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道骸从一片霞光的沐浴中睁开了双眼。
落日的光辉把他的右眼映成彻底的血色,他眨眨眼,才从昏沉的困倦感中清醒过来,望着远处两座山头间的那轮赤红。
「……我睡着了?」
浸染在暮色中的并盛中,清校铃声一遍遍响彻。放学归家的学生三三两两走出校门,身着黑曜军绿制服的骸在人流中格外显眼。
「六点零九分。」他掏出手机瞄了眼荧光的数字,似乎已经空荡荡的教学楼矗立在几十米开外的正对面。“好像迟了点。”
迈开停滞的步伐,少年在宽阔的空地上投下长长的影。
逐渐衰弱的阳光从遥远的地平线直射过来,六道骸在逆光中看像是个移动的晕。海蓝的头发在看似炽热的颜色下变成了温暖的样子,他目视前方不断走着,直到抵达沢田纲吉的教室。
蜜棕色狮子头的少年坐在靠窗的一个座位上,空空的教室里静谧无声。他闭上眼,好像是在聆听归鸟的千啭;他睁开眼,将遍天的云彩收入怀里。
六道骸并没有前去打扰这片光景,他注视着少年,少年注视着天空。
也不知道这样的静态维持了多久,只知夕阳的投射换了一个角度,他的背部更大一部分隐匿在黑暗里。
「你想在那里站到什么时候呢,骸。」
坐在教室里的少年透过窗投来没有惑意的疑问。那张脸上毫无表情,单单睁着琥珀色的大眼睛。
「什么时候发现的?」骸微微眯起眼,走到了沢田纲吉的座位旁,暴露在比走廊更强的光之下让他的眼睛有些不适应。
「从你站在那开始。」这时少年的嘴角才有了浅浅的弧,沢田纲吉弯起来的眉眼在淡暖的夕阳里愈加柔和。
看到那笑容,舒心下来的六道骸放松了长时间站立而紧绷的肌肉,他随意地靠坐在邻组的桌子上,继续注视着蜜色的少年。
沢田纲吉似乎起意要等到日落以后再离开,他依旧侧目于满天暮景,专注而沉醉。
「这个时候,要是来点什么歌就好了呢。」
对面的少年不知不觉脱口一言,骸偏头看了看他,嗯地应答一声。但对方好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一切的外物都置若罔闻。
低声清了清嗓子,六道骸微微张口。
「漫漫长路上,杳然无人迹」
「深深小巷中,悄然无回音」
突而浅浅唱起来的骸让纲吉立刻转移了视线,他呆呆望着蓝发少年,那个低吟着自己所不知道的语言的少年,心中敲击着暮色的鼓。
……
「尘世黯无边,哀伤无从诉」……
一首平淡的歌,没有什么跌宕起伏。骸的声音不大,却似乎飘得很远。
「这首歌,感觉很熟悉。」很渺远的歌声从同样渺远的过去相伴而来,纲吉情不自禁地也跟着骸轻哼起来。
……「匆匆奈何年,此去无所归」
「今生纵离别,执爱亦无悔」
「残阳映夕暮,伤寞染余晖」
「唯此孑然身,流离空叹悲」……
在浅唱的歌声里,落日渐渐沉下山头,只残余数束淡薄得可怜的光辉。
「我好像也会唱的样子呢。」曲毕,纲吉向骸投去淡淡的笑容。「说不定,在很久很久以前我们见过呢。」
「是吗,我记不清了。」我清楚地记得,骸口是心非地答道。
「是啊,为什么会忘记呢。」纲吉茫然喃喃着,继续望着暮景出神。
「……」转世的你当然会忘记啊。骸自嘲地笑起来,喉咙深处发出的怪异笑声像极了猫头鹰的啼咕。
经年以前我和你共同唱了这首歌。
你只记得这片光景,我却记下了光景下的你。
所以你失去了这份记忆,我没有。
看着霞光中温和如夕色天空的少年,骸突感眼睛很累,他使它们暂且休息一会,闭着眼再次唱起了那黄昏之歌。
他再次回过神的时候,自己依然站在小山头的草坪上。
「好像做了个很久远的梦。」
夕阳的红光有点刺眼,骸伸出手想要去挡住那光芒。随着思考抬起的左手上,无名指套着的大空指环沉淀着暗蓝的荧光。
对了,他已经再一次消失了啊。
这过于美丽的落日遮住了我的眼,我暂时忘记了世界。
六世之后,我还能听到轮回的你,唱起黄昏之曲吗?
残阳障目。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