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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创】 《千分之七》 by厘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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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耳朵。一楼给封面,二楼放废话,三楼放序子,四楼放正文。么。


1楼2013-11-29 16:09回复
    【下面是 简介+ 人物简介+ 写给读它的人】
    【简介】
    这是一篇 都市背景的bg向小说(喜欢bl的自行yy),前40章节倾向于言情,类型属于 细腻向,细节性的东西很多;40以后,它的剧情会紧凑起来,故事展开发展,前期隐晦铺设的局会开始展开。
    所以请不要单纯把它当作一个言情小说看(它还是有一些其他东西在里面的。。。。)。
    开始读它的时候,我希望你能有一定的耐心,根据目前为止的一些读者反应,前几个章节带给人的“读下去的欲望”不大,但是到第6个章节,会感觉到心动。
    所以请不要只读了前两个章节就放弃,它的表达有些沉重,带着压抑,但是不是废话,属于前期必须的内容,有利于构造人物背景和人物性格。
    而“尤卡”这个角色,是目前为止最受欢迎的一个(我简直超级开心!)。

    【人物简介】
    【卷一 】
    【主要人物】卓晨(文中第一人称“我”),尤卡(1章出现),穆本(18章出现),少爷(45章出现),姚远(57章出现)
    【次要人物】卓羽,裴云,裴染,沈淇,连漪,乔和,邱霖,祖母,外祖父母,方圆子 等

    【写给读它的人】
    首先我希望你有耐心看这段话,其次,请耐心地看这段话。

    《千分之七》文风略小众,这个从一开始发文,就有人提到了。
    我比较习惯写细节性的东西,喜欢从动作写心里,从人物表现透露人物情绪,而不是从心情写起,再写这个人因为这种心情做什么事。
    有人说行文累赘,细节太多读起来累,剧情发展慢,现在看网络小说的大多数读者都攻于情节,我的这种写法会失去大批读者。
    也有人说文风很独特,文字辨识度很高,像这样把细节写细腻的很少了,他们喜欢这样的故事,细节的即视感和代入感很强。
    我毕竟是个写手,希望能有很多人喜欢我,所以也纠结了好一阵,想了又想,不知道到底要不要改变这种写法。
    后来通过问身边的朋友,我想坚持自己。
    不管我会因为这种写法失去多少读者,我都会继续下去,因为至少,喜欢我这样写东西的大家,一定是最可爱的读者,因为你们愿意耐心读那些“累赘”的文字。
    而对于希望我改变文风的小伙伴们,很抱歉了。

    我想要带给你们的不只是一个故事,而是很多个故事。
    所以这里一开始没有曲折紧凑的情节,
    或许你读后甚至无法表述出这个故事的结构,
    你记得的,大概只是一些画面,
    或是个别对白,
    又或者,仅是只言片语。
    那么我很高兴,
    因为这本就是很多个片段拼凑而成的,
    每一个片段都是独立的,
    每一个独立的部分都有不一样的感动,
    但是它们又可以连缀起来,连缀成一整个《千分之七》。
    《千分之七》不是一个追逐剧情的小说,这个之前我提到了,它的前期更倾向于言情,但是言情又很压抑沉重,但我承诺它的表达是细腻的。
    没有说明的爱和藏匿的心情,被安排在每一个细小的动作里。
    我希望它们可以感动到你们。
    而后期的故事,可能会剧情明显些,毕竟发展需要,在此不多做说明了。 而就像【序子】里面我说的那样,
    这样的故事我并不指望任何人铭记它,
    这一切不可避免在无休止的时间尽头最终会消失成一个点,
    我只是希望,
    当我把这一切都讲完的时候,
    当你们读完它的时候,
    还应该,剩下点什么。
    你说它虚假也罢,真实也罢,我不做解释,
    因为在这个我把无限小的故事投下去、化成的无限宽广的世界中,
    每个人都会有不同的理解,不同的体会,
    我没有立场去辩驳什么。
    我希望有人喜欢我写的东西,但这不意味着,我会此改变而去迎合。
    我不是为了写出大家喜欢的东西,我是为了我写的东西,大家能够喜欢。
    就是这样吧。


    2楼2013-11-29 16: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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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6-06 04:39: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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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序子】
      每个人都会和这世界上的至少一千个人有交集,他们于我而言,是这其中最难定义的千分之七。
      这个故事用无数的细节堆砌,
      带着我所有有过的梦和感动,
      它不激烈,不尖锐,不能让你兴奋亦或神经紧绷直至刺痛,
      它类似洪荒,
      是一场充斥了妄想和沟壑的旅途,
      过后只是荒芜。
      这样的故事我并不指望任何人铭记它,
      我知道这一切在无休止的时间尽头最终会不可避免地消失成一个点。
      我只是希望,
      当我把这一切都讲完的时候,
      当你们读完它的时候,
      还应该,剩下点什么。


