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能再快一点吗？”纳兹的指甲已经嵌进了手掌中，一丝理智提醒着他不能冲动，身体却像随时都会冒出火一样。他咬着牙看向车外，外面的景物已经在以飞快地速度移动着了。此刻，他已顾不上更快的速度会带给他的难受，他只知道，露西正承受着比他严重几百倍的煎熬。
“不能再快了。”艾露莎低下头，“大概再一个小时就能到了……露西，你要撑住啊。”
……
结果不到五十分钟，他们便到达了公会。在这期间，露西已经不下四次的睡着又醒来。虽然每次的梦都相对来说比较短暂，但看露西的样子，她每次的痛苦都没有减轻。尤其是当她如此反反复复地被折磨又被拉回现实，她的身体已经疲惫不堪，心神更是混乱到接近崩溃的边缘。
一到公会，他们便急匆匆地找来了温蒂，让她暂时先给露西施加一个能保持一段时间清醒的治愈魔法。随后，他们便带着温蒂，马不停蹄地跑去找波流西卡婆婆。
“婆婆，怎么样？”看着正检查着露西身体的波流西卡，纳兹已经有些坐不住了。
“这么急干什么？”波流西卡厌恶地瞪了一眼纳兹，随后又担忧地看着自己写下的诊断书，“这样的案例我还是第一次碰到……”
波流西卡走到了书橱前，眼睛快速地扫过每一层，最后停留在了最下方的一本红皮书。她拿出了那本书籍，掸了掸封皮上的灰，便把它放到书桌上，不停地翻看着。
“嗯……果然。”波流西卡边翻动着书页边说道，“虽说这个小姑娘没有完全在幻想奏鸣曲中沦陷，可她的大脑还是被大面积的侵蚀，因此，她的脑中已经积毒。”
“积毒？”
“没错。这种毒素很罕见，并且与寻常的不同。由于是存在于黑魔法间的，所以也异常的黑暗又强大。而毒素发挥的作用，想必小姑娘也体验过很多次了吧，就是利用之前幻境中残留的映像，制造痛苦的噩梦。”
“那怎样才可以把她治好呢？”
“那就得将毒素清除了。由于是在脑部，所以得格外慎重。这个治疗方法我还不能草率决定，得等过一段时日再给你们答复。但事先提醒你们，这样子的案例我见过不少，越是厉害的毒，就越难清除。像这种毒，要全面清除干净就更是难上加难了。”
“那……如果治不好，会怎么办？”
听到这个问题，波流西卡低头沉默了一会儿。
“如果治不好的话……毒素会很快的侵蚀她的脑部，然后进入体内，侵蚀脏器。这个过程的痛苦会比前期，也就是现在，还要严重得多。做噩梦，甚至是出现幻觉的次数，也会更加频繁。直到最后……”她顿了顿，眼色一沉，“在无尽的痛苦中，死亡。”

28.
