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诱是女鬼最常用的伎俩，对于诱惑而不为心动的，是正人君子，但亦可能是宁采臣这种不谙世事的小伙子）
【第二章】起于步步惊心
随后，剧情正式展开碎石头，一怒之下踢走却让鞋子破了个大洞。好不容易找到了郭北县的界碑却忽然瓢泼大雨，打开伞却已经漏洞百出，找到一个茅草亭避雨却遇到一场厮杀，杀人不眨眼的夏侯兄离开后，宁采臣讯速抱着湿透滴水的背箱逃跑，又陷入流沙之中。这一系列的镜头交代了宁采臣的不富裕，以及总是踢到铁板的倒霉状态，天真可爱的神情宛如一只初生的小鹿，与电影中混乱又杀戮的世界格格不入。
这一段戏是伴随着张国荣的歌曲《倩女幽魂》同步进行的，歌曲与宁采臣当时的心境十分符合，用歌声交代了宁采臣天真烂漫的性感，同时说明总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小伙子，对于这个世界充满了幻想与希望。黄霑在接受采访的时候说到，歌词其实是反应当时中国香港人的心态：美梦与热望同时存在，却又感到、觉前路缈茫，不知去向。如宁采臣手中的罗盘一样，看似有指路工具，指针却飞速转动不明方向。在这段塑造人物性格的情节中，宁采臣不发一言，却用表演撑起了人物性格。这是87版【倩女幽魂】最大的优势——极少利用台词来进行叙事。这种叙事手法对于如今的香港电影人来说是难能可贵的。虽然这种表演方式很靠近默片，但作为电影载体而言，台词并不像电视剧一样不可或缺。与其让主角长篇累牍的念白来叙事，不如用剧情及表演推动，更为深刻也更为简练。
随后，宁采臣进到郭北县城，街上行人摩肩接踵煞是热闹，红巾军和黑巾军满城寻找通缉犯，连宁采臣这个初来乍到的都不放过。好容易到了一家客栈，宁采臣表明自己是来收账的之后，原来热情的老板和店小二立马翻脸不认人。而在大雨浸泡下的帐本早已污浊一片，收不到账的宁采臣只得求问何处可以免费借宿。当“兰若寺”三个字一出，整个街道都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盯着他看，像说看一件古怪物品。店家恐吓宁采臣荒郊有狼，宁采臣却也不怕，只是简单地要借宿，便背着背包离开。之后店家又追过来用尺子量宁采臣的身高推销自己的棺材，而宁采臣却被街边的卖画摊吸引，一副“倩女洗头图”映入眼帘，却因盘缠不够被画摊老板鄙视，悻悻离去。
整段叙事流畅又有趣，每一段看起来很小的点都成为了叙事的部分。乱糟糟的集市，一窝蜂的抓通缉犯，一句“莫走”就让观众形成了默契，只要这句话出现，必然一一群人跟在后面追，这种重复造成了喜剧效果，同时成为推动剧情的一颗棋子，这样的细节全片可见。在这一段里，宁采臣是个落魄穷书生，与李翰祥版的截然不同。据《聊斋志异》所述，宁采臣是“会学使临案”，也就是说宁采臣是来拜会督察学政，只因想省钱才住进了古寺中。李翰祥在改编之时就赋予了宁采臣集宝斋收账人的身份，只不过仍是古典的公子模样。87版沿用了这一身份，将宁采臣年轻化。而两个版本都将原著中宁采臣已有妻室的背景给删去，让故事更集中在聂小倩和宁采臣身上，郭北县这个地名纯属87版的创作，原著中宁是浙人，行至金华，在城北一寺庙留宿，兰若是对寺庙的一种统称，因此李翰祥用的是金华古寺，港片在发展过程中的去历史化的倾向，使得创作者物尽其用，兰若便成了寺名。而这幅“倩女洗头图”也是有来历的，李翰祥在自己的版本中用了一幅“莲下宿鸳鸯”的图来构筑才子佳人的爱情，到了程小东的镜头下就变成了一幅极有现代感的倩女洗头图。但画的内容的更换却让影片在爱情戏上有一见钟情的感觉，甚至带有宿命的意味。