      3楼2013-11-29 16: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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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一】 南京篇1 (上)
        我出生在1990年1月20日,隆冬,很冷,在南京一家贵的要命的私立医院,条件是好,只是现在也早“被破产”了。
        我父亲是在我出生后的第十天才隔着育儿箱的玻璃见到又小又丑的我的。
        “胎儿早产34天,瘦弱,出生时2.7kg,难产造成母体子/宫脱垂,采取剖腹产,但母体以后再孕会有影响。出生时间1990.1.20.8:03。”
        他就静静顶着睡的正熟的我,极冷静地听着护士那些足够让人后怕的记录,完全没有一个父亲应有的激动或惊喜。
        他淡漠的像是温暖的室外冰凉的石凳,甚至没有表情。
        “出生时间是多少?”他听完后问道,我甚是能想象出他当时的毫无起伏的声调和大概稍显不耐烦的语气。
        “8:03,天刚刚亮,日出时刻。”我祖母回答他,随即又问到,“取个名字?”问的小心翼翼。
        “嗯。”他点点头,然后把手伸进育儿箱,碰了碰我握成拳的小手,把它伸平了,食指抵在我的手心里让我抓住。
        “叫你卓晨行不行?”他居然问当时仅十天大的我。
        我当然没有回应。于是停了一会儿,他收回了手,可我的手指还保持着握住的姿势,不过手里已经没有东西了,却也没有醒。
        他笑笑,道:“就叫你卓晨。”
        我祖母松了口气,斟酌了一会,才试探着又开口问他:“你去不去看看裴染?”末了又加一句,“裴云也在,这几天你不在,都是裴云照顾她。”
        我甚至能想象出父亲当时听到这话皱眉抿唇的样子。
        心里愉快的不行。
        这世上能让他闹心的人不多,我算一个。
        而裴云绝对是其中之最。
        父亲点点头,当时母亲还在睡觉,剖腹产后伤口的愈合让她疲惫不堪。
        她当时还不知道,我是她第一个孩子,却也可能是最后一个,她以后都不能再受孕了。
        父亲没有叫醒她,只是在病房里转了一圈,床头放着马蹄兰,我祖母对父亲说那是裴云买了放进去的,裴染喜欢的不得了。
        因为裴云说,是父亲特意交代的,裴染喜欢马蹄兰。
        我忍不住笑起来,真是忍耐不住了。
        我觉得当时父亲那张冰山脸肯定皱的像一张揉了四百次的纸。
        祖母莫名的看了看我,又道,她告诉父亲裴云大概是又出去买马蹄兰了。
        那天早上裴云不在病房里,马蹄兰她是三天换一束的。
        然后父亲便出去了,又忽然说:“我再去看看卓晨。”
        他便又转回育儿房,祖母才反应过来卓晨是指我,——他已经给我起了名字了。
        我还是在睡,早上8:00不到,整个楼层都是静的,他又站了会儿,就出去了。
        祖母问他:“这就走了?”
        他看了看表,点点头道:“这就走了。”
        祖母唠叨他,“这么急?”又补充,“等裴云回来吃了早餐再走行不行?”
        祖母很聪明,总是拿裴云留我父亲。
        却不是我母亲。
        ——这其中的关系不甚明了,不过别急,我会尽量交代的清楚整个故事,而它不过是我这个长达几十万字叙述的寥寥一角。
        似乎扯远了。
        再说当时,父亲却没有再迟疑,道,“不了,赶9:00的飞机。”说完就要转身,想了想还是顿住动作了,道,“本来留的是下个月的时间的......”
        ——因为预计我是下个月出生的,可早产了,34天。
        “我知道我知道。”祖母打断他,这种事儿没个准儿,意外了谁也没办法,还好,“母子平安,我们都挺满足了。”祖母说。
        是说给父亲听。
        说他们——她和祖父,卓家的所有人,都满足了,那就是满意了?
        是吧。
        父亲便点点头,道:“挺好的。”
        然后他就走了。
        在那样一个清冷的没有太阳的阴沉的早上,在所有他要见的人都在沉睡的时候,他一个人静静地隔着玻璃注视过我,——可是我不知道。
        他一个人静静地在病房里看着母亲,——可是母亲不知道。
        他一个人静静地想看一眼裴云再走,——可是裴云不知道,也没有见到。
        除了祖母和那个护士,甚至没有人知道他来过。
        当然,这些都是祖母在我14岁生日那天告诉我的。
        2004年1月20日,我14岁生日宴,来了很多人,认识的,不认识的。
        都来了。
        父亲照例没来。
        14年来他也没有为我过过一次生日,我甚至很少见到他。
        可是那些我甚至叫不出名字的人都来了。
        当然,也许我不用,也没必要计较这些。
        可是当时忽然就觉得忍无可忍,闹起少爷脾气,纠结在那个被我称为父亲的男人到底是不是爱我的?
        于是祖母便给我讲了上面那件事,就是我出生后,父亲来看我的事。
        祖母在讲述中甚至没有避讳我母亲、裴云和父亲之间那种微妙的关系。
        ——当然不用避讳。
        也没必要避讳。
        那是所有人都知道的秘密。
        众所周知的“秘密”。
        我当时也是明白其中的端倪。
        祖母说完的时候,我刚刚套上一件底衫,大概是把头发蹭乱了,她伸出手给我理了理,温热的手指擦过我眼角的时候停了停,我看着她,只觉得她苍老的眼睛满是疲惫,好像刚爬了二十层的楼,看起来那么累。
        她说:“祖(我的小名,按家谱排的字,只有家里几个人这么叫我),你不该怪他什么,你看,他还是爱你的。”
        “你出生的时候他还在法国,通知他以后就买了最近日期的航班急匆匆回来,只是你们都不知道,他也不让说。”
        “虽然又匆忙地走了,可是你看,他甚至给你起了名字。”
        “他那时候回来,第一个去看的是你,最后一个特意去看的,也是你。”
        “祖,别闹了。”
        最后她轻轻叹了一口气,又道:“他是爱你的。”
        也不知道是说给我听的,还是说给她自己听的。
        可什么是爱?
        他是爱我的。是吗?
        如果是,那我甚至觉得,电视上、路边的、商场里的随便什么人,也是爱我的了。
        他们都同样的,让我感到陌生。


        4楼2013-11-29 16: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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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一】 南京篇 1 (下)
          也是在那天,14岁生日那天,我第一次见到尤卡。
          其实按理说我们应该很小的时候是见过的,——毕竟曾两家交好,只是我不记得了。
          或者也不能这么说。
          对,我和她在那之前还是没见过的。
          真是矛盾,算了,这个以后再解释。
          总之,那是尤卡第一次进入我的记忆。
          生日宴是在当时卓家名下的一家酒店办的,整个大厅灯火通明,水晶的吊灯映着垒砌的高高的蛋糕和高脚杯里的香槟和红酒,像是一场奢侈的梦。
          尤卡当时正半跪在一个椅子上,她探着半个身子很努力地伸手去够桌子上的一碟蛋糕。
          其实放的离桌边也不算远,只是她太瘦小。
          哦对了,我当时还不知道她是谁。
          离的远,我看不清,只注意到她那在一群规矩的人中显得突兀的姿势。
          ——是侧面,她齐的长直发顺着肩膀滑到身前几缕,一手伸向蛋糕,一手放在腹部压着浅绿色的裙子防止碰到桌子上的酒汁,很有意思。
          没一会儿就过去了个男人,高高瘦瘦的,他把她从椅子上抱下来,把蛋糕拿近了放到她面前,我才发现她可真矮,像是个不到10岁的孩子。
          她低着头吃蛋糕,男人坐下来,又抱起她放到自己腿上。她很乖,不吵不闹的,就像个打扮精致的洋娃娃,任他摆布。
          这时有人走了过来攀谈,挡住了视线,我就看不到了,有些烦躁起来,偏偏这时又要陪这些人说些客套话,越发不耐烦地应付。
          脱不开身——总有些所谓的步骤,至少在切蛋糕之前,我都要呆在祖母身边陪这些人说些极想呕吐的奉承话,又虚伪又无聊。
          不知道过了多久,才终于被带到了蛋糕前,侍者开始插蜡烛,十四根红烛,大厅里的乐队奏着生日歌,我茫茫然看着和我差不多高的蛋糕塔,心不在焉地数着插了几根了,七个?还是八个?
          整个大厅忽然暗了下来,水晶灯全熄了,只剩下大厅周围墙壁上的艺术壁灯映着昏黄的光线,和每个桌上的碗烛(透明玻璃的碗型器具里面装着蜡油和灯芯,可以点燃照明)亮着。
          我四下扫了一眼,还是没有看到那抹浅绿色的小影子。
          红烛都点燃了,14根,该许愿了。我摇摇头,合上手掌,闭眼睛。
          许什么好?
          我向来没什么愿望。
          想了想,又想了想。
          周围是大合唱的生日歌,倒也整齐。她会不会也在唱?
          “我想见她。”
          我许了这么个愿望,也只是一闪念。
          十四岁的生日愿望。
          然后吹了蜡烛,周围乱糟糟的都是祝贺声和掌声。我睁开眼,居然真的就看到她了,——许过的愿好像还飘在空气里没散去,那真是最神奇的一刻。
          她还坐在那个男人腿上,吃了一半的蛋糕还在桌子上,她正捧着他们桌上那盏碗烛,她没有像其他人那样鼓掌或是谄媚地笑着说祝词,她闭着眼睛,很虔诚。
          我愣了愣,然后她就吹灭了那盏碗烛,又隐进一片昏暗里。
          可是在烛灯熄灭之前,我看到她睁开的眼睛,被烛火照的亮晶晶的,我从没见过那么漂亮的眼睛。
          只一瞬间,烛火被她鼓起的嘴巴吹熄的瞬间,她睁开眼睛看向了我,我忽然就觉得被人抓住了五脏六腑,不能呼吸。
          那眼神,透着一片荒芜。
          她看着我,就像看着一座坟墓,仿佛这不是一场欢闹的生日宴,而是一场丧礼,众人都是死去的尸体,而她淡漠地看着这一切,在莹弱的烛光里,像在进行一场安魂弥撒。
          从骨子里透出荒芜和悲戚的意味。
          大厅里的灯一盏一盏地亮起来,音乐换成了欢乐颂的曲调,她放下碗烛,又开始专心吃她的蛋糕。
          我看清了她的样子。
          她微蹙的眉,微垂的眼睛,嘴角的奶油,小巧的鼻子,看起来那么幼稚的样子。
          她的嘴巴抿起来,眉皱的更紧了——她似乎用不惯刀叉,蛋糕做也切不好,叉不到。她干脆丢了刀子,用手指捏起一块放进嘴里,手指上沾满了奶油。
          我笑了笑,她忽然抬起眼睛看向我,和我的目光碰上,我微微愕然,张了张嘴巴,样子一定蠢呆到爆了。
          她便笑起来,很天真的样子,和之前的肃穆一点都不沾边。
          甚至,她甚至对我吐了下舌头!然后把她沾满奶油的手指放进嘴里舔了舔。
          我彻底呆了。
          我真怀疑一分钟前那个满是悲戚意味的她只是一场幻觉。
          她还在男人怀里坐着。
          那个男人拿起桌子上的纸巾细致的给她擦了擦嘴角,手指,然后又把她往怀里抱了抱,防止她滑下去。
          她爸爸?
          那一刻我不知怎么,忽然想到半小时前祖母讲述的父亲去看刚出生的我的情景。
          而我忽然有点慌,我清楚地搜索过那段叙述里的每一个细节,终于意识到有什么不对。
          好像,我还从没被父亲抱在怀里过。
          那个该抱抱我的男人,从来没有抱过我。
          这么想着我又有点想笑了,我他妈在计较什么?
          计较这些干什么?
          哦,父亲是什么?
          他甚至从来没有抱过我。
          可是我现在拥有的一切,又是他给的。
          名字,家庭,亲人,等等,很多很多。
          所有所有。
          都是他给的。
          那我还有必要斤斤计较那一个微不足道的怀抱吗?
          没有必要吗?
          微不足道吗?
          没有必要,微不足道。我这么回应自己似乎越发混乱的质问,竟也得到一丝慰藉。
          我又想起来祖母说的那句话,以及她自言自语般的语气。
          她说,“他是爱你的。”
          可她说这话时,她自己眼里都满是不坚定的情绪。
          不过倒也没有关系。
          不爱我也没关系。
          不给我过生日也没有关系。
          没有抱过我也没有关系。
          我这么想着,就觉得真是太好笑,就真的抑制不住地笑起来。
          笑的太用力的,我觉得我的表情一定挺扭曲的。
          于是我抬起胳膊用力地捂住脸,笑的肩膀都在抖。


