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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相思
最是春暖花开的时节。
洛阳城里繁花似锦，酒肆抑不住的酒香飘散开来，路人皆醉。柳絮纷飞，悠悠落地，又恰逢一年一度的花灯会，神都真是美的好比天堂。
距离龙王案至今已有二十余载。世事变迁，苍黄翻覆，朝野经历岸谷之变，武后登基亲历朝政，才造就了今日的国泰民安，这些年，足够让天下承认这个女人为皇的资本。
洛阳，繁华如斯。
狄仁杰身处燕子楼，还饮一杯美酒，看着楼中花魁的舞蹈，他醉了，痴了。花魁红衣曳地，姿态倔强而又张扬，像竟极了令他刻骨相思的人，不禁想起了当初与他共游花灯会的时光。红发碧眼，爽朗豪放。多少年过去了，那人的容貌却在心里越来越清晰。
“呵……”狄仁杰扬起唇角笑了笑，眼角起了一丝波褶。年华已逝，容颜易老，几十年的沧桑使他不复当初的青涩模样，变得沉稳许多，若能再见，他还认得出自己了么？。杯中清酒被一饮而尽，他抬头望向雕花窗外的夜色——烟花弥散，入夜皆寒。
二十多年的时光足够使一种毒深入骨髓，此毒名为‘相思’。
二十多年了，他，可好？I
03.默契
“神通广大的狄仁杰，居然怕水？”
“我不是怕水，是不识水性。”
尉迟真金拿这件事笑了他不止一次，而狄仁杰每次都用一种包容宠溺的眼神凝视他，任他嘲了去，最终结果往往是尉迟被看得心烦，甩袖离开。
人都有自己的弱点，不会水还可以学嘛；上司只有一个，惹恼了会被罚去修屋顶的。
所以每当大理寺的同僚们看到尉迟怒气冲冲，而狄仁杰笑意盈盈的时候，就会感慨这两人之间微妙的关系。
尉迟大人与狄大人打架，招招狠厉不见半点留情，狄大人也总奉陪到底；而当狄大人真正有难的时候，尉迟大人总是第一个冲出去，那气势就像要找人拼命似的。办案的时候俩人一左一右，一圆滑稳重，一气焰凌人，并肩行走，看着竟无比和谐。
龙王案后的某个黄昏，狄仁杰只身立于城楼，眺望海平面上隐没的蝙蝠岛，思绪万千。他与尉迟的默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在蝙蝠岛万仞悬崖上命悬一线？还是在深海里白马相救？狄仁杰记不清了。
他只知道，破案时有个人无需言语，仅一对视便能明白他所有想法；落海时有个人会一头扎进水里，拽他上游。
“在看什么？”尉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狄仁杰回头注视他的眼眸，微笑道“看海。”
尉迟的眼睛很漂亮，蓝蓝的水色似有微波流动，狄仁杰几乎要醉在尉迟的眼里。“我带你去个地方。”握住尉迟的手腕，拉着人便走。
“放开。”尉迟甩了甩手，没甩开，而狄仁杰似乎是没听到一样，嘴角噙着笑意，一路轻功跑来了洛阳海。“狄仁杰！你耳朵聋了？！”尉迟皱了眉头，正要发火，抬眼却见到满目残阳，他愣住了。
天连秋水碧，霞借夕阳红。
曾经波涛汹涌的海面此刻静谧异常，微风浮动，波光粼粼，夕阳照耀下的海面镀上一层金红。“你……”尉迟回过神，看向狄仁杰，目光正好与狄仁杰对上。
“尉迟大人没想到吧？洛阳还有这么美的地方。”宫墙民瓦，里里外外包围了洛阳，尉迟整日忙于办案，哪有时间去找风景看。
“……”尉迟静静望着这海景，不知又牵起了哪些思绪，而忘了挣开二人相连的手。狄仁杰此刻心里想的是什么，他猜不到。
那一天，狄仁杰呛了水。浪花伴随着尉迟的爽朗笑声与狄仁杰的咳声，打湿了他们的裤脚。
尉迟的眼里只剩下了狄仁杰。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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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你们才认识几天啊，在蝙蝠岛的悬崖上就那么有默（ji）契（qing）了！敢再明显一点么，敢么！~~~
本人渣文笔各位见谅……
05.生死<?xml:namespace prefix="o" ns="urn:schemas-microsoft-com:office:office"></?xml:namespace>
时间在大理寺的鸡飞狗跳中，不紧不慢地走着，千张依旧四处找人补墙，邝照依旧紧紧跟随尉迟，尉迟依旧到处搞破坏，狄仁杰依旧无悔掏钱赔偿。除了偶尔办案时的惊险，日子还算快活。所以那时候狄仁杰不愿去想，自己会与尉迟分离那么多年。
