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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君寸寸淡墨香——棠多令(转自凤鸣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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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楼2013-10-05 11:13回复
    第一章 红消翠减美人瘦 上
    定戎县地处边锤,乃镇北军为驻军防守延原城址而建。不仅是军防重镇,也是边锤数座城池中远近驰名的富庶之县。
    县城里以铸铁、粮酒及酒楼为主要营生。县内东面的方向为镇北营十万精兵驻扎之地,辕门谯楼参天高耸,壁磊森严,百姓莫敢靠近其方圆一里。池南街上以县衙私塾为主,柳西街则挨个开着铁铺子、粮铺子、酒楼馆子、医馆和其他的店铺,最是繁华热闹。
    柳西街的中心地段紧挨着几间食肆客栈,或大或小,或华丽或清雅,是定戎县内最出名的几家酒楼。这当中又属汇珍居最为老字号、名气也是最响,响到连邻近县城的人也会慕名而来。
    汇珍居当家姓温,大名道洪,祖上五代世居定戎县,自其祖父一代转为经商,这汇珍居便是由其祖父一手办起,一道秘制金丝酥雀更是铸造了汇珍居的金字招牌。
    温道洪有二女,二位千金皆是美名在外。单说这二小姐,芳华正俏,生得那是个花容月貌,容姿妍丽,不可方物。而自温大小姐远嫁济国之后,这定戎县第一美人的名号便顺理成章的冠到了温二小姐身上,打她及笄起上门求亲的人便是络绎不绝。
    话说某日,县太爷公子巴巴的求了他爹来提亲,哪知这温道洪前脚满脸堆笑的送走县太爷,后脚一把大锁将二小姐的闺楼“咔哒”一声给锁了,接着放话出去,自家女儿疯了,谁家不嫌弃娶个疯婆子,他分文聘金聘礼不收。
    初始,众人还道是温道洪不满县太爷公子身矮人丑,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更何况县城里上下人等都听闻这县太爷得罪了守营的某位将军,县令位置已坐得不太安稳,二小姐她爹借词不嫁女儿到也情有可原,这二小姐真疯假疯还两说,所以背地儿来求亲的依旧不少。
    却说一日,温道洪将锲而不舍的张、宋、黄三位公子请入了家中,也不言及二小姐的病情,只是让三人悄悄藏在了二小姐的闺楼里,放言道,若谁在翌日毫发无伤的出了闺楼,就将女儿嫁给谁并许以丰厚嫁奁。三位公子本顾忌二小姐闺誉,但听及“未来岳父”这般说了,也就壮胆进了闺楼,各自藏好。
    过了晌午,无事,三人不免窃笑温道洪危言耸听。
    安然用过晚膳后,送膳的下人方端走残羹,冷不丁就听到二小姐的闺楼里传来一阵阵尖锐如磨骨的凄厉叫喊声,听得人心底瘮得慌。紧接着,又听到一声高过一声的惨嚎痛哭声,声音传了半条街,引得邻里争相探问。不一会,便听说二小姐的闺楼里抬出三个浑身是血、已昏死过去的男子。再后来,听说那张公子破了相,宋公子被某物什弄得再也不能人道,黄家公子稍好些,只是折了三根手指头。
    官府闻讯来拿人,要将二小姐拘到专关押神智失常者的“静心馆”。孰料,最后被温道洪撒了大把银子上通下塞给搪掩了过去,最终只是将二小姐禁闭在了自个闺院里。
    打这之后,上门求亲的便彻底绝了影。这一绝,定戎第一美人变疯婆子的消息也传遍了十里八乡。自此,人们再谈起汇珍居时,话里总不免捎上句“听说疯婆子丢了个火折子把隔壁王家院子烧了……”“听说丘家小娃娃翻到疯婆子的院里捡风筝,她把人家小娃娃脸上的肉给咬了一块……”“听说疯婆子差点淹死了府里的丫鬟,吓得城东的冯老头一大早就把丫头给领了回去……”“听说温家闹鬼闹得可凶了,青天白日的就敢出来吓人,连上元观的上清道长也束手无策……”
    自此之后,曾经门庭若市的温府已是门可罗雀、瑟瑟清冷。
    雨雪瀌瀌,见晛曰消。①
    前几日的大雪今早已见消融,化雪从檐角滴滴答答地落下,在各家门前形成了一个个小水洼。
    天色尚早,温家府邸亦是朱门紧闭。过了柱香时分,温府家仆林生才呵欠连连的开了大门。方推开门,他不禁打了个寒颤,这化雪的时候当真是最冷的。他蜷手放在嘴旁,哈了口热气,又使劲搓了搓,这才拿起扫帚开始清扫门前石阶上的积雪。
    尚未清扫多久,他倏地闻到了一缕药香味,继而,身后又传来了一记清脆的女声:“小哥,请问贵府可是要请大夫?”
