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恨陆秋寒。
尽管他在血缘关系上,是我的父亲。
陆家在上海做得很大生意,和很多大人物都有来往,社交场里没人不知道我陆家大小姐陆月萱的名号,陆秋寒对此深以为荣,我却引以为耻。尤其是那些该死的日本人,都想要见我,而陆秋寒,这个我曾经崇拜着的父亲,竟然像献宝一样把我献了出去。
所以我恨他,恨这个没有骨气的汉奸。我也恨我自己,恨自己身上流着他的血。
在那场他精心安排的宴会上,我砸了两套宋瓷茶具,抽出一个日本少校的佩刀指着自己喉咙,一字一顿:“你敢把我嫁给日本人,我就去死。”看见他扭曲至极的表情我轻笑,“在那之前,先杀了新郎做垫背。”他终于惊慌起来,他肯定要把我嫁给某个大人物,某个他得罪不起的日本军官。
不知道哪个混蛋给了我一手刀,把我劈晕了。
我到底只是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
醒来时在自己的房间,我看着欧式的天花板发了好一会儿呆,什么也没想,只是在心里冷笑。我知道,我这一闹,怕是没有哪个日本人还再想要我了。所以,当陆秋寒让我去乡下别墅里静养是,我一点都不惊讶。
带上从小照顾我的宋妈和几个忠实的仆人,我坐车离开了这个我毫不留恋的陆家,一片静悄悄,没有送行的人,没有礼花,什么都没有。我没有忘记戴上那个白玉的手镯,那是妈妈留给我的唯一的东西。我妈妈在生我的时候难产去世了,陆秋寒一次都没来看过我。可以这么说,宋妈是我唯一的亲人。
乡下别墅并不在乡下,而是在上海郊区,一个小城镇里。
下了车,上来提行李的是陆秋寒的心腹毕松诚,我没有感到意外。我早就知道,陆秋寒只是想等上次的风波平息,就把我接回上海嫁出去,他不可能不安心腹。如果我没猜错,他肯定还在小镇周围安了眼线。我把行李丢给毕松诚,面无表情地走进二楼我的房间。这才是我的常态,我的性格,别人送我的外号是“冰玫瑰”,毕松诚看不出我有什么异样,的确,我只是比平常更沉默了一些,仅此而已。于是我听见他欢天喜地地和陆秋寒报告,说我一切正常。
我坐在阳台上,出身地看着底下的景色,有那么一瞬间我几乎跳了下去,可是我看见底下走过的日本人,清醒了,把已经探出去三分之二的身体收回来。
我不愿意死在这里,在已经被日本人的皮靴踏臭的土地上。
我是中国人,我应该死在洁净的属于中国的土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