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乌鲁！不要走！”此刻的格雷心中装满了自己不敢直面的悲恸，因为这样一个和记忆重合的场景，他实在是太熟悉了。熟悉到刻骨铭心，只有轻轻一触，就疼到无法自拔。
然而，梦终究是梦。当睁眼后的格雷看到同伴们焦急却又欣喜的眼光时，他竟不知道他此刻的心情究竟是悲还是喜。
“格雷你这家伙，终于醒来啦！”纳兹明显松了口气，嘴上却还是不肯软下来，“我还以为你要死了呢！”
“还好刚才的风没把我们完全吹散，让我们及时找到你。看你刚才的样子啊，如果我们再晚点出现，你估计就真的回不来了。”艾露莎说道。
而格雷没有吭声。他只是默默地站了起来，背过身，看向远方。
纳兹确定他不会看错的。格雷在转身之际，眼角流下的泪。那是他从来都没看到过的。
“……如果不醒来，可是会死的，笨蛋。”理解他的心情，很想上前安慰两句，可踌躇了很久，最后说出口的还是这样的话。
沉默了一会儿，格雷终于转过了身，嘴角却已挂上了久违的微笑。
“谢谢你们救了我。”这是他发自内心的笑容。虽然心中有说不出的失落，但他明白，他眼前的伙伴是真实的，是值得他一辈子去珍惜的。所以，谢谢你们把我从短暂的迷失中救出。
“嘛，回来了就好。”艾露莎欣慰地拍了拍格雷，“这样的话，我们几个也终于……”
“不。”而纳兹却眼色一沉，眉头紧锁。看到纳兹的表情，格雷和艾露莎立马反应了过来。还差一个人。
“按刚才信号弹的方向来看，应该就是那边！”艾露莎指着朝南的方向，“露西她估计还在来找我们的路上。哈比，你飞上去看一看，格雷纳兹，你们和我一起！”
得到指令的几个人马上奔跑了起来，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着，丝毫没有要停下了等他们的意思。而正是这区区一两秒的差别，却可以完全置人于死地。
一旦深陷，就危险了……纳兹紧握双拳，脚下的步伐又快了一些。
露西，等我！

19.
咦？
这里是哪里？
刚刚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脑袋那么痛……
露西吃力地睁开眼睛，看到的却是一片漆黑。而身体却十分温暖，好像正躺在一席柔软的棉被里一样……还有这个味道，非常熟悉的清新香味，夹杂着浓郁的米香。
“小姐！你醒了！”中年女性的声音传了进来，露西循声望去，发现一道光从不远处照来，在光线下，她看清了那是一扇门，自己正在一个房间里。
“你知道吗？老爷和夫人都急坏了，还好你没事。”中年女人端着一碗粥和几碟小菜来到了她的身边，把食物放下，便去拉开了窗帘。
刺眼的阳光照了进来，让露西不禁眯起眼睛。待适应了光线后，她缓缓睁眼，而眼前的景象却让她一愣。
奶白色的橱柜，淡粉色的墙壁，不时能看见价值不菲的烛台或瓷器作为装饰，还有可爱的娃娃摆在架子上。落地大窗正对着外面花园的景色，此刻正躺着的，是带有蚊帐的欧式公主床。这里是她的房间。
“露西！”正呆呆地看着房间里的陈设，透露着一丝急切的女声从不远处传来，伴随着噼里啪啦的脚步声。
“露西……啊！你没事，真的是太好了！”当声音的来源走近时，露西的脸上更是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妈……妈妈……”尽力遏制住自己嗓音中的颤抖，露西带有一丝不确定地呼唤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称呼。
“怎么了，宝贝？”蕾拉温柔地看着她，金色长发微微盘起，两缕头发垂在两旁，与露西相似的脸庞正挂着宠溺的笑容。
“妈妈……”露西只是呆呆地重复着这个称谓，过了一会儿，忽然扑进了蕾拉的怀里。
“露西……啊啊，真是的。”蕾拉先是一惊，随而温婉一笑，轻柔地搂着怀里的女儿，抚摸着她的头发，“是不是刚才从台阶上跌下来，吓坏了？我也是呢……不过现在没事了。”
“呜……呜呜……”露西把脸埋在妈妈的胸前，任由眼泪肆意地流淌着。蕾拉的声音就像是弹琴的纤长指尖，不经意地就触碰到她内心最深处的那根琴弦。
“怎么了，露西？这么大了还哭鼻子啊？”蕾拉继续温柔地抚摸着露西的脑袋，耐心地安抚着她。
而露西的眼泪就像拧开的水龙头，止不住地流着。而蕾拉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有规律地拍着她的后背。

