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到萧清，或是十岁那年。
那年不谙世事的二人初遇在长辈们的修罗场上。
具体的情境早已记不清，只是他无法忘怀身处权势显赫的先辈们之中的萧清那些许落寞的神情。
抛开那场血淋淋的决斗，沐源拉着萧清离开了战场。
他断未想到此前萧清竟从未见过民间的世界，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充满了对未来的渴望。
他隐隐约约地明白是出自武侠之门的身世束缚着萧清，但他无法否定自己对那种无情的厮杀的认同。
——只因为同是出自武门世家。
但他无法忍受同样身为名门少爷的萧清，露出那样的表情。
无助。恐惧。身不由己。
被所谓身世囚禁的生命，恐怕不会有任何存在的意义。
那一瞬，沐源深深地感觉到了一种感同身受的冲击。
——想要拯救他。想要拯救那个沉沦于腐败的深渊中的他。
如是想着，沐源开了口。
“呐，身为仇人的我们做出这种举动，回去之后会受到惩罚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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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家与沐家是百年仇敌、千年孽缘。关于这点，身为未来掌门人的萧清自然了然于心。但他无力抵抗沐源的笑容，无力反抗自己对外面的世界的憧憬。
他深深地畏惧着那些高高在上的人们，畏惧着他们的高傲，但同时也只能逆来顺受。
被剥削了作为人类的尊严的他，只能带着名为“萧家少爷”的虚假的面具，用他并不期望的方式活下去而已了吧。
所以才会被沐源简单的一句话那么深刻的触动。
“我不想回去。”
在大脑反应过来之前，几个字已经脱口而出。
“不想回到那种鬼地方去……不想再面对那群人的臭脸……不想再被那群什么都不明白的人掌控自己的一切……”
既然话匣子已经打开，萧清依旧没了收回来的意思，索性把这些年来心中的所思所想全部一吐为快。
那是他第一次将自己柔软的地方展现给他人。
——那个与他共同享有着百年世仇的人。
那年他们约定，终有一日，会脱离那些权贵的魔爪，不是依靠门第，而是用自己的方式去大千世界打拼，去赢得人们的尊重。
沐源就那么一言不发，静静地听着，那份安静让萧清久违地感到了安心。
“……抱歉，我擅自说了这么多……”
“不必介意。”沐源带着笑意，望着远方。
萧清清清楚楚地记得那天他们最后的对话。
“即便这是你对我的利用，或是向萧家的复仇也好，就算只是针对我的恶作剧也无所谓，我……依旧十分感谢。”
沐源没有答话，只是望着远方。
街上人流匆匆。夕阳西下。
那之后，萧清被萧家人强掳回了萧家。
沐源只是带着笑，冲他挥了挥手，转手走去。
不是是错觉与否，萧清总觉得那个背影有些黯然。

再见面已是五年以后。萧清和沐源在江湖上都有了属于自己的落脚之力。
沐源失望地发现，萧清终究堕落了。
那人原本清晰的眸子已然变得浑浊，浑浊得……令人心痛。
沐源则是毫无改变。一如既往的清冷，一如既往地笑着。
背负着复仇之命的萧清，手握着长剑——那把倾注着两家百年纷扰的剑，眸子里出现了沐源读不懂的情感。
不是仇恨，不是怨念，而是……迷惘。
那无神而空洞的眼神无情地提醒着沐源一个残酷的事实——五年前的那个萧清，在此世上，依然不复存在。
“沐源，家族之怨，今日由我来亲手来斩断！”一样的声音，一样的面孔，唯有那份迷失，刺痛着沐源的心。身为仇敌的他终究无法拯救萧清的任何，终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越陷越深。
“不，你不会。”沐源笑着，又像是生怕眼前人听不清一般，加重了力度，淡淡地补充了一句话，“你做不到。”
萧清明显地感受到自己的双手在颤抖，毫无原因，毫无理由。但他还是怒视着眼前人，做着无用的虚张声势。
“砍杀仇敌，天经地义，我怎么会做不到！”
不由自主地迈动了步伐。
沐源没有躲闪的意思，像是等待着死亡的来临一般，静静地看着长剑刺入左臂。
“遗憾至极。”
如是笑着，沐源拔出了那把剑。
——遗憾至极，你没能按照你所说，斩断这一切的纷扰。
——遗憾至极。你没能按照你所想，斩断我们之间的羁绊。
“我终于明白了。”萧清无力地拄着剑，“容我收回五年前的那句话。那时候，你既不是在利用我，更不是在报复我，而是……在同情我啊。”
萧清已再无尊严可以供人践踏，那句话，不过是真正的“萧清”最后的遗言罢了。
给沐源，给那个仇敌，给……那个说不定对于“萧清”而言，很重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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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瞬，沐源约莫是明白了。
或许自己正等待着萧清的长剑，刺入身体的那一瞬间。
或许自己正期待着，死于那个人的手中，死于曾经有名为“萧清”缩寄宿着的那副身体手中。
——即使那人再不是你，再无你那皎洁的眼神和高桂的灵魂，或许那人的剑下，才是我的归宿。
百年前萧家先祖萧霖命好，终究在纷争中保全了性命。因果循环，周而复始，百年后的少当家萧清终于迎来了与此对等的惩罚。
手刃挚爱之人。
长剑刺入那人心脏之时，天地无声。
第一次如此真实地感知到生命的重量，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明白了自己的懦弱。
沐源一如既往地笑着，连弧度都未曾变过，那笑容与曾几何时的回忆相重叠，引得萧清拼命想要伸手去抓住些什么，然而身体却动弹不得。
一切的爱、恨、情、仇，在那具冰冷的尸体之前显得毫无意义。
他第一次开始怨沐源。
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面对身前的亡灵，面对往日的回忆，面对那坎坷的未来。
仇人死于剑下。恩怨得以了结。
过于漫长的两家缘被以过于强硬的方式画上了句号。
“师哥，我们错了吗？”
林青青的声音传入耳中，刺在他的心上。
“不，我们没有。”
我们没有错。
斩杀仇人，予萧家以未来，予孩子们以希望。
谁都没有做错什么。
那并不是来自于命运的无奈，那绝不是对如此空虚的东西的怨天尤人。那定是他们从相遇以来就已经注定了的未来，只是太过天真的他们仍对未来抱着太过美丽的梦想，所以才难以接受这有些残酷的事实。
他想，他或许从最开始就不应该过多的期望些什么。
萧清只觉得一切如梦一场。
刃上鲜红依旧。仿佛是在嘲笑他的懦弱一般的血红色，弥漫在他的视线中。
沐源是胜者。
他用最高贵的方式保护了他作为武侠的、最后的尊严。
以及某段从未开始、就依然被世俗所断绝的爱。
“错的是世界。”
风无声，吹过竹林。
他背负宿命；
他被情缩困。
他坠入深渊；
他妄图拯救。
他们终究只不过是世上千千万万闹剧的一个。
但那是他们生命的交融。
-END-

谁能告诉我那坨乱码是什么…嘛总之就是这种抽风产物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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