          5楼2013-11-29 16: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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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一】 南京篇 3 (上)
            他站起来绕过茶几走过来,我差点吐血。
            他下面竟然穿着一条黑色的七分裤,还光着脚!
            这算什么?刚看这人感觉还挺正经,甚至有点气势逼人,现在越发不靠谱。
            他走过来拍拍我的肩膀,笑着说:“卓晨长这么高了?我走的时候你才这么点。”说着他用手比划了下,竟然只有十厘米,我操!闹哪样?!
            我还没发作,父亲竟先给了他一拳,声音带着笑意:“以前欺负我现在欺负我儿子?你他妈的那点恶趣味什么时候能改改?!”
            我又愣了,我从没见过这样说话的父亲。
            他又笑起来,笑容又大又真诚,他揉揉我脑袋,又道:“刚逗你。”——不用你说我也知道!然后他又认真比划了个长度,有一米多?他说:“大概这么长?总是这么多年了。”他竟然又掐掐我的脸,啧了一声,“跟你爸小时候真像,细皮嫩肉的,文气!”
            “我操!”父亲打开他的手,笑骂:“你他妈有完没完?正经点行不行?!”
            我更呆了,他哈哈笑了两声,把手抱到胸前,说:“卓羽你还是这么容易跳火,还是一样有意思!”
            然后他转过身,向茶几走。
            他一转身我又要吐血,他的七分裤上竟然印着个绿色的卡通鱼,还吐着五彩的泡泡,就在右边屁股口袋上!
            这是个什么人?!我忽然觉得他就是把这别墅都建果园里也不奇怪了!
            “哎,你那什么裤子?”父亲把手放在他印鱼的口袋上戳了下,调侃他,“童装区买的?”
            他也愣了下,扭头去看——当然看不到,就问:“什么?”
            父亲摇头笑,道:“没什么。”
            “操,该说什么说什么。”他笑着说,语气竟有点飘乎。
            父亲还是摇头,抬了抬下巴,道:“茶要凉了。”
            他才坐下,把茶给我们,我喝了一口,清苦。
            “碧螺春?”父亲问。
            他点头,“你不就喜欢这个?我托人从外地带的。”
            “你这房子怎么回事?”父亲不答反问,“酒店呢?之前看地址还以为你玩我。”
            “这不就是。”他放下杯子,把手撑在膝盖上。
            “扯淡。”父亲笑看着他,“怎么搞的?”
            他向后靠到沙发上,伸了个懒腰才慢悠悠地说:“不是说了,这就是。酒店我把那七层拆了,留了下面五层,简单改了下主厅,改了几个客房,先住着。”他皱了下眉又说:“尤卡有哮喘,市区环境不适合她。”
            父亲了然的点点头。
            他继续说:‘果园我给关了,以后也不对外开放了,酒店被我搞成这样,以后就是我在南京的据点了,也不接客了。”
            “下这么大本?”父亲皱眉,“你不会在这边再盖一栋?这片地都是你的,何必又毁酒店又关果园?”
            他看了父亲一眼,又往我们杯子里添了茶,才说:“那样儿人来人往太闹,尤卡这两年还得静养点好。”
            我哑然,这才知道这西郊都是他的?怎么可能?果园,酒店,他说拆就拆说关就关?就为了女儿?
            父亲笑起来,“你他妈神经病,宠女儿也不带你这样儿,你这是要把她捧上天?”
            他叹口气,道:“她是裴云的女儿啊……”——我怎么能不宠?
            气氛一下子冷了下来,开始变得微妙而安静,父亲怔怔的看着他,好一会儿,他才笑起来又说:“别盯着我看,怪别扭的,赤裸裸的想干嘛?”
            “干!”父亲也笑,“正经点行不行!”
            他却忽然严肃了,却是看着我:“阿晨无聊不无聊?要不要去楼上转转?有点娱乐的倒是。”
            我点点头,他便招呼“小王”带我上楼。
            临上楼梯我听到他说话的声音,远远的竟像一位长途跋涉的旅人一份疲惫的叹息,他是在问父亲:“留下来吃晚饭?裴云等会儿回来,去买马蹄莲了......"
            这是个怎样的人?我叹了口气,真看不透他。
              四楼改成了健身区和游泳区,还有几台麻将机,以前开酒店时候的?我想。
            五楼倒是出乎意料,分四个区:冷库——把冷库放这么高?神经!然后是吧台;植物园——里面怎么形容?有桌凳,大冬天也青绿一片,挺意境;另一间倒是鱼室,整个墙壁全是玻璃,空间很大,中间都是三米高的水柜,顶到天花板,漂亮到不行,我咂舌。
            “喝点什么?”小王问我,见我一脸疑惑,又说:“我之前是这儿的调酒师,当然果汁、咖啡也行。”他指了指吧台那区。
            我摆摆手,“不用,你忙,我想自己转转,别跟着我。”
            他点点头,就下楼了,我就研究那些鱼,像是在水族馆?还是一场梦?不真实的感觉。
            像是掉进了海洋。
            我顺着鱼柜走到窗台,忽然想到之前想看看这房子后面有多大的圈地,就打开厚重的窗帘,透过玻璃向下看。
            就再也移不开视线。
            我看到了在我生日宴上见到的那个女孩。
            她穿着白衬衫,淡青色的抹胸裙,在一大片枯黄的草地上站着,因为我从高处看,便觉得她更瘦小了。
            她跑几步,就停下来低头看看,我才注意到她没穿鞋,看不太清,只觉得她那抹淡青在一大片枯黄的草地上异常鲜活,像是一大片死亡的土地上跃动的心脏,让人忍不住欢喜。
            她忽然转身抬头看向我打开的窗子,我竟下意识的想躲——却还是克制住了一动不动,像是一个偷窥者被发现了,心虚,还要强装镇定。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隔得那么远,我却分明感觉到一股盛大的悲戚意味从她身上弥漫开来,透过她那双荒芜的眼睛朝我蔓延,我竟忽然觉得眼前是一片荒凉的土地,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没有枯草,没有尤卡,没有土地。
              一片荒凉。
            她看着我,又好像不是看我。
            她就像是在透过我,看向一片我所未知的世界的一方坟墓,并不让人恐惧,却让人骨子里感到悲凉,可她那双眼睛,却清澈的可以一眼看到底,眼底一片荒芜,没有任何情绪。
            除了荒芜,我找不到更适合的词去定义那双没有焦距的,澄澈干净却什么都没有的眼睛。
              她的眼里什么都没有,连她看的东西,也没有。


