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有一个医生被杀了！”
　　 “又是被患者杀的？”
　　 “不，是患者的儿子杀的。”
　　 “是因为医生没有尽到责任？”
　　 “恰恰相反，这位医生太负责了。”
　　 “咦，到底是怎么回事？”
　　 …………
　　 最近，很多人都在谈论那桩凶杀案。
　　 警察们倒很想听我坦白一番内心的想法。
　　 “他真是个好医生！”我忍不住哭了。
　　 “是啊，死的很惨！”主审警官摇晃了一下那副肥头大耳。
　　 “凶手根本没有精神病！他其实是对我的同事怀恨在心！”我揉了揉眼睛说。
　　 “你这种想法毫无逻辑！”肥头大耳喝斥道，“死者明明救活了凶手父亲，凶手为什么要对他怀恨在心？”
　　 “警官先生，”我急切地辩白，“您不晓得这件事的始末，听我一说您就会明察秋毫了！”
　　 “那我倒要听一听！不过，”他朝我瞪了瞪眼睛，严厉地说，“小心点儿你的舌头！这里的每句话都将成为法庭上的证词！”
　　 “明白，警官先生，”我小心翼翼地回答。
　　 事情是这样的：死者是我在医院里最好的朋友。有一天，他请我到外面喝酒，一边痛饮一边告诉我自己也许要离开医院了。
　　 “为什么要离开？出了什么状况？”我十分惊讶。
　　 “嗯，”我的朋友沉吟着，“一个患者的儿子非要送给我五百万……”
　　 “五百万！”我大叫一声拍翻三个盘子，“天啊！有了那么多钱还在这里当什么医生呢？当然要自己当老板，给自己干！”
　　 “你理解错了！”我的同事又喝了一口酒，神情有些沮丧，“我严辞拒绝了那五百万，他竟跑到院长家里告我的状！”
　　 “什么？”我简直气愤了，“这年头，不收礼还犯罪吗？院长难道会管这等闲事？”
　　 “可是，他管了。”我那可怜的好朋友幽幽地说：“他把我叫到院长室，命令我即刻给那位患者停用营养液。”
　　 “院长真的叫你这么干？”我感到迷惑不解，“那种高危的病人要是不输营养液，很快就得活活饿死！”
　　 “他让我改用年初进货的另一种红色药液。”
　　 “莫非就是红头发大眼睛的医药代表推销的那种？呸！那也能叫药吗？夏天口渴时我没少把那玩艺儿当成饮料喝掉。”
　　 “对啊，可不就是那个药？”倒霉的同事无可奈何地点点头，“院长说了，如果不听命令，他必定撤掉我这个主治医师，把我赶出咱们医院。”
　　 “嘿，好朋友，这件事完全把我弄糊涂了！我一点儿也想不通，人命关天呀，院长为什么要那样做？这简直就是犯罪！他让你这个主治医师将来如何向病人的家属交待？”
　　 “你还不明白吗？”我的同事抬眼看我，凄楚地一笑，“患者的儿子送我五百万，就是为了……”
　　 “啊！”我突然间感到毛骨悚然，浑身发冷，“那你……那你要怎么办呢？”
　　 “我已经答应院长了。”朋友闭上眼睛说。
　　 接下来的几天，我真是为我的同事提心吊胆。病人却出乎意料地忽然意识清醒，开始康复了。于是我知道好朋友欺骗了院长，坚守了自己的职业道德。
　　 可就是在那位病危董事长苏醒的当天，他的儿子气势汹汹地冲进主治医师的办公室，向他身上一连捅了十几刀！
　　 “你敢保证你现在的精神是正常的么？”主审警官问，“你凭什么证明你的口供并不是出于你的臆想？”
　　 “我的神经从来没有出过毛病！我的家族也从未有过精神疾病史！”我说。
　　 “那么，你能保证你同事在酒后说过的话的可信性吗？大家都知道酒可以使人不着边际，胡言乱语！”
　　 “警官先生，酒后吐真言呐！何况我的同事那天根本没有喝多！”我着急地嚷起来。
　　 “可是，假如一个人连自己的亲爹都要谋害，你还能保证他的精神没有任何问题吗？”那肥头大耳的家伙扬起眉毛尽力地撑开一对小眼睛，仿佛在向我挑衅。
　　 “那个混蛋根本就不算人！简直就是一头畜牲！连畜牲都不如！”我气得高声叫骂。
　　 “你不要激动！”胖警察用嘴吹了一下拳头，“今天的调查就到这里。谢谢你的配合，不过我们还得请你们院长过来一趟，不可能仅听你的一面之词。”
　　 若干天后，院长把我开除了，几个警察将我护送到精神病院。在那里，我邂逅了杀死我朋友的凶手。
　　我坚信如果我不杀死他，这混蛋将比我更有希望出院。
——选自廿一行短篇小说集《虚无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