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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姿峥嵘】千金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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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来一篇。。《千金赋》。忘记哪本杂志上的了,四五年前的吧。。略有汉朝的影子


IP属地:福建1楼2014-01-24 00:03回复
    二、此情独幽
    十四岁那年的春天,永嘉乡间都传颂着,新来的豫章公世子参军,暂住永嘉县。他年轻温文,辞章之美,冠绝一时……
      青蘅一直沉默着,只在心底记住了那个名字:颜延之。
      有一晚,夜里的虫鸣格外杂芜。为一种莫可名状的焦躁心绪所煎熬,她辗转难安,终于悄然起身,蹑足走过柴草轻掩的门。
      乡间月色正好,有些凄凉。她此刻的心绪,也有些凄凉。她想起许多模糊的片断:晦暗的风雨天,朱门玉户的绮丽剪影;哀哀欲绝的啜泣声,惊心动魄的怒责痛斥;独守寒窗的寂寥,车马隆隆的仓惶……不,不,这不是她曾有过的岁月,她已然忘却。她从来只拥有这乡间的清风明月,她不过是寻常农家的女孩。她要她自己相信,她生来如此。
      这混乱的念头,一直纠缠着她。她心里挣扎着,竟一直走到了驿馆之外。夜深,只有虫鸣,以及风拂春草的轻柔摩挲声,沙沙。
      青蘅忽然怔住,心跳在剧烈地起搏之后,瞬间归于沉静。那个男子,他瘦削挺拔的侧影如此清晰地映在窗纸上,被微微晃动的烛光,无知无觉地放大,放大……大到占据她的整颗心,覆盖她的整片天。
      她后来懂了,冥冥之中的牵引,循着她心的方向,使她身不由己走到了他门外。他们之间,只隔着薄薄的一层窗纸,她甚至能感觉到年轻男子温柔甜美的气息。青蘅在那一刻,涌出了热泪。
      她其实是寂寞的女子。一种孤苦无依之感,紧紧锁在她的眉心。此刻,这温柔的剪影使她蓦然感到安宁、熨贴,仿佛无着落的身和心,从此有了寄托。
      青蘅凝视着那朦胧的影子,慢慢地挨近。她听到他轻声吟哦的声音,那声音并不似她最初听到的那般闲雅。分明有一种分量,含愁含怨的,却又刚毅不衰。他吟的是:
      “阮公虽沦迹,识密鉴亦洞。
      沉醉似埋照,寓词类托讽。
      长啸若怀人,越礼自惊众。
      物故不可论,途穷能无恸。”
      他念了三遍。青蘅攒聚了她全部的心力,记住那几句。其实,她并不懂。但白天,当她再次听到人们以艳羡的口气说起颜延之的时候,不自禁地微微一笑。
      她的心思其实极其细腻。初夏的时候,菖蒲的根生在水里、碎石间。她除了圆头履的鞋,将宽大的布裙在膝盖以下挽了个蓬松的结。白嫩的肤,浸在清澈的水间,微微涟漪撩拨着她心中的欢喜与愁思。她小心翼翼地拔了菖蒲,再修剪成纤长柔软的一束,于夜间悄然放在他的窗下。
      没有人发现。她回去后,躺在沉睡的母亲的身畔,心想,他会不会留了心,第二天夜里悄悄出来探视?
      第二天,她仍然去了。持一把新鲜菖蒲,在窗下亭亭玉立。她想,万一他真的出来,她一定要勇敢,对他微笑,问他还记不记得她,然后告诉他,菖蒲的味道很好闻。菖蒲安静地伏在她怀里,但他并没有出现。她为自己的心思所缠绕,几乎要窒息。眼泪还是流了出来。但她又觉得安心,想,他不知道也好。
      此后多日,青蘅天天去,他竟安然受之,连探询的心都没有。青蘅不解,但又欢喜,有时却觉得,他着实可恨。
      私下里悄悄打探:“颜先生这般年纪,该有家室了吧。
      她的女伴惊异道:“你不知么?颜先生一直未娶。”
      她心里一惊,复又一喜。她的女伴又告诉她:“听说颜先生为人耿介,在京城并不如意,所以到咱们永嘉县来,图个清静呢……”
      她心里有些怜惜。他这般气度,该紫袍金带步玉阶啊。几日前,永嘉太守来乡间巡视,青蘅看到他骑马尾随其后,气宇轩昂的样子,真叫她欢喜。她和众多女伴一样,低鬟敛袂,立在道旁。但她的目光却自下而上,专注地追随着他。眸子里的星火,不像她平日的温默。
      颜延之终于发现了她。他的目光如清泉一泊,缓缓地流过。未曾留下什么,却带走了青蘅太多的心思。
      “青蘅,你知不知道,”有人说,“颜先生的妹妹嫁了郡里的望族刘宪之。刘家看中颜先生的才气,要举荐他入朝,还要为他择取名门淑媛呢。”