宁采臣赶往兰若寺之后，影片出现了第一段动作戏，燕赤霞与夏侯兄的对打。这场戏设计的十分轻盈，两个大男人来无影去无踪，剩下宁采臣一人抱头鼠窜，最后还直接站在了二人剑指的中间，颇有喜剧效果。燕赤霞评论夏侯兄的那段话很耐人寻味：“野心太大，不求上进。为了天下第一剑的虚名，锋芒太露，居心不正，用招形神不定，燥火太大，出剑快而不准，你再不修心养性，就算给你赢了也是侥幸。”这段话指出了夏侯兄弱点，也是给当时的社会和人们做出的诊断，眼高手低，做事浮躁，整个社会风气如此，处于其间的人也难免沾染，燕赤霞最后提出要修身养性，但是看来是无用。处于剑端的宁采臣当和事老，这番话体现了一个涉世未深的少年的心态：“你真是的，他已经打不过你，你还这样说他，他不是好没面子。你也是的，人家大胡子已经避开你了，你还跟着人家干什么？不如大家把剑放下，用自己的诚意来感动对方，你要知道宇宙是无限的，真爱才是永恒。要相亲相爱，千万不要互相残杀！因为爱才是有力的武器！”这既可以说是宁采臣为摆脱两难局面所说的客套话，又是这个角色精神世界的体现。在他看来爱是超越一切的存在，而一个少年说出“宇宙是无限的，真爱才是永恒”的时候面对的是两个大男人，有一种性别倒错的趣味。

（宁采臣和燕赤霞在某方面来看，是同类人物的两个年龄层的书写，一个是涉世未深的天真，一个是被磨砺去了热情的正义）
【第五章】在天愿做比翼鸟
随后就是与姥姥和黑山老妖的对决，李翰祥版的姥姥只是变的面目狰狞，具体有什么威力却并未表明，而刘兆铭饰演的姥姥，手可支配树枝，舌头可变化长短粗细，试想满屋子走着滑腻的舌头，简直不寒而栗。当年由于受到特技发展的限制，剧组就只能使用土法自制道具，由吊威亚的高手程小东来设计这舌头和树枝的走向和动作，他坦言当年做这个特技，每晚都做噩梦，都是那条舌头。但这样的付出，获得了众人的肯定，美国一所大学甚至在看了电影后向他们借走了那条海绵帆布等物制作的“舌头”作为教学实例。
香港电影在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的时候有个特点就是随时随地的不正经和搞笑，宁采臣要帮小倩拿走金塔，却发现有好几个金塔埋在一起，入夜后满心焦虑的希望拿对了金塔，却幽幽的出来了好几个女鬼，令人忍俊不禁。也就是在此时，宁采臣和聂小倩终于相聚，不用担心姥姥的追杀拦阻。当看到有情人终成眷属之时，燕赤霞的外表是强悍的，而内心却是脆弱的，看到美好的画面仍会被感动，剧情至此，燕赤霞的人物维度被彻底地建立起来。
在破败的客栈中，宁采臣环抱着小倩，一起在那幅画上提了一首诗：“十里平湖霜满天，寸寸青丝愁年华。对月形单空相护，只羡鸳鸯不羡仙。”而在李翰祥的版本里也有一首诗：“十里平湖绿满天，玉髻暗暗惜年华。若得雨盖能相护，只羡鸳鸯不羡仙。”这首诗的变化不仅反应了时代的差异，也反应出导演对于《聂小倩》这个故事理解的不同。李翰祥的版本中，前三句是聂小倩希望能够找到一个可依靠的男人，有人能保护，照顾自己，如同古时才子佳人的心事暗许，是古典传统的方法。87版的这首诗，体现出了二人生命中的忧愁和孤单，这是1980年代人们内心的一种无法摆脱的焦虑。爱情，或许是让人们摆脱忧愁和孤单的唯一方法。最终，击败了黑山老妖的三个人逃脱出来，却已天光。眼见太阳要从门板中照进房间，宁采臣扑去挡住门板，让小倩回到金塔。黎明来了，有情人连分手前的一个拥抱都无法拥有，重重跌落在地的门板是宁采臣无法言说的心伤和震动。哀婉的二胡声此时响起，柔肠百转，终是阴阳两隔，永不再相见。
最后，宁采臣与燕赤霞骑马上路，看着沮丧的宁采臣，燕赤霞有感而发：“其实做人，生不逢时，比做鬼更惨”。这样的感慨与内地1986拍摄的聊斋系列电视剧的主题曲《说聊斋》有相似之处，“牛鬼蛇神它倒比正人君子更可爱”，“笑中也有泪，乐中也有哀，几分庄严，几分诙谐，几分玩笑，几分那个感慨，此中滋味，谁能解得开。”——这是蒲松龄的《聊斋》，也是1987年程小东导演徐克出品的【倩女幽魂】。