            8楼2013-11-29 16: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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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一】 南京篇 3 (下)
               我回过神,尤卡已经不在视线内了。
              我恍惚间觉得刚才所见,不过是一场梦境。
              ——我的身后是一大片深蓝色的海洋和庞大的鱼群,我透过明亮的水层望向一片枯黄的草地,海和大地是颠倒的,目之所及忽然都静止了,鱼群、草叶都像是被封进了镜框,锁进了针脚,只有那抹淡青的影子在跃动着,像我鲜活跳动的心脏。
              我得下去,我想。
              我得找到她。
              ——来证明刚才所见不是梦境一场。
                我重新把窗帘拉好,从长长的水柜边穿过,那些鱼竟丝毫没有生人靠近躲避的意思,只是静静的游着,整个鱼室都只剩氧气在水里冒出的声音和循环的水声。
              我忽然觉得我也是一条鱼。
              一条在众多机械游动的、仿佛死去的鱼群中,唯一有生命的鱼。我生生打了个寒颤,跑起来,几乎是逃出了这间屋子。
              临出门我又回头看一眼,竟有种错觉这些鱼都在盯着我,它们因为呼吸而一张一合的嘴巴仿佛在说:你逃不掉的。
                下楼的时候那种奇怪的感觉才消散些,我甩甩脑袋,想甩开那些奇异的想法,可它们竟像细小的蛇,钻进了脑子,我竟有些头疼。
              下到大厅时父亲和坤叔两人在下棋,围棋,坤叔说:“要不要来玩?”
              我摇摇头,道:“我出去转转。”
              坤叔便又招呼小王,让他带我走走,我慌忙摆手,道:“不用不用,我就随便转转。”就逃似的在玄关处匆忙换了鞋冲出去。
              外面冰冷的空气扑在脸上,像是一盆水浇下来,我又想到那女孩单薄的夏装,直骂“见鬼!”
                绕到房子后面,竟真的看到了那女孩,她还在那片枯黄的草地上,仍旧跑几步,就停下来停一会儿,再跑几步,不断重复,我抬头看五楼,发现大概在吧台区对应的下面,怪不得我看不到她,不在鱼室那扇窗的视线范围内。
              她离我很近,大概十米,背对着我,这会儿她停了,不知道在干什么。
              这是我第一次这么近的打量她,这么清晰的画面足以看清每一处细节,足以让我确定这不是梦。
              我们之间不再隔着喧闹的人群,不再是一片阴暗的烛光,不再相距陆地与海洋,这么近,我只要追几步就可以抓住她,甚至我站着不动,都可以清晰地看到她漆黑的发梢整齐的散在背上,淡青色的裙子上有细密的花纹,像是植物纠结缠绕的根须,我甚至看到她白色的短袜上粘着几根枯草的草叶。
              就像是一株在冬天枯萎的草原上生长的植物一样。
              她忽然转身,荒芜的眼睛看着我,我吓了一跳,竟也没动,她盯着我看了几秒,像在打量一个没有危险的树桩一样,面无表情,然后她又转过头,又向前跑几步,仿佛我根本不存在。
              不存在于她眼中的世界。
              因此对她无法造成一丝影响和困扰。
                我追上去站在她身边,问她:“你在干什么?”她不理会我,又向前跑去,我只好又追上去,又问她:“你叫尤卡?”——尤坤的女儿吧?
                她还是毫不理会我。
              我有些泄气,就看着她又跑出去几步,我还是停在原地。
              她在距我十米远的地方停了挺长一会儿——其实也就一分钟,只是她之前都停十秒左右。
              好奇心害死猫!我皱着眉追上去,站在她身后问她:“你怎么了?”
                这一次她终于有了反应,她转过来抬起手,动作有些迟疑,微低着头,整齐的刘海遮住了她的眼睛,她只到我鼻子的高度,我只能看到她苍白的脸和像下了霜的发白的唇。
                ——活该!这么冷谁让你穿这么少还在外面瞎蹦跶?
              可她忽然把手放在我腰上,灵巧地探进我衣服里,冰凉的手心有些湿润,贴着我敏感温热的腰侧,像一条缠绕的蛇,我一个激灵差点叫起来。“你干嘛!?”我瞪大眼睛看着她。
              她抬起头,那双荒芜的眼睛竟有了点委屈的意味,生动的让我一时忘了动作,推开她的动作也生生停了下来。
              她稍稍皱眉,道:“我有点冷。”
              言语之间竟也没有白色的雾气从她口中涌出,我感到她那双冰凉的手在我腰侧动了动,换了片皮肤取暖,忽然有些想发笑,真是类似动物一般的取暖行为。随即又想她是不是连呼吸都冷得像冰?
              我伸出手握住她露在发间的冻得通红的耳朵,问她:“那你刚才?”
              “我鞋子掉了。”她说:“在找。”
                然后她看着我的眼睛,很小声地又问道:“帮我找?”
                那目光有了暖意,像是荒原长了青草。