听到这里，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坐在病床上的露西手不自觉地捏紧床单，手臂因害怕而颤抖起来。
“别怕。”冰凉的手背忽然被一股温暖包围，抬头，看到的是那个粉色的脑袋。露西头一次发现，原来纳兹是如此高大，挺拔的背脊是那么的宽厚，让人无条件地想要相信他、依靠他。掌心传来的阵阵热气似乎带给了露西无尽的安心，身体不再颤抖，凉意也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直达心田的温暖。
“我先给她开两剂药。”波流西卡坐到了书桌前，开始拿起羽毛笔，边思考边快速地写着龙飞凤舞的字体。
“好了。”波流西卡检查了一下纸上写的东西，在确认无误后，把它交给了艾露莎，“按照这上面说的，我一会儿把药给你们。一定要注意吃药的时间、频率、用量，以及其他注意事项。”
艾露莎接过波流西卡递来的纸，认真地听着波流西卡的话语。
“不过这个药，只能暂时性的压住她的症状，治标不治本。”波流西卡皱了皱眉，表情颇为无奈，“用多了，身体还会产生抗体，也就意味着药会失效。所以我会尽早的告诉你们最终治疗方案，在此期间，一定要照顾好这个小姑娘。”
“嗯，放心吧，婆婆。”艾露莎点点头，给了波流西卡一个肯定的眼神。
“那你们就先回去吧，让小姑娘先休息着。”波流西卡说道。众人也明白波流西卡并不适应与人长时间呆在一起，便也识趣地离开了。
“对了！”正当他们推开门的时候，波流西卡忽然想到了什么，叫住了他们，“这种症状，最怕的就是失去外界的陪伴，那样的话，她就更容易陷入梦境，从而更难从沉睡中清醒过来。所以，一定要记住，时刻要有人守着她，一旦发现她陷入昏睡状态，一定要看好她，不停跟她说话，让她感觉到你们的存在。”
“明白了。”在接收到他们明了的目光时，波流西卡点点头，示意他们可以离去。
而没有人发现，在他们转身后，波流西卡脸上流露出的不忍与恻然。
从波流西卡家回去之后，众人便直接把露西送回了家。
回到家，许多人已经在得知露西的病情后，前来看望她了。

不同于往日发现家里有了不速之客后的吃惊与无奈，这次的露西却再也没有心情去与同伴们嬉闹。而等在她家中的同伴们在看到她回来后，也默契地流露出了关切却凝重的神情。一瞬间，屋里的气氛变得微妙起来。
“呐！大家为什么都用这种表情看着我啊！又不是要死了。”实在受不了这种沉重的气氛，露西勉强地露出一丝笑容，开起了一点都不好笑的玩笑。
“是……是啊！大家这是干什么呢！”温蒂明白露西的用意，便也接过她的话，试图让此刻的氛围变得稍微轻松一些。
“小露……”然而，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在这种情况下展开笑颜的。比如感性的蕾比，她的双眼已经蒙上了一层泪，她轻唤着露西，看着眼前强颜欢笑的她，更是心疼起来。
“干什么啊，蕾比！”看到蕾比的样子，露西不禁鼻子一酸，却强忍着泪水，挤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根本没你们想的那么糟糕，波流西卡婆婆已经说了，这种病是很好治的，不出一段时间就能痊愈了。”
陪着露西去了波流西卡家的众人纷纷低着头，决定不去拆穿露西的谎言。
“是啊，蕾比，不要想得那么糟嘛。”米拉温柔的嗓音就像能治愈一切伤痛一般，缓缓地拂过心田，“露西，这几天你就好好养着吧，我们都会来看你的。”说着，她便将露西扶上了床，自顾自地帮着露西掀开被褥。
“好的。”看着温柔的米拉，露西的心一紧，任由她轻柔的照顾着自己，也发觉米拉微微泛红的眼眶。
“那么你们就先走吧，”安顿好露西，米拉转过身看向其他人，“我留在这儿……”
“让我留下来照顾露西吧。”话还没说完，纳兹便打断了米拉。
米拉一愣，动动唇刚想说些什么，却在对上纳兹坚毅的双眸时，将想说的话统统咽了回去。
“那好吧，露西就交给你了。”米拉淡淡一笑，用眼神示意着其他人离开，“那我们先回去了。辛苦你了，纳兹。”
