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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温并蒂】推荐,君攻臣受生子文-《静影沉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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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楼喂度


来自手机贴吧1楼2013-10-06 18:00回复
    这文我一天就看完了。温柔攻,温润受。攻为了受登上帝位,受为了攻成了当朝丞相。


    来自手机贴吧2楼2013-10-06 18: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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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文流畅,另外,作者的文笔啊,好的没话说。


      来自手机贴吧3楼2013-10-06 18: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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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懒得搬,给个链接啥的也行呀!


        4楼2013-10-06 18: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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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闻静思心中一跳,低下头不敢看他。他生性严谨,莫要说这等露骨的情话,就是与人说笑都是极少的。何况在先祖像前,更是心生敬畏,不敢多言。萧韫曦毫不介意他这般不解风情,眼前之人红了耳朵,让他心中一片柔软。闻静思见他双目含情,心下骇极,怕他一时兴起,那自己在先祖面前是万死也难辞其咎。
            萧韫曦察觉掌中的手臂微微的颤抖,顷刻收起了欲念,柔声安抚道:“静思放心,朕再荒淫,也不至于在你家祖宗面前乱了礼法,让你背负骂名。朕这就回宫批折子去。”
            闻静思定了定心,暗暗吐出口气,恭送萧韫曦一路出了闻府。
            送走了皇帝,闻静思也未曾得闲。宣宗皇帝在位时,通常是由丞相将每份奏章批过后交由皇帝复审,只有见了皇帝的朱批,才能交由三省六部执行决策。萧韫曦继位后,给了闻静思极大的决策权,各省的疏表先集中到内阁,一般奏章只需盖了丞相之印,即可直接下发各省部,需要自己亲自批复的,便给与朱批,再由内阁分发给各省各部执行。今天是旬休,闻静思昨日为了与父亲最后相聚一日,累积了奏章到今天来看,皇帝前脚刚走,他便换了衣裳前往贤英殿。
            近期的奏折格外多,有关乎秋闱的,有关乎北方防旱的,有关乎告发贪污受贿的,有关乎新令实行后种种利弊的,闻静思都仔细的一一看来。有需要皇帝审批的,便用纸抄了节录夹在折内放置一边。有需要翻查历年数据的,就写了卷宗名目让贴身侍卫雁池去瀚文阁取来。遇见目光宽广,心思活络,于民生问题献计献策的年轻官员,便将献策者及所献之策记录下来。闻静思忙起来就忘记了时辰,直到饥肠辘辘,才阖上折子,放下笔墨。抬头便见皇帝的近侍木公公站在门旁看着自己,连忙起身,木逢春躬身笑着安抚道:“相爷勿惊,奴婢奉陛下之命请相爷过烟波阁用膳。”
            闻静思一愣,失笑道:“陛下怎知我在这里,难道陛下这等时辰还未用膳么?”
            木逢春讶然笑道:“陛下何止知道相爷在这里,相爷喝的茶水还是陛下亲手续的呢。”
            闻静思心中一跳,回头去寻,见萧韫曦正坐在他身后,就要俯身下拜,却被一把拉住身子。
            “这里并无外人,静思何必多礼,免了免了。”一手搂了闻静思到另一边的空桌处坐下,扬声道:“逢春,烟波阁太远,叫他们在这儿摆膳吧。”
            闻静思面上颇为不自在,倒也并未反对,只轻轻地问道:“陛下怎么这么迟还未用膳?”
            萧韫曦呵呵一笑,目光深深地凝视着闻静思。“朕来这里是叫你陪朕午膳,只是朕在这里枯坐了一个时辰有余,你喝了两盏朕堪的茶,就是没发现朕坐在你身后,真是好生无情。不过朕的静思为朕的国事忍饥挨饿,朕饿一会儿又算什么呢。”忽而语气一转,向雁迟训斥:“做为一国之相的贴身侍卫,不仅要护他身家性命,就连吃饭睡觉这等小事都要记在心上。”
            闻静思似是看贯了他训斥雁迟,无奈地笑笑。
            雁迟垂首躬身领命。
            这几句话之间,木逢春已指挥了御膳房的公公将膳桌摆开,铺上桌单,侍女再将主菜小菜和汤粥端上来。主菜四品,冷菜四品,小菜二品,另有米饭和汤面。闻静思见那主菜不过是鸡鸭之属,大户人家都能吃得到,不禁看了萧韫曦一眼。萧韫曦似有所感,待木逢春用试毒牌将菜饭一一试过后,挥手遣走御膳房一众侍从,边给闻静思布菜边道:“静思要朝中大臣节俭,缓解国库开支,朕身为皇帝,也应当做个表率。朕已告知内务府,朕及后宫一切用度减半,到了年底或能省下三十万两银子。”
            闻静思看他的目光更加温和,眼底涌上说不出的赞叹。“陛下有此心,是万民之福。”
            萧韫曦笑笑,对雁迟道:“坐下来一起吃罢。”
            闻静思近日胃口不佳,对荤菜的油腻有些抗拒,略略尝了几口鸡鸭便不再伸筷了,反而喜爱口味清淡的时令冷菜,一顿饭下来也未吃进多少。萧韫曦见他碗里的饭只去了个角,不由连声催促:“静思多吃些,这蛋羹你最喜欢,朕让他们专门做了,再吃一碗如何?”


