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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莎楠之恋】【枫琳文】改编自十里红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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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楼2013-12-05 00:12回复
    衣似红霞人如玉,淡淡铅华浓浓妆。
    两个侍女一边一个的将龙凤金镯戴上蓝菲琳的手腕,沉甸甸的重量,压着了她的肌肤,也压着了她的心。
    铜镜内那女子好生美丽,高雅中透着一股子别致的妖娆。蓝菲琳伸出手,指尖沿着镜面划过那柳眉凤眼,瑶鼻樱唇,再自下巴上回,点在眉心。眉心上一朵梅花凄艳,竟比嫁衣还红。
    “小姐真是美丽呢!”
    “不对,从今儿起,得叫太子妃啦!恭喜太子妃,贺喜太子妃!”侍女们嘻笑着闹成了一片。
    受到她们欢快气氛的感染,蓝菲琳不由扬了扬眉,似笑非笑:“光说说就行了吗?贺礼还不送上?”
    “大小姐好可恶,尽剥削我们这些下人,蓝家财大气粗,老夫人早为你准备下十里红妆,这会还管我们要贺礼,姐妹们你们听听,过分不过分?”侍女们平时都是闹惯了的,蓝菲琳又脾气极好,因此大家都敢跟她开玩笑。
    “贺礼来也——”随着这声又脆又亮的叫声,林可喻拉着一个少女笑吟吟的出现在房间门口。
    少女脸色很苍白,一双眼睛幽幽沉沉,象潭湖水一样,深不见底,唇角坚毅,看上去有几分傲气,在这个人人都披红着彩的喜庆日子里,惟独她依旧一身素衣,浑身上下没有半点饰物。
    蓝菲琳看到她,惊喜道:“恬欣,你也来了。”
    “我和二姐是特地来送贺礼来的。”林可喻赶紧献宝,“大姐快看,为了这两份礼物,我花了好多钱倒是其次,二姐可是整整半个月没下闺楼一步啊!”
    蓝菲琳拿起第一份礼物,是只做工极为精致的玉枕,四周缀有珍珠,一动就发出清脆悦耳的撞击声。
    林可喻冲她眨眨眼睛,笑的又邪又坏:“夫妻夫妻,百年同船渡,千年共枕眠。红帐枕边客,金殿座上人。”
    “去,小丫头越来越没半个正经了!”蓝菲琳嗔怒着推了她一把,目光落到第二份礼物上时,却呆住了。
    那是一副三尺见方的白绢图,绢上画的是凤求凰,与同类画所不同的是,画者选了暗色,将凤画得孤高清绝,将凰画得淡漠沉静,两鸟看似各自飞翔彼此无情,但一回眸间却又情愫隐现。
    “昔觅良人子,筑我凤凰台……”她才刚吟了两句,恬欣已接了下去:“棋残本无计,书尽但非才。裙乱红袖舞,步醉意阑珊;沧海唯一笑,良人不可来。”
    蓝菲琳抬眉道:“凤凰台?”
    恬欣回视她的眼睛,轻轻颔首:“是,凤凰台。”
    “好一句沧海唯一笑,良人不可来。我猜料作者是你,原来真的是你。”蓝菲琳低低叹道,“谢谢妹妹这份厚礼了。”
    “喂,你们两个打什么哑谜啊,都听不懂。”林可喻没有看过《凤凰台》,因此不明白两个姐姐话里的意思,刚待问个明白,却听外面锣鼓声突起,吉时已到。
    两个涂脂抹粉的喜娘一步一扭的自外头走了进来,边走边催道:“来啦来啦,八抬大轿到啦!呦,太子妃怎么还没戴皇冠啊,来来来,丫头们手脚麻利些,快给太子妃戴上……”
    镶着宝石的皇冠沉沉的压到如云的秀发上,冠顶缀有鹅蛋大小的一颗菲琳,十二长串南珠帘低垂,将绝世容光亦隐亦现。蓝菲琳就那样搭住了喜娘的手,在六个侍女的围拥下款款迈出了门槛。
    恬欣与林可喻依旧站在原地,望着她宽大的裙裾如水般自地面拖过去,优雅身姿渐行渐远,忽然间都感到了一阵失落。
    姐姐出嫁了——
    她们名闻京都美绝人寰令多少男子失魂落魄令多少女子艳羡嫉妒的姐姐,带着她尊贵无双的封号,带着蓝家为她置办的十里红妆,就那样一步一步的走出她们的视线,走出纯净青稚的少女世界,出嫁了。
    一入宫门深似海,她会幸福么?
    她的美貌、她的聪明、她的财富,会让她幸福么?
    十里红妆。天下哪个女子能嫁得如她一般风光?


    6楼2013-12-05 0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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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书房隔壁的偏厅里,谋士高敬雷正端端正正的坐着,蓝菲琳看到他时,眸中现出了笑意,她轻步走进去道:“耽误先生与太子商谈正事了,真是很不好意思。”
      高敬雷连忙从椅上站了起来,恭声道:“高敬雷参见娘娘,娘娘言重了。”
      “听说先生不但学富五车才高八斗,而且对棋道也很有研究?”
      “娘娘过奖,在下只是略知一二而已。”
      “先生可愿与我对弈一局?”
      “现在?”
      蓝菲琳用她的行动代替了回答,她朝后招手,宫女们立刻取来了棋盘。虽说太子仍在书房等候,但形势如此,高敬雷却也推脱不得,只好听命坐下,刚想拿黑子时,蓝菲琳将手一拦,道:“不,这局,先生执白子。”
      盏茶工夫后,高敬雷的额头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脸色忽明忽暗的好是复杂,相反的,蓝菲琳却始终脸带微笑,镇定自若。然而旁边伺候着的宫女里有略通棋艺的,分明看到这局占上风的是张大人,不是太子妃,不知为何两人的反应却刚好相反。
      又过片刻,高敬雷以袖擦汗,低声道:“娘娘……”
      “走下去。”
      “可是此处僵持难解,再拖下去,必成死局。”
      “山穷水路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春。”
      高敬雷无奈,只能继续落子,但忽然间,他察觉到了什么,抬头惊道:“娘娘,难道你——”
      “先生可知,为何你明明兵力强我数倍,却依旧在这一角上处处受困,既攻不下,又舍不得么?”
