常有的事,偶尔会有很强的应酬感,不过还是会给他留下‘这个人很有礼貌’的印象。他以为结束了不会再见了却又总是频频接触,宴会,会议,街道,海边,次数很多,每次都是无话可说。
他也说不清楚那种感觉,谈判桌上暗杀他的人准备就绪,陷入假死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也是白兰的再见,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
实在是难以发自内心厌恶那个人。
给Reborn准备的葬礼并不盛大,纲吉看着黄色奶嘴犹豫很久便也选择埋入土,不强迫自己露出安慰般的笑容。
十年算是什么呢?尘埃落定后也只有回忆,偏偏他记性不好偏偏他已经忘得差不多了。
进行到快结束的时候白兰来晃了一圈,没换下的白色单衣在人群中特别醒目,献上朵不知从哪里摘来的花,墓和树林靠的很近,盛夏中叶里藏着的碎影铺住地面,白兰孩子气的赤着脚,裤子边是湿的,金属质地的脚镣反射出暖黄的光。
其实他冲动的想几拳揍在那个人身上,拉起对方的领子质问些什么,但是他故意的什么都没有说,干脆的离开和白兰擦肩而过。
缅怀、愤怒、悲伤、无力、过往,他致力于自己不受感情感情影响,将那些全部甩在身后。沢田纲吉很少哭,这次也一样。
其实他想转过身尝试轻描淡写的说再见,对白兰,也是对……Reborn。他只能笑,尽力显得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