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我说了以后，你千万不要吃惊，更不能驱逐我……”
“……好。”
什么隐情，会沦落到被驱逐出会这么严重？
“他是……”离歌小心翼翼地道，“我佛慈悲的人……”
“…………”
周律怔住了。
真是个意想不到的答案。
“而且他叫……常世之暗……”
“常世之暗？我佛慈悲的创会人？”
“对……”
“…………”

周律彻底无言。
“我从没跟大家主动坦白过，目前似乎只有会长，茶茶姐和你知道这件事……当然，我老公所做的一切都和我无关。成立反四大工会同盟是他自己的意愿，我也不想干涉他太多。”
“……我明白了。我也不会随便跟人说。”
好半天，周律才有了反应。
今天他又一次深刻地体会到……光耀之堂里，究竟都是些怎样的人物啊……
结束了之前那个可怕的话题后，周律和离歌又随意地聊了几句。眼前时间越来越晚，周律决定下线。
临走之前，离歌想起了什么，叫住了他：
“副会……”
“什么？”
“会长他……”
“……青夜最近很少出现。你找他有事？”
“没事。只不过我有句话，一直想对副会说。”
“你说。”
离歌停顿了一下，道：
“其实，会长他很少像信任副会一样去信任一个人的……”

“嗯？”
“虽然表面看来，会长对谁的态度都是很好的。但是我一直都觉得，副会在他心目中是特别的……副会大概是这个游戏里，会长最信任，最倚赖……同时也是最喜欢的人了。”
“最喜欢”的人。
指缝间的烟，在那一刻掉落了烟灰。
“离歌……”周律唤道，“算了，不要说这些。”
“抱歉。”
“不用道歉。”周律轻吁了口气，“我该下了。”

第25章
周律虽然是个对待游戏很认真的人，但却从来不是个分不清游戏和现实的人。
认真归认真，那是他做事一贯的态度。不过，游戏中的感情和现实世界中的究竟有什么不同，他向来都知道得很清楚。
一个蒙着想象的面纱，另一个则没有。
所以一个可能会进展得很快很顺利，也有可能在瞬间全部崩坏，而另一个，则始终没有那么容易。
现实中的也就算了。为什么人们连游戏中的情感也可以当真，为什么那种虚幻的情感也可以如此强烈……这是周律一直都无法理解的问题。
而青夜的“喜欢”究竟到达了那种程度，究竟是不是个随口说说的玩笑，周律也同样无法理解。
十二月二十四日晚，有一场攻城战。
平安夜，提前请假的人超过半数。其中包括了青夜和茶茶。
这个月连同接下来的新年，恐怕都是攻城战的低潮期了。
论坛战报的点击数比以前下降了许多，记者们连连抱怨为何自己不能请假。甚至连最受人重视的月度官方排名，也失去了以往至高的地位。
这从一个侧面衬托出，大部分玩家还是看重感情胜过利益。
这未必不是个好现象。
周律照例安排好了组队和任务。开始整理自己的行装。
今天他没有上自己最熟悉的神官号，而是选用了刺客。工会的攻击手数量不足，他只得无奈地减少辅助人数来填补队伍的漏洞。
小寒虽然脾气坏点，但作为守城神官，该有的技术还是一样不缺。经过这些日子人手缺乏的锻炼，小寒的操作又比以前进步了许多。

八点十分。
刚想吩咐众人开工，青夜忽然出现了。
对在场的所有人来说，这个人都算得上是位稀客。
“老大，今天终于要和我们一起打了？”有人很兴奋地问。
“不。”青夜微笑，“我只是来看看你们，等下就走。”
“什么事情那么忙？圣诞节也不来玩？”
“哈……老大一定是要和女朋友约会嘛。”
“可是老大有女朋友吗？”
“你看，茶茶姐今天不也没来吗？”
“噢噢……原来如此。”
自认为发现真相的众人一致奸笑。
“你们这些家伙……”
青夜摇摇头。既没肯定他们的说法，也没否认。
“好了，别嘻嘻哈哈的。该出发的现在就出发。”
一旁的周律发话了。
“是……”
围着青夜的众人这才依依不舍地散开，做正事去了。
“律的刺客也很有型嘛……一点都不输给我。”
青夜欣赏着周律的造型，似乎完全没打算要解释什么。

