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我三年来第一次看见她笑得那么灿烂,毫无顾忌的单纯,像鲜红的木棉,在诺大的苍穹下大朵大朵的绽放。
——楚子航
从机场回来,我就再也没能入睡。苏茜在飞机上睡着了,下飞机都没能吵醒她,她的行李是我帮忙拎上去的。在我印象里,苏茜是个很浅睡的人。有极少数的几次,聚会过后的凌晨,我看到狮心会副会长办公室的灯还亮着,就推门进去看看。轻手轻脚的推开门,发现趴在桌子上睡着的苏茜几乎是在我开门的同时醒来的。或许这次真的是太累了,执行任务消耗了她太多体力。
我早早的就起来了,时差还没完全倒过来。上午暂时没课,我便走向办公室,准备处理这两天的事务。执行任务的时间内,应该有不少烦琐的事情,况且快到毕业了,还有毕业典礼要准备,下一批的狮心会领导要改选。毕业。苏茜今年也要毕业了吧。她应该很想去执行部当一名狙击手,但现在的身体状况,她真的行么?
毕业……我以往从未仔细考虑过它,现在面对苏茜的毕业,突然茫然无措的想有意回避。苏茜和兰斯洛特都要毕业了,自己最得力的两个助手都需要换人了,可是真的会适应么?还会有人尽心尽力的每天帮我批改文件到深夜,在你累时递上一杯咖啡,第二天早上早早送来精心准备的早餐,在我有任务的时候为我在身后默默打理好一切吗?自由一日的时候,狙击手又该由谁来担任?学生会也该由陈墨瞳接管了吧?那自己还有对手么?曾经认为,他们走后,还有夏弥的陪伴。夏弥……
我闭上眼睛,不愿揭开那与北京的那间简洁的屋子一起被尘封的记忆。
游走到四楼西侧尽头的走廊,推开冰冷的门,屋内的阳光那么温暖,那么耀眼,想起了你曾经的笑容。习惯性的将口袋中的钥匙放在桌上,然后开始处理公务。窗子关得很严,阳光的照射使屋子微微显得闷热,这时一阵风卷着清晨的凉气冲了进来,我吃惊的转头,看是谁会这么早来狮心会。
苏茜僵直的站在门口,紧握着青铜把手的骨节有些泛白,晨风扬起了她的黑发,只穿了件单薄的衣裙的她,显得有些纤细。她的眼神里涣散而空洞,望向未知的远方。我愣了一下,快步走到她面前。或许是由于受伤的原因,苏茜显得特别柔弱,脸色还有些苍白,似乎随时要晕倒一样,我伸出手,犹豫着是否要扶一下她。
“苏茜?”我轻声问道,想起诺诺说过这段时间我最好不要见她。我突然很慌张,有些害怕,我的出现是否刺激到了她?正当我犹豫着是否需要将她送到医务室休息,她似乎回过神来,眼神在对上我的的那一刻有些惊恐的睁大了,踉跄的退了一步。我心里一紧,慌忙低下头,头发遮住了那双令人生畏的黄金瞳,向后退了一步,保持我们直接的距离,手死死的贴住裤缝。那一瞬间,我在她眼里看到了自己的模样,仿佛第一次认清自己是有多么的可怕。
“对不起。”
她没有回答。我不敢抬头,又十分迫切的想知道她的反应。我站在她的面前,第一次窘迫的像是个犯了错误等待受罚的孩子。沉默在我们之间筑起了一堵无形的墙,我能听见她渐渐平静下来的浅浅呼吸。良久,我听到她温柔的声音,很轻很细。
“没关系,我不怕。”
我的身体僵住了,抬起头,看到她真诚友善的笑容,一股暖流从心中升起。那是我三年来第一次看见她笑得那么灿烂,毫无顾忌的单纯,像鲜红的木棉,在诺大的苍穹下大朵大朵的绽放。脑海中回想起同样的声音,却来自很远的曾经。
“没事,子航,我不怕。”
心中的某个地方被刺痛了,伴随着愧疚的痛苦。一个令人安心的笑容,一句注入勇气的话语。
“进来吧。”
她径直向落地窗走去,目不斜视,我跟在她的身后。记得当年,也有一个女孩儿,喜欢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喜欢空荡的房间充满温暖的阳光。或许有时候这样,能温暖一颗冰冷的心。
“风景很好。”她搭话。