众人了然地看着米拉，默契地没有说任何话，便离开了。
他们明白，虽然平时的纳兹是个好动又粗线条的人，可他却也是个意外执拗又刚烈的人，一旦是他认定的事情，他便会做好它，尤其是在对待露西的事情上，交给纳兹反而更让人心安。

“纳……唉，真拿你没办法。”米拉看着坚决的纳兹，无奈地摇了摇头，不知不觉中已经站到了门口，“那就拜托你了。”说完，她又担心地看了一眼屋内的露西，便离开了。
终于送走了米拉，纳兹转身回屋，坐回了床边的椅子。
“纳兹……”床上的露西，看着明显有着一丝倦意的纳兹，有些于心不忍，“其实，你休息一下，也是没关系的……”
“露西，你就别担心我了。”纳兹露出洁白的牙齿，给了露西一个安心的笑容，用手掖了掖露西身上的被子，“你安心睡吧，我在这儿守着你。”
“睡……”听到这个字，露西的眼神一黯，随而苦笑道，“我现在根本就不敢合眼……好像一闭上眼睛，我就会看到妈妈远离我的背影……”
而手上却传来一阵温热，露西扭头，便看到了那只厚实的手掌，正紧紧握着她的小手。
“不要害怕，露西。”纳兹的声音很柔和，眼神中充满了令人心安的温柔，“我会在你身边。记住这一点，你的梦里就不会有恐惧。”
纳兹的声音就像镇定剂一般，露西紧紧盯着他的眸子，不知是不是错觉，她竟然在他的眼神中感受到一股从未感到过的情感，十分强烈，却说不清是什么，只是感觉，和自己眼里的那种情感，是非常契合的。
“嗯。”露西轻应一声，决定相信纳兹，便闭上了眼，很快就睡着了。
梦里，露西果然没有看到自己惧怕的场景，相反的，她正坐在玛格诺利亚街边的一个咖啡厅的室外，享受着阳光带来的暖意。
露西知道她是在做梦，因为她能感觉到手上传来的温热，并不是手中的咖啡杯，而是一种更加真实，更加令人宽心的温暖。
她以为，她摆脱了梦魇。
然而，当她在玛格诺利亚的街上，看到熟悉的两个焦虑身影时，她的手一颤，滚烫的咖啡洒在了她纤细的手上，心中的恐惧感在一瞬间蔓延至每一个器官。她终于明白，那种自认为胜过一切的盲目自信，在强大的黑暗面前，是多么的微不足道。
她觉得对不起纳兹，对不起他给自己的温暖，对不起他灌输给自己的力量。她宁可沉浸在梦中，不再醒来，因为她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纳兹，以及同伴们在得知他们那么多的付出最后被小小的恐惧轻易击溃后，那种失落的表情。都是因为她，因为她的胆怯，因为她无法直面过去的懦弱。
当泪水不受控地夺眶而出时，她承认她败了，败给了她自己。

30.
明明想要收回她的视线，装作什么都没看见，而目光却像粘着剂一般紧紧锁定着那两道身影。
其实，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而眼泪却还是在流。此刻的她就像是一个疯子，已经被折磨到精神崩溃的疯子。
“露西……啊！我看见露西了！”
然而，当蕾拉惊喜的目光扫过她时，她竟然有一丝惊慌。
不对，不可能是这样的。这和之前的梦，都不一样。
可事实就摆在面前，蕾拉和久德正笑得很开心，边向她招手，边跑了过来。
“妈妈……”可以开口说话了。露西只是愣愣地盯着他们接近的身影。
难道说，是自己想得太多了？难道说，这次，真的可以摆脱噩梦的纠缠了吗？
嘴角开始扯动成幸福的弧度，眼泪也慢慢蒸发。她感觉，幸福触手可及。
直到一辆马车，从她面前飞驰而过。
接着，一声惨叫，一片飞溅的鲜血撞入了她的视线。
露西只感觉好累。真的很累很累。她感觉有点想放弃自己了。
她忽然希望时光倒退到两秒前，一切还是风平浪静的时候。然后，她会不顾一切地跑到马车经过的位置，在两秒后，被撞倒在地。一了百了。
至少那样，还能和父母在一起呢，不是吗？
然而，即使是这样的场景，对于现在的露西来说，也只不过是奢望的画面罢了。
露西感觉自己的脑子一片混乱。一会儿是妈妈和蔼的笑容，一会儿是父亲严苛的脸庞，一会儿又想到了前几天听到的笑话，一会儿又意识到昨天的买的牛奶似乎忘记放冰箱了。

31.
