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晓萍的谋杀案，有了新的突破，却在陆超的心底埋下了更大的阴影，他在刑侦大队的一惊一喜让他对世界观的态度有了更大的转折，这种转折冲破他固有的人生信条底线，像肆虐的洪水般决堤泛滥了。

饭桌上刚刚打开的欢快节奏突然被悲凉的阴风吹散，瞬间沉落无底的深黯，变得凝重窒闷起来。陆超的眼神浮出一张熟悉悔恨的脸，他的喉咙似被坚硬的碎石卡截，透不出一个字来。他望了望紧张等待答案的王小果和贾雨村，眼眶滴出滚热的泪水，黯然低下头去。

远远的天边传来沉沉隆隆的闷雷，天空厚积的浓云终于再也无法压抑自己的情绪了，两道燥怒的闪电划开阴郁的长空，裂出几条仓惶凄凉的阴惨。风也开始暴躁起来，肆无忌惮地张开大手奋力抽打着颤粟惊惶的秋叶，无数别离的残叶绝望翻卷漫舞在空中呜鸣。闷雷渐移渐近，阴云压得更加低沉灰暗了。

王小果抬起眼睛望了望窗外，冷冽的疾风正夹裹着潮湿的雨丝猛烈摇打着柔弱的门窗玻璃，发出“嘎吱，嘎吱”的挣扎，小屋内的光线灰暗悲凉。她又望了望陆超和丈夫沉痛的脸色，压闷的空气使她的内心也像浓厚的阴霾般越来越沉，越来越重，她不敢再去触碰陆超更深的创口，于是，慢慢站起身来，悄悄离开桌边，摸到墙边的开关，打开了屋内的灯光。

“先吃饭，再难过去的事情也要先吃饭，吃饱肚子，有事儿再说事儿。”她对丈夫丢了个眼色，转身将“吱吱嘎嘎”摇荡的门窗关好，轻轻劝道。
“是啊，是啊，咱先吃饭，有什么事儿稍候再提。来，尝尝你嫂子新学的手艺。葱香酱蹄膀。”贾雨村被凝滞的气氛压迫着，强挤出一丝笑纹，将一块裹满酱汁的蹄膀夹在低头悲痛的陆超碗内，不住劝道：“快尝尝，快尝尝！

陆超的眼神落在碗内，心情更是沉入深潭，碗中这块溢满浓香的红亮蹄膀，太像他每年过生日时，方晓萍傍晚跑到他家亲自下厨为他烧出的第一道生日礼物。隆隆的雷声劈开沉积的黑云，雨水奔泻而下，像打开陆超重压的胸膛，使他难以遏制的爆发出来。
王小果被陆超声竭力嘶的大声哭嚎吓得呆坐桌边，半晌没有转动眼珠。她还是初次见到陆超如此悲切的痛哭模样。在她的记忆之中，这个幼年一起玩大的伙伴，从来没有像此刻般放纵自己伤心发泄过？

我自由，我自在。。。

王小果想起那个雨后的春寒，自己得到噩耗迅速赶到那片芦苇塘时的情景，混乱杂沓的脚印，断裂漫着草汁的满地苇叶，灰亮暗黄的草席包裹着的僵冷尸身，浑浊的水珠，弥漫死亡气息的暗红泥土地上那双灰白没有血色的脚趾，空气里漂浮着的不断悲嚎的大声诅咒。

她见到他俯下身去跪倒在尸身近前，颤抖的双手小心翼翼推开凄冷的苇席，温柔的抚触在那张灰暗惨白的脸颊上，那样眼神的深情，那样眼神的疼惜，看不到哀伤的痕迹，看不到悲切的惨然，就连一滴绝望的泪水也没有。方晓萍死了，她没有见到陆超露出一丝皱眉的痛苦，记忆里最深彻的是他牙关紧咬时一刹那冷冷的森寒。

此刻，凶手找到了，他终于有机会将内心沉积已久的压抑发泄出来，这种悲恸的发泄听在人的心里更加揪痛凄凉。
沉默！王小果望了望同样悲凉的丈夫欲言又止，或许只有这种方式才是告慰死者的最好祭奠。
暴怒雨声哗哗冲刷着创痛的伤口，陆超终于捧起了泪眼，无神地凝视窗外，雪白的牙齿颤粟敲打着，幽幽道：“晓萍，我一定将那些凶手全部帮你找出来！”

“对，法网恢恢，疏而不失。早晚都会抓住他们将这些人绳之以法，伤心难过解决不了问题。来，快吃饭，吃了饭咱再养足精神去找他们。”贾雨村将桌前的饭碗端起对陆超说道。
“雨村说的没错，来，吃饱肚子才能再想大事儿。”王小果也努力挥散着空气中的沉重，努力劝说着。
“嗯，你们说的不假，早晚这些畜生都能抓到的！”陆超抹了一把泪水，打起精神端起饭碗，大声说道。

“你没听冷星桥提到什么更加明显的线索吗？”贾雨村见陆超终于放松下来，忙借机问道。
“她说抓到了杜鸣生已经掌握了重要线索，那几名犯罪分子的范围也在缩小。”陆超定了定心神，终于让自己恢复了理智，平静地说道。
“杜鸣生？”虽然王小果早有了心理准备，但听到罪犯的名字，她还是震惊得喊叫起来。

“是啊，我也没有想到会是他？”陆超的脸色又开始彷徨了。
“杜鸣生怎会做出这样灭绝人性的事情来，他可是一枝花的表哥呀？”王小果惊恐地圆睁双眼，疑惑地问道。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是他？从小玩到大，我真的没有想到他的内心还会藏在这么多邪恶肮脏的东西。”陆超垂下头去，神情恍惚说道。

“杜鸣生不是在A市打工的吗？他怎么会有理由做出这样的坏事？”贾雨村迷惑不解问道。
“冷星桥告诉我，杜鸣生交代，他在外欠下巨额的赌债，被人押回来拿钱，咱都知道他父母都是本分的老实人，家里根本没有积蓄。杜鸣生自小孝顺父母，是出了名的，哪里肯向家里要钱，更不敢让家里知道，迫于无奈，就偷偷找上了方晓萍。”
“找方晓萍借钱，也不至于要害死她呀？”王小果震惊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