              9楼2013-11-29 16: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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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一】 南京篇 4 (上)
                那天晚上在尤卡家吃了饭,便和父亲回去了,饭桌上我第一次见到裴云,真是,和我母亲一模一样。
                   我甚至觉得她就是我母亲,连声音都一样,只是她更傲气些。
                   那顿饭吃的有些尴尬。
                   尤卡很喜欢吃海虾,尤坤就一直剥给她,而裴云却没有和尤卡有什么亲近的举动,她只是看到我时微愣,之后就一直默默吃饭,其间除了尤坤和父亲几句礼节性的问答,比如“以后就留在南京了?”“最近几年怎么样?”之外,很是安静。
                   而我觉得,这些问题是说给裴云听的,包括尤坤的回答,和父亲的回答。
                一顿饭下来总觉得心脏都要压坏了,裴云一点也不避讳地看着我的时候我就觉得自己像个被盯住的猎物,但愿是我敏感了。
                相比之下父亲倒显得镇定太多。
                尤坤给我倒了杯酒,我握着被子的时候不知道怎么的就出了汗,手心里黏黏腻腻的,喝到嘴里不是滋味,辣的喉管都要烧起来。
                尤坤就笑,父亲就皱眉瞥了他一眼。
                临走时尤卡也出来送我们,她小小的身子真不像个十四岁的孩子,太瘦小了,大概是她长年病弱的缘故。
                她表现的很乖,眼里一片光彩,甚至礼节性地抱了抱我,而她说:“常来找我玩啊!”时欢快的语气把我吓了一跳,她甚至笑得特别真诚。
                   可不知道为什么,我还是觉得她不快乐。
                尤卡给我的感觉总是很矛盾的,我不知道她是对着镜子练习多少次,才做到能掩藏那个荒芜的魂儿,对旁人袒露这样一副乖巧讨好的笑容的。
                    她还是个孩子。
                    她有个对她那么好的父亲,我却觉得心酸,她笑起来的样子在我的视网膜上灼的生疼生疼。
                    她到底是个怎样的人?这个问题很多年之后,我都无法给出准确的回答。
                    她有很多面。
                    而每一面,都不是她。
                上车前裴云终于笑了起来,她说:“卓晨,我多想我是你的母亲。”
                    她是俯在我耳边说的,当时父亲和尤坤在聊着什么,而我只觉得神经都绷起来,回头看她的时候她明明是在笑,可我却觉得像是在哭。
                    那句话惊得我一身冷汗,她的声音明明很轻,砸在我耳朵里却嗡嗡直响,像火车轰鸣。
                    我僵硬地笑笑,手插在口袋里握了握,指尖一片凉。
                我没有说话,心想,她可真直接。
                    一点也没有避讳。
                车开出去,开阔的西郊没有市中心的高楼林立,透过后视镜我清楚地看着裴云白色的旗袍包裹下的身体一点一点缩小,就像洒在纸上的水扩散后一点一点淡化直至消失。风扯起她的裙角,让她看起来有点悲凉的意味,像是一枝在西风里哀乞的白蔷薇,美好而绝望。
                    我忽然想起来她刚回去时怀里抱着一大束的马蹄莲,白色的花瓣卷了两圈裹着中间淡黄的蕊,特别漂亮,她说尤卡喜欢这种花,裴染也喜欢,她自己也喜欢。
                    这么想着我又去看后视镜里的尤卡时,车已经开出去很远了,尽管我眯起眼睛,也还是看不清那个她所代表的模糊的点。
                    于是我伸出手去,在玻璃上很轻地摸了摸她映在镜子上的位置。
                回到家冲澡的时候,温热的水流淌过腰侧,我回忆起尤卡触碰这片肌肤时冰凉的让人发颤的感觉,就忍不住发笑,她那种类似于动物般的取暖行为,让我终于有种她是真实的这种感觉,不像是那么看得到摸不到的遥远。
                    因为至少她是需要点什么的,比如那一点点的暖。
                    很久以后我才懂得,她当时那个取暖的举动有多么难得,她对任何人都有极强的戒备,轻易不流露出亲近的姿态,除非需要。
                    因而我是那么感谢,在她感到冷的时候,我在离她最近的身侧,是她触手可及的温暖。
                   


                10楼2013-11-29 16: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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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6-06 04:33: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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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一】 南京篇 4(下)
                  寒假过完以后就开学了,开学前一天晚上我去逛超市买笔记本,不知不觉逛到用品区,结账时才发现竟拿了双女款手套,还有一副毛茸茸的耳暖,我自己都愣了愣。
                     躺在床上睡觉时都还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从货架上拿了那种东西。
                     那天晚上竟梦到了尤卡,梦里她沉睡在一片珊瑚里,头发缠绕成海草,很多鱼都在那片海域里,阳光洒下来明明暗暗,鱼群躲来躲去,而我竟也是其中一条,可是除了我,没有其他鱼靠近她碧绿的海藻的缠裹的身体,以及飘动的海草般的黑色的长发。
                      阳光和风带的震动波光粼粼地浮在她的头顶,影影绰绰,我想叫她的名字,可是一张嘴都是泡泡,这才想起来我是一条鱼了,只好游过去了戳戳她的脸,竟也没有反应。
                      她闭着眼睛,就像已经死了。
                  开学一切照例,班里同学兴奋地讨论,我没兴趣参与,只觉得烦躁。
                     那年初二,刚刚开始的叛逆期,我却对什么都兴趣缺缺。
                     家里其实对我很宽容,我并没有像一般的世家独子那样从小被严加管教要学习很多与年龄不符的知识,为了将来接替家业什么的。
                     除了礼仪外,我也没被要求掌握什么。
                     我有绝对的自由,可以喜欢什么就做什么,想学什么就学什么。
                     而父亲也没有表露过“你是继承人”之类的意向,他甚至不愿意我接触和他的事业相关的事情,因此我从未参与过他的交际圈子。
                     不过我也不在乎这些,反倒有种毫无压力的轻松。
                     只是他连唯一公开的生日宴,都不露面,搞得我像是有多不得宠爱,对他来说无关痛痒一般。
                     而事实也确实如此。
                     我也一直觉得我不算重要。
                     家里常常只有祖父,祖母,母亲和我。
                     而祖父在我8岁那年死于肝癌,祖母待我很好,母亲也是,只是她去年6月去了法国,她学设计服装,去进修,说是要几年时间,到底也没说清楚。
                     当然大家也知道,她是在躲。
                     她走后三个月,尤坤便带着尤卡回了国。又三个月,裴云,尤卡,尤坤便又定居南京,而她很聪明地在这之前找了个不错的理由,逃离了这场迟来十四年的审判。
                      于是家里就只剩下我和祖母,我们很少交流,生活索然无味。
                      而我也早习惯了这种索然无味的生活。
                      因为就算不习惯,也不能怎么样。
                     


                  11楼2013-11-29 16: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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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一】 南京篇 5(上)
                    第三次见到尤卡,是那年暑假,她站在一片暴雨中的那个画面,像一张老旧的黑白哑剧的照片,想起来就觉得什么都是模糊的。
                       只有尤卡清晰的像是新洗出来的照片,渐渐从一片灰白中泛出鲜妍的色彩,像是从单色中被擦试出来的红日,又像是泥沙河流中洗出金粒。
                       而那红日是即将沉入无边黑暗的夕阳,那金粒是即将融入火炉的烙印。
                       让人欣喜,又带着莫名的绝望。
                       除此之外,只剩画面之外贯穿天地的庞杂雨声。
                    那是2004年8月10日,佟叔开车载我回去的路上,车开到北区电子市场的时候正是红灯,红色的数字映在水汽氤氲的窗子上红彤彤的一片,模糊不清。
                    我别过头去看窗外的暴雨,南京是少有这么大的雨的,外面是稀少的行人,几乎没什么车。也是,这么大的雨,出来干什么?
                       眼睛扫到街道的时候,尤卡就那么突兀地撞进视线了
                    她大概站在2点钟的位子,不是很远,在人行道上,穿着红色的裙子,特别显眼,可是没有打伞。她的头发、衣服湿透了,裹贴在脸上、身上,雨水顺着她的发梢滴过她的眼角、鼻尖、下巴,淌进颀长的脖颈,甚至直接落进她荒芜的眼睛,可她像是失去了知觉,眨也不眨的盯着这个滂沱的世界,脸色苍白,像是一只在空荡荡的城市孤独游荡的鬼魅,又如一场盛大的海市蜃楼。
                        像是受了蛊,我怔怔地看着她,而明明是如此透着冰凉质感的画面,我的眼睛却如被灼烧般疼痛,她红色的裙子贴在她的身上,忽然像是燃烧的烈焰般狰狞扭曲起来,周围瞬间连成一片火海,再庞大的雨水也无法熄灭这场毫无征兆的大火,她也被吞噬进去,大火烧得无边无际,无止无休。
                        我不由自主就抬起手抚上玻璃,隔着厚厚的灌满世界的雨幕,隔着一场根本不存在的燎原大火,隔着最无法理解的冰冷与灼热,轻轻地低声念她的名字,“尤卡。”
                        而当然,这声呼唤也淹没进大雨之中,再被火焰浇得灰飞烟灭。
                    车开了起来,雨水打在挡风玻璃上“嘣嘣”直响,像是直接敲在了耳膜上,雨刷在玻璃上一遍遍扫过,前面的路还是模糊不清,佟叔把车速调得很慢,低缓的纯音乐飘在车厢里,像是一曲动听的挽歌,与幻觉里烧的了无痕迹的尤卡和她沉寂的眼睛无比和谐。
                        我闭上眼用食指按住太阳穴轻揉,血管凸凸的跳动通过手指传到神经中心,我还活着,这挺好的。
                    我深呼吸,又叹息。
                        缓了缓,再透过透视镜想再看看那个十字路口,可是雨太大,隔着两层玻璃的后视镜里是一片苍茫的白色和灰色的世界,再找不到那抹鲜艳的红。
                       