“有时间说废话，不如来帮几分钟忙。”周律冷淡地道，“作为会长，攻城战在一旁看热闹像什么话。”
“现在的总指挥是律，所以我才一点都不担心。”青夜笑，“我也快要走了。”
“要走就走，别在这里挡路。”
“律，你的心情……”
“抱歉，很糟。”
“真是……”青夜尴尬地笑笑，“难得平安夜，你不准备送我点什么吗？”
“你想要礼物？”
“我刚才碰到果果，她在我面前炫耀了好久……”青夜笑，“没想到律居然也会去做礼物任务，说真的，很想要律做的箱子。”
青夜的话让周律想起了礼物任务的最后一步，首都NPC所说的……“漂亮的箱子，装着未知的惊喜。希望你的心意能真正传达到对方心中……”
现在的NPC，被开发商改造得越来越现实了。那句话的言下之意便是，就算礼物送到了对方手中，你的心意也未必能传达到对方心中。
这样的话，又有什么意义？
周律淡淡地回答：
“你来晚了，最后一个箱子已经送人了。”
“是么……那可真遗憾。”
“我该出发了。”
周律截断了这个话题。
“律，这段日子辛苦你了。但是无论如何，请守住休伯伦。”
“不用你说。”周律应道，“就算你成天不在，地球还是一样转。”
“律……”青夜的口吻有几许无奈，“过些日子你就会明白的。而有些话……我迟早会跟你说。”
说完之后，青夜就离开了。走得很果断。
那晚的攻城战，所有在场的会员们都见识到了副会长的另一面。
换了职业的周律，从一个尽心尽力的辅助者完全转变为了血腥味极重的杀手。披荆斩棘雷厉风行，强悍似乎更胜从前。他仅仅用了一个小队的人就将休伯伦的入侵者悉数杀出，导致此后的时间里无人再敢进犯，门前冷清无比。

“呼……”
眼见危机解除，果果的气势又上来了。她瞪对方道：
“死狐狸！看见我有难不及时来救，还说些什么废话！”

第26章
狐狸笑：
“也不知道是谁在练级的时候分心，还一直大喊‘我的如意郎君啊啊啊啊’……真服了你了。”
“你……”
果果确定自己在打那句话的时候周围没有人，但是当她被野牛攻击后不久，狐狸就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了……果果顿时意识到了真相，跳脚道：
“用隐形衣偷看别人很好玩吗！变态！”
“没办法啊。我怎么知道你愿不愿意碰见我？”
狐狸一点也不愧疚，跳上了不远处的石头，坐定。
“你又和我没仇，我有必要躲你？”果果反问。
“呵。”狐狸轻笑了一声，“以前你一无聊就会拉着千里来找我的。现在这么长时间不理不睬，我倒还真以为你在恨我。”
“有什么办法……”果果嘟囔道，“如果不是你们赶走了律哥哥，我也不会和你划清界限。”
“…………”
狐狸一怔。
“律”这个字，就像禁语。自从他离开格朗迪亚后，狐狸便不喜欢听见有人议论他的事情。
如今被果果提起才骤然发觉，自己似乎已经很久，没在屏幕上看到过这个名字了。
“……不是我要赶他走的。”

“但是你却有责任吧。”果果咄咄逼人，“当时天丛发动那么多人围攻律哥哥，你不仅不帮他的忙，甚至还劝他妥协……你的举动伤了他的心，你到底知不知道？”
“我知道，可是我也有我自己的立场。当时那种情况……”
”借口借口，都是借口！”果果气鼓鼓地坐下，“你明明知道律哥哥是无辜的，而天丛那群人，才是格朗迪亚真正的不安定因素……你不能因为他们势力大，就拿律哥哥当牺牲品吧？”
“……果果。”狐狸叹了口气，“不提工会的事了好不好？有些事情由不得你议论。”
“不提就不提，等你自己慢慢想清楚去。”
“……果果，你知道我和云中他们向来疼你。”狐狸淡淡地道，“有空的话还是回来看看吧，大家都想你了。”
“我知道你们对我好。”果果显示出了非凡的执拗，“但是这次我要坚决站在律哥哥那边。只要你们一日不和律哥哥和解，我就一日不接近格朗迪亚半步。”
“…………”
狐狸彻底无言。
“律哥哥虽然不像你们一样……会陪着我疯陪着我闹，有时候还要很严厉地教训我。可我明白，他是真心对我好，他其实是个非常温柔的人。”果果的口吻略带感伤，“自从他离开格朗迪亚那天起，我就发誓要一直跟在他身边。就算必须要离开你们，就算必须要疏远以前的朋友，也没有任何关系。”
“你何必这么的……”
“你难道真的不明白吗？”果果一瞪他，差点哭了出来，“你身边还有云中那些好兄弟陪着你。可是离开格朗迪亚的那个时候，律哥哥身边……真的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啊！”
“…………”