      “请娘娘赐教。”
      “因为此角是活穴,它随时都可以反噬,成为导致全局输赢的关键。也就是说,它危害极大,影响全局,你若不歼灭它,必成祸害,但你想歼灭它,却困难重重。”
      高敬雷喃喃道:“太行山盗匪就是这活穴啊……”
      “那先生认为为何迟迟攻不下它呢?”
      “它太过灵动,每次前去,不是扑了个空徒劳而返,就是反而中了它的埋伏损兵折将。”
      “它又不是神仙,怎能料准你什么时候会去?”
      “这个……”
      蓝菲琳推开棋盘站了起来:“难道先生就这么信任自己的棋子,认为它们全都忠心不二?”
      高敬雷浑身一震,恍然大悟道:“娘娘的意思是官府中有人与盗匪暗中勾结,将消息事先通知了他们,所以我们才数次围剿不成?”
      “先生睿智,不可能没想到这点吧?”
      “实不相瞒,其实我们也曾怀疑过,因此每次派去执行围剿任务的人都不一样,但不知道为何,每次都失败。”
      “一颗树如果枯死了,要查究它的病因,是不是应该从根部查起?”
      “娘娘在暗示我与盗匪勾结的人地位很高?”
      蓝菲琳微微一笑:“不,不是暗示,只是个小小的疑问而已。至于答案是什么,还劳先生去查了。”
      高敬雷只觉心中困扰已久的迷团于这一刻豁然开朗,面露喜色道:“多谢娘娘指点!惭愧惭愧,在下身在局中,为假像所迷,被困久矣。但不知——娘娘又是怎么知道我正在为此事头疼?”
      蓝菲琳没有回答,只是留了个意味深长的微笑给他,便起驾回正妃殿去了。
      抄手游廊上挂着盏盏灯笼,远远望去,像两条红线,而那个身着紫衣的丽人就那样慢慢的自红线中穿过,渐行渐远。
      难道当真是红颜薄命?为何这么聪慧美丽的女人,太子竟然不喜欢?
      第四章
      “太子妃,新娘到啦!”宫女允如一在前殿探得消息,就急急回来禀报。却见太子妃依旧披散着头发,穿着素白色的中衣,没有半点要梳妆打扮的样子,顿时傻了眼。
      “太子妃,你不是要出席册妃大典的吗?怎么还不打扮呢?新娘都来啦!”
      蓝菲琳指挥其他几个宫女将书籍装入箱子,淡淡道:“不急,慢慢来。”
      允如睁大了眼睛,还慢慢来?
      这时太子那边也差人来传话,请娘娘准备出席大典。蓝菲琳冲停下来的宫女们挥了挥手道:“别停啊,快整理,这些我都要带到净台寺的。”竟似把出行之事看的比大典更重要。
      耳听得远处乐鼓声大奏,允如更是急得团团转,忽然瞧见两个宫女抬着个箱子快步走了进来:“娘娘,您的东西到了。”
      蓝菲琳这才回过身来,面露喜色道:“我就知道绝对不会耽误的。把箱子打开。”
      允如上前打开箱子,顿时眼前一亮,惊叫出声:“哇——”
      众宫女纷纷围拢,其中一人伸手拿起了箱内的东西,迎风展开:“天啊,太漂亮了!”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沈三娘的刺绣?你看这下面的垫绒上有锦绣阁的标记呢!”
      “太子妃,难怪您不急着穿外套,原来是早早请了沈三娘专门为你做衣服哪!”
      “你们快看,这旁边的是什么?啊!这不是瑞雅斋最具盛名的头饰——七珠环月吗?真好看!太子妃连这个也弄到了!”
      蓝菲琳微微一笑:“你们还在等什么?还不为我梳洗更衣?”
      “是!”做下人的哪个不希望主子得宠,好也跟着沾沾光?眼见得太子妃为太子冷落,大家心里都不好受。这会儿太子又要娶新妃了,万一新妃受宠,以后的日子就更加难过。因此一见蓝菲琳有争艳之意,众人都受了好大的鼓舞,连忙穿衣的穿衣,梳头的梳头,格外卖力。
      太子那边的人又过来催了一遍,蓝菲琳却道:“你们只管仔细梳,慢慢来。”
      “可是时间……”
      “时间有的是。”铜镜内,朱唇轻轻一扬,似笑非笑道,“这一回,我要千呼万唤始出来。”
      “太子妃驾到——”
      粉饰一新的殿堂上,新妃刚与石延枫行过新婚之礼,殿门口的司仪官拖长声音向众人预告正妃终于姗姗来迟。
      殿上百余人纷纷转头看去,当那个女子在宫女的陪同下款款出现时,周遭的一切都变得黯然失色。
      但见她发髻高挽,如云的黑发间七颗菲琳灿灿发光,中间一只金凤栩栩如生,仿佛随时都会从她发上飞起来一般。凤嘴衔着长长的珠子,垂在额头上,一步一摇摆,更映得其人双眸温润若水,暖洋洋的象春风。
      她身穿一件宽大的紫衣,衣上刺绣已是巧夺天工,更勿提那剪裁之精巧,做工之细致,端的让人大开眼界。这么一件衣服,穿在别人身上,都会抢走主人的风采,然而穿在她身上,却只有衬得她身姿曼妙、更加风华绝代。
      与之一比,穿着凤冠霞帔的新妃吴丹丹实在是少了几分贵气,像个带不出场面的小家碧玉。
      众人皆为蓝菲琳的美丽所震,一时间堂上静悄悄的,就那样亲眼看着她一步步轻盈典雅的走进来,一直走到太子和新妃面前。
      “臣妾来迟了。”蓝菲琳望着吴丹丹深深一笑,拍了拍手。
      身后的宫女走上前,手中捧着一个白玉托盘,上面盖着红帕,红白相映煞是好看。
      蓝菲琳伸手将红帕掀去,盘上原是对如意。这对如意乃是用整块翡翠雕刻而成,通体剔透,没有一丝瑕疵,在灯光下散发着润润的绿意。
      “谨以翡翠如意一对,恭祝太子与新妃百年好合,万事如意。”边说边施了一个大礼。
      直起身时,见面前的两人都盯着她,于吴丹丹,是惊诧中带了戒备,而于石延枫,更为复杂,一双眼睛黑漆漆的,让人看不透。
      司仪官见情形有些尴尬,忙高声喊道:“礼毕——送入洞房——”
      喜娘护着吴丹丹匆匆离去,甚至没有参拜正妃,底下的文武百官开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当司仪官意识到自己犯了错误时,已经弥补不及,一张脸顿时涨得血红。
      蓝菲琳镇定自若的从席上取了杯酒,转身面向众人:“来,大家一起举杯,愿天佑我朝,永泰康祥!”