半晌，露西终于停止了哭泣，抬起头用红肿的泪眼看着眼前的女人。
“哭完了？”蕾拉笑了笑，“那就去玩一会儿吧。医生刚才说你没什么大碍，不过如果你想休息就再躺一会儿吧。等一下吃饭了我再叫你。”说完，蕾拉在露西的眉心印了一个吻，便离开了她的房间。
露西看着蕾拉的背影，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她也不知道自己刚才为什么有如此激烈的反应。
妈妈明明一直都在身边，天天都能看见，可为什么偏偏在刚才，她的心中有如此浓烈的思念之情？
露西甩甩头，不再多想。可能就和妈妈说的一样，是自己还没从摔下楼梯的余惊中平静下来吧。
她轻轻坐起身，掀开被子，站到了地上。头还是有一些晕，但不碍事，很快就好了。
露西迈开步子，走出房间。
她就像第一次来做客的客人一样，一间一间屋子地参观着这个房子。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只是非常想看一看。
来到了熟悉的书房前，露西打算拉开门的手在空中一滞，一种带有一丝害怕的感觉从心中一涌而上，让她不由得退缩。
而正在她犹豫之时，门却打开了。映入眼帘的，是那个金发的中年男子。他的脸上是一贯的严肃沉稳，浑身上下散发着成功人士特有的气质。
“露西。”看到眼前的露西，久德淡淡唤了一声，本无表情的脸一紧，微微蹙眉。
果然，是这样吗。
露西低下头，眼中是淡淡的落寞。
“才刚醒来，怎么就出来乱跑？”然而，久德的嗓音中却有着一丝责备与关切，他扳过露西的身子，上下打量了一番，确定没什么大伤后才松了口气，“以后啊，别做什么事都莽莽撞撞的。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久德轻轻叹了口气。
看着眼前关心着自己的父亲，陌生又熟悉。心底，一种异样的暖流正荡漾着。
“父亲……”她轻喃着，不禁伸手拥住了眼前的男人。
久德没有料到露西会这样，他愣愣地看着露西，随后也将双手环住了她。
“怎么了，傻丫头。”头顶传来的温暖嗓音让露西不自觉的鼻子一酸。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她好像特别爱哭。
“没什么，只是……想抱抱你。”

20.
拥抱没有持续很久，露西便轻轻推开了久德。
“父亲，你去忙吧。一会儿别忘了下来吃饭。”露西眯着眼睛笑了笑，久德点点头，便回到了书房。
露西心情颇好地哼着小调，一蹦一跳地下了楼，走进了自家花园。
其实现在想想，她连自己都觉得刚才的举动有些莫名其妙。明明是那么理所当然的存在，为什么会在看到父母以后，整个人都变得感性起来，甚至有种阔别多年的感觉。难道真的是刚才摔到了某根感性神经吗？
疑惑的心情并没有持续太久，花园里清新的空气让露西的心情顿时舒畅了起来。露西轻松地穿梭在修剪齐整的林子里，享受着晨间独有的气息。花圃里，一片片五彩缤纷的不同种类的花排列地井然有序，混合起来的气味竟没有任何的突兀，反而散发着一种独特的芳香。
果然还是家里最好！
露西一下子瘫倒在柔软的草地上，看着天空的眼睛微微眯起，慵懒又惬意。
这种被幸福紧紧包裹着的感觉，真好。真希望……永远都能这样！
脑中忽然一阵剧痛。
露西像触电一般突然捂住头部。怎么回事，难道是刚才的伤口裂开了吗？
可这种疼痛并不是受伤的感觉。
坐起身来，露西决定继续在花园里闲逛。
然而，之前悠闲的感觉已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胸口的一阵苦闷。
这种感觉是怎么回事？好奇怪。
露西捂住胸口，而脑中却也不知为何变得噪噪的，好像有无数个声音在说些什么，可又完全听不清楚。
露西的步伐变得快了起来，她好像是很着急的样子，却漫无目的地在花园里乱窜。

