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少年,一琴一剑,就这么踏着一路落英向我们走来。
“啧啧凌舜华这才是神仙啊。他这经过,莫说秋水,便是春水,也应无尘了。”卫央摇头晃脑地感叹。
我冷眼:“我以前怎么没有发现你有断袖倾向?”
不过从外表上来看,墨渊的确是我们一干神族中最不识烟火飘逸出尘的。我曾经觉得墨渊的外形气质特别像一个我最欣赏的凡人,他是魏晋人,叫嵇康,字叔夜,竹林七贤之一,同时也是凡间四大美男之一。我特别喜欢他的为人和性格,当然他的文章我也极爱。不过最令我惊艳的还是他擅长抚琴。可惜我还没有去凡间见到他,他就给迫害致死了。他死后两百多年,凡间出现了一本魏晋文人八卦大汇总《世说新语》。这本书上说嵇康临死前抬头视日影,索琴弹之,“《广陵散》于今绝矣”,说罢从容赴死。我看到这里时,哭了个死去活来,心里又觉得嵇康简直太帅了,不是人,是神。
那段时间我整日抱着《世说新语》神情恍惚面带微笑,筹划着自己羽化前也应该抚琴一曲,酌酒一杯。少绾忍不住问我,我虽然觉得她不懂,但忍不住还是在她面前歌颂了一把嵇康。
“岩岩如青松之独立,巍峨如玉山之将崩……展清姿于罕至,洒幽辉于寒谷……最难得的是他的为人,竟能如明月般升起来,欲揽之在怀,却是清辉不盈手,徘徊照高楼了……”
“等等,”少绾一脸痛苦地打断我:“这个什么康也娘炮了吧,比墨渊还娘炮。”
她这么一说,我也发现墨渊形象和嵇康的确很符合,所以很长一段时间内我看见墨渊都有些睹物思人,心里又激动又不好受。但卫央对持反对意见,他也是嵇康的粉丝,不过他认为墨渊比较像阮籍。东华也难得发表了意见:“你放过嵇康吧,他是个好人。”
“……”
但是等到神魔大战时,我不得不佩服卫央和东华的眼力,同时恨不得拍死自己:“天天天啊凌舜华墨渊哪里像嵇康了?你不要侮辱嵇康了好不好?”
这些话按下不表。我出神了很久,待回过神来时,墨渊正表情复杂地看着我们。
“我父君的花园乃神族禁地,外人还是不要进来比较好。”看来他对自家私有财产被他人损坏实在是看不过眼。身为心纳六界的父神嫡子,这心胸太狭窄了。
“这琴可是那把号钟?”卫央故意没听见。
“正是。”墨渊颔首,看向我道:“昨天还是要多谢你提点我。”
我为我昨晚没有成功拯救少绾感到非常后悔,一听他主动提及,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我记得我可没有指点你直接下手,哦不对,是直接下嘴。”
我原本以为墨渊会脸红,再不济也应该是一副噎住的神情。但我对他的误会确实很深很深。
他面不改色,还微微一笑:“无妨,自学成才即可。”
“……”我彻底无语了。卫央激动地拉着我袖子:“这么劲爆逆天的八卦,你怎么不告诉我,太不够意思了!”
我掐了一把卫央,他立刻识趣地闭嘴,只玩味地望着墨渊。
墨渊继续厚颜无耻地笑道:“不管怎么说,还是要多谢你。”
“哦多谢是吧,那好吧,这把号钟就当作谢礼了。我们也不是贪心之人,横竖你赢得也有些争议。”卫央懒洋洋地说道。
墨渊的脸色总算是变化了一点:“这个恕难从命。号钟与绿绮乃是一对,因此……”
“你送号钟给她做什么?”我大吃一惊。
“教她弹琴啊。”墨渊眼角带着笑意。我和卫央无语地对视了一眼:恋爱中的人果然智商会降低。
“你是怎么打开园子外的结界的?”墨渊问我,表情严肃了一点。
“身为理算斋千年老三,解开一个结界又有何难?”我今天委实看他有些不爽,不过墨渊如今更不会将我放在心上。
他临走前,我似笑非笑道:”手里可是一把好剑?我教你一个保养剑的法子:时不时将它放在脸皮上磨一磨,效果想必是极好的。如果是东华的脸皮的话,效果会更好。”
墨渊倒是什么都没说,脸上带着恍惚的笑意走了。
“不得了了,坠入情网了。”我摇头感叹。
“敢跟父神嫡子讲刻薄话,你的进步真是越来越明显了。”卫央揶揄我道。但他转瞬便说道:“父神已将轩辕剑传给他了,他却还……你怎么看?”
“这个我真不知道了,墨渊比我更倒霉,他的心里必须装下六界众生。我只希望少绾以后不要被自己的私情和两族的责任道义所纠缠为难。”
“你明明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况且你嘴上说倒霉,但面临抉择时,还是心甘情愿地分清楚孰轻孰重的。”卫央轻叹。
“你不是对此很欣赏么?”我笑道。
“所以我们还算幸运,不是吗?”卫央抬手,帮我拂去鬓间的落花。
后来墨渊也这么说过我,你们真的很幸运,很幸运能够这么彻底地走进对方的世界。我想那大概是墨渊羡慕不来的。
后来万劫不复后,我感谢上天,有过这份幸运,我也不留什么遗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