（黑山老妖在美术设计上更靠近东洋武士的形象，小倩一直在寻求解脱之法，原以为从姥姥手中逃脱便可以转世投胎，在黑山老妖的淫威之下，仍不忘要保护自己心爱之人）
【第六章】怀旧情怀·土法炼钢
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电影依靠录像带保存，极易受损，想看老片是毫无办法。如今，科技的发展让电影的保存变得容易，修复技术的发展也使得我们可以在影院中重温老片。虽有李翰祥旧版的【倩女幽魂】。但在当年想再看一次已是不易。所以，徐克想再拍一次【倩女幽魂】，用现代的手法来讲述当下年轻人的爱情，于是他和程小东一拍即合。做不起计算机特技没关系，土法炼钢的效果至今的令人惊艳。
[徐克] 我在1980年代有个奇怪嗜好，就是重看小时候爱看的影片。这方面有录像带，但老片则十分难找，要在香港国际电影节才看得到。方逸华小姐很客气，那时跟她说一声，就能看到邵氏的影片，也就看了李翰祥的【倩女幽魂】（1960）。小时对该片的印象是，乐蒂这样斯文，竟能演富魅力及诱惑性的角色；及至长大，她的演出仍历历在目。那片亦将《聊斋》拍得赏心悦目。《聊斋》的故事以鬼神为主，少谈人性。1984,1985年重看该片，觉得可能以后都没有机会再看，便考虑重拍。李翰祥与邵氏都同意我重拍【倩女幽魂】，但还未确定下来。到了1986年，程小东找我跟他合作，我提议拍爱情片，但他说观众不太受落他刚拍完的【奇缘】，我觉得改变手法就行，况且我们亦少来探讨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而【倩女幽魂】正适合他将古装动作拍得清逸，细腻及浪漫的风格。那是【英雄本色】尚未上映，新艺城拍这个题材很冒险，但【英雄本色】的成功，一切都变得好办。创作【倩女幽魂】时，题材太旧，便想到将旧变新，但我认为从来没有所谓的新题材，只有把旧题材与现代的血脉相连，就能达到一定效果。还记得1960年代读书时，看过一部影片叫[black and white]，片中有一个女孩穿黑色衣服时，背景就是白色的，她穿白色衣服时背景也随着变成黑色，经常这样转来转去。那个画面，让我留下很深的印象。于是，我就开始构思自己是不是也可以用这个方法拍【倩女幽魂】呢？因此，片中有很多角色都穿白衣服或者是黑衣服，甚至是没有颜色的衣服。
[程小东] 【倩女幽魂】剧本已很完整，我只是着眼于每一次戏的设计。影片其实是童话式的浪漫爱情故事，我们重新包装，扬弃从前的拍法。因此我们找歌星来演，而王祖贤也有新鲜感，此外还加上浪漫，爱情，动作，再有特技元素，整体组合成新的包装。浪漫是我自己的喜好，我觉得浪漫主意的东西必须存在，光是“由头打到尾”是不好看的。全片的创作配合着女性的轻盈，制造出一种“飘”的感觉。其实柔和的动作，也可有力度，就像布，丝带，扇一样也有杀伤力。大多数人都把折影片当成古装戏看，我其实是想把它拍得浪漫一点，而且富有现代感。【倩女幽魂】拍了八个月，三个月筹备剧本执执改改又半年，戏拍好，跟住配乐，搞宣传，时间长，压力大，拍完又要被人说。因为那个年代刚好是香港武侠电影低潮的时间，我们想拍一个有创新的戏。所以就用了“人鬼情”的故事来做。拍的时候，我们每天都会仔细琢磨，每一条都NG很多次，基本上都有二，三十次，这是最少最少的了，有时候五六十次。张国荣和王祖贤有时候都傻掉了，都不知道自己该演什么好了。所以对他们来讲也挺辛苦的。尤其很多场戏不是下雨就是下水，那个时候天气也冷。然后我们运气也不好，那段时间香港是雨季，常常就会打雷闪电，几乎我们每天出外景都是下雨的。如果下雨，我们到了那个场景也是闷闷地坐在那里等，因为那个场景是我们做的一个庙，就是兰若寺，所以里面永远都是脏脏的。