怎么了，怎么了。为什么会有这种错综复杂的心情？为什么这么难受……能不能停下来？
但是，脑子里的声音似乎没有要停止的意思，反倒是更加猖狂地响着，却连半个字都听不到。胸口也不知不觉闷得喘不过气来，就像有什么东西紧紧压着一样。
“停下来……停下来……”露西难受地摇着头，双腿已经不自觉地小跑起来，脑内的晕眩还是无法驱赶那声音，“拜托了！！请停下来！！！”
就在一瞬间，脑内的声音完全消失了。胸口也像放松了一般，有大量空气涌入。一切又恢复到了原先的模样。
“呼——”露西重重喘了口气，仍然心有余悸地摸了摸缠上了纱布的脑袋。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露西想了很久，没有得出结论，却也没有再细想下去。
她继续迈着稳健的步子，在花园里走着。刚才的小插曲竟然已经开始在记忆里变得模糊起来。
走着走着，眼前的一个人影却抓住了她的视线。
那是一个窈窕的背影，似乎离她非常远，却就在这个花园里面。露西看不清楚那个背影，只能看到一个模糊不清的轮廓，唯一能断定的就是，那是个女人。
露西皱了皱眉，不由自主地走上前去，想看看究竟是谁出现在了自家院子里。
然而，还没等她接近，背影便消失无踪。
露西不禁揉了揉眼睛，发现那里的确什么都没有。这是怎么了？难道是幻觉吗？
正对自己一天的离奇境遇感到不解时，她感觉到背后，有人在拍着自己的肩膀。
下意识的回头，站在自己眼前的，是一名拥有着绯红色长发的女子。她应该不会认错的，这就是刚才那个背影的主人。
“露西。”艾露莎轻声唤道，对露西露出了温暖的笑颜。
“……你是谁？”

21.
其实在看到眼前的女人时，露西的心中出现了很多异样的感觉，然而，脱口而出的，却是这样三个字。
而艾露莎却并没有介意，反倒抿嘴一笑，“你的家人。”
家人？
露西歪过头，努力地在记忆中搜寻，结果无果。
“对不起，我们……见过吗？”虽然面对自称是她家人的人，这样说有些无礼，但露西实在是想不到自己和这位气质非凡的美女有过什么交集。
艾露莎又笑了笑，开口，刚想说些什么，却忽然消失不见。
“诶？”露西一惊，不自觉地想要伸手抓住她。而就在艾露莎消失时，另一个黑发男子又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露西。”同样的开场白，格雷的声音也有种让人沦陷的温暖。
“你是？”露西又诧异地看着眼前的这个人。
“你的家人。”说完，又像一阵风一样，格雷也消失了。
“又是我的家人？”这下露西更加懵了，这是怎么回事，忽然出现了两个素未谋面的家人，却又不多留一句话便离开了。本想再多问几句，却不给她任何张口的机会。
“露西！！！”这次露西没有看见任何东西，只感觉有一坨软软的肉扑到了自己的胸前。
“小猫？”看清了眼前的生物，露西瞪大眼，“等等……你，也是我的家人吗？”
“嗳！”哈比举起小手，开心地笑了起来，“不止这些哦。”说完，与预料中一样，消失在眼前。
“喂！我说……”