狄仁杰入大理寺的第三年，一桩官员接连被杀的血案，赫然发生在天子脚下的洛阳。这是对皇权的挑衅，武后震怒，命大理寺十日内速速破案，否则提头来见。
“十日……又是十日。”尉迟的声音有些低，狄仁杰看看他，心有不忍，搭上他的肩膀道“你我二人联手，这天下没有破不了的案子，十日足矣。”
“哼，狄仁杰，你这个伪君子，话说得倒好听，看十日后是谁脑袋搬家！”尉迟挥开他的手，表情还是冷硬的，语气却缓和了许多。
这一次可把大理寺折腾惨了。到了第八日，真相即将水落石出的时候，众人都一副疲惫不堪的模样，而尉迟脾气虽暴躁，却向来爱护下属，他想让大家好好休息一晚，养好精神应付明日之战。唯一精力充沛的狄仁杰又不知死到哪去了，于是那夜，尉迟独自前往侦查。
对方是个势力庞大的杀手组织，总部就在洛阳。此刻重要的领头人都聚在这里，只要把老巢端掉，其余分支也就不足为惧了。
但尉迟没料到，自己此行已是断送了前程。
那群人像早知道他的行踪一样，布下陷阱，本来凭尉迟的武功，应付陷阱绰绰有余，可对方人太多，两拳难敌四手——尉迟武艺再高也不是他们的对手。
刀刃入体的时候尉迟就明白，自己今天怕是回不去了。
狄仁杰，你在哪呢？
尉迟第一次这么想见到狄仁杰。
而另一边，狄仁杰找到证据，证明了心中那个惊人的猜想后，便抢了一匹马，火急火燎地向大理寺奔去。
“尉迟呢！？”狄仁杰心里的焦急快要把他点着了。
“大人去查探地形了。”邝照茫然。
“糟了！”狄仁杰来不及喊人帮忙，一甩马鞭向尉迟的方向赶。
到了地方，所见景象让他心痛得滴血。
尉迟身中数刀，浑身赤红，宛如修罗，回身给了敌人一剑后便再也支撑不住，身子一歪缓缓颓倒。
“尉迟！！”狄仁杰目眦欲裂，一个箭步冲了上去，接住尉迟。尉迟伤口够深，狄仁杰抱着他都能感觉到血涌出来的热度。他慌了。
“狄仁杰……？你从哪跑出来的……”尉迟虚弱地看了他一眼，紧绷的心弦立刻放松下来，又未等狄仁杰回答，就昏厥过去了。与燕子楼的情景出奇地相似，不过一次是初见后没多久，一次是离别前没多久。
“你坚持住，你不能死……”狄仁杰神色不安，只重复这一句话，他拖着尉迟闪过了敌人接连不断的攻击，一路躲，一路退，实为狼狈。所幸尉迟已经把对方的人伤的七七八八了，狄仁杰还可以躲过几次攻击，不然今日，他二人都要命丧死地。
终于退无可退。
眼前是深不见底的寒潭，身后是狄仁杰无法招架的追杀者，他们别无去路。
“狄仁杰……跳。”尉迟不知什么时候恢复了意识，轻声道“不然我们都得死。”他的脸已是惨白，时间紧迫，狄仁杰闭了闭眼复又睁开，深呼一口气，终于带着尉迟纵身跃下。
扑通一声水花飞溅，巨大的白莲在水中盛放，只一瞬便化为层层波澜，随水远去了。水面上再见不到二人的身影。
06.离人<?xml:namespace prefix="o" ns="urn:schemas-microsoft-com:office:office"></?xml:namespace>
狄仁杰入水那一刻脑中一片空白。
冷，刺骨的寒冷针扎一样不断侵袭他的意志，他不会水，但眼下的情况不容他多想。决不能慌。狄仁杰握紧了尉迟的手，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拼命回想起当初尉迟教他的游水方法。姿势笨拙，可好歹也能顺水流向前进一点。
要命的寒水使狄仁杰手脚咯吱作响，拧了筋似的疼痛，然而心里的焦急似乎又让狄仁杰忘记了寒冷。狄仁杰在心里不断给自己打气‘我可以，一定可以！’他清楚，此刻自己手里攥着的是尉迟的命！无论如何也不能放弃。
都说人在危急时刻最易发挥潜能，这话一点也不假，狄仁杰划着划着渐渐就找到了窍门，他顾不得欣喜，连忙拽着尉迟往一个方向游去——他们没时间了。
突然，狄仁杰感觉尉迟的手一抖，竟开始挣扎起来了。狄仁杰心道不好，趁着依稀透进水里的月光回头一看，心直往冰窖里坠。
尉迟的红发半散不散的在水里飘着，反着光，好像飘荡的红绸。合着伤口里涌出来的鲜红，被清冷的月色一照，倒显几分妖异。海一般碧蓝的眼眸此刻紧闭，最重要的是，尉迟的惨淡脸色几乎要让人怀疑他再也睁不开眼。
尉迟眉头紧锁，他全凭着在岸上残留的意识撑着一口气，现在，这口气也用尽了。
尉迟嘴里冒出气泡，没等他呛几口水，就被狄仁杰突然吻住了。
时间仿佛静止，天地里只剩下了那两个水中纠缠的身影。
……
狄仁杰很清楚现在是什么情况，渡完气后虽不愿放开，但纠结一会后还是作罢，继续奋力向前游——来日方长嘛。