“我知道。”纳兹沙哑的嗓音却可恨地安抚着她的内心，纤腰上越收越紧的手臂提醒着她，还不能放弃。
“纳兹……纳兹……”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语言来描绘她心中的痛苦，露西只能断断续续地不停地喊着纳兹的名字，似乎这样做能够化解她一部分的难受。
“我知道。”还是刚才的那句话。纳兹不禁又收紧了一些搂抱着露西的手。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衣服已经被泪水浸湿，而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给她时间，让她平静下来，然后陪着她，一直陪着她。
“纳兹！！”而纳兹的声音却像开关一样，露西感觉所有的委屈在一瞬间涌上心头，难过的泪水更加肆意地流淌着，手紧紧揪着纳兹的衣服。
“哭出来就好了……”听见露西的哭声越来越响，纳兹反倒松了口气。至少这样，把所有的情绪发泄出来，她才能慢慢找回理智，慢慢想起，在真实的世界里，她是幸福的。
果然，哭了一会儿，露西的声音渐渐变小了。纳兹感觉到拥抱着的人不再像之前那样强烈地颤动，耳边也慢慢只有轻微的抽泣声。
半晌，抽泣声也消失不见。纳兹知道，她哭累了，也哭爽了，脑子也终于能重新正常运行了。
“谢谢你，纳兹。”耳边传来细小的声音，嗓子由于长时间哭泣而变得异常沙哑，却能听出她声音中的谢意。
“好点了吗？”纳兹摸了摸露西的头发，眼里充盈着笑意。
“纳兹，如果没有你在我身边，我可能真的已经死了。”露西却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轻轻推开他的身体，用红肿的眼睛认真地看着纳兹的脸。
“傻瓜，你在说什么啊。”纳兹有些不满地皱起眉头。
“不，是真的，纳兹。”露西却十分的严肃，看着纳兹的眼神，就像看着救命恩人，“如果不是你刚才给我温暖，放任我哭泣，我可能真的就要绝望地寻死了。我刚才真的有这个想法，不骗你。”
“现在呢？”

“现在想通了。”露西低下头，嘴角的笑虽然很浅，却很自然，“连纳兹都没有放弃我，我就更不能放弃我自己了。”
纳兹看着露西，满意地笑了笑，在她还没反应过来时，便一把又将她搂进怀里，“露西，我永远都不会放弃你的！”
……
和煦的微风轻轻拂过大地，森林里，幽绿的树叶微微晃动，皎洁的月光柔和地照在镜面般光滑的叶面上，映射出淡淡的白光。森林的深处，一个温馨的小木屋被大片绿色环绕着，不受外界的任何干扰。屋子里摆放着各式各样的试管和药物，书架上是数不完的书籍。
书桌前，波流西卡正坐在椅子上，转过身，严肃地看着坐在对面床上的温蒂。
“婆婆……”温蒂明显感到有些局促不安，她不断摩擦着双手，眼睛盯着地面，“所以说，露西姐的病……您知道应该怎么治了吗？”
波流西卡并没有回答她，而是用一种认真的眼神直直盯着温蒂，让原本就不太安心的温蒂更加忐忑。
半晌，她忽然轻叹了一声，用意味不明的目光看着温蒂，“温蒂，你应该知道了吧。”
“诶？”温蒂一愣，“我不知道啊……”
“你知道。”而波流西卡却像认定了一般，继续用直勾勾的眼神看着温蒂，“你打从一开始，就知道。”
温蒂看着波流西卡，微微张口，却忽然像意识到了什么一样，瞳孔一颤。
“是的。”似乎看穿了温蒂的想法，波流西卡低下头，眼里流露出了哀伤的神情，“你我打从一开始就知道，那个小姑娘，根本就治不好。”

32.