22.
眼前的少年，在听到露西呼唤自己的名字时，俊脸上的笑意更加浓重了。露西一怔，脑子忽然像有根弦搭住了一样，她又回过了身子。
“蕾比，温蒂，洛基，阿葵亚……”她看着眼前的人，呆呆地挨个念出他们的名字，“……还有艾露莎，格雷，哈比。”
一个个被唤到名字的人满意地笑了，他们逐个消失在了露西面前。直到最后一个消失不见，露西才木然地转过身，看向始终站在她背后的纳兹。
“露西。”纳兹又轻轻地唤起了露西的名字，轻柔的声音似有似无地拂过她的心田，“回家吧。”
回家？
这里，不就是她的家吗？
看穿了露西的想法，纳兹又是淡淡一笑，他伸出右手，手掌朝上摆放在露西面前，“回家吧，露西。公会就是你的家。”
公会……
家人……
露西怔怔地看着摆放在她面前的手，厚实的掌心温暖又极具安全感，让人不自觉地就想握住它。
露西其实也这么做了。她不由自主地缓缓抬起右手，想要把手交到纳兹的手中。
“露西！吃饭了！”
然而，蕾拉的叫声让露西的动作一滞。她立刻意识到了什么，一下子缩回了自己的手。
“不对……”她摇摇头，眼神变得涣散起来，“这里才是我的家……这里才是我的归属……”
“公会才是你的家。”而纳兹有力的声音却打断了露西。露西抬起头，看到纳兹竟用如此坚定的目光直视着她。
“露西！”身后，母亲的声音离自己越来越近，似乎是在寻找着她。
“妈妈……”露西回过头，又为难地看了看纳兹，始终踌躇不决。

“露西，再不来菜可就要凉咯。”蕾拉温柔的声音慢慢接近，露西低下头，紧紧闭着眼睛。
“对不起……”她最后轻叹一声，抬起头用复杂的目光看着纳兹，想多说些什么，最后却幻化成短短的三个字。
她没有再停留，而是转过身，快步朝屋子走去。
“没关系哦，露西。”身后，纳兹的声音透着爽朗，却还是不经意地流露出刻意掩盖的失落。露西的脚步一滞。
“不论是怎样的选择，去与留，生与死，只要是露西的决定，我们都会支持……只是，时刻都不能忘记，”纳兹的声音不禁低沉下来，然而，最后一句却又回到了轻快的语调，“家人，永远是你最坚实的后盾。”
露西一怔。她背对着纳兹，没有让他看到自己眼中的波澜。过了两秒，她继续走起来，没有回头，也没有说一句话。
她身后的纳兹，无奈地笑了笑，眼里充满着惆怅与不舍。其实，他也只是个幻影罢了，存在于露西脑中的幻影。只是，他始终无法为露西做出正确的决定。也许只有露西自己的选择，才是最正确的吧。
同样转过身，纳兹朝反方向走去。差不多，也该离开你的幻想了吧……
只是，正当他挪动脚步时，手掌传来的冰凉让他一愣。缓慢地转过身，纳兹看见的，是泪眼朦胧的露西。
“纳兹……”露西哽咽着，泪珠一颗颗往外掉着，她的眼里是无尽的哀伤，就像是和最心爱的人分别时的神情一般。她的手心冰凉，身体也不自觉地因难过而颤抖着，只是，她轻颤的嗓音却是那般清晰又坚定。
“带我回家。”

24.
菲娜终于费力地说完了这些话，她有些虚脱地趴在地上，却听不到纳兹有任何反应。
而纳兹，从始至终都保持着背对着她的姿势，不论她在说些什么，情绪有多激动，他的手始终细致又稳当地清理着露西身上的脏污及伤口。
半晌，看着和来时差不多的露西，纳兹满意地笑了笑，轻轻将她抱起，便向马车方向走去。
路过菲娜的时候，纳兹并没有停滞。然而，正当菲娜以为纳兹就将这样离开时，纳兹却忽然开口了。
“现在的你，并不是一无所有。”
菲娜因为纳兹的声音一愣，回过头，便看到纳兹依然没有看着她，却在她身后不远处站定。
“你还有你的家人。”纳兹的声音不响，却十分认真，“不要认为他们会不接受你。家人，是永远不会抛弃你的。”
身后的菲娜身体一僵，动了动唇，想说些什么，最后却淡淡苦笑，低下了头。
感觉到身后的人并没有要回应的意思，纳兹也没在意，迈开步子打算继续向前走。
“她活不久了。”然而，菲娜却又开口了，沙哑的嗓音中听不出一丝语调，“被幻想奏鸣曲侵蚀那么久的人，即使能暂且捡回一条命，也活不久的。”
纳兹脚步一顿，手不自觉地捏紧露西的身体，随即又放松下来，淡淡开口，声音里透着坚定，“不会的。我相信露西。”
菲娜愣了一下，没想到纳兹会是这种反应。接着，她了然地轻笑一声，眼里却是淡淡的忧郁。
“那个小姑娘，一定是你深爱的人吧？”若不是浓烈的思念，又怎能唤醒沉睡在幻境里的人呢？
“诶？！”纳兹一怔，下意识低下头看着怀里呼吸均匀的露西，随而勾出一抹耐人寻味的微笑，“啊，或许吧。”
之后，纳兹便再也没有听到身后有任何动静。他直到最后还是没有回头看一眼，便径直走上了村外的马车。