          7楼2013-10-06 18: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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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闻静思心里明白了,当初萧韫曦封自己为相,极力反对的一众老臣中,宗维的呼声最响。他依仗自己身为太师,侍奉过先帝与太子,竟当庭斥骂闻静思为叛臣逆贼,不仅得罪了闻国公,更惹得萧韫曦极为愤怒。要不是闻静思念在他老迈又曾有功,替他求情,萧韫曦差点命人将他当庭杖死。最后仅是官降三等,圈禁家中,罚俸一年了事。这大半年来,闻静思身为百官之首,所作所为深得民心,在朝中的威望一日高过一日,当初反对的老臣中,也只有宗维,赵明中还对他抱持成见。这次调派宗丰年去抗旱,也算给宗维一个台阶下,若做得好,便可借着嘉奖宗丰年,解除对他的圈禁,恢复他太师之身。君臣生嫌隙,于帝王的社稷,总不是一件好事。
              萧韫曦拾起身边内袍要为他披上,闻静思面有窘色,连忙接过自己穿了。待将自己打理整齐,才转身服侍萧韫曦穿衣着袜。木逢春心思机敏,早已将殿内侍从撤出老远,因而并未有侍女以供伺候。萧韫曦看着蹲身为自己理平衣角的男子,心中一时感慨万千。
              “静思,若要你举荐抗旱的人选,你选谁去?”
              闻静思点了蜡烛,细细思量片刻才道:“臣记得永安七年有位解元写过关于北旱的疏奏,先帝在位时并无出现旱情,因而未得重用。当年父亲是主审,臣听父亲对此人极力赞赏,便托父亲调来这人的答卷,一阅之下确实大有所获。这几日在审批北地上书的时候,臣也有意向陛下荐举此人。”
              萧韫曦笑道:“闻相看得上眼的,必不是一般人。此人姓甚,现在何处为官?”
              闻静思道:“这人姓程,双名梦瞳。因未通过会试,朝中又有人保举,在翰林院领了抄录一职。”
              萧韫曦点点头,不再接话。扬声唤道:“逢春,进来。”
              木逢春应声而入,将室内各处的灯一一点亮,又服侍两人梳了头,领命出去传膳了。饭间闻静思依然吃得少,萧韫曦知他脾胃不适,也不多勉强,只细细叮嘱了雁迟,晚上睡前再让他用些清粥小菜。饭后闻静思要告退回府,萧韫曦有心挽留,思及方才他无声流泪,终是答应下来。


            10楼2013-10-06 18: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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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不以兵车匡天下
                闻静思由敬贤门出了皇宫,相府的马车在门外早已等候多时。蓝色的车驾旁立着一位青袍男子,见闻静思走近,躬身一拜。
                “闻相,陛下命下官随闻相回府请脉。”
                闻静思心中诧异,定睛一看,那青袍男子不过三十五六,长得相貌堂堂,随身挎了个蓝布袋,正是太医署的太医令徐谦。闻静思自觉身体无大碍,却也不好再拂了皇帝的一番心意。唯有道了声“有劳”,见徐谦单身一人,便请他与自己同车。徐谦官仅六品,与一品官员同乘有违大燕礼教,但他身为妙清和尚弟子,医术之高,杏林罕见。因而有时持才傲物,等闲官员都不放在眼里,反而对这个年纪轻轻的闻相颇有好感,搀扶了闻静思蹬车坐稳,才坐在对面细细打量起来。闻静思没有注意徐谦探究的目光,从车驾离开宫门之后,下腹隐隐作痛,虽不明显,却也不能让人忽视,只好用手轻轻按揉,期望减缓疼痛。
                马车轻快,片刻便到相府前,闻静思问过前来恭迎的管家今日府上诸事后,便领了徐谦前往书房。
                当下两人坐定,徐谦取出脉枕,要闻静思伸出手来,三指搭上。闻静思见他初始神情淡淡,忽而双眉微蹙,忽而又恍然大悟,看过来的双眼意味深长,似感慨又似怜悯,诊了盏茶功夫才收回手,心中有些惴惴不安,面上却一派镇定。
                徐谦沉吟良久才问:“闻相,近日可是时常恶心,胃口不佳,不喜油腻,尤其是早晨?”
                闻静思道:“是。”
                徐谦又问:“闻家先辈可有在闽州住过,特别是承恩,广泽这一带?”
                闻静思摇头道:“闻家祖籍云州,与闽州相去千里,先辈多在本地为官,后来跟随高祖皇帝戎马征战,也并未到过闽州。”又见徐谦迟疑不决,不由心忖:“难不成我得的是什么疑难杂症,连徐太医也难以决断?他问及我闻家先辈,莫非是家族遗症?”
                徐谦沉声道:“闻相,你这脉象并不难诊,只是……”他看了闻静思身边的雁迟一眼,闻静思心领神会,笑道:“雁迟是我侍卫,我却当他如亲人,并无事需瞒他。徐太医既然有了论断,尽管说来。”
                徐谦点点头,道:“闻相这脉象要是放在女子身上,那便是喜脉!”
                闻静思心下一惊,面上显出不可思议的神情,追问道:“若是男子呢?”
                徐谦淡淡一笑:“若是男子,还是喜脉!”
                闻静思脑中轰得一声,脸色瞬间苍白,背后汗透层衣,几乎坐立不稳要跌下椅来。雁迟忙上前一把扶好,目光凛冽看向徐谦,冷哼道:“徐大人说话前可要想清楚了,这是大燕的丞相,不是柔弱的妇人。”
                徐谦沉下脸,肃声道:“下官以项上人头做担保,绝无错诊。我师父最喜疑难杂症,着有《疑杂千金方》,内里就有讲男子受孕产子。承恩,广泽这带有一土族叫坤,族内不过百余人,男女皆可受孕,与其他人联姻所生后代也多有男子能孕者,这一族的姓氏多为茗……”
                “啊!茗姓,茗姓……”闻静思略略回神,思索片刻,喃喃念道:“家谱,家谱里有。”说罢,起身往外走,雁迟快步追了上去。
                徐谦缓缓长叹,大燕的丞相,萧氏的忠良,以男子之身受孕,真不知是帝国的福还是祸。脑海中回想起闻静思震惊的形貌,那样一个满腹才华,气度雍容,心系万民的温良君子,这时看来,如斯脆弱,不禁让人心为之折。徐谦站了盏茶有余才等到闻静思回转,他脸色惨白,捧着厚厚宗卷的手颤抖不已,那一双温和智慧的眼瞳,此刻盈满了哀戚之情。徐谦心中微恸,扶着他在桌边坐下,接过重重的家谱,上面果然清楚的录着“三子闻英娶闽州广泽人茗氏”,再一翻看,当日与今朝已隔八十余年。


