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这个城市的雨一直下了有三个星期，连绵不断，如泣如诉。
街上的窄窄的石板路已经像是被打磨了上百年一样，泛着滋润的华光。
早市还没有开，街上非常冷清，偶尔有着一辆新式的福特车滴滴当当的在路上印下双排的轮胎齿轮。
天阴沉沉的，太阳已经好久都没有光临过这片土地。工厂烟雾的排放集聚在天空上，像是一团挥之不去的诅咒。

马低着头踏着青石板慢慢的走着，大片的薄雾在肮脏的灰色为主打色调的街上晕开在空中。
这是一战后的第二个年头。
1920年 9月。利物浦。
而杰拉德的目标是唐人街。

这是一个街道，还不如说这里是一大批华工聚集的垃圾场。
如果一定要什么背景音乐，杰拉德突然脑袋响起了经常在路边听到的东方的那种用两根弦拉出来的曲子。
萧索，凄凉和无尽的死寂。
沿路两边随便乱放的石料和堆起小山一般的石灰被白色的篷布遮盖着，但是还是有很多石灰混合了雨水，顺着地势，歪歪曲曲的从石头中间流到低地。
穿过简陋掉了漆的朱红门坊，杰拉德勒着缰绳让马停在唐人街的中间，一个白人骑着高头大马这样突兀的闯入一个东方面孔的地盘，让这些黄面皮的瘦弱亚洲人都瞬时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不仅仅是因为他是白人，更因为他是这个城市的让人闻风丧胆的黑帮成员。并且，如果他的第一步计划成功的话，那么他将是这个城市King，独一无二的King.

这时候一个穿着破烂红棉袄的亚洲小女孩，被一个和她同肤色的男人抓着衣袖，扯到他面前。
“sir，她来了。”亚洲男人咬音模糊，他根本不敢看他，只是低着头，佝偻着穿着黑色布袄的身子，将手互相插在袖口里。
“嗯……”杰拉德随意的答了一声，注意力全放在这个他旁边的小女孩身上，女孩看着十几岁的年纪，用红色的头绳扎着两个到耳朵尖上的羊角辫子。脸冻得通红，细小的眼睛上闪烁着莫名的恐惧。
“她就是那个会帮人算卦的中国女孩？”杰拉德问道。
“是的。”瘦小的男人狠狠地拉了女孩一把，让她猛地往前赶了几步，正好停在这匹纯正黑马的旁边。
女孩仰头看骑在马上的人，然后把视线凝聚在她面前的马身上。
她摊开冻烂的手，让马吐出的舌头搔着她的掌心。

杰拉德对着男人点了点头，示意可以开始了。
男人又扯了女孩一把，女孩回头看了他一眼。然后缓缓地从口袋里提出一个上面绣着精美样式的丝绸口袋。
女孩将口袋拉开，将里面纯红色像粉末一样的东西全部倾倒在马舔过的手掌上。
手掌缓缓抬起，女孩看着马念叨着什么，然后吸了口气，再将手掌上的粉末全吹向这匹黑色的骏马。
红色的雾在女孩和马的中间撒开，那是一瞬间的事情。等这匹黑马反应过来的时候，这个简单的仪式已经结束，它只能难受的眯着眼睛，马蹄向后退着摇晃着身体想让自己舒服起来。
胯下的马开始挣扎，但原来在军队里受过良好训练的杰拉德并没有感到惊慌。他加紧马腹，一拉一扯，让自己又重归了平衡。

“只是这样？”杰拉德问道。
女孩没有说话，双手使劲地搅着棉袄的下摆，抿着嘴巴紧张的点了点头。
这时候周围石头堆后面躲着的亚洲人开始发出细小的说话声。
杰拉德嘴角勾起，掣肘着马，抬头扬声道：“你们也看到这匹马了，他已经得到神的庇护，他是这周并且是以后每个星期的获胜者。你们可以在下个周三周六拿着钱去在林赛德尔赌马场压他取胜，但是请不要告诉别人。他是4号马，他叫莫纳根。”

