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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费里西安诺不知道还可以做什么了。难道这个大叫着的士兵不能看出他显然
不会说德语吗？费里西安诺又试了一次，甚至把他的小白旗挥舞地更加厉害了
。为了应对这个种情况他一直带着它，但是今天它似乎一点也不管用。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不要说德语！我真的很想回答你，但是我完全不知
道你在说什么！你会说意大利语吗？英语？”
这也不起作用。德国人只是叫的更大声。费里西安诺在对方口头的威胁下畏
缩着，甚至想努力把自己缩得更小。这一点也不公平！他只是想去集市买些面
粉，然后就在路上被这个为什么事而恼羞成怒的大声的德国士兵给拦住了。他
不停地用陌生的语言对费里西安诺大喊大叫。费里西安诺习惯了在村子里、村
子周围看见德国人，但他之前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他害怕极了。
“我很抱歉！”费里西安诺要哭出来了，而这个德国人只是更加生气。他把声音提高到震耳欲聋的地步。“我不知道你在说……”费里西安诺的心停止了跳动当他看到这个德国人从枪套里拔出了枪。整条街和周围的田野上的人似乎都看着他们这边。他闭上眼睛绷紧全身的肌肉等待着枪响。但什么事也没有发生。相反，另一个德国人说话的声音传入了他了耳朵。费里西安诺鼓起勇气睁开一只眼睛向上偷看了一眼。

“所以……”费里西安诺最后打破了沉默，“我现在可以去集市了吗？因为我被叫去买些面粉，而且我已经耽搁了。我不想让我的祖父担心。”
德国人扫了费里西安诺一眼，“请。”他示意费里西安诺通过。
“谢谢你，友好的德国士兵！”费里西安诺跑了过去，沿着狭窄的巷子跑向村子。他跑了几步，不知道为什么，他回头看了看。德国人正看着他，但很快移开了视线。

费里西安诺觉得今天一定是他的幸运日。在遇到德国士兵之后，他努力在集市上找到并买下一些面粉和苹果，还有一点点在战争开始后几乎不可能有卖的糖。费里西安诺高兴地跑出了村子，边跑边给村民们愉快地招手。路边的树和广袤的田野笼罩在温暖的橙黄色中。费里西安诺哼着小曲儿，摇动着手里的水果篮子。
他喜欢这样的乡村时光。这可以使他忘记那些德军在村中的存在。他几乎听不到炸弹的爆炸声回荡在山间，无视掉路旁烧毁的坦克。似乎一切都那么安宁、和平。费里西安诺想知道之前是什么让那个德国军官阻止了那个士兵打他。费里西安诺和德国人并没有太大的关系，甚至会不顾一切地避开他们。因为他的祖父和哥哥总是对他说，他们是讨厌之至、下流甚至邪恶的。那个军官看起来当然一点也不令人讨厌或者邪恶。费里西安诺情不自禁地想他能否再次见到他。但是他不应该想，他也不应该去关心那些。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太帅气了！”费里西安诺大喝了一口酒，努力搞明白这些游击队员的歌声、说话声为什么如此愉快。他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祖父总是说，唯一好的德国士兵就是死了的德国士兵。但是费里西安诺立即想到，那些死了的士兵有可能他和今天遇到的那个德国人一样好。真奇怪……祖父已经说起他杀掉的士兵那么多次，但费里西安诺从未多想。现在那个祖父告诉他要去恨的那个德国士兵有一张脸。一张有着天空一般湛蓝的瞳孔的脸……
“所以喝吧，费里，庆祝游击队的胜利！”
情绪高昂、激动的游击队员们欢呼了起来。费里西安诺认识他们中的每一个人……他们是抵抗德国驻意军队的村民们和农夫们。他们用武装力量对抗德军，破坏德军的运作。他们经常在他家的农场里或者是镇上的小酒馆里聚会，通常是为了制定袭击计划或者庆祝任务完成。他们是游击队……意大利游击队员……现在他们是整个意大利的头号通缉犯。切断德军的供给物资，炸掉他们车和坦克，收集重要的战略情报……游击队对破坏德军在意大利的努力成果乐此不疲。当他们庆祝的时候，也会怀着同样饱满的热情和直爽。