      见此百官只能起身,一齐举杯附和:“天佑我朝,永泰康祥!”
      在众人仰首饮酒之际,蓝菲琳对宫女们使了个眼色,悄悄的从侧门退了出去。
      花园里处处张灯结彩,连道路都映得一片艳红。蓝菲琳抬起头,一轮弯月高悬于空,四周星星闪烁,与月争辉。
      “月光虽亮,但繁星似锦,那光辉星星点点的,怎么也夺不走。而且若是有乌云来了,遮住了月亮,却遮不住星星。”说到这不禁幽幽一叹。
      身后宫女允如笑道:“但是月亮毕竟是月亮啊,自古以来,对月吟诗的有几人?对星吟诗的又有几人?众人许愿盟志,对着的也是月亮,不是星星啊。”
      蓝菲琳一怔,失笑道:“没想到允如竟有如此见解,看来倒是我迂腐了。我们走,这些悲风叹月的事还是留给别人做吧。”
      刚走了几步,见前方一人拦道,那人缓缓转身,竟是七皇子武力平。未待她开口,他已说道:“你们先退下,我与皇嫂有话要说。”
      宫女们畏畏缩缩的望向蓝菲琳,见她点头才恭身退下,远远的立在三丈之外。
      “你上次忘了带玉枕走。”武力平迟迟不说话,蓝菲琳只有先开口,但她才刚那么说,就听武力平道:“她根本比不上你!”
      蓝菲琳愕然。
      “她连你的一根头发都不如,立她为妃,根本是对你的羞辱!”
      听得武力平为她抱不平,蓝菲琳反而面容一正,定声道:“七皇子,你失言了。这话我可以当做没听过,请下次不要再说。”
      “我为什么不可以说?”武力平的目光有些咄咄逼人,“你难道一点都不觉得委屈?你不觉得不甘心吗?那天我在锦阳殿内看见的拿椅砸窗毫无惧色侃侃而谈的人真的是你吗?”
      蓝菲琳的唇动了几下,想说什么,却最终没有说出来。
      于是武力平变得更加懊恼:“我原本以为自己遇见了个不一般的女子,没想到你和宫里的那些女人们并没有什么不同。你以为逆来顺受就能博取怜悯?乖巧听话就能获得恩宠?别傻了!”
      “七皇子……”
      “我很难过。”武力平的声音忽然变得很低,于低沉中透出股难以言喻的悲伤,“当朝野上下纷纷议论你,把你当做一个笑话来说时,我真的觉得很难过。为什么会这样?”
      “她是我的妃子,似乎不需要你来为她难过。”冷冷的声音毫无预兆的插了进来。
      蓝菲琳暗中松了口气,武力平太激动,再谈下去不知他会做出什么更离谱的事情来,被人看见只会又添一桩笑话,对她来说不但没有帮助反添困扰。
      武力平回头,见到石延枫冷冷一笑:“又是你……真巧,你不是对她不闻不问从不理睬的吗?怎么每次我和她说话时你都会出现?抓奸?还是看戏?”
      “你喝醉了。”石延枫冲身后的随从使了个眼色,“来人,送七皇子回去。”
      武力平甩开太监们的手,厉声道:“不用赶我,我自己会走!你以为我愿意来这里?你以为我愿意看到百官们对你阿谀奉承的嘴脸?从小到大什么最好的都是你的,太子你当,监国你当,连女人都是挑最好的那个嫁给你……而你最可恨的地方不是你的得天独厚,是你根本不懂得珍惜!”


      12楼2013-12-05 0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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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臣举杯共应:“庚婺同明,永寿康健。”
        事先让奶奶准备这份礼物乃是为了寿宴添色,能一举两得化解石延枫闯的祸真是始料未及,蓝菲琳回头,看见石延枫痛苦的脸,以及他身后吴丹丹眸中的嫉妒,忽然间,觉得自己好象又做错了……
        寿宴最热闹的时候,蓝菲琳由宫女们搀扶着从席上退了出去。
        “太子妃,觉得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对于这位皇妃的醉酒,恐怕已是天下皆知,依常理说若是女子嗜酒,该会被人责备,然而换诸于对象是她,给人的感觉就完全不一样了。
        别人喝醉了,只会令人厌恶;而她醉了,却更添几分娇态,惹人怜惜。
        “我好象喝太多了……”说着抱住一根柱子吐了起来。
        宫女们连忙递帕子的递帕子,拍背的拍背,蓝菲琳摆摆手,七分酒意被凉风一吹,觉得舒服了许多。
        “你们都下去吧,不必管我,我在园中走走,待会自己回去。”
        “可是太子妃——”
        “放心吧,走不丢的。”推开宫女们的手,悠悠晃晃的往前走,走着走着便自个儿咯咯笑了起来,提着裙子原地转了一圈。
        “左二、右二,转……左二,右二,转……我也会啊……”于是又很开心的笑。星哞微睁抬首望天,天空被绚丽的烟花映得五彩缤纷,看着看着脸上笑意就淡了,再低下头来时声音幽幽,“我跳的这么好,可是奶奶,你为什么不让我继续学下去呢?”
        举步继续前行,不知不觉中拐入一条熟悉的小径,直到白墙灰瓦出现时,才豁然间想起这是容妃的住所。皇帝大寿,却不知这位被打入冷宫的妃子此刻又在做什么?
        屋内一灯如豆,静悄悄的没什么声音。蓝菲琳抬头正想敲门,门开了,老婆婆见到她也是吃了一惊:“又是你?你来这做什么?”
        “我来看看,容妃娘娘可好?”
        “你倒是个有心人,不过不必了。从今往后,谁都不必来看她了,她也不用再盼谁来看她了。”
        蓝菲琳不解。
        “她死了。”凉凉三个字自老婆婆口中吐出,却是令她整个人一震!
        “死了?怎么会……”
        “得了风寒,拖了没几天就去了。这个皇宫里谁会理会一个过气妃子的死活?除了你,这里从来没其他人踏足过。死了也好,省得活着继续受罪,真是冤孽啊!”