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吓了一跳，而当她听到纳兹暧昧不明的话语时，她的脸颊已经彻底红透了。
这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要跟我说这种话啊！
难道……是在表白？
正思忖着该怎样回应纳兹的话，纳兹却开口了，“所以，你也永远都不能放弃你自己哦。”
什么嘛，原来只是鼓励自己而已。
露西匆忙地点点头，然后便心虚地低下了脑袋。
想什么啊！像纳兹那种人，怎么可能会和她表白？而且还是用那么隐晦的话语。开玩笑开玩笑！
虽说是松了口气，露西心里却莫名地感到一丝惆怅。抬起头，看到挂着一脸粗线条的笑容的纳兹，露西就气不打一处来，刚才心头的各种情愫（？）啊什么的瞬间消失。
“纳兹你个大笨蛋！”
“诶？”莫名其妙就被骂了的纳兹有些摸不着脑袋，可看着露西嘟着嘴的样子，不像在和他开玩笑。
“为什么你平时就不能像刚才那个样子呢。”露西回想起安慰着自己的纳兹，完全就是一个既明事理又温柔的熟男嘛！为什么自己一好起来，他就又变回了那个单细胞的笨蛋！
“到底怎么了啊，露西？”纳兹还是不明白露西态度忽然的转变，用充满求知欲的目光看着露西。
露西看到一脸傻样的纳兹，很想再“开导开导”他，却忍不住笑了出来。
“……露西，你很奇怪诶。”
“噗……对不起嘛！哈哈哈哈哈！”
其实，不论是那个温柔的熟男纳兹，还是这个单纯的大男孩纳兹，纳兹就是纳兹，那个她……喜欢着的纳兹。
……
温蒂低下头，眼泪不争气地在眼眶打转。
波流西卡说得没错。其实，在温蒂第一次给露西用治愈魔法时，她便感受到了那种从未感受过的强大毒性。当时她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个没办法治好。可这种想法只是一闪而过，毕竟她的资历不够，对于经验丰富的波流西卡婆婆来说，这种病应该很容易就能治好吧。

至少，她一直都那样坚信着。
“那种药的药效，恐怕也只能再支撑一小段时日了。”波流西卡的声音有些颤抖，虽然她不喜欢人类，但她知道，那是个生性善良的小姑娘，她也不愿意相信，露西的生命就将结束在这花一样的年纪，“我会在那之前，再给她调配一种药，让她至少在死的时候，会好受些，也不至于……”
“不！”而温蒂却打断了波流西卡的话，她抬起头，泛着泪光的眼里竟然充满了坚毅，“露西姐，并不是无药可救了。”
“温蒂……”
“婆婆，您听我说。”温蒂深吸了一口气，接着开口，“回去后，我并不是没有查过。虽然正如您说的，这种症状几乎没有什么先例，能够找到的治疗方法少之又少，但是，少并不代表没有。”
“那你告诉我，你找到了什么治疗方法？”
“虽然很困难，但是……”温蒂咬了咬唇，抬起头看向波流西卡，“据说，如果用腐蚀之法……”
“不行！”波流西卡喝声打断了她。温蒂接下来要说的话，波流西卡已经完全清楚了，“太危险了，这个，不行。”
腐蚀之法，治愈魔法中的一种高级魔法。顾名思义，这种魔法的主要作用，就是以毒攻毒。虽说这个魔法并不是没有成功的先例，但一旦失败，后果便十分严重。
正如它字面上所说，若是稍有不当，别说是消除之前的毒素，就连腐蚀之法的剧毒也将侵入体内。而且对于堆积在脑中的毒素来说，一旦失败，剧毒侵入的便是最重要的大脑。到时候，露西不仅要每分每秒都承受着比如今还要强烈的痛苦，而且还改写不了死亡的结局。
然而，这些都还不是最可怕的。为了防止意图不轨的魔导士将这种魔法用于暗黑之事，创造这个魔法的人赋予了它“反噬”的能力。一旦被施法的对象被腐蚀之法侵蚀，施术者，也将同样地吸收进腐蚀之法的剧毒。
“可是，这是如今唯一可能救露西姐的方法啊！”温蒂喊道，“我知道我的能力可能不够……但是，我会叫雪丽娅来帮忙，尽量把风险减到最低……但无论如何，让我在得知有一丝希望后，眼睁睁的放弃它，抱歉，我实在是做不到。”
看着眼前不肯退让的温蒂，波流西卡沉默地低下了头。
“马卡洛夫啊……”她轻声喃喃着，眉头紧锁，“你的这些孩子们，还真是一个比一个倔强……”

33.