                    12楼2013-11-29 16: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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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一】 南京篇 6(上)
                      第二日一早便一齐去了玄武区,外祖父住在那边一个知名的“政/府小区”,原因不言而喻,在里面居住的自是各级政/府要员,也有些富家子。
                          我外祖父是从政的,职务不便透露,他早年还是军官,一身凛然之气,却又极富心机,是个难对付的角色——气场压不过,城府深不过,如何对付?
                          还有一点,他是很不喜欢我父亲的——两个掌上明珠被玩弄了,还闹了那等丑闻,如何喜欢的起来?
                          相对的,对我也不怎么给好脸色。
                      除了春节,我倒是很少来的。
                      他的宅子有个极大的院子,种了各种名贵的植物,还有挺大一片海棠,一人多高,特别漂亮。
                         父亲和坤叔把车停好后都是一脸严肃地走过来,像是有人在等我们一样,房门是开着的,走进去就看到尤卡、外祖父、外祖母在餐厅吃早点,尤卡很乖巧的笑着,早晨清冷的光线透过百叶窗印在她的脸上,竟也温和起来。
                          外祖父头也没抬地和尤卡说着什么,那么其乐融融的样子,尤卡甚至把自己面前盘里精致的甜点放到外祖父的嘴里,她已经换掉了红色的裙子,穿着一件娃娃领的白棉裙,到膝盖的长度,头发柔顺地散在脑后,嘴角噙着浅浅的乖巧笑意。
                          ——我真不知道我们三个昨天担心到半夜是算什么?
                      外祖母朝我们尴尬的笑笑,她早年是个很漂亮的女人,这个从裴云和我母亲的长相就看得出,性格也温和。
                      外祖父终于抬起头打量我们,然后他抬起手招呼我:“阿晨过来吃点?”
                          “吃过了。”我耸耸肩,很无所谓的样子,心里是很不满的,这算什么?!下马威?!把我们三个大活人晾在这边什么意思!
                          而正气闷,就听见一声不小的呼声。
                         “卓晨!”尤卡忽然跳下凳子,她跑过来抱住我,把我吓了一跳,只能愣愣地看着她明亮的眼睛,又呆又木讷地“啊?”一声。——我真没习惯她这么主动!
                          她笑笑,撒娇道:“我想你了!”说着竟还微微蹙眉,鼓着脸颊,有点赌气的样子,好像是受欺负了一样的在抱怨的表情,可爱到不行。
                      我愣了愣,也笑起来,不由自主地伸手扯扯她的脸颊,说:“我也想你了。尤卡。”


                      16楼2013-11-29 16: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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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一】 南京篇 6 (下)
                         我的视线开始模糊,最后的理智告诉我,赶紧坐起来。于是我奋力直起身子,可我刚在树干上坐好,就看到尤卡从树枝上直直的栽了下去,她甚至没有忘记用手指死死地按住裙角,却还是因为角度问题跑光大片(囧......)。
                            所幸的是我们爬得不高,3米多的距离,下面又是柔软的草地和湿泥,否则我毫不怀疑她会摔断脖子终身残疾。
                            我吓出了一背的冷汗,急忙滑下去看她,树皮在我裸漏的小腿和手臂上蹭出很多细小的口子。
                            她躺在那里,眼睛微闭,眉毛都皱在一起,显然很疼。
                            “尤卡?”我急忙喊她,“你怎么样?”
                            她睁开眼睛眯眼看着我,缓慢地摇摇头。
                            “能不能站起来?”我问她,她缓了几秒,点点头,我把她扶起来,又问她:“要不我背你回去?”
                            她的头发上裙子上,脸上,手臂上都是湿泥,可是丝毫掩不住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反而越发清澈。
                            她逞强地站起来自己往前走,却“嘶”地倒吸一口冷气,眉头皱得紧巴巴地,一下子跌坐回草地,我慌忙蹲下去问她:“怎么了?”她抬起右腿,我才发现她脚掌的那片土地有些鲜艳的血迹,——她没有穿鞋,脚心里扎进了泥土深处尖锐的石块。我也不由得皱眉,对她说:“上来。”
                           说着我背对她蹲下,语气不容置疑。
                           她似乎也意识到只靠自己不行,便乖乖地攀上我的背,搂紧我的脖子,她脸上的泥蹭到了我的耳朵上,凉的很舒服。
                           我站起身,一步一步迈出这片树林,而那双鞋子理所当然得被我忘在了这片树林里,后来再找已经找不到了。
                           我想起来之前她让我帮她找鞋子那次,我们也还是没有找到。
                           很久之后我再一次由衷感谢命运,让她在受伤的时候身边有人存在,她不是孤单一个。
                           我更感谢,那个在她身边的人,恰好是我。
                         那天我背着她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她真瘦,日光从林叶间泻下来,一束一束打在树干上,打在草地上、淤泥上,扫过我的头顶和尤卡的背,潮湿的空气像是漂着水汽,她黏湿的头发扫过我的耳朵和脖子,痒痒的让我想伸手抓,——可是我的手臂承着她整个身子的重量,没办法,我总不能让她掉下去。
                           她的体温真低,贴着我手臂的小腿一片冰凉,和她轻而湿热地喷在我耳后的呼吸形成鲜明对比,我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脸红了?可她绕在我脖子的手臂还在有一下没一下地扫在我的锁骨上,我尽量不去在意这些细节,可那些微小的让我无法理解的不适感却似乎并不打算放过我,我的脑子一片混乱,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在叫嚣着:你逃不掉了!
                            我只好注意其他的东西去转移注意力。
                           我想和尤卡说点什么,又不知道说点什么,问她“疼不疼?”——这显然是废话,我真是不擅长聊天这种事,我想。
                           恍惚间我终于看到了公路,灰白的绕在树林边缘,被阳光照着有些刺眼,而我竟觉得像是一条波光粼粼的河流。
                            这些迎面碰上的细枝末节忽然就遥远起来,总觉得那都是河对岸的事情,就像阳光照耀岸上尘土,而我莫名其妙的雀跃的心跳刺激着中枢神经,于是,连尘土都是闪亮的。
                            ——什么都染上了情绪的色彩。
                        从暗暗的树林中钻出来,忽然明亮的光线让我不得不眯起眼睛来舒缓瞳孔的酸胀感,缓了缓偏过头去看尤卡,她趴在我肩上正仰着头,脸上沾着的泥巴边缘已经有些干了,眼睛里铺满了大片大片火红的朝霞,那大片火焰般的红色之中,又沉着一轮灼艳的红日,像是在她眼底烧了起来。可她漆黑的眼睛却又像是深不见底的海洋,于是那烧起来的大火都蒙上了一层冰凉的温度,——像是她似乎终年不暖的皮肤。
                            我忽然心酸起来,拢着她小腿的手臂不自觉紧了紧。
                           我背上的这个安静的她,十分钟前逞强受伤的她,再之前欢快的像个孩子一样抱住我的她,昨天的路口那个凉到骨子里的她,以及更早的时候向我取暖的她,对我笑着吐舌头的她,闭着眼睛虔诚的她。
                            ——无论幼稚还是冷漠,脆弱亦或真诚,她让人无法理解的多面性都让我由衷心酸。
                            这每一面都那么像她,每一面又都截然不同,难以想象她是消耗了多大的精力维持这一张张惟妙惟肖的面具在这个复杂的世界面对着各色各样的人群。
                        我是真的不懂。
                          她有一个待她那么好的父亲,我真不懂她是为什么还要这样累的活着。
                        这么想着就觉得心酸的要命,每一步都沉甸甸的像踏在沙上,她的头垂了下去,埋在我的肩上,眼睫毛扫在境窝里痒痒的。
                          我抬头又看一眼东方翻滚的红色和金色交汇的璀璨天际,火红的太阳穿透层叠的厚重的云沉默地向上爬进,像是一只流血的瞳孔。
                          而我脑海中反复都是尤卡眼中升起红日的画面,从一片无边的海际。
                          我忽然想起一句话,忘记是在哪本书上看到的。
                          书上说:“你藏着深海的眼睛,升起了多少个黎明。”
                          尤卡,
                           ——你藏着深海的眼睛,升起了多少个黎明?