悲惨的故事并不是杀人的理由，尤其当牵扯到无辜的人时，罪孽便更无法被洗清。沉重的爱能给人灌以无限的力量，当爱已左右人心，蒙蔽双眼时，这股力量就变得黑暗起来。这股黑暗吞噬了爱，将它包裹成邪气四溢的仇恨，而浓烈的仇恨铸成的错误也将是任何说辞都无法弥补的。只有家人的真心与真爱，才能净化这份混沌的情感，温暖它，呵护它，将它的黑暗一点一点抽干，最后留下最初的那份纯净的情感。
纳兹不想饶恕菲娜，也不认为她有被饶恕的理由。但她却有重拾幸福的权利，这也是纳兹最后告诉她那番话的原因。最美好的往往是最简单的。当经历了风雨，摔得遍体鳞伤时，蓦然回首，才会发现，永远有一份平凡的爱，正完完整整的停留在原地，只是她一直没有意识到。所以，他不是想救她，而是想让她在经历了那么多事情后，得到自己的救赎。
回到马车上，其他人也已经归来。
“慢死了，纳兹。”格雷双手枕着脑袋，懒懒地看着正往马车上走的纳兹。
“宝石鉴定过了，是真的。”艾露莎对纳兹说，“我们先去一趟斯维特兰家，把宝石交还给他们。”
“嗯。”纳兹抿着唇，漫不经心地答道。
“怎么了吗？纳兹？”艾露莎发觉了纳兹的异常，关切地问道。
“嗳，难道是因为刚才我和艾露莎走了你不高兴了吗？”哈比试图开玩笑让纳兹的心情好转起来。
“还是说……因为露西？”格雷看着纳兹抱着露西的手收得紧紧的，便猜出了一丝端倪，“别担心啦，她很快就会醒的。”格雷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
“啊。但愿吧。”纳兹点点头，看向窗外，脑中却始终盘旋着菲娜的话。
撑住啊，露西。
不管怎么样，这条被我们好不容易救回来的命，你一定要保管好。
不然，绝对不会饶恕你的，绝对。

25.
——露西！
咦？是谁在叫我？
——露、西！
这声音……
“露西！你在哪里，露西！”
是妈妈！
“妈……”
刚想开口喊，嗓子却像被人掐住了一般，不论多么用力，都无法发出一个音节。
“露西……奇怪，露西好像不在这里。”声音的来源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失声的露西，便没再继续往露西那里寻找。
妈妈！妈妈！我在这里啊，别走！
感觉到妈妈的声音离自己越来越远，露西着急地挪动着身子，想要跑过去。然而，身体就像被一根无形的绳索捆绑住了一样，任由她怎样奋力地扭动，都无法挣脱。
妈妈……妈妈……不要走……
“哈——”颠簸的马车上，露西忽然睁开了眼睛，一口冷气吸进了肺中，起伏的胸口表明着她睡得并不安稳。
“露西，你醒了啊！”艾露莎看到醒来的露西，欣喜地握住她的手，“怎么样？感觉还好吗？”
“艾露莎……”露西呆呆地念着艾露莎的名字，像是思考了很久，涣散的目光才慢慢回过神来，“啊。就是……头晕晕的。”