我记得拍那场姥姥伸出一条很大的舌头的时候，那条舌头大概有二三十米的样子，都是用一条条海绵来做。海绵包了帆布，然后舌头上面涂了肉色，然后弄了很多胶在上面。那个胶，隔两天不去清理它，就发臭了，浸水就变得很重，我拍的时候一看到那条舌头就做噩梦。那时候又没有计算机，完全是我们土法炼钢的方式去拍。我们永远就那样拖来拖去，一开拍就几十个人拿着那个舌头甩来甩去，有时候甩不动，我们就要拿杆子把它吊起来，用倒拍的方式。还有一场在戏里面没有放出来的就是祖贤跟张国荣他们两个是有一段缠绵的戏的，就是要把上身的衣服都脱了。我记得张国荣还跑过来问我，他很认真地问我说，我要不要把裤子也脱。他就怕有时候刚好镜头带到一点，就躲不掉了。他也知道我们不会拍得很色情的，后来我们就拿一条棉被盖着他，这场戏我们拍了三天，最后还是把它剪掉了，很可惜的。

(爱情之中有很多事是有言不由衷的苦衷的，聂小倩与宁采臣之间的爱情苦于“人鬼殊途”。而这份压力在剧情的前半段都由聂小倩承担，宁采臣仍是混沌未开的少年）
【第八章】路随人茫茫
宁采臣是少年郎的《倩女幽魂》，聂小倩是缠绵绮丽的《黎明不要来》，而在红尘中翻滚的燕赤霞则是快意人生的《道道道》，这些歌曲的出自一个人的手笔，“香港四大才子”之一的黄霑。他所做的音乐，常有神来之笔，不仅符合角色，更可以起到辅助叙事的作用。成为电影里的唯一。当时他找来了乐坛及唱片界最活跃且具有成就和国际影响力的国乐演奏家黄安源为电影配二胡，和香港第一位获得金唱片奖的民族音乐演奏家林风演奏琵琶，风光一时无两。
[黄霑]当时我一听到徐克要重拍【倩女幽魂】，马上自动现身。我看过李翰祥的【倩女幽魂】，而synthesizer[电子音乐合成器]那些电子组合当时刚刚面世，做声音无懈可击，能实验很多特技声音，鬼片做的怎诡异都可以。他说：“不行啊，小东已经找好人了”，原来程小东有做熟的班底，我很失望，但又真的想配，隔了半年又问他配的怎么样？他说：“还没啊，慢得很”，“真的不能给我配？”“不行啊，你别想了。”他作为监制很尊重导演的决定，后来那边写的歌小东不喜欢，小东就提出让我试试，这样才找我做。我要他们理好和行家的纠葛，便开始写，整个过程都很愉快。记得张国荣唱的主题曲《倩女幽魂》，便是那年随他们到戛纳时写的。我最记得那晚，徐克说：“你先写歌吧”，然后就去睡觉了，我花了一个多小时就把旋律写好了。徐克是喜欢的，OK了的。在飞机上他说，“喂，午马舞剑的那场也应该加个歌”。于是就写，两个人在飞机上喝酒有点醉意，所以《道道道》是在飞机上写的，是比较High的情况下，才有比较疯癫的歌。最初是想找林子祥唱，我自己不敢唱的，合唱我就可以，独唱不敢，但林子祥在美国找不到他，就算找到了飞回来，花钱也很贵。再想找到樊梅生，但他去了北京医治脚伤，徐克就说：“快点啦，你上吧，可以的，试场都行”，结果就硬着头皮来唱，谁知午夜场出来，观众拍手叫好。世事很奇怪的，不是你想去做，是注定的。
到最后拍完了，徐克说还要加一收情歌，我说这么快，我赶不及的，我说我有首旧的歌，但还没有公开过的，是我为嘉禾的钟镇涛和曾庆瑜主演的[先生贵姓]写的。曾庆瑜演一个高级应招女郎，很怕黑夜，因为一到晚上便要接客。我做过资料搜集，做这行的女孩子都说她们真的怕黑夜，黑夜便会给女人蹂躏，所以晚上都睡不着觉。后来她遇上年轻的硬照摄影师B哥，在一闪一闪的灯塔下，敞篷的福士车厢内造爱，此时画面响起《黎明不用来》，那是她第一次不怕黑夜，反而希望黎明不要来。后来电影没钱做音乐了，就不要这首歌，我在电话里唱给徐克听，他说挺好啊。所以《黎明不要来》是写给另外一部电影的，但是很奇怪地很适合，因为女鬼不能见光，见光就魂飞魄散。最后在中间加了一个中段，本来那首歌是只有一段的，“不许红日叫人分开”，是后来加进去的，有三首歌，就变成三段旋律经常用。
