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娘
新婚之夜,李生在我腕上套了一只手镯,素白似玉,温润如脂,里面模模糊糊地可以看见一粒红豆,他拥我在怀里,说这是他祖传的传家之宝,叫玉胭脂,被扣住的人,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他让我看他掌心一个类似的朱砂记,然后道,芸娘,我们永远在一起,可好?
他的眼里满是深情,红烛晃动的光影倒映在他的眸子里,久久的挥散不去。
李生是五年前来江阳逃难,命在垂危的时候,是爹爹的一碗饭救了他。后来他就一直留在了这里,爹爹见他为人稳重,又是个懂行的,便渐渐培养他成了木石居的掌柜。伙计们都道他好福气能得老板亲睐,更有甚者,还打趣说爹爹是要准备招他为婿,我却好几次听见他一本正经地否认,心里便也黯然了几分。
我第一次见到他,已经是他来店里半年以后,那时他还是个小学徒,一时失手打碎了一套上好的骨瓷,我深知爹爹的性子,他素来和善可敬,可是对于木石居的古董却是格外看重,那些他辛苦搜寻来的东西,在他看来不仅仅是可以赚钱的死物,而是真正有灵气的珍宝,失手打碎可是大罪,我看见他澄明的眉眼,忽然心下一颤,索性又把几件不怎么值钱的东西砸得稀巴烂。
那一天爹爹回来后问及缘由,我拿了编好的说辞哄他,爹爹大怒,让我禁足两天,他半夜悄悄来谈我,满是愧疚和自责,然后再门外给我讲了大半夜的故事,将近天明时才回。那一年我十三岁,除了已故的娘亲和总是忙碌无暇顾及我的爹爹以外,第一次有了自己想要关心的人。
李生和我成婚不就,爹爹因病去世,我哭昏在灵前,醒来看见李生静静地靠在一旁看着我,眼里有着掩不住的疲惫与憔悴,然后他说,芸娘,如果你不喜欢这个地方,我们就搬家。
两个月后便是仲春,我们已经到了雍京,我总是昏昏欲睡,李生说这是因为怀孕的缘故,然后又去厨房端来一碗安胎药,我推拒着不肯喝,他耐心地哄了又哄,喝完在我嘴里塞一块蜜饯,即使那药那么苦,甜味也一丝丝地渗入心底。
可是我没能等到我的孩子出世就失去了他,甚至还不知道它是男是女,大夫说我的体质就不适合生育,若要强求,最终的结果只能是母子双亡。我亲眼看到李生的眸光一点点变黯,最后终于归于死寂,心也一点点凉下去。
我不想成为李家无后的罪人,于是提出要李生纳妾,他静静地想了一晚没有说话,三天后,家里终于响起了喜乐。
我坐在主母的座上,看见那地上的人儿明眸皓齿,微露的半截藕臂上有只和我的一模一样的玉胭脂,忽然就失了神,以至于在接茶的时候都没有留意,滚烫的茶水倾在她的手腕上,立时就红了一大片,那人眼里已是盈盈欲泣。
李生飞也似的护住她,第一次冲我发了火,他说芸娘,没想到你竟是这般气量狭小的女子,真让我失望。
我看着那只精致的玉胭脂,衬着女子白皙的肌肤,宛如血色在一点点蔓延。
阴历十二月二十四是我的生辰,李生特地请人打造了一对发簪给我,却被我拒之高阁,开始他还耐着性子,久而久之,见我始终言语冷淡,索性便不轻易来找气受,不过却雷打不动地在固定的时间亲自监视我喝药。
我静静地倚在凤敏阁上,听楼外雨声渐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