        恍惚中不知她接下去还说了些什么,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转身离开,脑袋涨的快要裂掉,视线是完全模糊的,看出去重影一片。
        蓝菲琳走着走着,脚下忽然一个踉跄,眼看就要栽倒在地,一双手臂伸过来及时扶住了她。
        抬眸,看见一张熟悉的脸,然而忽然间就记不起他的名字了,那张脸近在咫尺,却仿若相隔天涯。
        “我的鞋子……我的鞋子……”她喃喃。
        于是那人奇怪的看了看她的鞋子,道:“你的鞋子怎么了?”
        “别弄湿我的鞋子。”她抓住他的手,抓得紧紧的不肯松开,仿佛她一松开,那只手就会去拣石子。
        “你喝醉了。”那人皱起了眉,却没有推开她的手。
        “醉了?”蓝菲琳呆了一呆,继而偏着脑袋笑了起来,“是啊我醉了,醉了的感觉最好了,什么都不用想,嗯,我醉了,醉得很厉害,我走不动了,你扶我回去吧……”说着整个人往他身上一挂,再也不肯用半分力气。
        那人因她的这个动作而完全僵住。
        蓝菲琳将头靠在那人肩上,闭着眼睛喃喃道:“奶奶,菲琳不喝酒了,再也再也不喝了……我舞跳的那么好,你为什么不让我继续学啊……你要我嫁给太子,你没有问过我愿不愿意,奶奶,我不想嫁的,我真的真的不想嫁,他不会对我好的,他不是良人……死了,死了,她死了,他以前那么喜欢她,可后来却这样对她,她死了……”
        月光与灯光相织,映在那人脸上,映出他脸上的错愕、震惊、迷惑,还有那么一点点痛苦、彷徨,与无奈。
        他伸出双臂抱住了蓝菲琳。
        “奶奶,我也会死的,是吧?迟早有一天,我也会和她一样的,是吧?”怀中的人忽然抬起头问他。
        “那个她是谁?”他听见自己的声音绽放在空气中,以一种异常温柔的方式。
        然而,迟迟没有回答。
        他低下头看,怀里的人儿已经睡着了。
        几盏宫灯由远而近,特意寻来的宫女们无比吃惊的看到太子抱着太子妃,树枝在他们身上投下斑驳的影子,身影明明灭灭,但却又是那般和谐……
        ~*~*~*~*~*~*~*~
        蓝菲琳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不是熟悉的粉色流苏,而是富丽堂皇的天花板。她眨了眨眼睛,再眨眨眼睛,好一会儿才消化掉这个信息,惊坐了起来。
        然而一坐起来,就感觉眼前一阵晕眩,脑袋又重又沉,几乎将脖子压垮。
        这不是她的卧室,这是哪?
        唉呦,真是喝多了,头好疼……好不容易在塌下找到她的鞋子,半拖着穿上,然后起身打量这个陌生的房间。
        斜斜一张软塌依墙而放,塌旁花架上放着一盆素兰,墙上有幅挂毯,上面绣着一首《将进酒》。她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飘逸俊秀的字体,和东宫那道挡风墙上的“东篱下”一模一样,应该是出自同一个人之手。可惜毯上和那堵墙一样,没有落款。
        转个身子继续打量,前方拉了个若大的屏风,有灯光从屏风那边透过来,幽黄幽黄。蓝菲琳忍不住向屏风后探望,心中顿时一惊。
        原来前面就是石延枫的书房!她来过此地一次,却没想过屏风后会有个小小的休憩之所,更没想过自己竟然会躺在这里!
        窗子是黑透的,看来应该还没天亮,书房里只点了三盏灯,两盏高悬在屋顶,一盏在书桌上,其他灯不知是不是出于故意,都熄灭了。而石延枫此刻就坐在书桌后,左手支额,沉沉睡去。


        24楼2013-12-05 15: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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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也并不复杂,只是稍加运用一下舆论压力,先由沐阳殿的学子聚会开始,对筑坝银两亏空一事进行了探讨评论,消息一传开去,整个社会起了巨大的反应,街头巷尾、茶楼酒肆都可听见百姓们对此议论纷纷,这是第一步,让国舅预感到危机。
          接下去,动用亲情打动皇后,由她出面暗示兄长为人应该适可而止,不能贪得无厌。这是第二步,让国舅感觉到压力。
          再来派人暗中查访搜罗实际证据,每多一份证据,就等于手中的资本丰厚了一分。这是第三步,让国舅发觉自己所做的一切并不是天衣无缝,留了好多破绽和把柄在外头。
          最后一步,就是顺水推舟,在形势对国舅极为不利的情况下,由太子发起募款,要求朝廷官员人人出资,帮助黄河两岸做好防洪修堤工作,而其实真正的矛头所向,当然就是国舅杨崇显。
          这其中还有段小插曲,在夏季围场狩猎比赛时,石延枫与国舅正好对席而坐,国舅指着白队队长道:“才开始半个时辰,就已猎得那么多猎物,看来今年这头名又是非秦龙莫属啊,算起来,他已经连续三年夺得第一了吧?”
          群臣在旁边连忙应声附和,都为秦龙叫好。石延枫却是微微一笑道:“满则损,盈则缺。他连冠三界,好运气想必是该到头了。”
          国舅脸色顿时一变,这段时间内太子处处针对他,早已积了他一肚子火,听到这话便道:“秦龙乃吾国第一神箭手,我对他很有信心,其他人跟他实力相差太远,今年他肯定也能拿到第一。”
          石延枫悠然道:“舅舅可有意与外甥赌一把?”
          国舅挑眉:“怎么个赌法?”
          “很简单,你我各押一人,最后谁押的那人夺得冠军,谁便赢了。若是两人都没押中,那就打成平手。”
          “赌注?”
          “各要对方做一件事,此事不违常理道德即可,其他不限,如何?”
          国舅被激,一拍桌子道:“好,我选秦龙,你选谁?”
          石延枫的手指向一名青队队员道:“他。”
          众人一见那人又瘦又小,唇红齿白眉清目秀,生的比女子还娇弱,当下都哈哈大笑了起来。就那么个娘娘腔小白脸,能赢得了第一勇士?个头还不及秦龙肩膀高呢!
          然而比赛到一半时,大家就都笑不出来了。
          那名青队队员身形灵巧的不可思议,马术精奇自是不在话下,而且他根本就不用弓箭,手中白光一扬,围场里的猎物就倒下去了大片。最后比赛完结一统计,他打到的猎物足足比秦龙多了三倍有余。
          国舅看到这个结果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但在各位大臣面前打的赌,怎么也不好耍赖,只好沉着一张包公脸道:“你赢了,你要我做什么事?”