              11楼2013-10-06 18: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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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闻静思安坐良久,脸上终于有了丝血色。他抬头看向徐谦,神色一如往常:“徐太医可有花红麝香?”
                  徐谦一愣,问道:“闻相要堕去胎儿?下官虽桀骜不驯,恐怕也做不到。一来私堕龙胎必诛九族,下官承不起天颜震怒。二来茗氏一族受孕与别不同,从来母子连心,一存俱存,一亡俱亡。闻相请三思。”
                  闻静思手下一紧,惨笑道:“徐太医连这个都知道?”
                  徐谦如实回答:“去年底木公公曾来吩咐下官的几位同僚做润滑的油脂,又在内务府取了春宫本。下官在内务府有朋友,请他留意,发现木公公取走的是男事。满朝文武洋洋百人,陛下只亲近闻相一个,因而闻相这胎儿的父亲,不难猜。”
                  闻静思只觉得心底无限悲凉。“以身伺君非我本愿,现在要我为他如妇人产子,叫我情何以堪。”他低头按上小腹,那里有个生命在慢慢成长,他可以博爱万民,却偏偏无法爱他。
                  徐谦叹了口气,实在不忍心再打击他,又不得不告诫道:“闻相,胎儿已有月余,下官诊脉时觉察胎息不稳,怀孕头尾三个月最重要,切忌房事。下官今后每日都会来请脉,还请闻相以身体为重,切莫劳累太过。”
                  闻静思点头道:“徐太医可否应承我一件事?”
                  徐谦道:“闻相请讲。”
                  闻静思道:“这件事还请徐太医帮我瞒上一瞒。如今北方大旱,陛下需用心处理,不能让陛下为这事分了心。若陛下因此降罪于你,我会一力承担,徐太医无需担心。”
                  徐谦心道:“你是陛下心头肉,他哪里敢动你分毫。不过既然有你担保,倒也无不可。”安心应道:“闻相放心,下官晓得了。”说罢,借了笔墨开了安胎,养血,宁神三张方,交给雁迟,细细嘱咐了用法。又对闻静思道:“闻相请入浴,下官需查验闻相的衣裤。”
                  闻静思不知他所欲何为,却也没有心思去探究。让雁迟吩咐下去,不一会儿就有婢女前来请浴。闻静思入了浴房,脱去衣裤挂在屏风上,小心的跨入桶中,才扬声唤道:“阿迟,来取。”他生性庄肃,不说留人服侍洗浴,就是夏季三伏,也必定穿得衣冠整齐。
                  雁迟取下衣裤,出了浴房,徐谦在门外等候,从他手中挑挑拣拣,竟扯出条亵裤来。雁迟一把夺回,冷声道:“徐大人这是做什么?”
                  徐谦也不恼,笑道:“闻相动了胎气,有滑胎先兆,必定有血流出,不信你看。”
                  雁迟半信半疑抖开裤子,果真有一团暗红的血渍。徐谦见量不多,松了口气,另外开了张安胎的方子叮嘱道:“府中应该有药房,即刻煎了,闻相洗完就要他服下。明日早起,还请雁大人留意床上是否有血迹,我好修改剂量。”
                  雁迟双眉紧皱,末了,只好徐徐长叹道:“徐大人,陛下之情于闻相,未必不是祸事。大人不参政,自是不知道这朝中有多少人盯着,盼着闻相决策错漏。若是闻相孕子一事传出,其后果不堪设想,望大人多加保密。”
                  徐谦神色凝重道:“我素来敬佩闻相为人,自是不会做出不利于他的事来,雁大人可以放心。”
                  闻静思躺在床上,药已经喝下,也用茶水漱了口,可那苦涩之味从胃里弥漫出来,沁入了心里。窗外夜雨纷纷,天边雷声隐隐,听在耳里,仿若天谴。闻静思碾转反侧了大半夜,脑中异常烦乱,一会儿是父亲谆谆的教诲,一会儿是立下济世救民誓言年幼的自己,一会儿是温和亲善的少年宁王,一会儿是牵着自己的手说要共创太平盛世的帝王。思绪繁杂间,竟也缓缓睡了过去。即便睡着了,依然不见安稳,忽而梦到自己大腹便便地跪于祠堂,四周围着列祖列宗,口吐金鞭,鞭笞于自己身上。忽而梦到父亲手执刑杖,棍棍都朝自己腹上砸来。忽而梦到那深情的帝王站在自己眼前,冷冷地道:“男子生子,岂非怪物?”闻静思脑中一声炸雷,悚然惊醒。眼中是昏暗的帐顶,耳边雨声滂沱,思及梦中的事情,再也没有睡意。静静地躺着,一手抚摸平坦的下腹,终是幽幽一叹,心忖道:“罢了罢了,我身为你的生父,总不能弃你不顾。若能顺利生下,也好有个寄思。”