“温蒂，你真的知道治疗露西的方法了吗？”
公会里，不像往日的嘈杂，所有人都默契地聚集在一起，聚精会神地听着温蒂即将说的话。
“纳兹哥，你不去陪露西姐，没问题吗？”温蒂担心地看着刚从露西家赶来的纳兹。
“米拉在照顾她，应该没问题的。”纳兹说道，“所以说，治疗露西的方法，到底是什么？”
“是这样的。”温蒂抬起眼，认真地看着大家，“露西姐脑中的毒素毒性十分强烈，即使是波流西卡婆婆，也没办法想出一种完美的治疗方案。现在唯一能救露西姐的，就是腐蚀之法。这种魔法操作起来比较复杂，简单来说，就是以毒攻毒。只要用这种方式将露西姐脑部的剧毒清除，露西姐就可以痊愈了。”
“那太好了！”纳兹的脸上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可是……”虽不忍心给兴奋的纳兹泼凉水，但温蒂还是说了出来，“这种魔法，成功的几率极其的低，尤其是这种在脑部的毒素，相当难清除。”
“那如果失败了，会怎么样？”艾露莎看着温蒂的表情，也猜到了失败的后果一定不简单。
“一旦失败……露西姐将在死之前，一直都承受着比现在还有强烈的痛苦，无法治愈，也无法用任何药物来暂时性地消除痛苦感。”
听到这里，大家都沉默了起来。
“而且……即便是成功了，也不代表不会有后遗症。轻则失忆，重则脑死亡，而完完全全治愈，并不带来任何后遗症的几率，小之又小。”
温蒂说完后，公会是一片寂静，气氛也慢慢变得凝重起来。
“去问问露西吧。”格雷叹了口气，“究竟如何，让她自己做决定吧……”
“虽然这是正常情况下理所当然的做法，但是……哎，这种魔法，最怕的就是心绪不稳定。如果告诉她可能导致的后果，露西姐一定会很惶恐，从而使治疗的成功率再次降低……相反的，如果她非常安心的话，成功的几率也会提高。”
大家都理解温蒂的意思。也就是说，瞒着露西，不告诉她治疗失败会导致的后果，再让她做出选择。

这对露西来说，太不公平了。
“露西她……应该有了解真相的权利。”久久的沉默后，公会里传来了纳兹的声音，他紧握着双拳，看得出他内心也和其他人一样挣扎，“但是，比起这个，活下来更重要。”
其他人也不知道该接什么话，更没办法判断怎样的做法才是正确的。
“我也认为，应该瞒过露西。”艾露莎开口了，意外的是，这次她竟站在纳兹这边，“如果告诉她，不论接不接受治疗，后果都是死。那便失去了治疗本身的意义了，不是吗？”
“可万一……我是说万一，治疗没有成功，那不就代表着，是我们把她推向了更加痛苦的深渊吗？”蕾比说出了所有正纠结的人心中的问题。
“不会的。”纳兹的声音却十分坚定，“不告诉她，是因为我知道，即便她了解治疗失败可能带来的后果，她也一定会坚持治疗。”
因为，她答应过他，她是不会放弃自己的。
他也不会。
大家看着纳兹坚毅的目光，明白他话语中的分量。他们相信纳兹，更相信纳兹此刻的心情不比他们少一分的焦虑。然而，重视伙伴的他，最不会做的事情，就是拿伙伴的性命开玩笑。他若是能如此坚决地做出一个决定，就说明他和露西彼此深深信赖着，那么他们，就更加应该无条件地信任他。
“走吧。”艾露莎率先开口，“去露西家，征求她的意见。”
此刻，所有人的心情并没有因听到治疗方案而轻松几分，相反的，一种更加沉重的心情在大家的心中蔓延开来。
他们知道，这是一场生死的赌博。规则很简单，失败的代价却是一切都换不回来的。
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温蒂的眼神一黯。她明白，如果大家知道了腐蚀之法的反噬，肯定会比现在更加纠结，而露西就更不用说了，一定会直接选择放弃治疗。所以她便故意忽略了这点。她很清楚，这场赌博最终究竟是大获全胜，还是一败涂地，一切都掌握在她的手中。她不想失败，也不能失败。

34.