          石延枫一笑,冲那名青队队员招了招手,那队员左手在马背上一拍,整个人竟直飞上看台,空中翻了一个跟斗,非常美妙又非常稳定的落在了地上。
          他屈膝而跪,右手上托着一个盒子,当着众人的面将盒子打开,里面是两颗璀璨夺目的珍珠,每颗都有龙眼那么大,光泽圆润,找不出半点瑕疵。
          “说起这对珍珠,可是大有来头。它是当年吴王赏给西施娘娘的,后吴国亡国,西施同范蠡双双偕逃到了西湖,也没忘记带走这对她最喜欢的菲琳。而范大夫就是凭着对珍珠起家,经商致富,终成一代富商。如此年代悠久而光泽不减,果然不愧是千古第一美人所钟爱的东西啊!”青队队员口齿伶俐侃侃而谈,愣是把一干人等都给听晕了。
          国舅将信将疑的伸手去碰那对菲琳:“真有此事?不过这对珠子倒还真是不错……”
          青队队员欣喜若狂的拜倒道:“多谢国舅大人!”
          国舅听得莫名其妙:“你干吗谢我?”
          “国舅要买这对珍珠,我当然要叩谢大人,大人不但是当朝首辅,而且胸襟宽广装着天下百姓,又出手阔气如此慷慨,实在让人拜服!小的就替天下百姓谢大人了!”
          国舅这才看见那个盒子里,珍珠的下方铺着一层垫子,垫子的角边边上写着芝麻大小的一行字“此珠出售,为修堤募款”。
          石延枫也站起身朝他拜了一拜道:“谢谢舅舅了。侄子所要求舅舅办的那件事,其实很简单。”
          “你要我买这对珠子?”国舅气的声音都在颤抖,又不能发作,那个憋屈劲让坐在他周围的人都捏了把冷汗。
          “告诉国舅,这对珍珠多少钱?”
          青队队员笑咪咪的道:“千古菲琳,价格自然是贵了点的,但是衬得国舅大人的头衔,也就相得益彰了!不多不少,五十万两。”
          “什么!要五十万两!”再也顾不得风度,国舅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哪知青队队员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道:“不,是一颗。两颗一百万两,谢谢惠顾。”
          国舅像只吹破了的皮球一样倒在了椅上。
          事后杨崇显不甘心就此吃哑巴亏,但又不能动太子,因此就派人去抓那名青队队员准备拿他开刀出这口怨气。谁料手下的去猎场登记处转了一圈,回来禀告到找不到人。那人在登记名册上的名字姓吴,名慈仁。
          吴慈仁,说白了就是无此人!
          冤,真冤!
          那位身手不凡的青队队员究竟是谁?谁都不知道。
          不过后来东宫太子命人送了份厚礼到蓝家,指名给钱三小姐可喻,据说林可喻看到那份礼物时笑咪咪的,好一幅唇红齿白眉清目秀的聪慧相。
          ~*~*~*~*~*~*~*~
          太子书房内——
          石延枫对着统计出来的募款总额轻叹:“一共是一百四十七万九千两。只有原先朝廷拨出去那笔款额的十份之八。”
          “比我原先预想的好呢。”蓝菲琳安慰道,“只要精打细算合理安排,够用了。”
          “可总是不甘,本就是臣子应尽的职责,现在却反过来成了求他们做。真是可恶!”
          “一个阶层有一个阶层的规矩。在你的力量还不足以将之改变前,只能夹缝求生。在我六岁时,奶奶就教我这个道理了。”
          石延枫想起她醉酒那天的喃喃自语,眼中不由浮起了怜惜之色:“你奶奶从小就教你这些吗?”
          蓝菲琳淡淡一笑:“奶奶教会我的,虽然在殿下看来一文不值,但不可否认,它是我们蓝家成为天下第一钱庄几十年赫赫不倒的秘诀。”
          石延枫沉默了,过了片刻转移话题道:“我明日就要动身出发,前往黄河两岸亲自督促堤坝修筑工作,免得这笔募之不易的银两又被人私吞。”
          蓝菲琳望着他,幽幽一叹。
          石延枫连忙道:“我很想带你同去,然而此趟不比江南之行,一路上风吹日晒会很辛苦……”
          “殿下误会我的意思了。我之所以叹气,只是为殿下委屈。”
          “为我?”
          “将军没有士兵,这仗难打的很啊。殿下缺乏能独挡一面且绝对忠诚的下属,凡事只好亲力亲为,劳心劳累,以至于整个人消瘦的不成样子,华发早生。”
          被说中心事,石延枫颓然叹息:“没办法,我生性多疑,难以信人。父皇常说,这是我最大的缺点。”
          蓝菲琳柔声道:“刘备得诸葛,成就蜀国一代辉煌,但空有诸葛,刘备之子刘禅碌碌无能,蜀国还不是灭亡了?故良臣难求,明主却更是稀少,而有了明主,还怕找不出良臣?殿下的担虑是多余的,一切只是时机未到罢了。况且殿下现在是太子,也应该做出点成绩来令人赞服,堵住天下悠悠众口。”
          见石延枫看着她久久不说话,蓝菲琳又嫣然一笑:“殿下是不是又开始觉得臣妾工于心计生性狡猾?”
          石延枫摇了摇头道:“只是有些后悔。”
          “后悔什么?”
          石延枫牵住她的手,将她拉入怀中,声音温柔:“后悔我曾是瞎子,这样一颗绝世菲琳摆在身边,却一直视之为石。你不但是个贤妻,更是良臣。”
          贤妻,良臣?
          蓝菲琳失笑。好熟悉的对白,依稀很久前曾与可喻讨论过这个问题。原来她真的成了长孙皇后第二,这与初衷相差何其多啊!


          26楼2013-12-05 15: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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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蓝菲琳仔细观察水流动态,问道:“水是朝东走的,这几日来可有改变?”
            “回禀太子妃,这里的水势走向是经常改变的,此刻朝东,可能下一刻就朝西了。这几日来我们每个方向都找过了,都没有发现太子的踪迹。”
            “如果溺水而亡,尸体应该会浮起来对不对?”
            “虽是如此说,但这么大的洪水,也很有可能被重物拖住沉下去,或是飘到更远的地方。”
            蓝菲琳声音突然变急,带着几分赌气道:“总之不见尸体,就不能当他死了!”
