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啊……没事,谢谢。”夏末的气息还混杂着酣睡的热意,他别过久睡的桌地,把热乎乎的脸在还算清凉的另一边桌面上,翻转着擦了擦凉意,然后捋捋凌乱的发梢,回报以一个开朗的笑容。
“哈,没什么。”对面的女子轻微地笑着,暗红色的长发随着透进来的风轻轻地贴在她的脸颊旁,纤细的手指有力地推过来一瓶未开封的矿泉水,“需要水么?”
“谢谢,但我有。”白岩没有留下太多的关注,只是别过眼兀自从包里拿出水壶,很朴实的天蓝色,上边镀着点点雪白的海鸥——哈,记得那时候买一送一搞特价,白羽帮着带了一个——还是限量版的,抢到了真好运,不过没想到质量这么好,一直用了四年不坏。
“真是巧呢,我也有一个一模一样的。”对面的桌面在金灿的颜色里露出一方阴影,淡蓝色的光泽映衬在桌上。
“哈。”凉爽的水触碰到了他的唇畔,落下几颗水珠发出模糊的一声。
“你好,我是白百合,叫百合就可以。可以做个朋友么?”稍许的安静,对面突然正起了脸,清秀的脸庞刻出一点柔美,轻然地微笑着自我介绍着。
“啊哈,你好,我是……”些许的踌躇,也许是对于陌生的女子显得有些过分热情的交流而有些不太适应的自我警惕,但是他还是选择很大方地说了名字——毕竟同名同姓很多吧,“白岩。”
“白岩……”很轻柔的声音,在模糊的列车声里,在迷惘的碎光里,显得有些迷离,像是从远方的天边传来,幽幽地沉在白岩的耳畔,萦绕出一拢深刻的熟悉与亲切。
“啊,白岩啊,你知道么?其实我一直很喜欢火车,我很喜欢听着一节一节剧烈的响声,清晰地就像是这个城市悸动的心跳。”对面的百合兀自轻轻捋了捋耳畔的红丝,深紫色的眼眸撇开对视,轻薄的红唇继而翕动,很健谈而大方地和刚认识她的白岩聊了起来,而她的声音有些蛊惑的滋味,像是藤蔓翻过空间的阻碍却又不断禁锢,把白岩的思绪狠狠地拽入了她的言语里,“只是我一直要忙着自己的事情,一般都是通过飞机行驶的吧,感觉有时候飞机的声音是很长的摩擦声,很吵。而火车,才有一节一节节奏的碰撞声,而且它的风景不像飞机,根本看不出太多的变化,列车是风一般地流过,一瞬间,都已和方才的美丽永别了。”
“好像,很久没有做过火车了。”她微微地垂下了眼帘,随意地打量着空荡荡的桌面,细长的睫毛微微沾染着雾霭,抽了抽嘴角,“这种很熟悉的声音,我已经很久没有听到了。”
“哈,其实我倒是不怎么在意吧,想起来一般都是和兄弟在聊天打牌,要不然就是睡觉吧。我一向是不怎么注意行驶的过程,只是一味地沉浸在和别人一起的轻松,一味地期待着到达后也许会快乐的事情吧。”白岩旋着瓶盖,抹抹嘴上的水珠,想起白羽每次和自己玩必定是列车——因为有些地方毕竟只有列车才能达到吧,随即咧开一个开朗的笑,“我不喜欢一个人,我喜欢热闹,和一群人在一起快快乐乐的,那样我就不会觉得有什么不舒服了。”
“不过。”他顿了顿,蹙了蹙无奈的眉头,“这次真是不走运啊,兄弟们复习的复习,打工的打工,准备的准备,谈恋爱的谈恋爱,这次就我一个人去海边。不过也是啊,夏末了,也差不多了,要开始新的一轮了。”
“呐,看来蛮不幸的。不过正巧,我也是去海边呢。”她偏了偏头,温软地笑着,纤细的指尖在桌面随意地滑动着,清丽而温和的声音莫名地让他的警惕距离一点点消除,“那么,你去海边是做什么呢?”
“这个……”心里有什么柔软的地方突然陷了下去,有些沉重得压住了胸口,他只是缓缓气,兀自攥了攥手心,细细的青色从手背上微微地凸起,清晰得随着脉搏的起伏而颤动着,脑袋像是接收了什么吸引,想要咽回去却又无法抑制地吐了出来,好像就是为了来向面前的女子倾诉,尽管流淌的只有几个简单的音阶——“因为一个朋友啦。”
“那方便告诉我他的名字么?”声线很平和也很干净,却再次滋长成藤蔓紧紧地缠绕着他的那一方记忆,似乎是要深深地攫起。好像,她在等待着什么,就算掩盖着急切,也能触碰到轻微的颤抖和不安。
“恩。”他按了按脑袋甩甩这种莫名的感受,警惕着感觉是一个更为大众的名字,而且面前的姑娘似乎没有不怀好意吧,于是他哽了哽,却很自然地说着,“白羽。”
“啊……”她的口气不太像是随意的敷衍,而是带着一丝意味深长的惊讶,下滑的音阶把鬼魅般的声线淹没在列车的呼啸。她咧开的唇角很快地抿在了一起,她侧过脸,向后抚了抚头发,然后扎起来弄成马尾辫的样式。
这个……白岩轻轻地眯起了眼,面前的女子,似乎是什么时候遇见过的,明明暗暗的光斑落下,模糊地看不清,还想要继续去追逐记忆的印象时,突然一阵刺耳的摩擦声和倏地的减速,周围的阳光暗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挡下一片阴影的站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