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囚徒】
「You……fade……①」
「You……fade……」
「You……fade……」
——「Who can tell me?谁能告诉我呢……」
作为「WOE」患者的他被幽囚在这令人窒息的培养液当中,除非偶尔有意识的时候——或许还会徒劳地挣扎着这具机能大多被腐蚀殆尽的卑微躯体,那尚未崩毁的内心透过各种高科技仪器,直直呼喊出这样的话语,尔后化作屏幕上无声的僵硬字眼。
除此之外,他必须无以作为。——基本上全身的机能或者腐蚀或者被抽走。
「我……不知道……谁……能……告诉……我……呢……」
「我……不……」
「我……」
「You……fade……」这就是他得到的唯一答复,还是监控室的人透过这无线计算机网络的界限,而直直传达的、干硬的电脑自动回复。
「You……fade……」
「You……fade……」……这样和噩梦根本没有区别的、徘徊在脑海内的网络自动回复,成了他这空虚的灵魂当中除不定期发作的耳鸣意外、唯一的人声。
随而,那所谓「WOE」的自动防治系统迅速开始工作,某些令人麻痹的气体或者液体顺着这些布满他全身的输液管,直直刺激到他那尚未完全被腐蚀的感官系统,他那残存得可怜的意识变得昏昏沉沉,最后就像其他几位幸存的「WOE」患者一样,成了比起植物人更甚的无意识状态。
——其实是他甚是幸运,由于特殊体质成了这病情最轻的患者。在「极乐」浩浩荡荡由数万平民组成的死亡军队当中,目前档案中已知的仅有5位的幸存者,而且除他之外几乎全部丧失了躯体主要的技能包括意识,浮游生物一样化作医生或者科学家手下最有利用价值的实验品。
至于他只是沉眠在培养箱中,以这种无梦却透彻的方式,在前几届医生眼瞳之中永远是个颤颤巍巍蜷缩在培养箱之中的陶瓷人偶,如此而已。过去了多少年呢?十五年?二十五年?他数不清楚,甚至极少发生过思维意识上的活动。
「You……fade……」
「You……fade……」
好痛苦……源源不断的维持这卑微生命之物正流向这破败不堪的躯体……以及那样无尽萦绕的电磁和机械……好像全体上下都覆着病毒……这是哪里……谁能……告诉我呢?……他尽着全身那微不足道的气力,想要逃脱出这无意识的痛苦……
——虽然他只是被剥夺了全部视觉神经,却不知为何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因剧烈的痛苦而缩成一团,只是他不知道患者的心理活动同样会被生生记录下来,化作冰冷讯息之中一条微不足道的代码。
这一天——其实培养箱中的他早已分不清日期——他竟然隐约能够听到培养箱外有陌生男子——像是位新任医生的说话声断断续续地传达到他那可怜的意识之中,像是在电话中和什么人交流,字句的发音却又扭曲得令人生笑。
“维拉蒙德·安·萨卡德拉,这位飞岛上尊贵的虚像师“小公主”呵……今天在地下医院一号观察室的事情,就拜~托~你~了~咯~~”
似乎是对方问了什么问题,他用法语极不耐烦地说道,“啧,随便点……如果飞岛上的人问你,你就说,这一次是远程使用你的幻象能力,落款是地下「WOE」观察室的医生——阿道洛尔·R·帝尔弥洛特。别问我名字中间这个‘R’是怎么回事②,我、喜、欢、这、个、名、字!”
不到一秒的时间,即是挂掉终端机所发出的清脆声响。
同样不到一秒的时间,那陌生却突兀的说话声陡然转移了方向,开始面对着宽大却冰凉的培养箱着,直直呓出——
——“谁能告诉你呢?!Re~sur~gam~~~”
谁在告诉我……谁又能够告诉我呢……
——“哟,比起这缩在角落里多么楚、楚、可、怜、的Re~sur~gam~~,还是要动~起~来~更~加~好~玩~一~些~吧~~~~”
培养箱外那是接近扭曲掉的说话声,伴随着尖锐的指关节无规律地敲击培养箱外壁所发出的奇怪脆响,丝毫没有前几届医生那样毫无机制的严肃的意味。
谁?是谁在……说话?为什么我能够感觉到他的说话声……?
“哦,想要逃脱、出、来、对吧?幽囚在黑暗的培养箱里面,十、分、可、怜、哟!囚犯!囚犯!我~可~以~帮~你~哦~”
培养箱外依稀是男子玩世不恭的狂笑声,声线还因为无尽的戏谑刻意提高了几分。
他却觉察到自己的视线开始由无尽的晦暗转为薄雾,逐渐能够觉察到耳际充斥着液体的不适感。——虽然不是非常清晰,但于他而言却是一大突破点。
以往自己若是有一丝缕的思维意识活动都会被医院官方及时发觉并抑制住。……他自己都感觉到惊异。使劲扯大着模糊的视线——
“啊,很期待拥有意识的感觉了,是不是?”在外的男子贴附在培养箱外壁的手依旧没有散去,反倒不顾冰冷紧密地摩挲着,面上一直保持着勾勒精细却奇异至极的笑容,“那么,把速度、加、快、些、哦~~”
他陡然转过身去,突兀地跨过由他带来的一具一具身着华美礼服的尸体亦或是骨架一旁,步足声在偌大的病室中声声回荡着。
只能隐约看清他在远处的机械上方不知输入了什么程序,自己的培养箱连接着身后蜂拥围绕的机械读数和指针像是一瞬间炸裂开来一样剧烈地痉挛着,与此同时囚禁在他四周的培养箱和液体开始逐渐加压,一些不知名的程序阻挡了医院和Resurgam的联系——
就像是整个世界一瞬间为之倒立着、颠覆着,那层冰冷结实的培养箱外壁开始因陡然加大的气压而痛苦地颤栗着——
——“轰!!!”