                12楼2013-10-06 18: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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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雁迟清晨来服侍闻静思的时候,他已经穿好了朝服正在洗漱。雁迟见他双眼微红,知道他定是一夜未眠,不愿惹他尴尬,也就闭口不提昨夜之事。趁闻静思转身,偷偷看了床上一眼,见床褥上并无血迹,心下才稍稍安定。前段时日闻静思清晨总会脾胃不适,多半吃不下什么东西。今日雁迟捧来粳米粥,红豆糕和一碟醋腌渍的萝卜,他胸中再是恶心,还是忍着将早膳吃了大半。雁迟看那渐渐空下去的粥碗,心里一时说不出什么滋味来。
                    昨夜大雨倾盆,直下到凌晨,上朝前却停了。闻静思怕车轿颠簸催发呕吐,便安步当车,与雁迟并肩走去皇宫。雁迟送他从勤政门入宫,越过星云桥,在广贤殿门前停了脚步,看着闻静思整肃了衣帽,慢慢走向百官之首。他的背脊直挺,身形清瘦,深紫色的朝服宽袍广袖,迎着晨风猎猎飞扬。他的背影有一种晋魏独有的风流雅致,又有一种说不出的寂寞沧桑。雁迟看得心中酸涩难忍,只好收回目光,向远处看去。那里有巍峨肃穆的太极殿,殿中有洁白如雪的九层玉阶,上面是大燕帝国的皇帝,而在雁迟眼中,他不过是一个普通的男子,一个爱着闻相又为情所困的男子。忽然想到有朝一日皇帝知晓闻相有了皇嗣,不知是喜还是忧?
                    萧韫曦处理政事比先帝专断。闻静思呈上来的奏章他自己顷刻就能批下,再重大的事情也几乎从未被拿上早朝来议论过。每日也就是将前一天的奏折捡些重要的讲了,审查新政的进度,督促各地工程。臣下再有本上报的,能当庭决定的绝不拖宕到次日。因此萧韫曦既把大权牢牢掌握在手中,又能迅速稳妥的下达每一项指令。
                    闻静思曾就此事问过他,萧韫曦却笑得肆意轻狂:“朕得先帝厚爱,十三岁后可以与先太子一同旁听早朝,所听之计策,所见之奏折不知凡几。今日这群旧臣即使花样再多,在朕看来不过是陈腔滥调。朕要的是如闻相这般的一泉活水来振兴大燕江山。或许经由闻相选出来的春闱学子,朕才有兴趣与他们议政论策。”
                    今日的早朝仍与往常一样,萧韫曦审查南方实行新令的效果,派遣宗丰年为安抚使,去北地旱区进行安抚流民,监督渠堰,开仓放粮,又调派了闽州云州乃至殷州的十万石粮食支援。末了,萧韫曦捏着本奏折似笑非笑地道:“赵大人的折子,朕已经看过了。写得不错,‘是岁禹州弁州积数月干旱,裂田数尺,饥民数万,千里无碧,百川竭涸,皆皇帝不德有以致之。’朕到不知何处有不德。”
                    萧韫曦这一段读来,朝中一片哗然。闻静思听到耳中,更是心头巨骇,眼前阵阵发白,胃里翻江倒海几欲呕吐。萧韫曦望向脸色苍白的闻静思,冕旒之后是一双担忧的眼眸。
                    赵明中施施然从众人中走了出来,微微躬身,对答道:“陛下,民间有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先皇还是太子之时就已有太子妃,陛下登基半年有余,不仅不曾立后纳妃,连选秀都下诏停止,这于祖制恐怕不妥。”
                    赵明中一话未完,朝臣中又有三人走出,同声请求皇帝立后。闻静思这才知道原委,慢慢松下口气来,只觉得背后湿冷一片,竟是出了一身冷汗。萧韫曦目光一一掠过四人,心中阵阵冷笑,面上却不露天机,朗声道:“说得好,‘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赵大人担当得起忠孝二字。只不知赵大人十七八个妻妾生的七八个女儿,哪个适合做皇后?李大人的侄女今年该出阁了,余大人的堂妹朕曾今见过,陈大人的小姨据说与方大人有婚约,不晓得她肯不肯一女二嫁?”
                    堂上骤然安静下来,众臣惊骇于萧韫曦高坐皇椅,却对朝臣了如指掌,平静的语气中分明有天雷阵阵。后三人默默地退回自己的位置,仅剩赵明中一人孤立堂上。
                    “臣不敢。”赵明中深深躬身,伏跪于地。“臣恳请陛下回复各地选秀,择取姿色端丽,德才兼备的女子以充后宫,延续我大燕皇室血脉。”