为了不打扰露西休息，大家决定只排一部分人去她家里探望她。
于是此刻，纳兹、格雷、艾露莎、温蒂、丽莎娜和朱比亚正站在露西的家门前，轻轻敲门。
“大家……”开门的是米拉，她的眼里不仅是疲惫，更多的是浓重的担忧。
“米拉姐，你怎么了？”看到米拉眼中的不寻常的丽莎娜立刻就意识到，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露西她……”
“你们……先进来吧。”米拉犹豫了一下，把大家迎了进来。
进门后，映入眼帘的便是躺在床上的露西。此时的露西正熟睡着，脸色苍白，却并没有之前难受的样子。
“露西……没事了吗？”看着露西安详的睡容，艾露莎不确定地望向米拉。
“啊。看样子，现在不会再做那种梦了。”米拉说着，语气中却不带有丝毫的欣慰，“只是……露西只要处于醒来的状态，就会产生幻觉。”
“幻觉？什么意思？”格雷皱了皱眉。
“她会有一瞬间以为自己在家中，或者看到她的爸爸妈妈，甚至把我给认成他们的样子。”米拉微微垂帘，面露愁容，“这种情况从一大早就开始了，而且越来越严重。本来我叫唤她两声她便能从幻象中脱离，可之后，她便越来越难回到现实了。所以……我就给她喝了那个药，是波流西卡婆婆嘱咐的，万一露西产生了幻觉就给她喝这个，会强制她睡着。”
听了米拉的话，大家都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原本只是出现在梦中的幻象，现在来到了现实，并且症状在以惊人的速度加重着。若是再放任不管的话，只怕是连最后一丝希望都要消失了。
“不行。”纳兹紧握双拳，强忍着内心迸发出的冲动的火苗，“再这样下去，毒素很快就会扩散的……要尽快接受治疗，一定要！”

“可是……我们这次过来，不就是为了寻求露西的意见的吗？”朱比亚有些为难地看着躺在床上的露西，“这样擅作主张，不好吧？”
“可是，再等下去，就真的来不及了……”温蒂眼泛泪光，她清楚，这样的症状如果再不治疗的话会是怎样的后果。
“就听纳兹的。”
这时，一个微弱的声音从床上传来，所有人惊讶地望过去，发现此刻的露西已经醒了过来。
“露西！你没事吧！你……现在没产生幻觉吧？”米拉急忙跑过去，在确定露西是清醒的后，才松了口气。
“我会接受治疗的。”露西看着大家，轻声说道。
“露西……即使……我是说，不论如何，你都愿意接受治疗吗？”丽莎娜还是不忍心让露西蒙在鼓里，却又不能说出来，只得用这种模棱两可的话来试探露西的心。
“不论如何。”露西没有半点犹豫，声音中是满满的坚定，“不论如何，我都不会放弃自己。”
看着如此的露西，纳兹欣慰地笑了，眼中是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柔情。
所有人也终于明白了露西的决心，也清楚当时纳兹为何说得那么坚决。他们看着露西，宽慰的同时又多了一份隐隐的忧虑。
“那就明天吧，露西姐。”温蒂开口道，“明天，我叫上雪丽娅，波流西卡婆婆也会过来。治疗的成功率很高，所以，你安心便是了。”不擅长说谎的温蒂在说道最后一句话时不禁低下头，说完后，偷瞄了一眼露西宽心的神情，便也松了一口气。
“好的。”露西笑了起来，神情中透着难言的喜悦与期待，“明天过后，就还你们一个活蹦乱跳的露西。”

35.
