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集恐惧症
※
从小……就很害怕密集事物。
全是黑点的水果,碎花的床单,甚至是一堆巧克力豆,我无一例外的害怕。
从小就是——为了避免密集花纹从来穿纯色服装,吃东西要求一整块完美无瑕,如果有一摊细小物体我会立刻条件反射将它打散。
为什么会这样,小时候并不明白。以为自己得了什么重病,后来才知道这种症状每个人或多或少都会有,只是我稍严重一些罢了。
家人虽有些不满,但早已习惯。就这样我过着这种小心翼翼的生活……一直持续到了大学。
※
我在假期兼任小学英语补课教师。
三楼的房间里摆着十几张木制的课桌,讲台是同样的材质,这是我的工作地点。
※
放学了——一个学生在桌子上涂涂画画。出于长辈和教师的职责我上去阻止他——他却——
将桌子指给我看——
老师你看。很有趣吧?
我顺着他的手指看去——
木制的桌面上有着许多许多的小坑。深浅不一。
还有很多的涂鸦——黑色碳素笔——蓝色水笔——白色涂改液——彩色记号笔——小小的小小的密密麻麻的——
我感到一阵恶心。
他高兴地抓过我的手:摸上去更有趣哦。
坑坑洼洼的触感——坑坑洼洼的——密密麻麻的凹下凸起——
“不!”我像受惊的小动物一样猛地挣脱,意识到自己汗毛直竖。
老师怎么了?那个孩子抬头看着我。
不好玩吗?大家都爱这么做,旧课桌很好玩的!
那孩子眼睛里放射出的兴奋的目光——和他手下的旧木头课桌——
他鼻子上密密麻麻的——雀斑——
我立刻移开视线。但是
不不不不不不为什么整个教室都是这样的课桌——
墙,地板,都——
“不——”
恶魔……
那孩子是恶魔……
老师?Konzentrierte老师?你为什么?提包——
我只想逃离恶魔和恐惧——
“不……我不要看……”
“不要……”
※
“不好玩吗?”
那个孩子天真地笑着。
他身后是无穷无尽的木纹表面,和小坑,黑斑,白斑。
还有——雀斑——
等等为什么会有雀斑?
不管了总之就是——密密麻麻。密密麻麻——
天哪。
我惊醒了。在我纯色的房间里。
摸摸额头发现满头冷汗。
“Konzentrierte,你没事吧?整整昏睡了两天。回来时还在咕哝恶魔什么的,病了吗?”
模糊的身影……
啊,是妈妈啊。确认是她,我莫名的安心。
“没事了……”摸到眼镜戴上。似乎是妈妈摘掉的。
“那就好。”
“我要辞职。”
※
晚上回到家。想到不会再见倍感轻松。
妈妈突然对我说:“啊,对了,你男友在你睡着的时候来过了。他带了香蕉来,在那边放着我忘记说了。”
香蕉啊……我还算爱吃。他还不错。
我打开纸包——
香蕉皮上——
有着密密麻麻的黑点。
纸包“啪嗒”掉在地上。
“你怎么了?”妈妈的声音显得格外遥远。
我在颤抖吗?
那一瞬间——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要逃走——
“Konzentrierte?Konzentrierte——你要去哪——”
从背后隐约传来,但我不管了。
※
夜晚的街景剧烈摇晃,像是崩坏了。
不……确实是崩坏了。
连沥青路也是坑坑洼洼的。
我停下脚步大口大口喘着气,就像一条离开水的鱼。
脚底生疼,我这才发现自己还穿着拖鞋。
从家里逃走了……
发热的头脑渐渐清醒下来。我也许应该回去,向妈妈解释一下……
但是那个恶魔的声音突然又响起来。课桌,墙壁,地板,雀斑,长满黑斑的香蕉,一系列影像又一次浮现,和从前重叠在一起。
我掩住嘴,克制想吐的冲动。抬起头。
高楼上那么多那么多的窗子。
霓虹灯的灯管闪亮着。
由小小的发光二极管组成的LED显示屏变幻着不同的图案好像在夸耀。
发光二极管——
那么多——
密密麻麻的——
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
我不能回去——
又一次全力奔跑。
※
到没有人烟的地方就没问题了吧。
边跑边想。
拖鞋已经丢失,之前扎的好好的头发四散飞扬。
触感使我知道……连土地都是……
已经跑了多久了……脚底生疼,但比起恐惧感根本不算什么……
等等……土地……
土地?