                  13楼2013-10-06 18: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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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韫曦神色冷漠,隐在旒珠后的双眼是深深的嘲讽。“姿色端丽,德才兼备?朕要的不是倾国倾城,芝兰惠心的女子。朕要的是如高祖的慧慈皇后那般,心怀万民,胸有远志,能够在政事上辅佐朕,督促朕,甚至在朕决策失误时愿意批评指正的贤良之人。只有这样的人,才担当得起朕的皇后,才有母仪天下的风采。赵大人闲来无事,倒是不妨替朕找找,哪家有这样的女子。”
                      闻静思不止一次见萧韫曦在朝堂上不留情面的训斥大臣,却是第一次见为了立后的事语出嘲讽,甚至有些刻薄,知道他定是被赵明中的纠缠不休惹得震怒。赵明中被这一番话驳得老脸羞红,呆立当场,“这……这……”了半天也说不出下文。双眼余光瞥见闻静思的身影,灵机一动,心想:“谁人不知闻相最得皇帝信赖,若能得到他的支持,事情或许有所转机”。当下道:“臣上书劝陛下立后,是为了江山社稷。闻相忠孝两全,想必也是支持老臣的。”
                      闻静思心里一叹,实在不愿与这事沾上一星半点关系。别人提起,顶多是拂了他的逆鳞,被斥责几句,要是自己提及,那才是真正的触了天雷,萧韫曦暴怒之下会做出什么事,他是想都不敢去想。因此,也只好恭敬地道:“立后选妃乃陛下私事,臣不敢多言。”
                      萧韫曦脸色稍晴,见赵明中仍不罢休,将手中折子一甩,冷冷道:“退朝!”
                      闻静思松了口气,尚未迈出殿门,木逢春便从后面追来。“闻相请留步,陛下相邀。”他只得点头应下。两人穿过太极殿,便见萧韫曦在长长的回廊前等候。萧韫曦见闻静思走近,盯着他细细看了半刻才道:“静思昨夜未眠?怎的这般憔悴?”
                      闻静思不料他看了出来,内里隐情又无法相告,只好谎称雷雨扰眠。萧韫曦不疑有他,开口劝道:“午膳过后,小歇片刻吧。”忽而话题一转,转回方才立后的事上。“静思怎么看赵明中这一手?”
                      闻静思直言道:“赵大人平日多有夸赞女儿,送女入宫的心思表露无遗。听陛下这么说,尚有内情?”
                      萧韫曦笑道:“静思果然心思敏锐,再猜,往反处猜。”
                      闻静思低头喃喃道:“赵大人送女儿入宫,反过来猜……”心中忽然雪亮,一个念头在脑中闪过,不禁“啊”的叫出来。“安王妃!”
                      萧韫曦抚掌大笑:“朕的闻相聪慧过人,果然担当得起皇后一职。”
                      闻静思晓得他开玩笑,也不十分在意,无奈道:“臣哪里能与慧慈皇后相比。”
                      萧韫曦笑意盈盈。“是不能比,慧慈皇后为高祖皇帝生了三男二女,静思却是一个都生不出的。”忽见闻静思眼中郁色涌涌,才惊觉玩笑开过了头,忙收起笑容道:“是朕胡说,静思莫往心里去。”却不知这一番话正触中闻静思的隐忧。
                      闻静思淡淡笑开,拨正话题道:“安王妃是赵大人的长女,为安王育有两位世子。若陛下无后,势必要从中择一入继大统。赵大人看似强求陛下立后,其实是逼迫陛下尽快立储。”
                      萧韫曦点头道:“皇祖父子息凋零,朕只得明王与安王两位皇叔,先皇膝下也只有朕与先太子。明王体弱,多年不曾生育,难怪赵明中看重自家两个孙儿。”
                      闻静思看着萧韫曦的侧脸,心中百味陈杂,轻叹道:“陛下,自古皇权一脉相传……”忽而想到自己腹中正是皇帝血脉,对立储一事更应该避嫌,但是他从未打算将孕有龙子的事告诉萧韫曦,即便往后生下此子,也不愿他与皇帝相认。做为丞相,他有义务劝说皇帝立后诞下太子,只是话到了嘴边,不知如何开口。
                      “静思!”萧韫曦沉声道:“满朝文武皆可劝朕立后,唯独你不可。朕的龙床只容得下你一人,容不下别人。”忽而语气一转,冷冽疏淡。“赵明中朕还不放在眼里,若真要立安王世子为储君,朕也有办法让他变得干干净净。”
                      闻静思心里一惊,萧韫曦眼中不加掩饰的阴翳让他觉得陌生。相识二十年,本以为了解的深入骨髓,到头来发现不过是自己的一相情愿。自己行的是仁政,皇帝行的是权政,失之毫厘差之千里,这千里之遥,又岂是二十年就可以消弭的距离。


                    14楼2013-10-06 18: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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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韫曦接过信纸展开细细看了下去。信上先是嘘寒问暖,殷殷嘱咐,再来是殷州调派粮食至禹州,接下去是禹州的大批难民逃往殷州,最后要闻静思请皇帝派人调查禹州赈灾一事。萧韫曦在赈灾上有所隐瞒,因而对闻国公的敏锐不敢大意。他略略定心,不以为意的问:“静思如何看?”
                        闻静思双眉微蹙,沉声道:“宗大人八月一日到达禹州,即时开仓放粮,父亲的信写于八月十日。这十日内何以三万难民逃往殷州?陛下不觉得奇怪么?”
                        萧韫曦眸中晦暗难明,神色却从容。“朕不觉有何不妥。禹州共领一十二个县,治建昌,粮仓设在始安,宗丰年十日之内如何发完这些县的粮食。何况灾时有难民逃往较为富足的地方也是人之常情,并不能说明赈灾有所纰漏。”他顿了片刻,见闻静思仍有疑虑,不由劝道:“静思不放心,就等上半个月,宗丰年的月报到了你再看看如何?”
                        闻静思别无他法,只好答应下来。
                        夏夜幽静,远处御花园的夜宴尚未结束,灯火熠熠,隐隐有人声酒气传来,与皇宫这一隅的僻静相比,一个是喧嚣尘世,一个是阆苑仙境。萧韫曦出了正德殿的门,沿着九曲回廊慢慢走回永宁宫,刚一脚踏进门,身后木逢春便急急跟来,恭敬地递上一个细小的纸卷。“陛下,杨大人的暗报。”
                        萧韫曦剔去封蜡,双手一展,略略扫了几眼,脸上泛起一丝阴冷的笑意。“好,好极!”随手将那纸卷往鎏金熏笼里一塞。抬眼就见木逢春欲说还止,满面忧色,不禁道:“你担忧静思?”
                        木逢春深深躬了下去。“陛下英明。闻相宅心仁厚,奴婢担心相爷知晓此事后与陛下生嫌隙。”
                        萧韫曦点头道:“治国安天下,静思只通晓其一。宗家是朝廷的一颗毒瘤,拉党结派,辱骂朝臣,贪污受贿,连朕都不放在眼里,不拔何以治国?静思心思敏慧,这事也不指望能瞒他多久。便是朕手段毒辣了些,但凡能定民心顺民意的,他必定还是会站在朕这一边。”
                        木逢春面色已霁,定神应诺。萧韫曦让他服侍了洗漱,听他细细汇报闻静思这几日的生活琐事,说到徐谦日日请脉,不禁欣慰一笑:“这个徐谦,仗着自己医术了得,平素对朕也有几分不耐,此次对静思还算上心。”忽而又问:“他诊完都说些什么?”
                        木逢春答道:“徐大人最多的是劝相爷注意身体,多加休息,其他的也没说什么。”
                        萧韫曦沉吟片刻,叹道:“这次乡试,他竟要各乡主考将前十名试卷送达京城,他要一张一张的审。前十名的举人何其多,卷子一到,压都能压垮他,朕劝了几次都不管用,雁迟又是个唯主至上的,你帮朕盯着些。”
                        木逢春笑道:“奴婢知晓了。相爷事必躬亲,民间评价甚高。”
                        萧韫曦瞪了他一眼。“朕抱着那身骨头就心疼。”
                        两人说话间,有司帐中香的女官手捧金盘请萧韫曦选香。萧韫曦自然的拿起荼糜放在鼻端,如闻静思身上的味道密密绵绵的纠缠过来,身下未解的欲火大有死灰复燃之势。心中无奈之极,只好重新选了梅香丢在一旁。