然后杰拉德又低下头从大衣的外套口袋里拿出一张的英镑，递给女孩。
“这是你要的东西。”接着，杰拉德便调转了马头，准备走回去。
“等下！sir！”女孩追了上来，杰拉德停下来。
“sir。您将会遇见您的命运。”女孩漆黑的眼睛盯着他，仿佛已经触及灵魂。
你以为我回信你那套东西？
杰拉德想嘲讽地笑笑，但是咧开嘴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笑不出来。

杰拉德把马牵回马厩里，吩咐短碴子金发的里瑟照顾好莫纳根。
“用出你全部的力气，这是我们的摇钱树。”
里瑟咧开嘴，露出层次不齐的黄牙：“当然！我可在他身上压了5英镑呢！”
杰拉德笑着拍着他的肩膀，转头看见向他走来的阿格。
阿格个子很高，微微有驼背。他皱着眉头，双手插在灰色料子裤子的裤兜里，在走过来的时候才将手伸出来和杰拉德拥抱了一下。
“我有话对你说。”阿格压低声音在杰拉德耳边说道。
杰拉德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背。
“你回来就好。”
杰拉德给里瑟一个眼神，马夫点了点头先走出马厩。

阿格从裤兜里摸出卷烟给杰拉德。
“别在马厩里抽烟，这里都是草料。”
阿格点了点头，又将烟和火柴装回裤兜里。他穿着白色的衬衫外面套着西服马甲，头上也带着棕色的鸭舌帽。
杰拉德伸手帮他整了整帽子，当然在手离开帽子的时候，同时习惯性地摸了摸帽檐下的刀片。
“枪，我已经藏好了。在……”
“no ，no。”杰拉德笑了笑打断了他的话：“别告诉我在哪里。我不需要知道这些，我只要知道，你不会背叛我就好。”
“但是这批东西，你确定藏起来没事吗?”
“哦，放心吧。我亲爱的弟弟。”杰拉德拍了拍阿格的脸：“就算你们有一千个理由让我把这些东西还回去，但是我有一个理由让这些东西非留下不可。”

“这是我们的时代，这是Peaky Blinder时代。”
阿格看着他有些迷惑：“好吧，不管怎么样。但是我如果不告诉你我藏枪的地方，那么我就不清楚我藏的地方是否正确。”
“只要不藏在我们现在待的马厩里就好。也别藏在自己的家里，这样被搜出来的话，想逃也逃不掉。”
“well”阿格不自然的裂了裂嘴角：“这些你已经说过几百次了。”
“那么我现在还要说一遍。”杰拉德的绿眼睛认真的看着他：“我们抢了国家要运往利比亚的枪支，如果稍不留神，我们的所做就会毁了整个安菲尔德赌马公司，你的妻子会成为寡妇，为了生存嫁给别的男人，而你的儿子会变成一个baster。一个在法律上没有任何存在意义的人。所以……”杰拉德粗鲁地抓紧阿格的衣领，压抑着声音：“所以，你。丹尼尔阿格，你他妈的把脑子放聪明点。如果出了差错，我会杀了你。”
“我会的！！！”阿格挣扎地将杰拉德推开，他慌乱的理了理被杰拉德抓皱的领口：“我知道我犯过一次错误。但是，我这次只想万无一失！”

这是一躺从伦敦开往利物浦的蒸汽式火车。
车头发出来的白烟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煤油味包裹着整个16节车厢。
阿隆索将视线从手中的资料里挪开，看向车窗外面的不断向后倒的葱绿。
这种绿已经在伦敦市里很难看到了，只有这时候才能片刻的享受。
车里的喇叭在滋滋的响声后传来一阵男声：“离终点站利物浦还有30分钟。”
时间不多了，阿隆索疲劳地捏了捏眉头，又投入到手中的材料中。
说是材料，其实也不过是三个人的档案。
阿隆索又从头看起。
他皱着精致的眉头思考着，企图在其中寻找一个人作为他刚到利物浦的第一套大餐。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