                        18楼2013-11-29 16: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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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一】 南京篇 7 (上)
                          那天我和尤卡满身狼狈的回去以后,外祖父叫去了赵医生给尤卡处理了伤口,而我在冲澡的时候才发觉手臂和小腿上细密的伤口,隐隐泛着血迹,又痒又疼,像是无数蚂蚁在咬噬。
                          我一时愣了愣,搓掉泥和血痂以后就又冒出血珠,手指擦过去就又找不到伤口了,但是过不了几秒又有血珠冒出来,像是打地鼠,这边擦掉那边又出头。
                          不自觉就叹了口气,温热的水流淌过脖颈,像是她暖湿的呵在我耳后的气息,我想起来冬天时我看不到她说话时从口腔中涌出的哈气,还怀疑她是不是连呼吸也冰冷的没有温度。
                          怎么会没有温度?我摸了摸耳后的皮肤笑起来。
                          水流声汩汩的淌进耳廓,我又想起来她把头埋在我肩上时,她冰凉的颈窝贴着我的耳朵,我听见她颈窝里脉搏跳动的声音,细微却绵长,像是一只灰色鸽子小小的心脏。
                          我竟然不自觉地松了一口气,像是蛰伏在心中的不安得到了安抚,而当时的我尚未认识到这份不知名的安心源自何处。
                          ——只是单纯地把它归结于更多的了解,并认为因为这份了解,可以让我与她靠近,从而不再是遥不可及的烦躁不安。
                          而事实上,在那时或是更早,一种沉重的无力感就已经开始在我枯燥的心脏中膨胀了,只是我逃避着不愿承认。
                          ——不愿承认我越是靠近尤卡,越是觉得她遥远;越是了解她多一份,越是认识到我所不了解的更庞大繁杂。
                          我固执的不愿承认我对于抓紧她,拥有她这件事的无能无力。
                          现实就如这类反差,永远存在不可调和的对比冲突,就好比我压抑不止的渴望,和我越是靠近却是无力的清醒的心。
                          这些矛盾的事情一想起来就没完没了,像暮霭晨露一样,冰冷而难以消散,它们日复一日叠加深扎进我挣扎的灵魂,像是植物的庞杂根须,在日后拔断时发出撕裂的声音,并且带走大片无辜的柔软湿泥。
                          我把这份复杂且让我颤栗的认识埋进心脏最隐秘的树洞冠以“不存在”的名份,以为是最万全的方式。
                          可是很久以后,当我再次面对这份藏匿的早已预见一切的意识时,在铺天盖地的崩溃感受中,我垒砌的坚强以摧枯拉朽的姿态轰然倒塌进滚滚岩浆,带着我孱弱的灵魂一同栽进浩瀚的死亡。
                          ——我仍在拼命否认我和尤卡之间存在着让我无能为力的东西让我们无法靠近。
                          我一直都拼命否认。
                          那天中午我们留在外祖父家吃了午饭,下午回了家,晚上躺在床上我累得想倒头就睡,可是手臂和小腿上擦了药,药物清凉的气味和刺激感又让我无比清醒,痛感微弱却仿佛无处不在,密密麻麻地沿着血管突突地跳动也像是活的一样一扯一扯地疼。
                          我烦躁地躺在一片黑暗之中,窗帘的遮光效果太好,关了灯就什么都看不到,我睁着眼只觉得四周都是黑压压的雾气,拿手挥也挥不开,当然,连手都看不见。
                          这么折腾着倒忘了疼,又想起来尤坤下午好像说过了这个夏天送尤卡去学校,不能这样一直只听家教。
                          那他会送她去哪?也不知道会不会和我一个学校。
                          大概不会,不过也说不定,兴许就会是一个学校。
                          这么想着,后来竟也昏昏沉沉睡了过去,早上醒来连做过什么梦也不记得,只觉得浑身酸疼,又看着自己一身的伤叹了口气。
                          吃早饭的时候想到尤卡,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
                          哦对了,尤卡还在外祖父家。
                          于是我竟破天荒的主动和父亲谈话。
                          我说:“我们一起去看看尤卡吧。”语气很自然,我也不知道怎么做到的。
                          父亲当时在埋头喝米粥,闻言抬头看我,眼中竟有几分错愕,看的我竟一时有些心虚,可他竟笑了一下,然后他又喝了一口粥说:“好。”
                          也不知道是不是看错,我总觉得他嘴角还带着笑。