“没关系啦，看看那个家伙，状况比你还差呢！”格雷打趣地指了指头伸在窗外，面色铁青的纳兹。
“闭嘴格雷，唔——露……露西，你……没觉得……身体……有什么异常吗？唔——”纳兹强忍着体内的不适，吃力地问着露西。
“没什么异常……”露西低下头，刚才的梦境在脑中挥之不去。
“怎么了吗？露西？”看着心不在焉的露西，艾露莎担心地问道，“是不是还有哪里不舒服？”
“啊，没有，没事……”露西勉强地扯动嘴角笑了笑，刚想再说两句话，一股困意却毫无征兆地席卷而来，在露西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她便再次陷入了沉睡。
“露西？！”艾露莎惊讶地看着眼前突然就睡着的露西，手抚上露西的肩头，轻轻晃动她，而露西却丝毫没有要醒来的意思。
“到底怎么了……”艾露莎刚才的欣喜之色立刻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担忧。即使刚才的战斗再累，也不至于有如此的倦意，还没醒多久便又睡了过去，还睡得那么沉。
“停车……快停车！”而真正意识到问题严重性的，是纳兹。他原本对于菲娜的话只是半信半疑，可露西现在不正常的状态让他越来越相信那话的真实性。
“怎么了，纳兹？”马车停了下来，格雷不解地看向纳兹。
“是幻想奏鸣曲的后遗症……”纳兹看着沉睡的露西，喃喃道，随后抬起头，神色中带有刻不容缓的急切，“现在就回公会！”

26.
“怎么样？找到露西了吗？”
“没有。真奇怪，不知道那孩子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怎么回事……
又是妈妈的声音，还有……父亲。
“再去那边找找吧。”
露西抬起头，身边是无尽的黑暗，唯一能看到的，就是越来越小的两个光点。是露西的父母，他们正背对着她，侧头说话时能看得清他们脸上的焦虑。
不要走……我就在这里……
露西试着扯了扯嗓子，却还是和刚才一样，说不出半个字来。而身体却不甘这样趴着，她拼命地用手臂支撑着身子，试图站起身来。
终于，她费力地站了起来，却已经累得气喘吁吁。她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远的两个人，不顾身体的疲劳，便奋力奔跑了起来。
双腿犹如灌了铅一般，每跑一步身体就累得近乎虚脱。然而，她却不愿意眼睁睁看着好不容易失而复得的双亲再次离自己远去。
可能是这样的信念最终化成了力量，她感觉脚步竟然变轻了，身体也没有像刚才那样吃力了。感觉到这一变化的露西更加卖力地奔跑起来，眼看着眼前的两个人离自己越来越近，露西的脸上多了一丝愉悦。
快了，就快够到了。
忽然，脚底就像传过一阵电流一样，一股酥麻在脚下蔓延，接着便是一阵钻心的疼痛。最后，一股痉挛袭击着全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露西就这样毫无征兆地重重跌倒在了地上。
她不停穿着粗气，抬起头，却发现父母移动的速度越来越快，黑暗中唯一的两个光点也正渐渐消失在她的视线中。
不要……不要走……不要再次抛下我……
泪水模糊了视线，心中的疼痛早已盖过身体的创伤。颤抖着伸出无力的手臂，试图抓住仅剩的一缕余光，光点却如恶作剧般的消失在黑暗的尽头，残忍地剥夺了她最后的一丝希望。
……
“原来是这样。”当纳兹复述完菲娜说的话后，艾露莎点点头，表情颇为严肃，“也就是说，露西现在的症状，很有可能就是幻想奏鸣曲带来的后遗症。”
“那得赶紧回公会，让温蒂和波流西卡婆婆诊断一下。”格雷皱紧眉头，意识到了持续的昏睡可能带来的后果。