    IP属地:福建3楼2014-01-24 0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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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7-02 13:32: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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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沈心如醉
      秋天来临的时候,青蘅采了重九的菊花。夜阑人静的窗下,她一如既往,放下手帕包着的菊花,又捡了块石头,轻轻压上。
        “青蘅。”突如其来的一声,她几乎要窒息。却不敢回头。但那男子,分明就站在身后,他的气息,有着温和的怜惜。他说,我知道是你。
        她终于转身,然而,她还是不够勇敢。她没有笑,也没有问,你还记得我吗?她只是垂着头。颜延之的脸,在月光的柔拂下有一种清绝的味道。
        “这是什么?”他指着她的手掌。
        她像柔顺的孩子,摊开手,腼腆地笑着:“是菊花。”晒干的菊花枯萎了,却有着暖和的温度。颜延之伸手接过,温柔一笑:“谢谢。”
        她记起他刚才叫她青蘅,便问:“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我问的。”他轻描淡写。青蘅即刻便有一种巨大的幸福感。他问的,他问的!然则,他是如何问的呢?喏,那个姑娘,穿着青色衣裳的姑娘,叫什么名字?
        青蘅幸福得晕眩。
        颜延之并没有离开。他没有接受刘家的好意。他说:“我怎么舍得……”青蘅忙问:“舍得什么?”颜延之微笑道:“舍得这里的天然山水啊。”
        “哦。”青蘅若无其事地应着,心中是有些失落的。
        她后来就叫他“颜先生”。
        颜先生、颜先生、颜先生,她一声声地叫,声如脆铃。也在心里叫,温柔和婉。她十五岁了,眉目长了开来,一颦一笑便有了温柔动人的韵致。
        她终于问他:“那首诗是什么意思?”她随即念了出来,将她偷偷记了多时的诗背得分毫不差。
        颜延之错愕,不是不感动的。然而,艰涩的笑意却一点一点地拂上来。他说:“青蘅,诗中的那个人,是阮籍,他距离我们已经有两百年了……”
        他淡淡地讲完了那遥远的故事。青蘅起初听得认真,后来便漫不经心地拨弄起手中的花草。她笑说:“是这样呀,可是这个阮籍好傻,没有路了就回家去,何必哭呢?”
        颜延之笑了,抚摩着她的头,宠溺地笑着:“你这丫头,穷途之悲,你如何懂得?”语毕,又认真地看着她说:“但在这山水间,消磨一日算一日,也是福气吧?”他的声音里有一种寂寞。青蘅不懂,却能够清晰地感知。
        后来,颜延之教她念诗。青蘅的声音细细软软的。念古诗,翩翩堂前燕、冉冉孤生竹、西北有高楼……忽然念到“与君为新婚,恩爱两不疑”,她飞红了脸,莫名的心颤,又偷偷去窥视颜延之。他却凭窗负手而立,若有所思。只是他眼中的渺然,是青蘅最深的心事。
        “先生,先生!”她赌气般叫着。颜延之回过头,寂寥的神色在瞬间泯然。他仍是平静的微笑。
        青蘅每次来,都带了新鲜生脆的瓜果,红菱、青梅、黄杏。她挎着篮子,笑盈盈地说:“先生,你尝尝。”然后,仰头一直看他吃下去,心中欢悦无比。有时,她故意掺了一颗酸果子,颜延之怕酸,蹙眉、强忍。他痛苦不堪的模样,也是端庄无匹的。青蘅大笑。她很少有这般恣意的辰光。身世的坎坷,母亲的沉郁,使她从未如此开怀过。
        后来,颜延之对她说:“青蘅,你以后可以不必叫我先生了,叫我延年吧。”延年,是他的字。青蘅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她还是叫他先生。她对于他,是有些卑怯的情意的,她愿意去仰望他。这句先生,便是她的敬意。
        她的爱意,首先是敬意。因此,她时时刻刻都要喊他,先生、先生……。35cf8659cf
        她的母亲,见她这些日子的欢畅,心中也是欢喜的。她试探地问女儿:“你将来愿意嫁颜先生么?”青蘅一怔,很快噘起嘴说:“我不要,他,他,他都快三十了,那么老!”
        这并非她的理由。她违心地否认之后,双颊发烫。
        “傻孩子啊。”娘亲叹道,你父亲可比我大了二十岁不止……
        青蘅骇然。父亲!这是尖锐的两个字。她震惊,她想不到母亲能够这样毫无预兆地说起他。
        “青蘅,袁府派人来说,你爹打算过些日子就接你回去。”
        “娘,你呢?”
        “你是他的亲骨血,他终究该接你回去的。而我,断断不能再进他家的门……”
        青蘅倔强地转过脸,平静地说:“那我也不去。娘,你告诉过我,我没有父亲。”
        她宁愿她没有父亲。可是,那么多年,他依然捎来稀薄的音讯。这不是关切,是聊胜于无的补偿。然而,这是她们母女借以生存的唯一资本。


      IP属地:福建4楼2014-01-24 0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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