            士兵被她的语气吓住,彼此对视几眼,纷纷低下头去。
            蓝菲琳望着远方,一字一字道:“我知道他还活着,他一定还活着!你们朝北划,去那看看。”
            “是。”小舟掉转方向,跌跌撞撞的朝北而行。
            “那边原来是什么?”
            “回禀太子妃,再前行二里,是片塔林,塔后百步处有个藏书阁。”
            蓝菲琳眼睛一亮:“既是高塔,应该还淹不到塔顶,若是在那岂非就有生机?”
            “可是塔身已被洪水摧毁,现在反而成了暗礁,断壁残桓,我们的船不但划不过去,而且若是一个不慎撞到,就有颠覆的可能。”
            蓝菲琳沉吟片刻道:“不管如何,先过去看看。”
            士兵只得听命继续往前,果然,随着水面上的浮物越来越多,依稀可见前面两个尖尖的塔顶。
            “太子妃,实在不易再前行了。您现在所看见的塔尖是仅剩的没被洪水摧倒的两座高塔,其他的都沉到水下了,随时有可能撞破我们的船。”
            “真的过不去吗?”水面飘过一段碎木,她顺手捞了起来,“这片木头,应该是船身上的吧?”
            旁边一个士兵接过去仔细凝视了片刻,点头道:“是的,看来已有船只在此地撞沉。”
            蓝菲琳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朝远方眺望,过了许久,忽然道:“我有预感,殿下就在那边。我们继续往前看看。”
            “可是太子妃,这里太危险了——”
            “若能找回太子,区区危险又算什么?”蓝菲琳停了一下,望着四位士兵,坚定却又温柔的说道,“而且我相信,我们一定能过去的,是不是?”
            接触到那样信任的眼神,士兵们大受鼓舞,用力点头道:“是!”
            小舟推开波浪,谨慎的朝塔林处划去。
            中途果然艰险异常,磕磕碰碰的好几次撞到了不明物体,所幸这只船是高敬雷特地挑选出来给太子妃乘坐的,比寻常小船更为坚固,因此总算有惊无险安然无恙的穿过那片塔林。
            然而依旧不见石延枫的踪迹。
            “太子妃,我们接下去怎么办?”
            “继续往前。”蓝菲琳握紧手,指甲掐入肉中,却浑然不觉得疼痛。此时此刻,再没什么能比那个人更重要——
            我要找到他!
            我一定要找到他!
            混沌污秽的水面上,几株杨树后头隐隐露出一角红檐。
            “那是哪里?”
            “回太子妃,那就是此地赫赫有名的藏书阁。”
            “过去看看。”
            绕过杨树后,便看见两层高楼现于水上,半壁墙楼已经倒塌,另半边还依旧完好,只是一片残砖碎瓦,小船根本划不过去。
            士兵将船停在最靠近阁楼处,楼内沉沉一片死寂。
            蓝菲琳打量着地形道:“如果弃舟爬上去,有没有可能?”
            “万万不可,此地随时可能再倒塌,万一爬到一半楼塌了可不得了!”
            “但也有可能不会倒塌,不是么?”蓝菲琳低头看了看自己累赘的长裙,一咬牙将裙裾“呲呲”撕掉。
            在士兵的口瞪目呆中,她慢慢的爬出小船,踩着摇摇欲坠的木梯走了上去。
            “危险啊,太子妃!”士兵们大惊失色,却又不能上前阻止,那木梯吱吱作响,承受一个人的重量已是非常勉强,若他们都上去,必定倒塌。
            裸露的腿被碎木划到,开始涔涔流血。这是生平第一次遇到这样惊险的局面,随时都可能掉下去,掉下去的结果不死只怕也成残疾,然而不知道为什么,竟然丝毫不觉得害怕,心中有股力量在绵绵不绝的支持着她,给她希望,给她力量。
            十七级台阶终于畏畏颤颤的走完,爬上藏书阁顶楼的第一眼,蓝菲琳真的看见了石延枫!
            书卷飞散了一地,在凌乱的书籍中间,石延枫一动不动的伏在地上,右手还死死抓着一只小木盆,木盆里有一个婴儿。
            如果说,在寻找他的过程中心一直是提着的,因盼望而悸痛,此时此刻真见到他,整个人却剧烈的颤抖了起来,双腿走过去,完全虚软无力。
            他死了吗?他死了吗?他死了吗?
            一个声音在脑海里不停的翻滚,以至于走到近前了都不敢伸手去探他的鼻息,生怕探试的结果是他已经死了。
            蓝菲琳轻轻的张口,低低的唤他:“殿下……殿下……”
            石延枫的身子动了一下。
            太好了!他没有死!


            28楼2013-12-05 15: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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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蓝菲琳飞扑过去一把抱住他,眼泪在这一刻再难抑制的汹涌流下:“我找到你了!我终于找到你了!”
              石延枫的眼睛睁开了一线,瞳孔涣散,蓝菲琳心中一惊,紧接着就见他头一歪,整个人再度昏迷。
              “石延枫,不要死,我找到你了!我找到你了!这个时候,你要坚持,你一定要坚持住!”她抱着他拼命呼喊,红尘俗世忽然间就悠远了,这静谧的空间里,这生死存亡的一刻间,只有她和他,他们靠的如此近,如此——
              息息相关。
              第九章
              营帐内,允如正小心谨慎的为蓝菲琳换药,她的腿上有两道极长极深的划痕,当初受伤时完全不觉得疼痛,等精神一松懈下来,病痛就突然变得非常难以忍受。
              蓝菲琳深吸口气,疼得眼泪都快流出来。
              “太子妃再忍忍,这药是疼了些,但效果好,过几天就可痊愈了。”
              “太子怎么样了?”