狐狸愣了一下，随即深深地叹息。
“你和律哥哥……都太奇怪了。我看不出来你们这样哪点像多年的朋友……”果果就像在发泄情绪一般滔滔不绝，“一直以来，律哥哥什么事都顺着你，你什么事都依赖着他。你们都不能容忍对方有任何一点背叛自己的行为……这样不是很奇怪吗？作为朋友，你们的相互包容相互扶持相互谅解，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狐狸沉默了半晌，才艰难地开口道：
“其实我不是不明白小律离开我的意思……的确，作为朋友，我们两个人都不太正常。或许是因为难得遇见可以交心的朋友，或许是因为这几年时间里，小律都太纵容我，而我也太过依赖他的缘故。我们的意识和行为，在不知不觉间让彼此活得都很累。”
停顿了一下，他继续道：
“小律这一次是真的想放开我，让我独自面对自己的选择。我并不怪他……只是，为什么他会选择去光耀之堂呢……”
“光耀怎么了吗？”果果接话道，“我只知道律哥哥在那里过得很好，我只知道光耀的人渐渐能接纳他的做法了。至少，律哥哥现在看起来比以前要快乐多了。”
“是么……小律过得很好？”
“嗯。”果果微笑，一点也不介意自己的话会刺激到眼前的人，“尤其是光耀的青老大，对律哥哥特别的好，好得真让人羡慕。”
“……暮雨·青夜？”
“对。”
“……………”狐狸再度沉默。
“怎么不说话了？你吃青老大的醋？”果果坏笑数声。
“什么吃醋……少乱讲。”
狐狸站起身，交易给果果一根灵魂法杖当作圣诞礼物。
“小律过得好就没关系了。只不过……”
“只不过？”

狐狸的口吻似乎有些无奈：“只不过你得提醒他，小心暮雨·青夜这个人。”
“青老大有什么问题吗？”果果好奇地问。
“……我不好说。”
“可是……”果果摸摸头，“说不定已经晚了噢……他现在似乎已经真的很信任，也很喜欢青老大的样子……”
“…………”
又是一阵沉默。
“……算了。”
狐狸叹了口气，转身走了。
看着他远去的身影，果果突然叫道：
“狐狸……我有空会偷偷去找你玩噢～到时候你得提前把身边那些爱说闲话的乌鸦打发走噢～”
“一定。”
“此外还有……律哥哥给你的圣诞礼物，不要忘记回复哟。”
“……我知道。”
狐狸点了点头。

一月十日，新年BOSS活动的初赛。
虽然这次没有以工会的名义组队参加，但是光耀里单独和朋友组队参赛的，也有那么一两个。
周律本以为自己这天将完全无事可做。没想到一封突如其来的信件，将他叫到了活动集合地南沙岛。
发信人是无双。原因是……他们中间有一位队员临时有事，来不成了。
而且缺的职业还是任务最重的神官，一队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到处寻觅可利用资源时，无双突然看见了工会名单上，副会长律的名字是亮着的。反复挣扎之后，无双“斗胆”发送了帮助请求。
月隐·律的性格众人皆知，再加上他甚少做没有计划的事，所以无双的心里一直忐忑不安，不知道对方会不会答应这个突兀的请求。
不料信才发出几分钟，人就到了。
“副会……”无双感动至极，“真的麻烦你了，很不好意思。”
“没关系。”周律淡淡地道，“现在还是抓紧时间相互了解吧。负责指挥的是谁？”
“是我。”一个叫烈火的骑士回答。
“告诉我作战计划。”
“好……”
由于周律在工会里扮演的一直都是总指挥的角色，所以无双开始还有点不放心他与自己的队友是否能和平相处。但是现在看来，周律不仅没有做出一副惟我独尊的样子，相反还很服从他们的安排。
看来副会做人也并不是那么失败的……无双暗暗地想。
经过短暂的了解之后，周律加入到了队伍当中。
身着特殊服装的GM一边维持现场次序，一边通知哪些队伍该进入场地比赛。
周律所在的队伍是第10号。在场的队伍一共有28个。造型庞大的赛场一次可允许四个队同时比赛。
同周律他们一起比赛的，是全服务器最出名的BOSS组“落樱-风之语”，也是这次最有可能获得冠军的队伍。

