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事情你是做不到的,赛尔盖。”
“一科的报告已经说了,由于现场勘察时间不足,缺乏充分证据认定此次事件为蓄意爆炸事故。”
“这很明显是借口吧?固然为了尽快恢复交通在抢救伤员同时将车辆迅速拖离现场,但毁损车辆当晚被存放在唐古拉姆门,一科也是连夜调查取证,当时的办事人员还说又是一起赤裸裸的谍报战事故,被无辜殃及的人实在太可怜了。第二天共和国和帝国就以核定事故和理赔责任为由,要求我们交出事故车辆。如果真和他们无关,他们何必那么积极?再退一步说,即使真的需要核定事故和理赔责任,离事故现场更近的唐古拉姆门显然为更合适的地点。共和国和帝国此番做法明显为了毁灭证据。”
“没错,索妮亚,这些事情谁都知道。但我还是忍不住回想如果那时你……抱歉,亚里欧斯一家实在是……,”赛尔盖低头看了看自己无名指上的婚戒,“当初这对戒指也是纱绫陪着挑的,你也知道,我对这方面几乎一点都不了解。还有纱绫生完小滴后,亚里欧斯拿着小滴照片给我们看,脸上的笑容难得一见。那时我们还没结婚,盖伊也暂时没有结婚打算,亚里欧斯千载难逢地开玩笑说让我们都等几年再结婚,好让小滴给我俩当婚礼的花童……”
“对不起,虽然当时我在现场组织救援和恢复交通,伤亡人数相对我们救援人员数目来说实在是太多,辨认身份的工作在现场没有时间进行。我也是事后才知道纱绫和小滴也牵涉其中,如果当时知道的话,或许会多留一点时间给勘察……或许,但我不能保证。你也知道那条大道是连接共和国和市中心的公路交通主干道,事故发生时间为下午三点左右,本身就是每天货运和客运最繁忙的时刻,如果不尽快恢复交通,帝国以及共和国就有了绝佳理由干涉。我不会说我只是遵照上级指示进行现场指挥,的确,我也有责任,但我相信自己在此次事件中已给予调查取证必要的便利——也许谈不上足够,但你也清楚再充足的证据在想要无视和掩盖事实的帝国派和共和国派议员前,也仅仅是一点无足轻重的分量而已。”
“我见过最初版本的事故调查报告,虽然没有明确指明事件为帝国与共和国之间谍报战导致的结果,但已清晰定性为蓄意破坏事件,必须追究制造此次事件者的责任。”
“是,后来的报告含则将此含糊概括为意外事件,我甚至也看过那份报告,因为必须确保警备队的事故善后处置报告与你们的最新版本调查报告内容一致。”
她透过眼镜看着他的眼睛,棕褐色的眼睛里流露的是她从未见过的哀伤,“有事情你是做不到的,赛尔盖,有事情我也做不到。有些时候我们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无能为力。”
他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伸手拿出烟盒点了支烟,夹在手指上后深吸一口,“可是有时候我不得不想,有些事究竟是你我做不到,还是仅仅因为知道做了之后的结果,所以给自己找个理由说自己做不到,于是不去试不去碰对那些事情视而不见……”
眼前的人令她感到陌生,她沉默片刻,终于开口,“我没有改过警备队的事故善后处置报告,一开始就仅仅针对事后处理撰写,也没有涉及事件性质的内容,但这也不重要了……”
“是啊,不重要了……”
男人的声音渐次低下去,屋内再次沉默,她从不会在他身边觉得局促不安,但这是她第一次面对他时艰难开口,“我升职了,二校军衔一直有空缺,这次又有一人到了退休年龄,所以就……”
男人再一次深吸一口烟,“亚里欧斯递上辞职报告那天,我先去一科,然后去找局长,碰见来找局长的共和国派助理议员来传话,和他们大吵一架后局长说让我去当警察学校的驾驶课老师。”
她简直想笑,实在是没有比这更可笑的事了,早就知道这里的扭曲荒谬至极,迟早有一天会降临在自己头上,却没想到会以这般奇特方式身处其中。她略微抬一抬眼看向自己一个多月没见面的丈夫,突然发觉那人似乎已有了两三根白发,并不明显,仔细看却也能看到。环顾四周,房间至少两周没整理打扫的样子,桌椅扶手上有薄薄一层灰,不用去厨房也知道那人这一个月多半就靠泡面和外卖过日子。“去警察学校往来市区交通不方便,应该是要住宿了,现在又是换季时间,我去替你整理行李。”
“不用了,本来就没多少东西,已经整理好了。”
并不起眼的一个行李箱放在房间一角,想来在她还没回家时已经整理完毕。“明天我送你上车吧。”
“不了,就算赶上早班车之后,你也来不及穿过整个市区再乘车回到唐古拉姆门了。明天还要早起,早些睡吧。”
第二天清早在公寓楼前分手,秋日细雨打湿发梢,她离他一步之遥定神看他,他的眼角眉梢额头脸颊已看熟了十来年,这一刻却第一次感觉他的神情带了一抹极其轻微的疏离感。她想或许该给个拥抱吧,但最终仅仅如往常一般,替他将有几分不太平整的领带再重新整理一遍。
“保重。”
“嗯,你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