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瞒不识》 （雪山银燕X剑无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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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武学上，有一种境界叫做人心合一。也就是说在练功的时候，无杂念无旁骛，心之所至，便是招数落处，制敌于无形。
武林名宿史艳文有三个儿子，到达这种境界的最后只有他的小儿子一个。也有另一种说法，俏如来太聪明，小空太忙，只有银燕够笨，够傻，眼睛里只有一条路，一个信念，这辈子也没回过头，他也不想回头。
风逍遥已经抱着酒壶喝了一天一夜，也眼睁睁看着银燕在悬崖瀑布边上挥汗如雨了一天一夜，啸灵枪恣意挥舞，如蛟龙潜渊，赤雁冲霄，他要是个姑娘，估计都要春心萌动嫁给雪山银燕了。
又一个回合结束，银枪落地，他负着一只手，粗眉皱的死紧，“你到底在看什么？”
风逍遥慢吞吞的打了个哈欠说，看你会不会从这跳下去，性情中人，一时冲动，也可以理解。
要论嘴皮子工夫，雪山银燕很早就放弃了，并不是破罐破摔，是他觉得没多大用处，外加俏如来和小空都尤擅此道，所以不肯多分半刻心思，擦擦额头上的汗，准备继续练功。
风逍遥又在石块上翻了个身，道：“我有时候真佩服你。”
神魔一念早就被他精进到瓶颈的地方，但是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所以仍是一遍又一遍的练习，他意识不到自己的招数已经很可怕，甚至也意识不到风声，水声，衣袂摩擦的声音。
“银燕啊。”风逍遥又无聊了，一挥袖子，把酒葫芦扔给他，继续道：“你经历过的不比任何人少，夹在立场缝隙中间，固守着自己那一亩三分地。但是世上经历过这些的人，多半已经分成了两类，堕入无间，随心而欲，或者苛待自己和他人，把人命当成利益衡量，你两种都没选，和当年一样单纯，死蠢，所以才珍贵啊。”
“你在夸我吗？”他坐下来，看着脚底下湍急的流水，眉目还是端正的要命，微微抿着唇，在外人看来是老大不乐意的神情，甚至有点苦大仇深，风逍遥却笑了一下，拍拍他的肩膀道：“我还是比较怀念，当年那个会涨红了一张脸，因为嘴笨，只能瞪着剑无极无话可说的银燕。”
他来得快，走的也快，轻功一展，便消失在重重嶂林中。
日升月落，春去秋来，时间对倍受打击的中原正道而言，有时候很不值钱。雪山银燕也一样，醒着就练功，累了就睡觉，或者看着河水出神。他总是忍不住想，如果当初自己能再强一点，再快一点，再走运一点，是不是就能把剑无极从那冷森森的瀑布里拉出来，顺手再把剑穗从曼邪音手里抢回来，亲手帮他挂回逆刃上。
剑无极肯定会说，笨牛啊，世上要救的人那么多，你是长三个脑袋还是六条胳膊，一个救不到就钻牛角尖，还两边不讨好，你这样大包大揽着也不会觉得很累很委屈的么？
俏如来会累，为什么他就不会累？只是他太笨了，累也当没看见，没感觉，睡一觉又是个抗打经摔，流血成河的银燕大侠。
这种问题，也只有剑无极问过，算不上师兄，算不上纯粹的搭档，在过往，也非没有做过出格的事，却懂别人不能懂，没有空去琢磨的东西。
银燕觉得心被挖走一块，不完整了。
大概在很久以前，已经记不清年份，风逍遥拉着他们两人去喝风月无边，说是苗疆某个大官送给他的。
破败的酒馆，淅淅沥沥停不下来的雨，桌上刻痕交错，满室酒香熏染。一开始银燕还很坚持只喝一杯，剑无极舌灿莲花的说笨牛啊你知不知道好兄弟喝酒就是喝个气氛，你这是赤裸裸的扫兴，对我们师兄弟的感情很没有好处，何况遗人馈赠就如同体人大爱，浪费不成功德，我说我念叨一通你到底是听进去没啊。
风逍遥帮腔道，牛兄弟，不要拘礼。
银燕把手抬起来，又落下去，瞪着双大眼睛看剑无极，道：“你们！”
“怎样？”始作俑者挑眉笑了一下，一掌拍掉泥封，直接把酒坛拎在手上，咕嘟咕嘟顺着嗓子眼灌。
