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映照着昏暗的天空斑斓如锦,亦投影在明净湖面。
一滴水珠坠下,荡漾起圈圈涟漪,一圈一圈的斜阳瑰丽是那般美得惊心动魄。
一滴,又是一滴,接连不断的坠落在湖中,破碎了那份宁静,亦模糊了湖面那温婉娇好的脸庞,红色的身影。
“若湖!”清灵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有人喊她?
慌乱地擦干泪水,企图遮掩心中的悲怆,她不想给朋友徒增尴尬,更不愿有人窥破她伪装的坚强。
“若湖!”声音渐渐靠近,带着点点心疼以及死水般的平静。
这个声音……好像在哪里听过……在记忆中飞快搜索着,若湖下意识转身望去。
乌黑墨发及腰流泻,雪白长裙曳地如浪。曾经透着刁蛮任性的精致面容上只剩下死水般的的宁静,似乎世间再也没有任何人事物值得她蹙眉撅嘴,抿紧的嘴角再无捉弄人时的得意快活,若非那秋水剪瞳里还透着淡淡的关心,她会以为眼前的人只是江云房中的画中人,一个三年前死在神武宫尸骨无存、却永远鲜活活在他们集中的人。
“心柳……”含悲泪眸圆睁,不可置信地凝视着近在咫尺的人儿,站起身,想要伸手去触摸曾经熟悉的脸庞,又害怕这只是一场虚幻的美梦,一碰,就碎了。
抓过若湖微颤着的手,抚摩着自己微凉的脸颊,心柳嘴角勾出一抹微笑:“若湖,我还活着,我没死……我回来看你了!”看她在这个世界上仅存的一个亲人,唯一的亲人。
与记忆中一摸一样的精致脸庞,温柔的话语,手上传来的淡淡体温,无一不诉说着眼前的真实,若湖再也压制不住满腔激动,猛扑到心柳怀中,喜极而泣道:“心柳!我的心柳,你终于回来了……这三年你去哪里了?你既然没死,为什么不早点回来?我好想你!我们大家都好想你,尤其是云公子……”
三年来,若湖一直活在深深的自责中,当初在神武宫仇雠重伤想吸血的对象明明是她,纵使有朋友人的相护,受伤气虚的她也来不及躲避,谁知站在绝对安全地带、与她距离最远的心柳却不顾一切地冲出来,主动扑向仇雠,以身相抵。她记得,她永远都忘不了那是心柳脸上灿烂的笑容,那是一种怎样惊心动魄的美啊!带着粉骨碎身燃烧的绝望与一往无前决绝,就这样,被仇雠吞噬了……
她死了!
也解脱了!
她终于不用再夹在父亲仇雠的复仇野心与对江云求而不得的爱恋中,彻底解脱了……
“我不会再见江云了!”冰冷的话语敲碎若湖的回忆。
怎么可能?周围的朋友们都明白心柳是怎样深沉的爱着江云,她为了他抛弃一切,抛弃父母,抛弃仇皇殿大小姐的身份,抛弃所有的骄傲与骄纵,求得只是江云一个回眸,哪怕主动与仇雠同归于尽,也只是为了保护他们活下去,保护江云一生平安而已!
“我从来都没有爱过江云!”心柳云淡风轻地一笑。
她爱的人是解星恨!那个会暗自取笑她害怕蝙蝠的解星恨,那个遇到危险会挡在她身前的解星恨,那个宁肯被她刺伤也要紧紧拥抱住她的解星恨,那个看她被人欺负劝她赶紧疗伤的解星恨,那个宁肯撒谎骗她安全离开也不愿她陪他共赴黄泉的解星恨!
不是江云!
不是那个大侠江无缺的儿子江云!不是那个答应与华紫音携手一生的江云!不是他!