【倩女幽魂】虽然是小东的戏，徐克只是做监制，但他由始至终和我在录音室做音乐，我逐段问他，做了十二日，还在那儿睡。他觉得哪儿不行便马上跟我说，我自己用synthesizer马上改，他要加什么就由我来加，用我的方法加进去，做得很愉快。
好在徐克有空，他是监制，程小东拍，拍到很后期才找我，徐克在录音室陪着我做，每一段都有他老人家的指点，所以效果大家都满意。后来就没有这种好机会合作了，通常都是还没有拍完就要你配，有时我试过三天赶完一部电影的，那是完全没有道理的，不可以这样的。后来还越来越多这种情况，所以我气不过就不做配乐了，因为钱也赚不了，做配乐很辛苦，是知道手工活，跟担泥没什么分别，都是担担抬抬，又没有时间又赚不到钱，还做不到好的音乐，因为你还没有从头到尾看到一个剪好的有对白或效果的版本，都是一场一场的给你，是没有剪好的，到你想好了他又重新剪过，当初你像绣花一样做得很好的一分钟，结果出来只有45秒，死啦，所以很生气，越做越生气，不想再做。要么是为赚钱，要么是为做好音乐，两个都做不到，做来做什么？
【倩女幽魂】的《黎明不要来》也是一样，整首歌一分半钟，画面很美，但最后他要剪掉后面，歌没有唱完，没有了余韵。你早晚爱，仍需要跟女孩子亲一亲，摸一摸她的头发。他就是欠缺这些东西，造完爱便完了。其实他是个很有情的人，但不知为何他在戏中总却很怕丑，情都没法讲出来，点到即止。但小东好一些，戏里气氛就处理得比较好。
我觉得自己配戏有个好处是我比较明白，我知道电影如何把电影衬得更好更感人，电影的音乐和普通的音乐是不一样的，你是千万不能做音乐的，你最厉害就做到李莲英，也不过是个太监，捧着西太后出来，戏才是西太后，一定要戏做主角，不能抢去它，最好是做到戏很突出，音乐也不会完全融化人们记不得，这就好了，但很难，不容易做到，我自己还没有一个作品能够做到真正令自己满意，比较好的就是【倩女幽魂】，它刚出来的时候正是电子合成音乐面世不久，大家开始用电脑，开始有midi的机器，就容易很多，以前做声音很辛苦的，我记得李翰祥那部【倩女幽魂】幸好香港还有一个人会弄，一个巴西籍的音乐家，他会玩钢锯，鬼出来就会听到用小提琴的弓来拉钢锯的声音，现在有电子合成就什么声音都能弄出来。
徐克在视象方面很好，很丰富，能想到人家想不到的。不过我觉得太丰富，每次看他的戏，一开始便要用半个屁股做椅边看，直至看完，很累人。我觉得他还未摸到缓急之道，他的节奏像机关枪，什么都是这样，音乐亦是这样。他不喜欢有上有落，一开始便是高潮，然后结尾的高潮也变成不那么高潮。辛苦便辛苦在这儿了，他要紧凑，什么都要紧凑。人家的戏一百多分钟，一千多个镜头，他是二三千个。他甚至艺高胆大，快到人家看不到都行。有时给他做完一件作品，他会说不够好。他在光艺那里听，那些音响大概是五十年代买回来的，听起来当然不好拉，我们玩得再好他也是不会听到的。他又永远将结尾的音乐搬到前头，然后到尾段又说没有结尾。还有他听一些不该听的意见，喜欢地毡式满铺的音乐，音乐其实是不要铺满的，那又不是卡通片，应该有个地方透透气的。我们经常不咬弦的都是这些东西，所以后来便不理他了。徐克很有音乐天份，但这才糟糕，经常跟他吵。

(程小东说王祖贤是“天然有妖气”，这种妖，是魅惑众生的妖，是倾国倾城的妖，也是清纯素净的妖。当年才19岁的王祖贤，她的美丽与哀愁在银幕上被放大，眉目间仍是少女的清澈，眼角眉梢却带着沉静如水般的媚。在王祖贤看来，【倩女幽魂】打开了自己的星途，所以是最最难以忘怀的。作为以出演女鬼而一炮走红的女星，她是独一个，她的“小倩”，也将成为影史上不可逾越的角色.)