天很蓝，风很轻，午后的阳光异常柔和地洒在大地上，让整个玛格诺利亚都裹上了一层金色的大衣。树枝上，成双成对的鸟儿叽叽喳喳地叫着，时不时飞向另一个枝头，你追我赶的，从森林的这头穿梭到那头。
即使是冰冷的医务室里，也被这番温暖融洽的景象感染了，增添了一份生气。
“纳兹……”
躺在床上的露西，看着正在准备汤药的纳兹，还是忍不住开口。
“我看，你还是回去休息一下吧，我一个人其实也……”
“你一个人？”纳兹转过身，直接打断了露西的话，“喂，你从昨天下午我过来开始，一直到现在，都出现多少次幻觉了？让你一个人呆着，我怎么可能放心啊。”
“……对不起嘛。”听了纳兹的话，露西把头往被子里缩了缩。其实她知道自己现在的症状有多严重，只要醒来，随时都有可能产生幻觉，能像现在这样保持清醒已经很幸运了。只是，正如纳兹所说，他从昨天下午自己被转到公会医务室时，就开始照顾她，一夜没合眼，一直到现在都没有离开她一步。看着纳兹硬撑起的笑容，脸上淡淡的黑眼圈和无法掩饰的倦容足以显示他的疲惫，露西实在有些于心不忍。
“笨蛋，道什么歉啊！”纳兹撇了撇嘴，把调配好的汤药放到了露西的床头，自己则坐到了椅子上，“现在啊，照顾你就像是变成了一种至高无上的荣耀一样，所有人都争着想过来呢！我能在这里照顾你那么久，那说明我幸运！”
看着纳兹一脸洋洋得意的神情，露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看到纳兹因为她的笑容而开心地露出洁白的牙齿，笑容又慢慢收起，换上了一副担心的神色，“那么，要不就换个人来照顾我吧？你都累了那么久了……”
“喂，”纳兹斜着眼睛看向露西，“你不会是嫌我照顾不好你吧？”
怎么会啊。露西在心中嘟囔着，嘴上却又说道，“是呀！你一个大男人笨手笨脚的，什么都不会。唉呀——还是昨天米拉照顾得最好！”

“那你也得凑合着！”纳兹瘪了瘪嘴，口气中带有一丝霸道和强硬，“坐起来吧，喝点药。”
露西听话得坐起身子。纳兹端起床头的药，不知是因为露西刚才说的话还是什么，总之，他的动作比往常还要慢而轻，和平时冲动莽撞的样子截然不同。
“啊。”纳兹用勺子盛了一勺汤药，举到露西嘴边。
“啊。”露西配合地张开嘴，笑意直达眼底，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的眼睛一直盯着面前的纳兹。
“喂，你就这样吃进去了啊。”纳兹无语地盯着眼前一口就把勺子含到嘴里的露西，低头看了眼还在冒着热气的药。
“唔荡啊（不烫啊）。”由于口中含着汤药，露西说话也变得含糊起来。她始终挂着一成不变的笑容，眼睛也没有从纳兹的脸上移开过。
“真是的。”纳兹又舀了一勺，喂到了露西的嘴里。
来来去去好几回，终于，纳兹的表情有点变得不自然。他把勺子放回碗里，轻咳了一声，脸颊微红地扭过了头。
“你……一直看着我干嘛？”
“诶？”似乎还没反应过来纳兹的话，直到两秒后，话语经过了大脑，露西才惊得跳了起来，“诶？！”
“喂，喂！”露西这么个大动作让纳兹有些措手不及，手上的碗一下子便打翻了。
“啊！对……对不起！！”露西羞得都想直接钻到被窝里去。真是的，刚刚自己是什么表情啊！难道……从他坐到自己身边开始，她就一直傻笑着看着他吗？！啊，丢死人了丢死人了！
“算了，没事。”还好是洒在了托盘里，纳兹只是把托盘放到了一边，便拉出露西的手臂，上上下下检查了一番，“嗯，你没被烫伤就好！”
“我……我当然不会被烫伤……”完了，都不知道自己在讲些什么了！露西，你这次脸真的丢大了！
“虽然打翻了，可你还是需要吃正常的剂量。我再去帮你弄一点。”说完，纳兹便起身，走向了放置着药品的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