                          19楼2013-11-29 16: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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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一】 南京篇 7 (下)
                            到外祖父家时才8:00,“冯姨(外祖父家的保姆)”正端着餐盘要上楼,外祖父、外祖母、尤坤都坐在餐桌旁,正准备用餐,我便轻咳了一声,然后稍大些声地问冯姨:“端给尤卡的?”
                            冯姨愣了一下,点头道:“是,少爷要用餐?我等下去给您备餐具。”
                            我摆摆手道:“不用,我在家吃过了。你把餐盘给我,我正要去看看尤卡。”说着就走过去,接过她手里的餐盘,道:“你忙你的去,不用管我。”
                            临上楼前眼角扫过餐厅,看到父亲已经在桌旁坐下,尤坤正一脸坦然地夹菜,外祖父的眉皱了起来,外祖母一如既往的一脸窘态,——要是能把他们的心理都写出来,估计是一出好戏?
                            不是刀光剑影,也定是暗器横飞了。
                            我摇摇头,上了楼远离这是非之地。
                            可我刚上到2楼,忽然发现我他妈不知道尤卡在哪层,我操!借送餐逃离了冷战的餐局,却这样百密一疏?
                            我回想着外祖父家的客房好像是在三楼,便抱着碰运气的心理去了三楼,心想说不定在?
                            好在房间不多,我很快透过走廊右侧第四间开着的门,看到了尤卡那件红裙,正挂在墙壁上,安静的像是一朵合拢的红色花瓣,孤寂地开放再孤寂地凋零,而不是湿淋淋的火焰,在一片滂沱之中灼烈的燃烧。
                            从房门到卧室有不长一段走廊,旁边是卫生间,地上是薄薄的一层西戎毯,走在上面没声音。我走过去时,尤卡正坐在床头靠着枕头,那么大的床衬得她越发瘦小,屋子里的装饰像是病房似的,白色的床单,白色的被子,白色的枕头,白色的柜子......除了尤卡那头黑色的长发,什么都是白的,连她裸露的手臂,和毫无表情的脸颊,也都是。
                            她那时候正专注地看着远方的天际,目光透过窗户不知道落在哪里。
                            阳光还不灼烈,她的脸上是干净的白光,没有明明暗暗的阴影,很好看,但又不真实。
                            我想起来每次看她时,她都是一副恍惚的样子,没有焦虑的目光仿佛在看另一个世界,远的让人连尾巴都住不到。
                            她总是看着远方,仿佛她的旅途,她的归宿,她的终点,都在遥不可及的远方。
                            我把餐盘放在床柜上,里面的白粥还冒着热气,蛋挞也金灿灿地,还有几块花生酥和一小份香蕉沙拉,很好吃的样子。
                            而再抬头的时候,才发现她正盯着我看,眼珠子黑漆漆的,却没有光亮,沉沉的像一片平静的黑色海洋。
                            被这么盯着,我竟有些不好意思,忙问她:“好点没?”
                            可她不回答,屋子安安静静的,她仍盯着我看。我不自在地笑笑,又把餐盘托起来,递给她,问道:“吃点?还热着。”
                            她仍旧不说话,也不接过去,像雕塑一样一个劲地盯着我,我就那么傻帽地拿着餐盘放下也不是,拿着也不是,尴尬到不行。
                            难道看上我了?
                            也不会。
                            当然这是开玩笑地想想,何况我也不觉得她这种性子会那么不着调。
                            那怎么这么看着我?我想着想着就忽然一个激灵,我操!我脸上该不会有什么东西?就准备放下餐盘摸摸自己的脸,尤卡却在这时从床上爬起来,她把被子推了推,一手撑住床侧过转身,膝盖跪在柔软的被子上,停在我面前,这样她的身高刚好够到我手里的盘子。
                            然后她就趁着我端着盘子的姿势开始吃早餐,这是拿我当餐桌了?可我竟一时也忘了说话。
                            她离我真近,我低下头,眼睛扫过她长长的睫毛,捏着勺子的手指。她吃得很专注,都没有抬头看我一眼,香蕉沙拉的奶昔站到她垂到脸颊前面的发丝上,她不在意地把头发挂到耳后,又去舀白粥。我盯着她发丝上显眼的白色,真想伸手帮她弄干净。
                            当然,也就是想想。
                            她吃完了,就拉过我托着餐盘的一只胳膊,“唉你干什么?”我一边问一边赶紧把托盘都换到另一个手上托着,她竟然把嘴巴在我袖子上蹭了蹭,我还没反应过来,她就又爬回被窝去了。
                            这是又拿我当餐巾?我靠,这人这么这样,打个招呼能死啊,做什么都那么突然。
                            也不对,这不是打招呼不打招呼的问题。
                            她拿我当什么?!
                            我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她,从托盘上拿起纸巾,说:“这不是有餐巾?”
                            她瞥了我一眼,竟然用一种“我看不懂你在说什么”的迷茫表情看着我,我无语,把餐巾愤愤地丢到盘子里,又看到里面没动过的花生酥,问她:“怎么不吃这个?”
                            她还是不说话,盯着我看,目光迷茫。我真想把她脑子掀开看看她到底在想什么,也确实脱口而出:“你在想什么,怎么不说话?”
                            她就移开目光,却是看着我身后,搞得我以为有人进来了,也条件反射地回头去看,结果什么人也没有,再转回看她,她已经恢复了我进门之前的状态,在看窗外!
                            我被耍了?……我操操操!我忍不住骂自己傻帽,怎么就被哄得那么容易!一个眼神!
                            我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当然她没有看到。然后我就出去了。
                            到楼下放下餐盘又回楼上时,我忽然想到尤卡那双丢在林子里的木鞋,就想要不要带她回去找找?
                            虽然一双鞋没什么,可我想到冬天时她一个人穿着单薄的衣服和袜子在荒芜的草地上找她不知道丢到哪了的鞋的样子,竟觉得有必要去找找。
                            有必要?这个念头冒出来,我还是愣了愣,想来我一向对麻烦都是避之不及,这时候竟对一双鞋觉得必要起来。
                            而那个时候还不明白,其实很多事都无关于是否必要。
                            真要解释起来,大概,是因人而异。


                            20楼2013-11-29 16: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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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6-06 04:27: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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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一】 南京篇 8 (上)
                              我回到她那屋时,才发现她已经睡下了。
                              小小的身子背对着门蜷缩在被子里,鼓起来不大的一个包,只有脑袋露在外面。
                              我看不到她的表情,却觉得她很难过,那个在被子下微微隆起的弧度,像是孩子得不到糖时的向下撇的嘴巴。
                              这么站着看了会,我才绕过床走过去把窗帘拉上,屋里便暗下来,这样她能睡的安稳些。记得在书上看过,光线太亮不利于睡眠,会容易做噩梦。
                              我又在窗前站了一会儿,看着她连睡觉时也带着疏离表情的脸,心里有些莫名的东西沉了沉,带着整颗心都沉了沉。
                              ——她不该是这样的,她和我一样才十四岁,不对,她还不到14岁。可她却好像有着我所不能承受的也无法想象的什么东西笼罩着。
                              我自认为自己的状况糟透了——出生前就是不被期望的孩子,出生后又是笑话那样的存在、被父亲讨厌的儿子。面对这一切时我没有敌意,甚至觉得世界已经足够善待我了,也在不知不觉间形成了对周遭的刻意漠视,因为不得不。
                              那尤卡呢?她到底是为什么,比我更甚十倍、百倍、千万倍地对这个世界,透漏着疏离?
                              我不得而知。
                              可我真想抱抱她。
                              没有什么,比不能卸下面具睡觉,更加可悲了。
                              ——面对现实的时候你不得不裹着面具去应付旁人,面对梦境了,竟也无法卸下防备去认清自己的渴望和所想,睡觉都是这种表情,连梦境也防备着。
                              我叹了口气,拿过她枕边的空调遥控器把温度调高些,又很轻地走出去,很轻地关上门,尽量不发出声音。
                              ——我不想吵醒她,哪怕是一个被防备的梦。
                              走在昨天和尤卡一起走的路上时,我不禁骂自己发什么神经,她对我不理不睬也就罢了,还拿着我当餐桌,当纸巾也算了,那我他妈究竟为什么又要自己顶着大太阳去帮她找一双鞋?!
                              我抬头看着明晃晃的阳光,耳边忽然传来尤卡昨天哼的调子,停了停,心就一点一点沉静下来。
                              我摇摇头笑笑,心想这大概不为什么。
                              也为不了什么。
                              仿佛本来就还是这样。
                              难道不是?我抬起手捏捏自己两眼之间的鼻梁部位,鼻端却嗅到尤卡曾在我袖子上的奶昔的甜味。
                              心里忽然就有种“认命吧,卓晨”的感觉。
                              我逃不掉了。
                              而当然,我什么也没找到。
                              树林里的积水经过昨天的高温已经蒸发掉了,土地也坚实起来,只有草叶上带着些露水,阳光漏下来水珠闪着光,真漂亮。
                              细长的草叶搔过小腿上昨天留下的小口子,又疼又痒的,我走了几步就想出去,但到底还是没有,反而认真地找了2遍。
                              林子里没有鸟叫也没有蝉鸣,于是我走过“沙沙”声就显得很清楚,也显得很单调。
                              一切都很安谧,走到昨天尤卡掉下去的树下时候我抬头去看,也不怎么高,但想想还是觉得挺吓人,叶子太密,背着光就显得大片大片的黑,而叶子间的缝隙就显得又碎又小,大片的日光流不下来,仰着头看倒觉得像是夜空了,但哪有那么亮的星星?刺的人眼睛疼。
                              我挪开视线的时候还觉得周围都是红红绿绿的光点,眼睛转到哪那些个光点就飘到哪,像做梦一样。
                              而当然这都是真的。
                              鼻子里闻到的泥土和草叶气味是梦总模仿不来。
                              出去之前我看到一些草叶上残留的血迹,已经黑沉沉的了。
                              像是碧绿的草叶上溃烂的伤口。


                              21楼2013-11-29 16: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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