                      18楼2013-10-06 18: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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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默默坐了片刻,孔毅才开口道:“陛下刚才宣了我与薛大人觐见,亲自写了判决宗丰年的诏令,闻相知道么?”
                          闻静思一愣,他身为丞相,又是拥有决策议政权利的人,皇帝在下诏书时理当让他知情,如今越过他行事,真是前所未有头一次。因而也只能老实回道:“我以为此事会交由大理寺会审,再由陛下定夺,没想到那么快便有诏令下达。”
                          孔毅与薛孝臣对视一眼,同时叹了口气。薛孝臣捻了把胡须,沉眉道:“我还以为陛下的诏令是与闻相商议后定的,原来闻相也不知道。诏令有旨,即刻查抄宗府,宗丰年及涉案粮商,两州官员原地入牢,由百姓发落。”
                          “啊!”闻静思震惊之情难以言喻,由百姓发落贪官污吏真是前所未闻之事,略略思量后,便明白了萧韫曦的意图。“百姓定刑,虽说从未有过,却也在情理之中。一来,家中有逃亡饿死之人者,对于这种贪官污吏,定是深恶痛绝。由他们来定刑,也是让百姓们一吐胸中恶气。二来,也是以此为鉴,奉劝贪污者,掠之于民,必还之于命。”
                          孔毅与薛孝臣同时一惊,刚才两人曾问皇帝为何如此处置,皇帝说的与闻静思竟是惊人的一致,不由暗叹这两人到是同心。孙毅摇头道:“此判虽是情理之中,却大失朝廷体面。毕竟宗丰年身为正三品大臣,又是宗太师长子,这样一个判罚,太伤宗家世族脸面。”
                          闻静思深知声誉脸面对世家大族来说是如何的重中之重,但对他来说,此时安抚百姓丧亲与背井离乡之痛才是重中之重。现在又不能当面驳了两位老臣,只能拨开话题道:“只怪我在陛下点宗大人赈灾时,未能坚持让孙大人去,这都是我的错。”
                          薛孝臣沉声道:“闻相为何不曾劝阻?”
                          闻静思道:“我以为陛下是想借宗大人赈灾有功恢复宗太师官职,却不料是这么个结果。”
                          孙毅叹道:“闻相心仁,算不得有错。我与薛大人却是早料到了。”
                          闻静思听出另有内情,不禁急道:“愿闻内详。”
                          孙毅沉默不语,薛孝臣接过话头道:“先太子谋逆一事,宗家虽说表面上没有参与,宗皇后与宗太师却逃不了干系,加之你封相当日,宗太师恶语相向,宗家是再难有被重用的一日。所以,陛下派遣宗丰年的意图绝不是复兴宗家。况且,宗丰年曾在先帝治时偶有贪污受贿,因为太师与皇后从中周旋,才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这次派他去,更有几分引鱼上钩的意味。”
                          闻静思缓缓闭上双眼,思路陡然开阔,心中却渐渐迷茫起来。他越来越摸不清萧韫曦的心思,只觉得两人在政事上越走越远,一股浓浓的疲倦充斥着胸臆,攥紧了心,紧地透不过气。最后,只能徒劳的放弃了挣扎,带着倦意,淡淡地道:“圣意难测。”
                          闻静思让元哲送走了两位老臣后,已是正午时分,勉强打起精神批了几份文书,便有太官送来订下的堂馔。二品主菜,一品小菜,一碗五谷米饭,其规制等级与皇帝的午膳自是不能相比,就连其他几位有资格享用堂馔的朝臣亦不如。元哲看看一桌的清汤寡水,又看看闻静思日益消瘦的身形,将一位太官拉到殿外,私下改了后几日的堂馔。两人刚说定,便有人来访。元哲见他官袍是翰林院九品小官,不愿闻静思午膳时被打扰,要他等候片刻。许是说话声音大了些,传到里头去,闻静思扬声询问:“元长史,谁在外面?”
                          元哲只好进来回禀:“是翰林院程待诏。”
                          闻静思一愣,放下碗筷淡淡笑道:“还不快请。”
                          程梦瞳进殿时,便见到从膳桌上下来的闻静思,不由面带窘色,深深拜了下去:“翰林待诏程梦瞳拜见闻相。”
                          闻静思双手一托,道:“程待诏不必多礼,随我这边说话。”
                          程梦瞳恭敬道:“扰了闻相午膳,实在失礼。”
                          闻静思笑道:“古有蔡邕倒屣相迎,如今我也不妨效仿周公吐哺,以期天下归心。”程梦瞳不过是一个九品事务官,职位卑微,闻静思如此说法,到颇有将他比作王粲之流的意思。
                          程梦瞳听他话中意思,诧异之极,谦逊道:“下官龘德才卑微,远不及王粲。闻相慎思勤勉,才是真周公。”