              “太子现在还在昏迷中,但太医说没什么大碍了。他只是饿了六天,慢慢调理会好起来的。倒是太子妃你,腿上的这两道口子只怕会留疤。”允如边说边心疼不已,这么漂亮的腿,要留下这么两条疤可就难看了。
              蓝菲琳微微一笑,丝毫不引为意:“走吧,我们过去看看他。”
              允如连忙扶她起身走到隔壁的营帐,几个太医和高敬雷正围在塌边低声商量着什么,见她来了都让开路去。
              蓝菲琳掀起床帘,看见石延枫的气色已经好了很多,不再象刚见到他时那样的死灰一片,一颗心就那样柔柔的放下。正伸出手想摸摸他的脸时,一声娇呼忽然自帐外传来。
              “殿下!殿下——”
              蓝菲琳回头,惊愕的看见吴丹丹竟然出现在这里。只见她飞扑到塌前,一把抱住石延枫哭了起来:“殿下,你总算安然无恙了,你可知道臣妾在京城日日担心,茶不思饭不想……”
              太医们和高敬雷面面相觑,显然对这位德妃的到来也完全没有预料。
              蓝菲琳退后几步,将塌旁的位置让给了她。好多思绪随着这个女人的到来而回到脑中。
              在去寻找石延枫和找到他的那段时间里,她忘记了自己和石延枫的身份,忘记了存在于他们之间种种错综复杂的关系,她只记得自己要找到这个男人,无论用什么代价都要找到他,却根本没想过找到他后又意味着什么。
              现在,一切就象吴丹丹鲜艳的衣衫一样,开始恢复的非常清晰,直白白的摆在了眼前——他依旧是太子,她依旧是他众多妃子中的一个。
              一念至此,蓝菲琳便退出帐外。
              外面还是一片阴风凄雨,洪水并未退竭,看来这场浩劫还要持续一段时间。
              身后传来轻缓的脚步声,不必回头,她猜的出来来人是谁。“高敬雷?”
              “太子妃。”果然是他。
              蓝菲琳回身,微笑道:“找我有事?”
              高敬雷满脸愧疚之色,吞吞吐吐的说道:“属下对德妃也赶来此地一事真是毫不知情,不知道是谁通知的她……”
              蓝菲琳打断他:“德妃关心太子,是应该的。先生不必为此感到为难。”
              “可是——”
              “我知道先生想说什么,不过很多话是不用说出来的,我明白。”
              高敬雷只能长长叹息。眼前的这个女子,在最危难时义无返顾的去寻找太子,是她的坚持和努力,才使他们真的找到太子,避免了一场灭门之灾。她在风雨里受尽艰苦伤痕累累,从头到尾没有喊过一声苦,而此时,太子找到了,情势变好了,却冒出了德妃……
              “先生,那个孩子怎么样了?”
              高敬雷一愣,半天才醒悟过来她指的是木盆里的那个婴儿。“很不幸,那个婴儿已经死了三天了。太子当初奋不顾身的去救那个孩子,却最终没能救下来,唉!”
              “如是,命也。”蓝菲琳叹了口气道:“先生,麻烦你叫人备车,我想回京了。”
              高敬雷一愕:“可是太子他还没醒……”
              “殿下迟早会醒的。此地洪水未退灾情甚重,殿下醒后也不会回京,必定会留下来处理抗洪事务,我留在这里只会增添不必要的麻烦,还不如早点回去的好。”蓝菲琳说着眨了眨眼睛,“而且不瞒先生,我自小娇生惯养吃不得苦,再在这里待一天,我非死了不可。”
              高敬雷苦笑道:“太子妃何必贬低自己,您的品格属下又岂会不知?属下这就去准备车马,送太子妃回京。”说完深深一拜,才转身离去。
              他前脚刚走,允如后脚便走了过来,表情很是忿忿然:“真是的,这算什么嘛!太子妃来她也来,太子妃为找太子九死一生,她倒好,等一切都变好了才赶到,哭上一场,这样就算情深了?”
              蓝菲琳脸色一寒:“允如,不得放肆,这种话也是可随便说得的?”
              “允如真的替太子妃觉得委屈啊,德妃这明明是在抢功劳嘛!”
              “让给她又何妨?”蓝菲琳走回自己帐内,开始收拾行李。允如连忙跟了进来:“太子妃,难道你真的一点都不介意?”
              “我这次来,只是想找到太子,现在太子找到了,我的心愿实现了,岂非是一大乐事?其他的何必计较,弄的自己心烦,多划不来。”蓝菲琳的视线飘到了很远的地方,低声道,“其实我真的很开心,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有这么开心了。”
              “当然,太子安然无事,对所有人来说都是幸事!”
              “我说的开心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允如很是不解。


              29楼2013-12-05 15: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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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我爬上阁楼看见奄奄一息的太子,我看见他在那样的处境下还死死的抓着木盆,要保护盆里的那个孩子时,我真的觉得很震撼,很感动。”
                允如叹道:“太子身份那么尊贵,却能为救个孩子连性命都不顾,奴婢也觉得他很了不起!”
                “他是个好太子,有这样的太子是百姓的福气。在见到那一幕的时候,我纵然有再多的怨气和委屈,都变得烟消云散。”曾几何时,与小妹可喻谈及理想中的夫婿,姐妹三个,恬欣要的是才华胜于她的偶像;可喻要的是志趣相投的知己,而她,当初她不明白自己想要什么,现在却明白了。
                她要的是一个能让她敬重、折服,为其人格魅力深深倾倒的君子。
                她的丈夫品格高尚,贵为太子却不骄不纵,正直善良,有着一颗忧国忧民的慈悲心。
                有夫如此,妾复何求?
                ~*~*~*~*~*~*~*~
                回京后的第九天,传来好消息说洪水终于退了。
                然而劫后苍痍,一切都需要休养生息,石延枫留在那里帮助百姓恢复生产重建家园,因此还需一段时间方能归来。
                德妃在蓝菲琳回京后的第三天也回来了,据说是太子嫌她碍事,将她赶了回来。听到这则消息时,蓝菲琳几乎可以想到那会是怎样一幕情景——那个男人心中装了天下,却没有装多少儿女情长。
                夏季悠悠过去,湖里的荷花败了,身子却愈发慵懒,整天整天的靠在躺椅上都不想动弹。蓝菲琳多少心中有数,便差了宫女去请太医。
                这边太医刚在诊断,那边就有太监突然来报说太子驾到!
                她心中微惊,刚想下塌前去迎接,就见石延枫风尘仆仆的大步走了进来。
                “殿下——”
                石延枫一把按住她,脸上不掩焦虑之色:“我才刚回来,就听人说你病了。怎么样?现在觉得如何?”
                蓝菲琳轻扭过头,有点想笑,又有点不好意思。
                石延枫看她表情古怪,更是担虑,连忙问道:“太医,太子妃得的是什么病?病情如何?”
                太医在一旁微笑道:“恭喜太子,太子妃得的不是病,而是有喜了。”
                “什么?”这个答案真是完全出乎意料,不但石延枫,连身边的宫女们也大吃一惊。
                太子妃竟然有喜了!这可是个天大的喜事!