“嗳……”哈比耸拉着小脑袋，担忧地看向露西，声音里也失去了平常的活力。
纳兹只是低着头，看着地面，可能是因为过于专注地思考着一件事，他晕车的症状竟少了几分，虽然他还是能感觉到胃里时不时不规律的翻腾。
“不……不要……”这时，露西的声音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虽然她的声音十分微弱，但在这狭小的空间里，还是格外引人注目。
“露西！”纳兹见露西有动静，急忙坐到她的身边，轻轻晃动她的身体，“怎么了，露西？醒了吗？”
“不要走……不要走……”然而，露西却没有回答他的话，显然，她还没有醒过来。
露西的眉头紧紧皱着，额上沁出了一层薄薄的汗珠，嘴上不断轻声重复着相同的话语，身体似乎极其难受地不停扭动着。
“醒醒，露西，醒醒！”看到露西痛苦的样子，艾露莎蹲了下来，拍着她的手臂，想让她醒来。
“啊……呜……不要离开……不要……”可露西始终沉溺在睡梦中，她的金发已经因为汗水而紧贴着脸颊，眼泪忽然止不住地流着，喉咙发着痛苦的哽咽声，牙齿已在唇上咬出了一道淡淡的齿痕。
“露西……”纳兹不忍地看着在梦中还受尽折磨的露西，他停下了摇晃她的动作，转而扶起她的身子，将她轻轻纳入怀中，“别怕，醒来就没事了，我们都在。”他的嗓音失去了以往的豪放，却多了一丝柔情，就像哄着哭闹的小婴儿。他温暖的手掌抚摸着露西的头发，手臂搂着她的腰，力气不大却也足以将她禁锢。
“呜……呜……啊！！”被纳兹抱着的露西哭得越来越厉害，那种绝望就像是失去了最重要的人一样。
“露西！”而艾露莎却发现，露西已经睁开了双眼，她连忙走到露西面前，将她的肩膀掰过来，让她看着自己的脸，“露西，看清楚，你现在已经不是在做梦了，你已经清醒了！”
露西边流泪边看着艾露莎，眼神中除了伤痛就只有还未清醒的无神。也不知道她听没听进去艾露莎说的话，她只是一味地嚎啕大哭，好像停也停不住。
“露西！是我们啊！格雷，艾露莎，哈比，还有纳兹！”格雷不知道怎样才能真正唤醒她，只得大声地喊出他们的名字。
而这招似乎终于见效了。
露西的眼泪慢慢止住，抽泣声也越来越小。她的眼里终于多了一丝神采，之前的悲伤也渐渐化为乌有。
“大家……”露西看着面前的人，脸上的泪痕与眼里的酸胀提醒着她之前发生的事情。忽然又想到了自己突然睡着的事以及刚才的梦，她抬起头，眼里闪过一丝无措。
“我……到底是怎么了？”

27.
所有人为难地看着露西，不知是否应该告诉她真相。
看着面面相觑的众人，露西也猜到了几分。
“是不是……幻想奏鸣曲在我的身体里，留下了什么不好的东西？”她的声音很平静，而眼瞳的轻颤却出卖了她内心的不安。
“露西……”艾露莎不忍地看着她，手轻轻附上了露西的手背，“放心吧，你一定会没事的。”
露西看着艾露莎，笑了笑，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嗯。”
“露西……”纳兹开口了，看得出来他在说话前内心有挣扎过，但他还是决定说出来，“我知道这样对你可能有点……但我觉得，我们有必要趁你没有忘记之前，了解一下，你到底做了什么样的梦。”
马车内陷入了沉默。除了外面因路面不平而传来的嘎吱声和马蹄接触地面的啪嗒声，车厢内，是一片死寂。
艾露莎和格雷都没有说话。他们明白，纳兹说的没有错。其实他们应该也很早就意识到这将是个重要的信息，然而，他们却不忍心在看到露西那般痛苦的表情后再让她回想起刚才的梦境。只是没想到，最后把它说出口的，竟然是纳兹那家伙。
“好的。我告诉你们。”半晌，露西缓缓开口。其实，即便过了很久再问她，她仍然可以将梦中的细节完整地复述。因为那种感觉实在是太真实，也太刻骨铭心了，尤其是梦中的痛苦，想忘都忘不掉。
一众人沉默地听着露西说出她的梦。露西的声音不大，带有一丝沙哑的嗓音并没有太多起伏。可他们还是能从她紧握的双拳中看出，她只不过是在强忍着心中的那份悲伤罢了。
“其实就是这样的两个梦。现在想想，真的没什么。可你们无法想象，在梦境中，这种痛苦被放大了多少倍。”回想起那种痛，露西不禁皱了皱眉，“我没办法再承受一遍梦中的那种痛了……那种撕心裂肺的感觉，就像再经历一次与父母的生死离别……那种永远都无法麻木的痛，实在是太可怕了……”
“我们明白，露西。”艾露莎不知道怎么去安慰她，只是轻轻将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让你受苦了。”
露西苦笑着摇了摇头，动了动唇似乎在说些什么。可声音还没有发出，露西的眼睛便重重地合上了。
“露西！可恶……”格雷握紧拳头。他无法相信，在露西说完那些以后，还要让她再经历一次那种痛苦。而最可怕的在于，这样的痛苦她还不知道要承受多少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