罗维诺唱完了歌，跳下桌子，把手臂搭在费里西安诺的肩上。“嘿~费里！”正如费里西安诺想的那样，罗维诺已经醉的一塌糊涂。只有在决定性的胜利和一些酒下肚后，他才会如此快乐和随意。
“你参加今天的任务了吗？”费里西安诺担忧地问。光是祖父每时每刻把自己置于危险之中已经够糟糕了的，他不想像这样再去担心他的哥哥了。

罗维诺的眼睛向上翻了翻，“说起这个，”罗维诺对他的祖父说，“你什么时候才能让我和你去执行一次真正的人物？我已经厌烦了只是在车里装炸弹。我想参加更多的战斗！”罗马只是笑着拍了拍罗维诺的肩。
“你知道我不想把亲爱的孙子们置于险境当中，”罗马说着，深情地拥抱了他的孙子们。
费里西安诺在祖父的怀里开心地笑了。祖父完全不用去担心他有这样的想法。他总是毫不掩饰地说自己一点儿也不想参与那些危险的事情。但他仍然和大家一起庆祝着，因为他经常会在当地村民那儿收集一些德军的行动消息，以此来参与行动。费里西安诺很感激他的祖父努力地保护着他，但同时他也觉得有时自己仍被当做小孩子看待。罗维诺这几年已经急切地想脱离孩子的行列并加入到战斗中来了。即使祖父仍不停地告诉他他们的行动要尽量少被发现，正面冲突是非常少的。但随着祖父给他的任务一点一点变重，他也渐渐地想参加更重要、更危险的任务。
“下次吧，我保证。”罗马一面笑着，一面摸摸罗维诺的头。
“你总是这么说，”罗维诺不满地嘟哝着，甩开了祖父的手。
罗马只是笑了笑，接过了罗维诺手中的吉他，“高兴点儿，孩子。和咱一起庆祝、唱歌吧！”说着，罗马漫不经心地拨了几下吉他弦，对房间里的其他人鞠了一躬，弹奏起了令人十分熟悉的曲子。房间里立刻响起了一片掌声。

"Una mattina mi son svegliato,
O bella, ciao! Bella, ciao! Bella, ciao, ciao, ciao!
Una mattina mi son svegliato,
e ho trovato l'invasor."

【注：歌词大意】
那天早晨，从梦中醒来，我不得不背井离乡；青青的牧场，高高的山岗，啊朋友再见吧、再见吧、再见吧！故乡风云，伴随我成长，磨难会使人更坚强；
3家山北望，常泪眼迷茫，啊朋友再见吧、再见吧、再见吧！年迈双亲，会痛断离肠，请代我宽慰爹和娘；4啊山高水长，望前路茫茫，啊朋友再见吧、再见吧、再见吧！
热血男儿，要志在四方，人生路越走越宽广；5这万里云天，都任我翱翔，啊朋友再见吧、再见吧、再见吧！有朝一日，将成就辉煌，再举杯欢聚在一堂。

游击队员们也加入进来了。罗维诺喝的烂醉，一下子忘记刚刚的不愉快，和几个当地女孩跳起了舞来。费里西安诺很快地被这欢乐的气氛所感染，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加入了歌唱的行列。他跟身边各种各样的人开心地打招呼、聊天。曲终时，房间里的每一个都吼着要再来一次。于是大家唱着跳着，把这首歌唱了一遍又一遍直到费里西安诺觉得全村都可以听到他们的歌声了。
"È questo il fiore del partigiano,
O bella, ciao! Bella, ciao! Bella, ciao, ciao, ciao!
È questo il fiore del partigiano,
morto per la libertà!"