秘宝神无之月对他们来说，基本上算是囊中之物吧。
而由于忙碌的关系，周律一直没有时间组人去杀新BOSS。眼前的地狱三头犬可鲁贝洛斯，对他来说是完全陌生的存在。
好在，对付BOSS的技术无论何时都是通用的。
在全队的合作下，他们用了21分33秒杀死了可鲁贝洛斯。时间长度虽然有碍观赏，但比起遭到团灭的队伍来说，要好太多了。
后来GM来了通知，说他们通过了淘汰赛，接下来请好好准备二十三日的决赛。
这样的成绩也能通过，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奇迹吗？
无双兴奋得转圈。他们对于通过第一战本来就没抱太大的希望。要知道，只要是进入决赛的队伍，无论名次，最终都能获得丰厚的奖金。
“副会决赛的时候也一起来吧？”无双兴冲冲的问。
“不了，二十三日那天下午有事。”
“噢……是吗，真可惜。”
“可惜什么？”周律笑，“我本来就是代打。如果我参加决赛的话，你们的神官该怎么办？”
“也是……”无双惋惜地道，“不过最后的奖金还是该分给副会的。”
“不用，你们留着自己买东西好了。”
周律微笑，走得潇洒。
一月二十三日……其实也是他二十五岁的生日。那天和舅母有约。

第二十七章
舅母一家人和周律之间的关系其实算不上亲近。周律的母亲当年嫁给他的父亲时，曾遭到娘家的一致反对。但到最后，那个外表看似柔弱的女子，还是坚定了自己的选择。
为了这件事，母亲和娘家几乎断绝了关系。
在周律的父母去世后，舅母偶尔会邀请周律来自己家吃饭。有时候还招呼他一起过节。
但周律并不太喜欢去舅母家。
他不喜欢舅舅总是用不屑的口气提起已经过世的父亲。同时，那一家人的温馨气氛，也是自己无论如何也融入不了的。
只是舅母的热情，每次都让他无法干脆地回绝。
“小律，今天是你生日。来，多吃点。”
“谢谢。”
满桌子的菜，温暖的灯光，微笑的脸。这其实，是自己几年来最为怀念的场景。
估计这个世界上，没有谁愿意拥有一个时刻都冷冷清清的家。
“天旭啊，好好学学你表哥的稳重。”舅母数落着自己的儿子，“小律从小学习就努力，现在工作也稳定。哪像你，一天到晚游手好闲不做正事。”

“妈……表哥每次来你都要说这些，累不累啊？”
表弟天旭刚从一所三流大学毕业，目前还没找到合适的工作。
“有空的话就好好给我出去找工作，别赖在家里。”
“好好……”天旭随口应着，一个尽地往自己碗里夹菜。
“工作的事，我想表弟自有分寸，您没有必要说他太多了。”周律微笑，“况且，我也不是总做正事的。”
“表哥平时都玩什么呢？”天旭包着饭，含混不清地问。
“网游。”周律干脆地回答。
“啥……你也玩网游的？”天旭听到了意料之外的答案，“你玩什么游戏？”
“工作空闲时候玩过很多，基本上有兴趣的都会试试……目前在玩神无。”
“神无？我也在玩那个诶。一区三生石。”
“噢……？我在二区悲恋湖。”
“……晕。”天旭惊讶道，“就是那个以混乱出名的服务器吗？”
“很混乱么？”周律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