“这里能看到大半个卡塞尔学院,视角很好。”我同意,然后再也想不出要说什么,慢慢的就出了神。
从你将这间屋子的钥匙转交给我的时候到现在,这间办公室的样子几乎没有变,仍简洁的近乎简陋,我想这就是你的风格。
我还清楚的记得,你刚刚进校的时候的微笑,温柔而明亮。清凉的眼睛里,却像蒙了一层冰,没有了嘴角的温度,冰冷的欢乐。你抬头直视我的眼睛,眼中闪着最明亮的光芒,永远都平静而温暖。
我也见过,你和诺诺在一起的时候,没有顾虑的大笑,眉眼弯起来的弧度,都那么的恰当。
但是,三年,一天天的,你眼中的欢乐渐渐退去,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捉摸不透的忧郁,欢笑的时候,多了一丝抹不掉的悲伤。而最忘不了的,是你看我的眼神,变得绝望的快乐,冷漠的温柔。你变了,或许自己都没有察觉,变成了一种习惯,心中一道无法愈合的暗伤。
而今天,我仿佛第一次看到你的笑容一般,心中感到震撼。我突然很想知道,很想知道你曾经经历过什么,才让你的笑有所顾虑;又感到十分的愧疚和自责,我到底做了什么,经亲手毁掉了你的温柔与坚强。如果还有一次机会,如果我们能从新来过,我一定把曾经欠你的东西,一点点偿还上。
“对了,”她突然转过身笑着问,“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我回过神。
“楚子航。”
她怔在了原地,眼神再一次变得遥远而深邃,或许她也想起了,我们初次见面的那一天。
“你好,我是苏茜,狮心会会长。你是楚子航,对吧。”迎着阳光眯起眼睛的笑容,明媚靓丽。
“嗯。”我伸出一只苍白的手轻握了一下她伸出的手,她的手很温暖,很细腻。
“我想要请你加入狮心会,你愿意么?”
片刻的沉默,我不确定,学生会也派人向我发出过邀请,听有些人议论过,狮心会现在一天不如一天,学生会却在迅速崛起。但是眼前这个女孩儿让我不想拒绝。听别人随意谈论而做自己的决定,恐怕太武断了。
“我可以保证让你当上会长。”
但是我不需要地位与名利,如果我想要,我会通过自己的行动来证明我的能力。但这些话我没有说出口。
“我明天再给你答复,可以么?”
“当然。”
那天晚上,我回去查了狮心会与学生会的所有资料,历届成员的资料和事迹,翻遍了诺玛所有的库存,也从图书馆找了不少文献资料,其实并不多。狮心会是卡塞尔学校最古老的社团组织,甚至可以说卡塞尔学院就是由狮心会创立出来的,校长自己曾经也是一名狮心会成员。而反之,学生会是最近才创立新奇的社团组织。这届学生会的领导似乎很出色,带领学生会大步踏进,但我不喜欢他高调的做事风格,不过作为挑战一个对手到可以考虑,也只有他值得挑战。但真正让我改变主意的,是我在文献中发现的一种提高血统的手段——暴血。狮心会的成员曾大多都掌握这项技术,如果加入狮心会……
第二天我便主动找到她。
“我同意加入狮心会。”
这次她笑得有些迟疑。
“新一届的狮心会领导选举将在下周举行。”她回答。
我什么都没说,只有些僵硬的点了下头,转身就走了。
“子航...子航...”她一遍遍的轻声念叨着,像生怕忘记了,“很好听的名字。”
我想起她在那次任务中惊恐的喊着我的名字,后面发生的事像噩梦一般。像是很久很久,没有听到她温柔的这样叫我了。
有些恍惚的听到她说:“抱歉......打扰了你工作那么长时间,那我先出去了。”
我不确定,没有立即回答。过了一会,才说:“嗯,再见。”
门在她身后轻轻的带上了,我一直站在原地,直到她的脚步声的回音也消失在走廊。
几分钟后,兰斯洛特敲门进来。
“会长,校长找你喝茶。”
“知道了。”我转过身,拿起桌上的钥匙,走出了办公室。
有些人,有些事,只能拿来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