那天晚上，每个人都玩得筋疲力尽，费里西安诺通过不懈的努力终于在身旁罗维诺的呼噜声中睡着了。他们整晚都在和游击队员吃喝跳舞聊天，歌颂自由的意大利。但当他心满意足地进入梦乡时，脑海中却浮现出了那个金发蓝眼的德国军官正站在阳光下低头看着他。

第二章
费里西安诺每天下午都会去集市。那是他一天最快乐的时光。他的祖父总是让他直接往那儿走，不要东张西望，不要到处乱逛，也不要和陌生人说话，快去快回。但是费里西安诺很享受下午的散步。他喜欢在田野里漫步，摘一些可爱的花朵。他也喜欢和村民们聊几句家常，并给可爱的女孩子献花。他还喜欢和当地的小盆宇在土路上追逐嬉戏。黄昏的时候，他喜欢坐在自家田埂上的橡树下，仅仅是凝视着白云飘过橙红的天空就已经很满足了。这天，他正在橡树附近的路上走着，提着篮子去集市时他发现远处迎面慢慢走来了一个德国士兵。他感觉他的胃像是打了一个结。他紧握着他的白旗，当他渐渐走近，他发现那个士兵正是前些天在街上帮了他的士兵时，他的胃马上为了另一个完全不同的理由扭成一团。
“下午好，德国人！”
他打量了一下费里西安诺，抬起了眉毛，并稍稍斜了斜头确认了一下。“下午好，意大利人。”
费里西安诺感到心中小鹿乱撞。他知道他不应该和德国士兵打招呼，但是他还是忍不住要这么做，因为他认为这个人是个好人。他一定是的，因为费里西安诺并不像遇见其他人时那么害怕。“是什么使你来到这个美丽的地方？哦，我不是说这个国家，我知道你们为什么来。我是说，你为什么到这片田野来？我之前从没见过哪个德国士兵在离镇子这么远的地方。”
德国人想了一下，答道：“我突然有种想出来走走的冲动。”
费里西安诺点了点头，“我有时也会这样呢。你会不会突然有吃几盘意大利面的冲动？”
“没有……”德国人皱着眉头说。
“啊，我经常在出来散步前吃个大饱。然后我会在那棵橡树下打个盹儿。罗维诺经常把我叫醒然后对我发火。哦，罗维诺是我大哥。你也有哥哥吗？”
德国人看上去有点难堪，尽管费里西安诺并不知道为什么，他说的英语别人应该是能听懂的。“是的，我也有。”
“他叫什么呢？”
“基尔伯特。”
“你叫什么呢？”
“路德维希。呃……贝什米特中尉。”
“很高兴认识你路德维希，我叫费里西安诺，费里西安诺·瓦尔加斯。再次感谢你阻止昨天那个愤怒的人打我。我正要去集市看看有没有番茄卖，你愿意和我一路去吗？”

