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传有位教书先生，趁着夏夜月明，带领学生在河间献王祠外的田埂上乘凉，顺便给学生讲解《诗经》，声音朗朗，如钟鼓般响亮；又让学生们诵读《孝经》，读完又做一番讲解。这时，抬头看见献王祠门前的两棵古柏下，隐隐约约有人影，悄悄走近再看，见人影形状很不一般，知道必定是鬼神之类。但私下一想，献王祠前，是绝对不可能闹鬼的，就上前请问姓名。回答说是毛苌、贯长卿、颜芝三位古代大儒，特来这里拜谒献王的。

这位先生听了大喜，再三纳礼，拜请讲解《诗经》义理。毛苌、贯长卿说：“刚才先生您的讲解我们已经听到了，都不符合我们对《诗经》讲解的原义，所以无从奉答啊！”教书先生再次恭敬地说：“《诗经》义理深奥精微，不是我这愚笨的人可以领教的。那就请颜先生给讲讲《孝经》怎么样啊？” 颜芝把脸往祠堂方向一扭，看也不看他，说：“先生那些学生所诵读的，丢三落四，词义颠倒，根本就不是我传留下来的版本，我实在不知道从何讲起呀！”一会儿听到祠堂里传来献王意旨，说：“门外好像有醉鬼在讲话，聒噪半天了，赶紧轰走。” 

我说这个事情和爱堂先生讲的老学究遇见去世的朋友那个事情一样，都是博学之士编排出笑话来讽刺俗儒的，但能说不是空穴来风、桐乳来巢，事出有因吗？

 

【马说】学海无涯苦做舟，然何谓舵耶？有舟而无舵，其学虽苦，难免误入歧途。此塾师误之久矣，以其昏昏，使人昭昭，面目可憎，憨态可掬。今之于丹，言辞鄙陋无稽，而做钟鼓琅琅之音，又一塾师也。于丹步月遇孔庄，亦当见驱于献王乎？

 

【原文】相传有位塾师，夏夜月明，率门人纳凉河间献王祠外田塍上，因共讲三百篇拟题，音琅琅如钟鼓，又令小儿诵孝经，诵已复讲。忽举首见祠门双古柏下，隐隐有人，试近之，形状颇异，知为神鬼。然私念此献王祠前，决无妖魅。前问姓名，曰：毛苌、贯长卿、颜芝①因谒王至此。塾师大喜，再拜请授经义。毛贯并曰：君所讲话已闻，都非我辈所解，无从奉答。塾师又拜曰：诗义深微，难授下愚。请颜先生一讲孝经可乎？颜回面向内曰：君小儿所诵，漏落颠倒，全非我所传本，我亦无可著语处。俄闻传王教曰：门外似有人醉语，聒耳已久，可驱之去。余谓此与爱堂先生所言学究遇冥吏事，皆博雅之士，造戏语以诟俗儒也。然亦空穴来风，桐乳来巢②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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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①毛苌、贯长卿、颜芝：均为汉代大儒。毛苌，西汉古文《诗经》传授者。本赵（今邯郸）人，毛亨时避乱迁河间。今传本《诗经》为毛亨、毛苌所注，史称“毛诗”；贯长卿，西汉河间人，毛苌第一个弟子；颜芝，秦末汉初河间人。秦始皇焚书坑儒时，颜芝藏《孝经》，使得流传至今。  ②空穴来风，桐乳来巢：成语，原意为洞开的门窗难免招风，挂着籽粒的桐叶容易招来鸟儿筑巢。比喻凡事发生都有其内在的条件和原因。语出《文选》卷十三宋玉《风赋》：“枳句来巢，空穴来风。”李善注引《庄子》佚文：“空阅来风，桐乳致巢。”


——《阅微草堂笔记助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