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展的房间在三楼，楼梯口左拐第二间。死寂的楼梯间被马靴一步一步上楼的吱呀声折磨，黑暗之中只有猩红的烟头明灭。
叶展门前的地板上有几道拖动行李的划痕。伸手叩门，低头看了眼锃亮的马靴，松开夹在手上的烟，看它在地板上撞出几点微不足道的星火。接着拉开走廊的窗帘，太沉默了。

【北平的天更阴暗了些，阳光是很少照进这座红砖老式洋楼的。还是三楼楼梯口左拐第二间，还是那面腰圆的大镜，只其中的花草早替了新的。把沉甸甸的行李往墙角一摆，往靠窗的地方一坐，对着镜子别着一支珐琅薄片别针】门没关
【不停地摆弄着别针的位置，总觉哪儿不对劲，却又说不出来。知外头是谁来了，也不去迎，只懒声应了一句。我本不欠他个什么，何必如此客气】

三妹的丫头片子也有点种。合着她那句‘门没关’一把拉开门，久封的灰尘随着门的拉开落到肩上。阔步入内，拍开肩上的灰尘，随意的看了她一眼，选了个正中端的位置坐下。
偏身看着后面关的严实的窗户，单手推开。从怀里摸出一包烟，朝桌上磕了磕，自己顺手夹起一根，背着风点燃。深吸一口，吐出烟云。从桌上哗啦挪来一个烟灰缸，掸了烟灰。
才不急不慢地正眼看她，问”知道我是谁吗“

【他的一举一动，在桌边的腰圆大镜里看得格外分明。摆在白漆台上的时钟滴答响着，将他的步伐衬得更沉重了些。再然后，就是朔风拍击着雕花的窗棂格格作响的声音将这一切覆盖。然而，我与他，谁也没有说话】
【终归是他先打破这沉寂，我将指尖儿往髻上一别，看着镜里掸着烟灰的人】那您觉着，我是该知道您是谁，还是不该？
【偏头看他，叫了一声】舅舅——

瞥了她一眼，哑然失笑。跟这丫头片子说话怎恁结肠子，三妹这姑娘教的，什么德行。久了就从不联系我，今儿女儿毕业了就给打包送我这儿来了，把老子这儿当成育儿班。吸了一口烟，朝一旁吐出烟云。
睨了眼她一直在摆弄的时钟，低声道：”得，你别跟我神神叨叨的，咱们家不兴这个。有啥说啥，想跟老子说话结肠子那你就憋死在肚子里，不爱听。“
又掏出那盒烟往桌上重重的磕了磕，只有烟灰缸和桌子磕打的声音颤抖着。嘴里叼着烟，道：”我跟你姨，都是老烟枪了。都说大学生，新潮。这烟会抽吗？”

今天要是戏完我晚上就去报名

这闺女的德行还他娘的了得？在老子这儿就得全听老子的规矩。掸开手上的烟灰，起身走过去，沉寂的屋子里有马靴咯噔响。低头眯眼看她，一边左手拿开她嘴边的烟，用手指在桌上捻灭，雕花红木的桌子被烫得冒着烟。偏过头去，低了声线，问：“你这他娘的是刚毕业？”
正过头直视着她，突然一个巴掌拍在桌上，指着她吼道：”真不客气的把自个当天堂歌舞厅的歌女整了啊。“一把拿过她搁桌上的烟，全倒在烟灰缸里，深吸一口手上的烟，趁着星火燃着把余下的烟屁股往里头一丢，不会儿火苗就腾起来了。
拉开边上的椅子顺势坐下，腿往桌上啪嗒伸着敲着二郎腿，盯着她说：”蒋家规矩，老子抽烟……。“接着又点上一根烟，缓缓吐出烟云，指着她说："你看着。"

【面上依旧是云淡风轻，理了理袖口的褶子，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真对不住
叶展倒忘了，这才刚毕业，怎么跟您这般有资质的人比得？【笑着将话一概说完，才抬了眼看他。从前在家里老妈子一贯是恭顺得很，没见过这么有趣儿的人，不愧是舅舅。手肘往一侧的白漆桌上靠去，续了几字】毕竟是母亲的兄长。
舅舅为长，叶展自该听您的。【顿了顿，道】可您要我看着您把自个当天堂歌舞厅的歌女整，我可真不敢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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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槽好可爱啊

好像哪儿哪儿都有个“荣和酒楼”，楼里明枪暗箭化作觥筹交错，交手的时候倒是一样叮当哐啷的响。这顿说是报社给自己接风洗尘，几轮水酒敬下来，这群文化人也醺着往外有的没的说刀子了，一句利过一句，指不定对面谁就接着，备着来日往你颈子上架。又笑接了实习生端着凑到面前来敬的一杯女儿红，侧过头对还算清醒的副总编低声道：“时政版的小莫，小林都要看着点的，别让他们嚷出什么大事来。我出去透透气。”从手包里挑出烟盒，起身理了理旗袍，瞧见暗金边勾的深红玫瑰散在黑缎面底子上，酒楼镂空雕花的洋灯下隐隐泛着流光。鞋跟向来不高却一贯踏实，朝厅那头的露台走去。厅里还有几桌席，猜码骂娘连坛干，十里外都听得出的军统响动。露台不大，倒是有人捷足先登。这身形，这腰带，这雪茄，这秃的。军统。怎么着也认不错。抬手叩了两声露台门板，清了清嗓子，扬声道：“哟，这不是名震京城的蒋军爷吗？”

趁着陆局不在，赶着和军统里那些闷蛋出门聚餐。席间只有酒杯哐当哐当不停磕桌的响声，左儿的科长喝醉了逮着姑娘在猛亲；右又是哪个处长偷摸着讲了个荤段子，引得一桌人直拍桌大笑。笑的实在停不住了，伸手揩了揩眼角要挤出来的泪。仰头猛灌口酒，借着处长的火点燃雪茄，指着众位说：”哥们上窗边吹个风去，都别停啊。“拍了拍左右的肩膀，径自往露台走去。
手肘撑着露台栏杆，深吸了口雪茄，顺手揉了揉眼睛。还没缓过神来就听身后有女人嚷嚷，心下一跳，完了，老子最近也没去歌舞厅啊。回头看了眼，这他娘的是蒋予啊。正经的看着她，背靠着栏杆寒碜了她句：”这不是报坛一枝花吗。“实在被自个儿这话给笑到了，偏过头去哑然失笑。

紧了紧身上披的浅棕色呢子大衣，笑骂：“喝高了吧你。”也走到栏杆边站定，从他上衣口袋里顺出一只打火机，咔嚓一声点亮了手中细长的女士香烟。微眯起眼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几个来回，不紧不慢的吐着烟云，笑道：“‘老子抽烟，你看着。’咱家是有这规矩吧？还拍桌子，二哥本事啊。王妈为这事嘟囔了得有三天。”又扫一眼厅里喝得正欢的几桌酒席：“新局子看来混得不错啊。”

抬头眯眼，一副不明了的样子，转过头问：“有这回事儿？”低头看着自己的军靴，深吸了口烟，道：“嗐，不就是你大姐家那姑娘。”直起身子，又添了句：“不学无术的丫头片子，还跟老子拿腔拿调。得削。”
“混的不就也那样。军统啊，都是一堆心比老娘们儿还细的爷们”抬头望了眼里头那桌年轻人扎堆儿，还有人站在桌上狂嗷的，指着那桌说：“报社那桌不也挺热闹的，出来做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