一停下脚步浑身就像散了架一样。喉咙好疼。
环顾四周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跑出了城区。
好累好累……
可以了吧?
我倒在地上看着天空。
璀璨的星空——城区那种光污染绝对看不到的星空。
数不清的光点散落在黑暗之中。
密密麻麻的星星。
……等等!!!
我像地上有刺一样弹了起来,喘着气望向别处。
波光粼粼——
啊……是郊区那个湖……还有一座桥……
这时我才真的意识到袜子磨破了,脚底渗出鲜血——
而且衣服穿的很薄——虽然不冷——但总让我感受到石头和地面的触感——
密密麻麻的小颗粒——
世界好可怕。
湖……
对了,湖……
水是一个整体。水不是由密密麻麻的东西所组成的。
那样的东西……那样的……最棒了。
几点了?
我站在桥上。水面星光点点。
身体颤抖着——
但不是死亡的恐惧——
而是来自四面八方的别的恐惧——
啊啊反正现在这样也活不下去了——
我什么都没想。直接从桥上跳了下去。身体划过优美的弧度。
水灌进肺部……大脑开始麻痹……
好难受……但是恐惧没有了……好安心……
突然我的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
水——
※
水也是……由密密麻麻的……数不清的……
水分子……构成……的……啊——
氢原子氧原子质子中子电子上夸克下夸克——
就连我自己——
也是由无数密密麻麻的东西——
无数的无数的无数的无数的无数的无数的无数的无数的无数的无数的无数的无数的无数的无数的无数的——
构成的啊——
老师,不好玩吗?
不……来不及了……
我在恐惧与绝望中下沉——
女大学生Konzentrierte,21岁。2013年4月24日死于溺水。
【备注:主角名字来源于德语,意为密集。此篇为阿猹所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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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小……就很害怕密集事物。
全是黑点的水果,碎花的床单,甚至是一堆巧克力豆,我无一例外的害怕。
从小就是——为了避免密集花纹从来穿纯色服装,吃东西要求一整块完美无瑕,如果有一摊细小物体我会立刻条件反射将它打散。
为什么会这样,小时候并不明白。以为自己得了什么重病,后来才知道这种症状每个人或多或少都会有,只是我稍严重一些罢了。
家人虽有些不满,但早已习惯。就这样我过着这种小心翼翼的生活……一直持续到了大学。
※
我在假期兼任小学英语补课教师。
三楼的房间里摆着十几张木制的课桌,讲台是同样的材质,这是我的工作地点。
※
放学了——一个学生在桌子上涂涂画画。出于长辈和教师的职责我上去阻止他——他却——
将桌子指给我看——
老师你看。很有趣吧?
我顺着他的手指看去——
木制的桌面上有着许多许多的小坑。深浅不一。
还有很多的涂鸦——黑色碳素笔——蓝色水笔——白色涂改液——彩色记号笔——小小的小小的密密麻麻的——
我感到一阵恶心。
他高兴地抓过我的手:摸上去更有趣哦。
坑坑洼洼的触感——坑坑洼洼的——密密麻麻的凹下凸起——
“不!”我像受惊的小动物一样猛地挣脱,意识到自己汗毛直竖。
老师怎么了?那个孩子抬头看着我。
不好玩吗?大家都爱这么做,旧课桌很好玩的!
那孩子眼睛里放射出的兴奋的目光——和他手下的旧木头课桌——
他鼻子上密密麻麻的——雀斑——
我立刻移开视线。但是
不不不不不不为什么整个教室都是这样的课桌——
墙,地板,都——
“不——”
恶魔……
那孩子是恶魔……
老师?Konzentrierte老师?你为什么?提包——
我只想逃离恶魔和恐惧——
“不……我不要看……”
“不要……”
※
“不好玩吗?”
