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宇智波的长子,你为何抵此幽冥之地。
——我亡于自己之手。
手的定义是什么。
字典里的定义是,上肢前端拿东西的部分。
在普通忍者的认知里,没有双手,就没有办法结印,没有办法结印就无法施展忍术,无法施展术,就是死。
所以双手就是力量。
很简单,很有力的定义。
宇智波家的人都有一双有力的手。作为族长,父亲富岳的手宽大有劲,可以轻易扭断敌手的脖子;母亲美琴的手则十指如葱,灵巧地穿梭在锅碗瓢盆,针线毛衣,苦无和手里剑之间,切换自如。而宇智波鼬自己的手,算不上宽大有力,甚至还可以说有些纤细,因为过度练习投射苦无和手里剑的缘故,所以手指变得格外修长,骨节分明。
在这双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沾上自己家族的血之前,家里又多了一双手。
这是一双很小很小的手。非常白皙,粉粉胖胖,根本看不出指节,简直就像是春祭时才能吃上的长条糯米糕,还是红豆沙馅的。他第一次碰触这双小手的时候,脑子空白了一瞬。从来没有摸过这样的手,轻轻的,软软的。平时父亲放在自己肩上的手,很有份量;母亲递给自己毛衣的手,虽然温暖,但也透出作为一个优秀忍者的力道;就连止水的手也是冰冰凉凉又硬硬的——他的手里总是拿着苦无在练习的,磨出的老茧覆盖了手掌的一大部分。这只小小的手,是没有力量的,拿不住手里剑,甚至还没有成长完全。
这是一双需要他保护的手。
他弟弟佐助的手是如此不同,从一开始就如此不同。
冰冷的夜,他梦见猩红狞笑着的战场。战场上黑压压的一片,全是支离破碎的尸体,有别国的,也有村里的。他强压住惊慌,努力地向前跑着。细细分辨每一个树枝阴影的后面是否有敌对的忍者。
这是第三次忍界大战,战争比前两次还要惨烈。村子全员出动,学校里成绩优异的学生也被授予护额,送往战场,但是战况仍然越来越糟糕。终于在那场著名的神无昆桥之战到来的几个月之前,连刚满五岁的鼬,也被分配了在村周围传送文件的工作。
那是他第一次杀人。
是久远之前的回忆,连那个忍者的面孔都已经变得模糊不清,或许是他自己刻意不想看清。但第一次看到到鲜血从心脏里喷出,化成一片红色的雾气的经历,是怎么也不能忘记的。血是冰冷的,急急地散出,溅满了自己的手。他亲身感受着一个生命的消逝。被杀的忍者当时已经濒临绝境,他从一层又一层地尸骸里爬出来,伸了一只枯槁的手,猛地抓住鼬的手,牢牢地,就像是秃鹰用爪子抓住腐肉。
那是鼬第一次那么近的面对死亡,那只枯槁的手是那么紧怎么也甩不开,就像是死神从黄泉里伸出的手,冰冷的触感像毒蛇一样盘上来,粘腻的喷吐着腐烂的气息。他下意识用苦无朝对方心脏扎了下去,但那只手还是没松。最后是他一个个把对方的手指骨掰断了才走脱。等那只手最终松开的时候,一张纸条和一块巧克力掉了下来。要知道在当时巧克力还是很稀奇的东西,就算是生在宇智波家的他,也只是每年过春祭时能得到一块。
纸条上面这样写着:
无论你是谁,拜托请帮我把这块巧克力带给我在浅草村的弟弟,他病了很久,唯一的愿望就是想吃一块巧克力。对了,他的名字叫做佐助。
真是不胜感激,就算死,来生结草衔环也会报答你的。
拜托了!
花田鼬
就在读完纸条后的那一刻,鼬身体止不住的颤抖。
他杀了一个哥哥,一个还有病重弟弟在家的哥哥,这个哥哥甚至还和自己同名。
那么温柔的哥哥,居然被自己不问青红皂白的杀了。
而自己在鲜血喷洒的那一刻,竟在心的最深处感到了一丝快感?
不洁。
肮脏。
龌龊。
他看着自己的手上,眼泪终于流了下来,打散了凝固成暗褐色的血。
自己是个罪人。
就以这双手为证,是个十恶不赦的罪人。
他点了点头,把手上的血和脸上的血擦干净,把文件送达后,回了家用自己所有的钱又买了两块巧克力,送往浅草村。从名字上看,他们家附近应该有一大片花田吧,种了什么花呢,是桔梗吗,还是百合,又或是鸢尾花。结果全都不是,那是一片忍冬,虽然叶子已经掉得差不多,但仍精神抖擞的站立着,以守护的姿态,树下站着一个奚弱的孩子,年纪和他差不多。看了他手里的纸条之后,用自己的手——那也是一双枯槁的手——紧紧地抓住了他的手,甚至没有在意被震落在地上的巧克力。他问他的哥哥在哪。
他只能勉强而含糊地回答,最后冷汗倒流着回了家。一回家就发了高烧。不停地做恶梦,虽然最后拜托三忍之一的纲手大人看过之后有所好转,烧退了。在战争结束后的一年里,仍旧是一夜连着一夜的失眠。他梦见一双又一双枯槁的手从黑暗的地下伸了出来,抓住他的脚,他的衣服,他的手,捂住他的嘴,他的鼻,他的耳,他的眼。
他无法呼救,也没有人会注意到他。
空气被不断抽走,挣扎无用,只会徒增绝望。
最后,他窒息着,坠入深渊。
突然,一双手出现了。
这双只手很小,很轻,很软;但却似乎蕴含了无穷的力量。他看不见,听不见,闻不见,可他就是知道这是一双手,是他弟弟佐助的手——喔,好巧,他弟弟名字居然也叫佐助。
这双小小的手,抱住了他,好暖。
于是事情就这样莫名其妙,看起来颇为匪夷所思的结束了。
宇智波鼬的失眠症在持续四个月零两周之后,由于弟弟宇智波佐助的诞生而自动消失了。
鼬用手臂抱着自己弟弟佐助的时候,觉得非同寻常的神奇,佐助软软地倚在他的臂弯里,带着沉甸甸的重量。就像是他莫名生出一只翅膀一样。他向父亲富岳诉说这种奇妙的感受,富岳难得露出笑容回答:“不然怎么把兄弟称作手足呢。”
不不不不不。
佐助不是他的手,是从深渊里拯救了他的翅膀。
在这双翅膀丰满起来之前,他都要保护他,好好的保护。
就算牺牲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