“好的……”路德维希慢慢地说，似乎他并不确定。“我也要往那个方向去。”有路德维希走在身旁，费里西安诺感到胃里暖暖的。他俩一起慢慢地穿过田野。他一想到他的祖父和罗维诺会说些什么当他们知道自己和一个德国士兵一起走去乡村他就忍不住想笑。两人沉默了一会儿，费里西安诺仔细观察了一下这个德国人。路德维希灰色的制服和他以前看到过不一样，但他立即认出了那是军官的制服。他情不自禁地观察着路德维希胸前排成一列的奖章，还有手臂上因强壮的肌肉支撑隆起的衣物。费里西安诺咬住嘴唇，有点迷惑不解地告诉自己移开视线。他很快转移了注意力，他大口大口地呼吸着乡间独有的新鲜空气，高兴地摇晃手中的空篮子，甚至有点惊讶为什么只是走在这个德国人身旁就如此心情愉悦。他已经做好了走到村口一旦分手就可能再也见不到他了的心理准备，但他仍然心里有点难受。
路德维希似乎不是个健谈的人，但是费里西安诺也并不在意自说自话，有个练习英语的机会也不错。“嘿，你看！薰衣草还在开呢，看来今年冬天不会很长，你知道吗，这真棒，因为冬天很冷而我又是个怕冷的人。可能还会下雪啊雨啊什么的。除非只在我靠着火炉的时候它偶尔下下雨，那还过得去。德国的冬天是什么样的呢？会一直下雨吗？我听说在英国那里整年都在下雨，你能想象吗！你一定永远不会想出门的。那真是太无聊了你觉得吗？路德维希，下雨用德语怎么说？”费里西安诺抬起头来发现路德维希正一脸不解地看着他。费里西安诺笑了笑，路德维希马上盯着自己脚。
“Regen。”路德维希的声音深沉又厚重。
“Regen，”费里西安诺重复了一遍，这个词从他口中蹦出来变得活力十足。“意大利语会说pioggia。你知道吗，我一直梦想着有一天能够学德语。”他的脑中突然冒出了一个点子。他为自己能想出这个完美的方法感到有点吃惊。“噢，路德维希！我有个绝妙的想法！你可以教我德语，我教你意大利语！你觉得怎么样？”
“我……”路德维希的神色又一次茫然了。费里西安诺有种焕然一新的感觉。“但我甚至不认识你。”
“你当然认识，你瞧我们正在聊天，不是吗？这不代表我们是朋友了吗？”
“朋友……”路德维希若有所思的样子。他摇了摇头，“你可真是个奇怪的人。为什么你突然觉得我们是朋友？我在你的国家里是个陌生人。”
费里西安诺笑了，“陌生人？你才不是陌生人呢，路德维希，我们现在认识了！你看起来是个很好的人，毕竟你确实在不是不帮不可的时候帮助了我。你会教我德语，你的眼睛看起来是那么友善。你的驻地在附近吗？”
路德维希慢慢地回答，“是的，但是我不能告诉你在哪儿。”
费里西安诺很高兴，他也不认为路德维希会告诉他那些。路德维希显然没有傻到把这种情报告诉一个刚认识的人。“那很好。反正你不会离这儿太远，那就意味着我们每天可以见面，是吗？这样你就可以教我德语，我教你意大利语。我很确定我们很快就能成为好朋友。大多数时候你可以在那棵橡树下找到我。如果我在睡觉，请一定要慢点叫醒我，因为我刚醒来的时候脾气有点古怪。但那并不能阻止罗维诺闹醒我。大哥们真是令人头疼，不是吗？”
路德维希有点忍俊不禁，“是啊，说的太对了。”说着，他们走出了田野，进入了通往乡村的小路。
费里西安诺紧紧抓住手里的篮子，对每一点他了解到关于路德维希的事情都感到欣喜若狂。费里西安诺在收集情报上可是个专家，他能在对方甚至没有察觉到的时候就收集到信息。有时他会在为游击队收集情报时使用这个技能。但是现在收集信息显得更好玩因为他只是对它们感兴趣。

“你哥哥像你一样也是个士兵吗？”
路德维希简单明了地说，“哥哥在对抗苏联的前线，他是一个士兵，但我不是。”
费里西安诺疑惑地看着他，“你不是吗？”
“不是，”路德维希的嘴角微微上扬，“我是个飞行员。”
费里西安诺惊讶得睁大了眼睛，“飞行员？我从没遇到过飞行员。你要做运输物资那样的事情吗？”
“不，我开战斗机。”
费里西安诺努力控制自己内心的激动。一个战斗机飞行员……听起来就跟科幻小说里的人物一样。这跟他之前知道的东西完全不同。“太厉害了！那很难吗？很可怕吗？你们要戴上奇怪的帽子吗？你要和英国人打仗吗？”最后一句话一说出口，费里西安诺就后悔了。
路德维希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地呼出，仍然笔直地盯着前方。“对我来说，那不难，也不可怕。我们有规定要戴头盔。还有，我每天都会和英国人交战。”
“每天？”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当然，自从不列颠空战的失败之后……”路德维希没有接着再说下去，“我只是想为我的祖国做到最好。”
费里西安诺很快地意识到他们不能再停留在这个话题上了。他立刻转移了谈话的方向。他们边走边聊，费里西安诺很惊讶他们竟然有如此多的共同之处。路德维希也有哥哥，而且他俩也是被被祖父抚养长大。他也很喜欢动物，但是和费里西安诺喜欢可爱的猫不同，路德维希偏爱忠诚的狗。他也是来自一个小村子，而且沉醉于乡村美景。费里西安诺还发现，他俩都爱踢足球，路德维希在战争之前甚至代表德国参加了国际足球赛。当他不知道费里西安诺在看他的时候，他露出的自信而英气的微笑几乎让费里西安诺的心脏停止跳动。在整年中的所有去集市的下午，这天是他最幸福的下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