那个孩子天真地笑着。
他身后是无穷无尽的木纹表面,和小坑,黑斑,白斑。
还有——雀斑——
等等为什么会有雀斑?
不管了总之就是——密密麻麻。密密麻麻——
天哪。
我惊醒了。在我纯色的房间里。
摸摸额头发现满头冷汗。
“Konzentrierte,你没事吧?整整昏睡了两天。回来时还在咕哝恶魔什么的,病了吗?”
模糊的身影……
啊,是妈妈啊。确认是她,我莫名的安心。
“没事了……”摸到眼镜戴上。似乎是妈妈摘掉的。
“那就好。”
“我要辞职。”
※
晚上回到家。想到不会再见倍感轻松。
妈妈突然对我说:“啊,对了,你男友在你睡着的时候来过了。他带了香蕉来,在那边放着我忘记说了。”
香蕉啊……我还算爱吃。他还不错。
我打开纸包——
香蕉皮上——
有着密密麻麻的黑点。
纸包“啪嗒”掉在地上。
“你怎么了?”妈妈的声音显得格外遥远。
我在颤抖吗?
那一瞬间——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要逃走——
“Konzentrierte?Konzentrierte——你要去哪——”
从背后隐约传来,但我不管了。
※
夜晚的街景剧烈摇晃,像是崩坏了。
不……确实是崩坏了。
连沥青路也是坑坑洼洼的。
我停下脚步大口大口喘着气,就像一条离开水的鱼。
脚底生疼,我这才发现自己还穿着拖鞋。
从家里逃走了……
发热的头脑渐渐清醒下来。我也许应该回去,向妈妈解释一下……
但是那个恶魔的声音突然又响起来。课桌,墙壁,地板,雀斑,长满黑斑的香蕉,一系列影像又一次浮现,和从前重叠在一起。
我掩住嘴,克制想吐的冲动。抬起头。
高楼上那么多那么多的窗子。
霓虹灯的灯管闪亮着。
由小小的发光二极管组成的LED显示屏变幻着不同的图案好像在夸耀。
发光二极管——
那么多——
密密麻麻的——
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
我不能回去——
又一次全力奔跑。
※
到没有人烟的地方就没问题了吧。
边跑边想。
拖鞋已经丢失,之前扎的好好的头发四散飞扬。
触感使我知道……连土地都是……
已经跑了多久了……脚底生疼,但比起恐惧感根本不算什么……
等等……土地……
土地?
一停下脚步浑身就像散了架一样。喉咙好疼。
环顾四周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跑出了城区。
好累好累……
可以了吧?
我倒在地上看着天空。
璀璨的星空——城区那种光污染绝对看不到的星空。
数不清的光点散落在黑暗之中。
密密麻麻的星星。
……等等!!!
我像地上有刺一样弹了起来,喘着气望向别处。
波光粼粼——
啊……是郊区那个湖……还有一座桥……
这时我才真的意识到袜子磨破了,脚底渗出鲜血——
而且衣服穿的很薄——虽然不冷——但总让我感受到石头和地面的触感——
密密麻麻的小颗粒——
世界好可怕。
湖……
对了,湖……
水是一个整体。水不是由密密麻麻的东西所组成的。
那样的东西……那样的……最棒了。
几点了?
我站在桥上。水面星光点点。
身体颤抖着——
但不是死亡的恐惧——
而是来自四面八方的别的恐惧——
啊啊反正现在这样也活不下去了——
我什么都没想。直接从桥上跳了下去。身体划过优美的弧度。
水灌进肺部……大脑开始麻痹……
好难受……但是恐惧没有了……好安心……
突然我的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
水——
※
水也是……由密密麻麻的……数不清的……
水分子……构成……的……啊——
氢原子氧原子质子中子电子上夸克下夸克——
就连我自己——
也是由无数密密麻麻的东西——
无数的无数的无数的无数的无数的无数的无数的无数的无数的无数的无数的无数的无数的无数的无数的——
构成的啊——
老师,不好玩吗?
不……来不及了……
我在恐惧与绝望中下沉——
女大学生Konzentrierte,21岁。2013年4月24日死于溺水。
【备注:主角名字来源于德语,意为密集。此篇为阿猹所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