                        21楼2013-10-06 18: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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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谦心中苦笑,嘴上不得不周旋:“臣见陛下气色如常,龙体大致无碍。陛下眉头微蹙,应该心里不舒服。”
                            萧韫曦挑眉道:“继续说。”
                            徐谦道:“陛下恕臣直言。陛下心里不舒服乃是心中有结,陛下的心结恐怕在闻相身上。”
                            萧韫曦爱恋闻静思并未公开,只有亲近的心腹知情。徐谦这一番话,涉及帝国最有权势的两个人的私情,可谓大逆不道,萧韫曦心情不好判他一个诋毁诽谤全家抄斩亦无不可。徐谦挺直腰背迎视皇帝冰冷的目光,并不胆怯。半晌,萧韫曦才缓缓道:“徐太医善用猛药,果真好胆量。”
                            徐谦听他口气松懈,知道他已经默认,心下一宽,这才觉出背后湿冷一片。“陛下请直言。”
                            萧韫曦沉声道:“徐太医前几个月日日给闻相切脉,就没发现异常?”
                            徐谦冷不丁听他提起这事,刚放下的心又吊了起来。暗想难道皇帝发现闻相有孕,见他言辞间并无欢喜之意,应该不是。难道闻相又有滑胎,但自己已配出安胎药方让闻相时刻注意,应该也不是这事。他猜来猜去不知皇帝意思,只好装作全不知情。“臣只诊得闻相脾胃不和,并无其他病状。”
                            萧韫曦盯着他看了半刻,才道:“今日朕摸着他下腹有一肿物,是何状况?”
                            徐谦听他这样一说,真正放下半颗心,心中暗笑:“那是你的孩儿。”面上却因答应了闻静思保密而不敢表露分毫,淡淡地道:“诊断之道在于望闻问切,还让臣见过闻相下腹才作断定。”
                            萧韫曦脸色一冷,自己见闻静思裸着的下腹是千难万难,怎能叫这样一个人看了去。徐谦见他脸色不佳,也不在意,继续道:“臣还要问过闻相近日饮食,二便畅滞,房事状况。”眼见萧韫曦脸色差极,只得拼命忍住了笑意,板下面孔道:“最后臣还要触摸肿块,分辨位置,大小形态……”
                            “滚!”萧韫曦听得怒火朝天,几乎是咬牙切齿。看得徐谦心中暗爽,急忙告退,逃也似的奔回太医署狂笑去了。
                            闻静思处理完事物已经过了午时,正要赶回府上,木逢春奉旨来伺候用膳。膳食花样繁多,正是一品朝臣规制内的堂馔,仅把米粥改换成一道骨肉浓汤。他毕竟顾及腹中胎儿生长,每样都动了几筷,又被木逢春劝下一碗汤,才算罢休。等他坐上马车,已经过了未时。闻静思一日之内,除了吃饭睡觉沐浴,几乎所有时间都用在政事上。只有洗浴和乘车才有闲暇抚摸腹部,掌下那团生命鲜活有力,正一下一下跳动着。闻静思对这个未出生的子嗣有期待也有愧疚。闻静心半岁丧母,是他看着长大,日后他的孩子也会像小妹一般,出生便没有母亲。如果他以义父子相处,那这个孩子是连父亲都没有了。想到此处,心中一片绞痛,再也忍耐不住,滚下两行泪水来。闻静思正为胎儿伤感,下腹猛地一紧,一阵剧痛直窜头顶,他张了嘴,痛得发不出一丝声音。这痛来的猛去的也快,只五六息便消散得无知无觉。闻静思软软地倒在车座上喘息不住,连车外侍从请他下车都无法挪动一下。过了片刻才略略回了力,扬声道:“叫雁迟来。”
                            雁迟进入车内,便见闻静思面色苍白斜靠车壁,拿着药瓶的双手颤抖的连瓶塞都拔不开。他一手接过,倒出一颗药丸喂闻静思服下,轻声询问:“大人怎样?要不要叫徐太医来?”他见过闻静思数次腹痛,却是头一次见痛成这般摸样。
                            闻静思咬碎了药丸慢慢吞下,过得片刻,才淡淡地道:“不碍事,还有些药,过一阵子再说吧。”
                            雁迟刚才心急,并没有仔细去看,现在安心下来,才发觉闻静思颊边隐约的泪痕,心下一颤,从胸口掏出汗巾为他擦拭。“陛下他,实在不该这样对待大人,害大人伤心难过。”
                            闻静思微愣,细细思索也就知道雁迟想岔了,轻叹道:“我伤心难过,和陛下无关。只是想到这孩儿出生之后,无父无母,心里有些悲伤罢了。”
                            雁迟一怔,转念一想,也不禁跟着心酸起来。闻静思默默坐了一会儿,身上有了力气才道:“雁迟,你扶我一把。”