剑无极的眼睛极好看，眼尾略微上勾，黑亮如水，墨蓝近玄的长发被酒水粘连在脸上，显得年纪很小，又混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在里面。
他不是故意的，但银燕移不开自己的眼睛，嗓子里灼烧如火，便也提着酒坛开始牛饮。
风逍遥直说他们两个在糟蹋好东西，但也不阻止，絮絮叨叨的开始讲他们苗疆那些事儿，像是据说北竞王有个很难以启齿的乳名，狼主每次被他罚抄书最后都会拽着王叔的袖子磨到他心软，颢穹是年纪越大长得越帅，天阙和夙可以出本野史小说了，女暴君的厨艺和温皇的蛊毒被列为苗疆两大难缠。
剑无极有时候会说一点东瀛的事，因为他发现银燕虽然听不懂，但很喜欢听他说东瀛话，问他为什么，他就一脸严肃的说突然觉得剑无极很多才多艺。
笨牛啊，你全家都多才多艺！剑无极说这话的时候已经有了三分醉意，就提着刀，拽着银燕起身，告辞兵长，回程往家走。
嗯，父亲与大哥，二哥，小妹确实都很有特长。银燕反而没醉到脚步不稳的地步，主动扶着他出门，语气寡淡的回答。
雨还是没停，如织如幕，眼前朦胧，只有身边的温度是真实的。等回到住处，他们都一身湿滑，银燕穿着战甲还好，剑无极那身靛蓝全然湿透了，头发也一绺一绺的贴着脸，顺着桌子慢慢滑着坐下来，想给自己倒杯茶，手亦不稳。
听闻耳边一声轻叹，银燕伸手过来拿茶壶，掌心不意触碰在一起，一者滚烫一者冰凉，剑无极突然握着他的手说了一句，笨牛啊，霜姑娘的心意那么明显，你是真不懂，还是不想懂。
银燕微微蹙眉，没有挣脱，用另一只手倒好茶水送到他面前，道：“霜姑娘什么心意？”
“呵……”剑无极摇摇晃晃的站起来，眼眸眯起，歪一点头道：“那我的呢？你到底是要不要叫我一声师兄啊。”
“……”
分明之前都不太明白的事，因为这一句那我的呢，逐渐清晰，然后心跳骤然乱了频率，霜姑娘送他抹额时没有这种感觉，反而是看着剑无极呛声，用飘渺剑法，烂醉如泥的样子，眼光闪烁，脉脉缓淌，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沉默半晌，银燕沉声道：“我不会叫你师兄。”
“死小孩啊……”剑无极也没有强求，在他眼里，有没有这句师兄问题都不大，低头把领口拽松，想打开窗子透透气，脚下刚挪动一步，就绊到了椅子腿，身躯前倾，整个人像是投怀送抱一样，而银燕一抬手就搂住了。
“剑无极你……”手掌下的腰身有着属于武者的柔韧，他没有动，就顺势趴在他肩膀上，呼吸的节奏都打在银燕脖子上。
“雪花伴孤云，山白不知春，银庄蜘蛛恨，燕城无情君。对不对？”
在剑无极开口之前，银燕还不知道原来自己的诗号也可以那么好听。
“是。”
他半阖着眼睛，点点头，维持那个姿势四肢都有些僵硬，但又担心自己一撒手他就掉下去了。
“啊你抱够了没有不是连这都要师兄教你吧。”醉鬼不耐烦的一手拍掉他的胳膊，一仰头对着近在咫尺的嘴唇主动亲了上去。
桌子上的茶壶杯盖被掌风扫落一地，银燕随手扯落自己的披风，搂着他的腰吻回去，他的气息很急，手掌扣着对方后脑，细密的攫取每一丝带着酒香的低喘。
“你是在着急什么劲……”剑无极后腰抵着桌角，有点疼，于是好心的拍拍他的肩膀，道：“往那边挪挪，师兄没力气。”
一挪就挪到了床榻上。
虽然世上的很多事都可以用酒后乱性一言以蔽之，但雪山银燕是真的把剑无极放在了心里，他以为很多话，不用说出口，只要在打架的时候在他身边，在彼此需要的时候一个眼神交汇，无论到什么情况，都不会伤害他，就可以一直走下去，哪怕是同坠阿鼻。
露凝中宵，浓夜如墨，耳边瀑布声振聋发聩。
银燕被水声吵醒的，缓缓睁开眼，勾起一点嘴角，有那么一瞬间，很像他二哥戮世摩罗的神情，半分讥诮半分嘲，也不知道是在折磨别人还是折磨自己。
“雪花伴孤云，山白不知春，银庄蜘蛛恨，燕城无情君……”
“剑无极……”
瞒者瞒不识，我不傻，但你嘴硬，直到最后，也没把那点事说出口。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