                石延枫犹自不敢相信,衲衲道:“你是说——我要当父亲了?”
                “正是,老臣在这里恭喜太子。”太医说着深深一拜。
                石延枫将目光转向蓝菲琳,一把抓住她的手,狂喜道:“太好了!我要当父亲了,我要当父亲了!人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果真灵验!菲琳……菲琳……”
                惊动之下不知该说什么好,只有紧紧抱住她,紧的她几乎窒息。
                所有的宫女一同下跪:“恭喜太子,恭喜太子妃——”
                贺声朗朗中,蓝菲琳抬头盈盈一笑:“恭喜殿下。”
                石延枫望着她,久久,低声道:“谢谢……菲琳,谢谢你。”
                明月升起,华灯初上,秋风吹夜凉。
                然而来自书桌那端的凝视,却是炙热的。
                蓝菲琳放下手中的书,叹了口气道:“殿下,处理国事时不该三心二意。如果臣妾令殿下分神的话,臣妾要告辞了。”
                书桌后,石延枫笑了一笑,放下手中的毛笔:“是啊,我是真的有点心不在焉,所以我决定这些折子明天再看,你也不用走了。”
                “殿下,大臣们知道了会迁责臣妾的。”
                石延枫干脆变本加厉,走过来在她身旁坐下道:“今天晚上我只想看你。大臣们不会责怪你的,他们恭喜你还来不及。”
                蓝菲琳莞尔:“这算什么?母凭子贵?”
                “当然,你是我的贵人。”石延枫说着握住她的一只手,将她轻轻带入怀中。月光照在两人相互依偎的身姿上,一切都显得格外温存。
                “菲琳,谢谢。”
                “殿下今天已经说过了。”
                “不,这次是谢你的救命之恩。”
                心中某根弦被温柔的触动,蓝菲琳垂下头去,其音低低:“殿下吉人自有天相,即使没有臣妾,也会安然无事的。”
                “你又来了,明明知道我不喜欢听这些客套话。高敬雷他们都跟我说了,若非你执意要穿过那片塔林,大家根本就找不到我,我早已是个死人……”
                蓝菲琳连忙捂住他的嘴:“殿下,这种话不能讲的!”
                石延枫缓缓拉下她的手,眼神越发深邃:“菲琳,对不起。”
                “殿下说到哪去了,为什么无缘无故的跟臣妾道歉?”
                “因为我以前对你不好。”
                蓝菲琳一怔。
                只听石延枫低叹道:“我是个很顽固的人,总是坚持一些莫名其妙的原则,生平最不喜欢别人弄虚作假,所以一开始知道你是花钱疏通了各路关节才得以当选时,就对你心存偏见,颇多鄙视。那段时间里让你受了很多委屈,如果我无意中伤害到你,希望你可以原谅我。”


                30楼2013-12-05 15: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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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要紧的是你没事。”语音忽转,石延枫的表情变得非常严肃,“你放心,我饶不了她!”
                  “是谁?”
                  “是吴丹丹!”清脆如铃的声音插了进来,蓝菲琳抬头,这才发现原来可喻也在。
                  “德妃?”
                  石延枫冷笑:“凭她也配称为‘德’妃?”
                  林可喻道:“陆太医被吴丹丹买通,在给姐姐的药里下了毒,这种毒的特征是让人变得越来越虚弱,随时会流产,而且感觉不到特别疼痛。这样一来,大家必定以为是姐姐自己不小心流掉孩子的,谁也不会怀疑到是药出了问题。哼,她自以为做的天衣无缝,这世上又岂会有包得住火的纸?可惜我还是发觉的太迟,否则姐姐就不必遭此横祸了。这个该死的女人!”
                  “是她……”心中凉凉,分辨不出究竟是什么感觉。石延枫握着她的手,柔声道:“你放心,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殿下想怎样处置她?”
                  漆黑双眸眯了起来,似有怒火涌现:“杀人者偿命!”
                  林可喻在一旁继续煽风点火:“对,有这种阴险毒辣卑鄙无耻心胸狭隘龌龊善嫉的妃子,是殿下的耻辱!”
                  “不,殿下。”蓝菲琳连忙摇头,“臣妾肯请殿下饶她一命。”
                  林可喻瞪大了眼睛:“不会吧姐姐?她害的你这样,你还帮她求情?”
                  蓝菲琳不去理会她说的话,只是望着石延枫,急声道:“殿下,无论如何,她是王将军之女,是文武百官一起举荐由圣上钦点的妃子,你不能杀她!请殿下饶她一命。”
                  “可是她犯下这种滔天大罪,根本无可宽恕!”
                  “殿下!”蓝菲琳反握住他的手,柔声道,“臣妾知道殿下心疼臣妾,才如此生气,但是吴丹丹不能杀!现在朝中以国舅为尊,他势力强大,野心勃勃,对殿下虎视眈眈已久,殿下若是处死德妃,王将军必会倒戈投靠国舅,到时殿下在朝内更加势单力薄,束手束脚,想做些什么都会非常困难。我们不能只顾一时痛快而失了将来,而且孩子已经没了,即使处死德妃,孩子也活不回来,殿下何不宽宏大量些饶了她,让王家永远记着殿下的恩德,对你死心蹋地,忠心耿耿?”
                  她竟然想的这么远……这个时候了她还是只为他考虑宁可自己受委屈……石延枫望着蓝菲琳,心中的感觉岂只是“震撼”一词可以形容?
                  蓝菲琳见他不说话,以为他还在坚持,便又说了下去:“殿下现在最缺的就是良臣,羽翼不丰,怎能与风雨抗衡?失去一个孩子,却换来我朝最英勇出色的大将,臣妾认为是值得的。而且……臣妾认为德妃也是出于一时糊涂,谁不会犯错?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殿下给她一个机会吧。”
                  石延枫沉默了许久,忽然高声道:“来人,传我旨意:即刻起,将德妃打入冷宫!”
                  蓝菲琳终于舒了口气,望着他,笑了一笑。
                  “菲琳——”石延枫开口,想对她说些什么,想好好表达一下自己对她有多么愧疚多么心疼多么喜欢,但最后也只放逐于四个字——
                  “委屈你了。”
                  蓝菲琳微微笑着,眸中浮起了泪光。


                  32楼2013-12-06 23: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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