她的星恨是仇皇殿的少主,是冷血无情的杀手,是从她睁眼看世界开始就只属于她一人的星恨!她的星恨,被江云抹杀,再也不会回到她身边了,再也不会回头看她一眼了……
“以前是我搞错了!”既然错了,就要纠正错误,她仇心柳再也不要犯同样的错误。她用生命去为她犯下的错误、造下的罪孽赎罪,若不是娘亲以命换命,把重伤濒死的她藏进太虚幻境,她不可能活下来,她答应过娘亲要好好活着,她不能走上和以前一样的道路。
不想再纠缠过去,她是敢爱敢恨的仇皇殿大小姐仇心柳,直截了当地问:“若湖,你还好吗?”
“我……”不敢对视心柳光彩夺目的俏眸,若湖心虚地别开眼,“很好啊!”
“你知道我的意思,不要逃避我的问题,”用力掰过若湖哭花的脸,逼视着她,“我是说,江暇对你好吗?巧巧嫁给雄霸算是跳出了江暇这个火坑,你、惜凤、小纤,他到底选谁?”
心柳下意识的把华紫音排除在外。从第一次见到华紫音开始,心柳就讨厌她,恨不得她去死,她吸引了解星恨本来只停留在她身上的目光,偷走了江云江暇的心,在他们两兄弟之间摇摆不定,伤害了只知道温柔顺从的若湖,她最好的姐妹。当初那一掌怎么没把她拍死啊?心柳万分懊恼,或者在被爹爹吞噬之前射她十七八个窟窿,江云江暇要恨也只是恨她,不会牵连到若湖,反正她是名满江湖的小妖女,多被人恨才是本事嘛!笨死了!心柳忍不住重重敲了敲自己不中用的脑袋。
“心柳,公子他……”本能的反对心柳的话,张张嘴,若湖才迟钝地发现她找不出有力的话语来反驳。
“你自幼陪伴在他身边,照顾他无微不至;惜凤为了他爬山涉水,放弃优渥的生活;小纤默默不语的帮他披荆斩棘,每一次面对敌人时努力压制对血的恐惧!若他在你们三个中选,我无话可说。可他偏偏……偏偏看中华紫音!”心柳一想起她的姐妹为江暇黯然伤神,被华紫音刺激的方寸大乱就咬牙切齿,“一天到晚泪眼朦胧的,觊觎着这个的感情,贪图着那个的温暖,什么水影仙子,她简直就是……”水性杨花!
咬牙忍住差点冲出口的恶语,毕竟她们也曾并肩而战过。
“别这么说。”若湖违心道,她没有心柳坚强,也没有心柳敢爱敢恨。
深深吸了口气,心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松开捧住若湖粉颊的素手,慢慢说道:“江暇并非你的良配!他对你是有过救命之恩,但你也不欠他什么!你这么多年嘘寒问暖,华紫音掉两滴眼泪,他就立马把你抛诸脑后,他把你当什么?若湖,若我是你,我定选择摩伽罗也不要江暇,不管摩伽罗对别人如何,至少他待你一心一意,我们女儿家所求的不就是‘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吗?”
若湖怔怔地凝视心柳,心乱如麻。心柳的话,如当头棒喝砸在心上,这么多年来,从未有人如斯尖锐一针见血地刺破她的自欺欺人,曾经渴望一生一世陪伴在公子身边的信仰,动摇了。
“若湖,人、狐、不、同、寿!”敲下最后一记响雷,看着若湖不再坚定的泪眸,心柳知道,她会想开的,她会从求而不得的束缚中解脱出来,她可以放心离开了。
解下身上的包裹,递给若湖。“我要走了,也许,不会再回来……这些礼物,麻烦你帮我教给大家,拜托了!”话音一落,转身即走,没有一丝犹豫。
“心柳!”若湖一惊,来不及挽留,“你要去哪?”
悠然回首,窈窕的身姿,完美的侧面,嘴角勾出捉弄人的邪笑,恍如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只是少了云鬓上灼灼的扶桑花,亦少了那个永远不离不弃的明黄身影。
“我是仇皇殿大小姐仇心柳,名满江湖的小妖女,自然是去祸害江湖啦!”残阳如辉中,心柳娇笑而去摇曳身姿,犹如风中柳絮。
若湖,再见了!我终于割舍下少侠江云,仅带走属于我和星恨的美好,永远,永远的离开朋友们,离开我曾经用生命去爱过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