培养箱崩裂的巨大声响倒映在偌大的房间当中,整座培养箱终于承受不了压力而轰然倒塌,被囚禁在箱内的他却被程序救下,连接着无数狂蛇一般缠绕的试管,像是发条用尽的人偶一样往前倒去。
——与之同时,虚像师淡蓝色的魔力结界荧光一般淡然笼罩在观察室四旁——那是种可以欺骗人精神的假象……
没有不期而至的官方军队或者其他人员的骚扰,看来他们都被维拉蒙德制造的假象所欺骗了,还真不愧是萨卡德拉家族的虚像师。
被称之为「阿道洛尔」的男子满意地观望着这一切,嘴角戏谑的笑勾勒得更为诡异。
那「WOE」的患者就倒在自己面前,身上那纤长的试管仍旧源源不断输送着令人发颤的奇异液体。
阿道洛尔把地上的少年一把抱起,神情与他平素抱着他从野外收集来的尸体没有区别——只是增添了无尽的戏谑,一直到把他安顿在角落的一处平台上。
直到空气冰冷的割裂感生生刺激到这被代号为「Resurgam」的少年那长久以来被液体冲刷的全身,他在阿道洛尔输入程序的帮助下,竟然觉察到自己的意识在一点一点恢复,包括简单的听觉、视觉亦或是其他,开始在这位伟大的医生帮助下回到自己这接近死亡的躯体。
电脑屏幕上象征生命波动的数据和折线开始翕动,他的意识逐渐归于清明,“……谁……能……告诉我呢……”
——第一眼撞见的就是唤醒自己的那位医生殿下那病态到了极致的样子。他那比常人苍白许多的面庞逐渐靠近Resurgam那刚刚恢复意识的瞳孔,宛若骨架的十指在他面前勾勒出嘲讽的记号,直直呓出——
“啊,很激动是吧,Re~sur~gam~~~在获得重生的那一刻,“淌下了自然的眼泪③”——”
他故意拖长了音节,从身旁随意拖出一具被他打扮得华美的少女尸体,毫不惧怕地拉着那只被冰冻得如同人偶的指尖,在Resurgam面前晃着那将近扭曲掉的摇摆舞,他墨绿相间色的及地长发碰撞着女尸华美法式礼裙的流苏,回荡在充溢着福尔马林的「WOE」观察室成了诡异的舞台。
Resurgam的眼角颤了颤,显露出那只精致的、琥珀色的右眼——瞳孔的深处却因「WOE」的感染而留下了深色的十字状记号。左眼被米茶色的发丝挡着。
连他都开始感觉奇怪,他思虑着,拖动着身上密布的试管,艰难吃力的样子像是要坐起身来
那舞动的男子陡然停下了舞步,不到一秒的时间将少女的尸体肆意扔在一旁,踏着满屋的戾气与奇异的药味。
“终于恢复意识了?终于看见了?终于听见了?终于~能够~坐起来了?”以阿道洛尔的习惯,难得他没有拖长音节,却将他那纤长的诡异面容直直凑近Resurgam。
Resurgam却只能看到对方的镜片下是那对永远看不出情绪的深绿双瞳,以及那小丑一样镌刻在纤长眼线两旁的黑色倒三角标志——
“我……不知道,谁能……告诉……我呢?”他逐渐能够觉察到自己的语言能力被尘封得结结实实。
“我……不知道,谁……能……告诉我呢……”这就是这位伟大的医生阿道洛尔所得到的唯一答复。
“啊呀,语言中枢还没恢复么?”阿道洛尔那被白色手套包裹着的骨手像是摆弄人偶一样嘲讽地撩开挡住少年左眼的长刘海。看到那被「WOE」病毒感染成血红色的右眼以及瞳孔内与右眼相同的十字状标志,他再次笑出声来,仿佛病毒可以使人兴奋。
“萨卡德拉小姐……之后的事情,也需要拜托了哦。”
远远高在飞岛之上的女孩游离的视线从终端屏幕上移开,目光像是迟暮的老者,凝固在墙壁上凝固着笑颜的古旧的默片上。
——照片的拍摄的时间明显与「极乐」的科技水平格格不入,整张照片的色调勉强得像是劣质画家生硬抹上的色泽,包括快要不成形的人面上方都统一倾洒下时间被生生碾碎的痕迹。
拍摄地点是在宇宙的某个星球的某个国家的某个岛屿的某个角落。上方勉强能够看得清楚有海滩、沙岸,有苍空中展翼扑腾的鸥燕——而占据照片更大面积的是形形色色的人的剪影。
她踮着血红的复古式皮鞋,努力地想去重新认清那些人的模样,虽然她早就命令过自己永不要品尝回忆这永远探不清虚实的魅幻果实。
——视线与照片最左端的孩子碰撞在一起。那曾经是六人中最大的孩子,身旁永远跟着自己那人偶一样脆弱的双子妹妹,仗着自己年龄的优势,领着包括她在内的一大帮孩子奔跑在海滩边际,似乎永远都能够玩得如火如荼。
再与阿道洛尔发给她的简讯上的“患者症状照”所联系,她那表达不出感情的五官感觉到彻头彻尾的炽热与冰冷。
——「THE LOST WO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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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意为“你......褪色......”
②注意:Resurgam的名字首字母。
③《失乐园》中亚当、夏娃分别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