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书不成,王夫之悲愤交加,回归故里。及至清兵攻陷衡州后,王氏于顺治五年(公元1648年)乘西南抗清大势,与友人管嗣裘等在衡山毅然举兵,展开了武装斗争,但是这次起兵由于缺乏支援,孤军奋战,很快就失败了。虽然战败兵溃,但经过这次武装抗清的实践,他的民族斗志却更加坚定了。他为了民族利益,为了实现自己抗清爱国的主张,曾立即奔赴肇庆,到达桂王朱由榔的驻地。但是到了肇庆,却令他大失所望。因为桂王政府中的当权派也大都是守旧明末官僚,内部也像弘光、隆武两政权一样热衷于争权夺利,排斥抗战派人物,置民族大义于不顾,在桂王政权内部形成了以李成栋、金堡等为首的“楚党”和以王化澄、吴贞毓、夏国祥为首的“吴党”,吴、楚二党彼此攻讦不已,都想控制桂王政权。而另一方面瞿式耜、张同敞、李定国、李来亨等誓死抗清,加之金声恒、李成栋的反正,南明迎来了又一次的抗清高潮。面对这次抗清高潮到来的大好形势,桂王政府不仅未能很好地把握,反而内部党争却愈演愈烈了。鉴于此,王氏曾经三次上疏参劾“吴党”头领王化澄等“结奸误国”7,但是由于他所参劾的人是吴党领袖,遂遭诬陷,幸得农民军将领高必正营救,幸免于难。王夫之冒死三次参劾党人,但由于“孤立无援” 8,只好“以病乞身” 9。这使他对于小朝廷的党争误国看得更加清晰,这时他也逐渐地放弃了寄希望于南明恢复中原的信心。当他得知桂王被吴三桂杀害之后,王氏怀着悲痛的心情,开始了他“屏迹幽居” 10的生活。
王夫之强烈的民族情怀,不仅表现在他前期对时局的关注、自身的一系列抗清行为等方面,还表现在他后期的隐居中。这主要通过两点表现出来:一是他变姓名为瑶人,蓄发明志。清朝统治者强迫汉人剃发,并颁布“剃发令”,规定“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王氏以剃发与否是保持民族气节的关键,因而强烈地反对这种民族压迫与人身侮辱,遂以变易姓名、蓄发明志。五十六岁时,他还为学生唐端笏作《惜余鬒赋》,以示其民族情怀。
第二个方面是王夫之由武装抗清转向了文墨抗清,他希望通过与历史的对话,来总结我国历史和现实的经验教训。他通过对时局的变化、明臣降清、南明党争误国、抗清志士的英勇抵抗以及自身的抗清和遭遇等现实问题的反思,满怀民族情怀地写下了《张子正蒙注》、《周易外传》、《永历实录》、《广哀诗》等著作,但是能够反映其民族观的还要数他的《读通鉴论》和《宋论》这两部著作,“这两部著作自然不是船山第一等著作,但在史评一类书里头,可以说是最有价值的。……‘攘夷排满’是里头主义之一种” 11。可见在特殊的时代背景下,这两部著作凝聚了作者对历史与现实的许多感悟,而浓郁的民族情怀则是这两部著作的主旋律。
二、“严夷夏之防”视野下的历史人物评价
经历过天崩地解、民族***的人,对于民族受压迫的体悟最为深刻,自然笔锋在触及民族历史时也会感同身受,有感而发。王夫之对历史人物的评价就体现了这一点。他评价历史人物虽以儒家伦理为标准,但在涉及民族利益时,儒家伦理的评价标准就不免捉襟见肘了。如他说:“天下所极重而不可窃者二:天子之位也,是谓治统;圣人之教也,是谓道统。” 12他认为天子之位是不可窃的,认为这是破坏了“治统”,但又不尽然,如对于刘裕的篡东晋他就认为:“宋武兴,东灭慕容超,西灭姚泓,拓拔嗣,赫连勃勃敛迹而穴处。自刘渊称乱以来,祖狄、庾翼、恒温、谢安经营百年而无能及此。……然则永嘉以降,仅延中国生人之气者,唯刘氏耳。” 1 3 “汉之后,唐之前,唯宋氏犹可为中国主也。” 14这实是对刘裕在历史上所起作用的称赞和对刘氏政权的肯定。同时篡位,但王夫之对待的态度却不同,这主要是因为“刘裕抗表以伐南燕,南燕,鲜卑也。” 15如果没有刘裕的力主北伐,中国将遭受北方鲜卑族的侵袭,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将听鲜卑终污此土,而君尚得为君,臣尚得为臣乎?” 16王氏对刘裕的称赞并非言过其实,因为自东晋南渡后,许多世家大族“乐不思蜀”,不思收复中原失地,只图一时享受。而刘裕却不满足于此。他不仅积极地进取中原,消灭了南燕和后秦,而且还取代晋帝建立了新朝。所以在王夫之眼中,当君主利益与民族利益发生矛盾时,王夫之始终??史人物的最高标准。这也是他从现实的经历中得出的一条很重要的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