                          25楼2013-10-06 18: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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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雁迟一直惦记着他曾想堕胎的事,现在听他这样一说,一颗心终于安定下来,笑道:“大人的孩子,我很期待。”
                              两人相视一笑,心里所想竟不约而同。
                              马车回到闻府,已过了戌时。
                              闻静思将女婴抱入自己内堂,遣了下仆去请叶晚枫,又吩咐厨房熬些五谷米粥过来。叶晚枫踏进内堂,刚要跪拜,一眼就见到闻静思怀中的襁褓,双腿一软猛地跪倒在地,满面震惊,连行礼都忘记了。混混僵僵中依稀听到闻静思唤他,连忙膝行至他身前,颤抖着双手去解婴儿的衣服,翻过左侧肩膀一看,一朵梅花形的烙印深深映入眼帘。他再也忍不住思念之情,接过了婴孩,喜极而泣。闻静思见他真情流露,毫无扭捏之态,昨日说起自身能孕,神色从容淡定,真真是君子坦荡荡,对比自己遮遮掩掩,不知多令人羡慕。叶晚枫哭了一会儿,用袖子擦干眼泪,伏地朝闻静思磕了三个头。“丞相大恩,小民无以为谢,愿为丞相做牛做马。”
                              闻静思伸手扶他坐下,淡淡地问:“叶公子今后有何打算?”
                              叶晚枫低头看着女儿,思索片刻道:“经此一劫,我再难入仕,更无颜侍奉父母。我在宗府日日筹划出逃,藏了些值钱物件,变卖之后或能做些小本生意,但求二人温饱而已。”
                              闻静思点点头,这已经是他最好走的一条道。叶晚枫长于百姓家,看似年幼,实际已经颇有担当,囚禁深院尚不能令他屈服淫威,其心坚韧,可见一斑。闻静思打从心底喜欢这个少年的心性,不由想再帮他一把。“侍奉父母乃为人之本,往后手头宽裕,仍应尽孝膝下,不要因为自己的缘由而夺去父母颐享天伦的资格。你若想从商,我这里到有个极好的机会。待你调好了身体,我便将你引荐出去,如何?”
                              叶晚枫一愣,难以想象苦难之后竟接连走运,若只是靠自己一人之力,定是艰苦异常,连忙应道:“愿听丞相安排。”
                              闻静思又同他聊了几句,就有侍女来送米粥。除了米粥,另有一盅药膳汤是雁迟特地吩咐厨房给闻静思补身宵夜用。叶晚枫生出女儿后不曾亲手喂过,此刻拿着小银勺喂米汤有些笨手笨脚,一勺有半勺流出口外,看得闻静思直摇头。“一次不能舀太多,半勺为宜。”抽了汗巾叠好垫在女婴脖子下,从叶晚枫手中取过小勺,舀了半勺粥水在碗边刮去勺底残汤,递到嘴边微微一倾,全进入口中。
                              叶晚枫看得惊讶,不曾想万人之上的丞相做起这事竟也如此顺手,笑道:“看丞相哺喂手法这样熟练,定是位好父亲。”
                              闻静思笑笑,不以为然。“我尚未婚配,这一手是被小妹练出来的。我母亲仙逝时,小妹才半岁,父亲并无妾室,我身为长子,自当担起这一份责任。虽然时隔近二十年,却不曾遗忘当时的感觉。”他接连喂了十多勺,便将勺子递回叶晚枫,要他照做。看着少年小心翼翼呵护女儿,想到半年之后,自己也要像他这样,怀抱与萧韫曦的孩儿,亲手哺喂。这一刻,心中全无过往的委屈与酸涩,竟是从未有过的安宁与祥和。


                            30楼2013-10-06 18: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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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雁迟看上片刻,“咦”了一声,笑道:“大人,叶公子也来观刑了。”
                                闻静思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叶晚枫怀抱女儿,在最前排的人群中踮脚观望,可惜人山人海,他身形单薄,推推搡搡间,竟被人挤到后面去。闻静思不禁轻笑道:“你带他上来看罢,不见到宗义之断头,他一日也摆脱不了过往。”
                                雁迟领命而去,过了许久,两人才上得楼来。闻静思见雁迟面色肃谨,叶晚枫满目黯然,愕然道:“发生什么事?耽搁这样久?”
                                叶晚枫向闻静思致礼后安坐在一旁,雁迟解释道:“方才我下去寻叶公子,叶公子道今日行刑的宗家众人中,没有宗义之。我起初不信,后来细细观察,果然没有宗义之的影子。就私下去问魏大人……魏大人说……”说到此处,他看了叶晚枫一眼,才道:“宗义之耐不住牢中酷刑,吊颈自尽了。”
                                闻静思深深看了他一眼,点点头,向不安的叶晚枫道:“叶公子无须担心。魏大人刚正不阿,断不会有所偏私,放他出牢。再者,魏家与宗家一贯政见相左,大理寺诸多官员又与宗家有仇,假公济私,私下用刑,也是不可避免的事,但终归是知法犯法,背地里为之。既然魏大人能够直言,断然不会有错了。叶公子尽管放心就好。”
                                叶晚枫这才真心笑了出来,浑身上下再也无此刻这般轻松。“小民相信丞相。”
                                闻静思道:“今日偶见你,正好有事说与你听。昨日陛下批示,凡已有备案被宗家迫害之人,皆可到官衙领取赔偿,数目多少按事情大小轻重来分。我报了你因言辞顶撞,被私囚为奴役。粗略来算,也可分得五十两,够你父女二人过活二三年了。”
                                叶晚枫忽来钱财,并不多惊讶,双膝跪地拜了三拜,闻静思忙示意雁迟扶起,却听他道:“多亏丞相上折请龘愿,小民才能有此大福。丞相恩情,如再生父母。莫说三拜,就是三百,丞相也需受得。”
                                闻静思诧异地看向雁迟,雁迟笑道:“前几日我回府取大人衣物,见着叶公子担忧大人近况,随口聊了几句,因而透了口风。”
                                闻静思笑笑,不置可否。三人交谈片刻,叶晚枫便起身告辞带女儿回去哺喂。他人一走,闻静思追问道:“宗义之是怎么回事?”
                                雁迟正色道:“魏大人说,宗义之被砍去手脚,做成了人彘,放置在地牢中。”
                                闻静思“啊”的一声惊呼,骤然听到如此残忍的的手段,竟有些手脚发凉,许久才缓过来,颤声道:“谁下的令?”
                                雁迟道:“陛下。”


                              32楼2013-10-06 18: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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