狄仁杰觉得他的血都快被冻僵了，他不知道该游向哪个方向，他只知道，不能停，这是尉迟活下去的唯一希望。<?xml:namespace prefix="o" ns="urn:schemas-microsoft-com:office:office"></?xml:namespace>
不晓得游了多久，狄仁杰终于带着尉迟重开了水面，也是因为是顺水流的缘故，他们离追杀者已经很远了。
“尉迟！”狄仁杰顾不得许多，忙把尉迟拉上了岸，此刻的尉迟再无一丝傲气，安静的不像他，脸色白得近乎透明，好像在下一刻就会化作幻影，随风悄逝一样。
伤口还在渗血，狄仁杰不敢想象一个人身中数刀，失了那么多血，又在寒水里泡了那么久会变成什么样。
“能听到我说话吗！？……尉迟！！”狄仁杰不断呼喊他的名字，给他压胸口，终于，尉迟身子一抖吐了几口水出来，却仍未清醒。
很好——狄仁杰想，起码这人一时不会死了。狄仁杰相信尉迟的坚韧毅力。
“尉迟大人！狄大人！”是邝照。他在看到狄仁杰火急火燎策马飞奔的时候，就有了一种不祥的感觉，于是带一队人跟了过去，只不过狄仁杰速度太快没跟上……
“大人！？”邝照举起火把望尉迟身上一照，愣了。狄仁杰怀里那个伤痕累累，不省人事的尉迟真金，是他们武艺无双的尉迟大人？？
“快把王溥给我叫到大理寺来！”狄仁杰红着眼眶，几乎是吼着说出了这句话。那是狄仁杰平生仅有的一次失态。仅此一次。
没见过他发火的众人都愣了，但只是一会儿，他们就按狄仁杰说的去找王溥了——天大地大，尉迟大人的命最要紧。
狄仁杰拽过离他最近的马的缰绳，带着尉迟真金一个跃身骑了上去，自己在后用双臂牢牢固定住尉迟防止他掉下去。
回大理寺的速度，丝毫不比来时慢。
怀里温度似冰，冷得渗人。狄仁杰离尉迟如此近，却听不到他一点呼吸。
——尉迟，我不准你死！
王溥几乎是被人给抬进来的，进门的时候还在嚷，不过一对上狄仁杰的眼神他就噤声了——这全身煞气的家伙是狄仁杰？蒙人呢吧？
进屋见到尉迟，王溥立刻就收起了那副疯癫的样子，他把一众人都赶了出去，开始抢救已是半个死人的尉迟真金。
那是狄仁杰有生以来最难熬的三个时辰。
狄仁杰眼里充血，瞪着掌心里的本案证物——所谓真相，不过是武后意图独掌朝政，铲除异己的一场政治阴谋。
尉迟的性格终究给他带来了灾难。
本是异族人，又如此桀骜不驯，武后宁可错杀一百也决不会放过一个。那女人的狠厉自己不是早就知道么？为什么……这次没有察觉。
狄仁杰盯着尉迟紧闭的房门，脸色阴沉。
有王溥在，尉迟性命自然无碍。
大理寺忙上忙下折腾了几天几夜，终于，尉迟在狄仁杰注视下缓缓转醒。
然而，尉迟嘶哑的嗓音里吐出来的一句话，把狄仁杰打得僵在原地。如雷轰顶。
“……狄仁杰，我要走了。”
08.偕老<?xml:namespace prefix="o" ns="urn:schemas-microsoft-com:office:office"></?xml:namespace>
狄仁杰带着激动与期盼来到了茫茫草原，尉迟的家乡。
果真像他说的那样美，碧云高天，微风轻抚，草叶欣荣。少了南方几分温婉华丽，更多的是北方游牧民族的广阔豪爽。
狄仁杰策马寻了很久，终于在某天夜里，看到了那人。
红发不受束缚的肆意倾下，一席深色衣袍在风中飘然作响。年轻不再，却是英武依旧，眉眼间的桀傲然未减丝毫。
二十年。
尉迟似乎是感应到了他的视线，抬头看了一眼，目光就再也收不回来了，他像是被定住了。
目光所及处，皆是一片昏暗，只有狄仁杰提着那盏被修修补补了不知几回的灯，在前方定定望着他，目光温柔如水。仅此一亮。
一如二十几年前的那些冬夜。
空气中的介质像是被凝固了，只有两个人相视的浅浅笑意在空气里传荡。
“你怎么来了？”这是尉迟对狄仁杰第三次这么发问，每次过后都是一阵聚散离合。
狄仁杰走过去，搭上尉迟的肩膀，无比认真道“上穷碧落下黄泉，狄某余生，恐怕都要粘尉迟大人了。”
尉迟开怀一笑，有如太阳般明亮。
“狄仁杰，你这个伪君子。”
“不，是老狐狸~”
“哈哈哈……”
此后不久，民间便流传了两个侠客的故事。他们有通天的才能与身手，除尽所遇的魑魅魍魉，维护正义。
传说中的他们，永远是一左一右，一静一动，一沉稳似水，一性烈如火。
黑发与红发，如此和谐。
如同年少。
惜起残红泪满衣，它生莫作有情痴，人天无地着相思。
——况周颐·减字浣溪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