【第九章】唯有怀念
当年，香港电影是一个奇迹般的存在，仅有四五个角色，还有很多是新面孔，却可以独当一面撑起整部电影。唱歌的，跳舞的，刚刚踏入演艺圈的，他们各自怀抱梦想，进入到了电影中。哥哥离开我们已经八年，王祖贤也息影多年，午马近年也销声匿迹，而扮演姥姥的刘兆铭早已年过八旬。他们每个人都是香港电影繁华时期的见证者，想再聚首已是永不可能。电影里说的是“人鬼殊途”，24年后，我们与哥哥也是“天人永隔”。所幸，吴思远先生将87版【倩女幽魂】的胶片进行了修复，并在内地上映。对于内地影迷来说，能够在大银幕上一睹哥哥的风采，是一件弥足珍贵的事。我们仍怀念，怀念香港电影最好的时代。
[吴思远]很早以前，邵氏拍过这个题材。当时香港有一种什么心态呢？把我们以前的古典文学拿来拍，有点土，就是不适合潮流。结果这个戏，第二天票房比第一天好，一个礼拜以后呢，又比当天放映的时候好。这个戏是真真的受到观众的欢迎。一看到回去就讲：哎呦好看呀！出乎大家的意料之外。因为年代久远了，加上当时香港人对材料，声带啊保存的意识不强，所以有很多画面损坏了，或者旧了。所以修复不是单单花钱，还要花时间。不过让我们很高兴的是我们这个片子是原汁原味的，里面的每一句对白，每一个镜头，都是当年在香港演的时候（的样子），电影局让它全部完整通过。我觉得这个意义非常重大。这是对当时电影的一个致敬，对张国荣的一种怀念，也是对黄霑先生的怀念。张国荣是在他演艺生命从青涩到布向成熟这个拐点的时候参演者部戏，所以这个角色很重要。王祖贤也是到了香港一段时间，非常青纯的时候，加上小东导演的精心炮制。一种人跟鬼的交流，非常伟大。我们通过传统的故事，传统的爱情，人鬼恋的故事，反映出爱情的伟大，善良的人性，我觉得这就很好。
[刘兆铭]【倩女幽魂】这个电影，它给我的感觉是这一部戏从艺术，武设计，人物上，呈现出来都很美的。红脸，白脸，靓仔，靓女，都是有教养的人家的样子。摄影师傅把那些漂亮的角度，精致的样貌都能够拍的非常美，像画一样，像诗一样。这个戏当年到现在为止，我有时候看戏，看其他外国电影，它们是好，拍鬼都拍的很可怕很恐怖，但是即能恐怖，又很美的，或者用丑恶的来衬托美的，这方面我觉得这个戏（【倩女幽魂】1987）就达到了这个效果，确实有诗意和美感。姥姥本身是个魔，我的印象里魔是在阴阳之间的，它可以变来变去，本质上它是男是女。它还没有去到最高层修道的神力，但它有很强的魔力。我要把这个人物演得好靓，所以我用了很多形体动作，要跟其他的女鬼斗靓。我是舞蹈老师，授课的时候也要示范给年轻人看一些好靓的动作。电影里的衣服很长，会阻碍动作，但我会把它当做是我动态的伸延，绕着绕着也觉得好靓。就像我那条长舌头，姥姥自己也觉得是美的，那种黏黏的口水一般人会觉得恐怖，但我们的动作会让你觉得那是姥姥的本能，我虽然没有说出来但会把它变成一种形态的动作，我会觉得皮肤滑滑的感觉很好，会有种自恋的感觉在。我很享受创作的得和失。我们的鞭是很真的，需要很熟练的手法，要真的打下去又不能伤到她，有时会用一些借位来代替，要懂得借位，但都是真功夫来的。电影每一处都很认真地做到假作真时真亦假，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笑）
每次看张国荣，都忘了戏里有别人。我看他眼睛的时候，他就是很自然的，他的眼睛不是那种特别要做戏的眼睛。他在戏里面说话，也是很正正常常的，语气很好。所以有时候说，他为什么迷人，就是那种迷迷蒙蒙的好像要找什么东西，追求什么东西的感觉，好像是生命是什么？美是什么？好像是在追求生命中的一种完美，或者是戏里面的完美。我不知道上天给他一个模样，还是他自己修炼成了这样子的，确实能够很自然，他的眼睛能说话。
王祖贤天生很美，很自然。他们俩个的自然和美合起来，就更美了。这是天造地设，而且导演也选的好，镜头用的也好，是因缘际会的一个作品，不是说某个导演或演员特别厉害，是大家在一起的化学作用好，它就会色彩灿烂。
采访/晓文/鸟间鹭/祝熔 整理/晓文/李玉洁/祝熔 图片/电影公司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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