    那声音在寂静的早晨显得份外洋洋盈耳,林生不觉转过了头,赫然便见积雪盈盈的府门前,朦朦寒雾之中,一位年轻女子正笑吟吟的望着自己。
    林生不禁放下扫帚,惊讶的打量起面前一袭白衣胜雪的女子来。
    女子一张鹅蛋脸,双颊因晨曦寒霜染上了些许红润,别有一翻朗丽颜色。双眉修长,眼波瞳色微淡,却十分灵动慧黠,嘴角正带着笑意,露出了一双深深地笑涡来。她青丝披肩,发上简单束了根银带,一袭白色冬袄,腰间系着一只姆指大小的乌玉药瓶,白雾之中,盈盈生光。寒风轻拂,白衣银带轻轻飘动,当真是秀美中透着英气,英气中又酝酿着让人缱绻的书卷气息。


    4楼2013-10-05 1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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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红消翠减美人瘦 下
      温家在定戎算得上大户人家,府邸占地颇大,假山亭阁水榭玲珑紧凑,虽是隆冬时节,银雪纷致,掩了绿荫秀美,却依然显得婉约多姿。
      温道洪沿途将二女儿得病前后的状况细细说了。方说完,一行人便到了一座园子外,但见朱漆木门铁锁紧闭,门额上刻着“静荫阁”的字样,园里静悄悄未有一丝动静声响。
      温道洪咳了一声,朝随行的下人使了记眼色,那下人眼底掠过一丝紧张,硬着头皮打开门锁,有些小心翼翼的走了进去。
      “元姑娘,您慢着点!”温道洪热切的引她往里走。
      宽敞静谧的园中未见一人,园内应是种了不少花木扶疏,此时一左一右的两座花坛却被积雪遮盖得严实,直若两座隆起的坟冢。数株雪树参差耸立于院墙边,将院落遮避得阴暗幽僻。檐廊下,垂着数盏油布所制的灯笼,灯笼上覆着薄雪,便如灵堂上的白灯笼一般,冷风拂来,摇摇曳曳,让人的心也跟着悬荡起来。
      元墨如细眯眼眸打量着银装素裹的小院,视线突地微微一动,落在了花坛的角落边。
      寒露浓重,不见人烟,冷清得温道洪全身发凉,被元墨如的美色弄得有些晕糊的神智也清醒了几分,赶紧一脸不自然的连声呼喝:“浸月,浸月!”
      随着他的呼喝,一名十五六岁、细眉大眼、相貌伶俐的婢女急匆匆的从阁内迎了出来。
      “老爷!”浸月向温道洪施了一礼。乌亮的双眸睨了眼那名背药篓提药箱、笑如春山、气度不凡的女子。
      元墨如若有所觉,眼波微转,将那小婢脸上飞快掠过的防备纳入了眼底。她眉头浅蹙,扇了扇鼻头,似是闻到了什么难闻的气味。
      浸月一见到她的动作,神色陡然一变。
      那边却听到温道洪故作泰然的清了清嗓子问道:“小姐今日可还好?”
      “石大夫开的定神散起了效,小姐现下还算平静。”浸月脸色未定的回着话。
      “定神散?”元墨如挑起眉头。
      温道洪连忙向她解释:“温某虽请了许多大夫来为小女诊治,小女的病情却反复不见好,发病之时如若未有人照看……”他似是有些难以启齿,顿了顿才道,“后来本县的石大夫开了一副定神散,小女服后竟然能暂时安静下来,所以也就一直用着了!”
      说话间,几人已走到了一间闩着银锁的卧房外,同时闻到房内传出一股不大好闻的气味。
      温道洪皱起了眉头,不悦的怒叱道:“小姐的卧房未曾打扫过吗?”
      浸月倒是不见惶恐,淡淡道:“老爷,小姐的房间一直都有这股药味,您来得少,还闻不大习惯!”
      此话一出,温道洪顿时尴尬无比,下意识的瞟了眼似笑非笑的元墨如。
      那下人这会是看出温道洪的意思了,眼珠一转,将浸月往旁边一拉,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元墨如听得清楚:“老爷为了小姐的病每日在外奔波,不知为小姐操了多少心。你没将小姐侍候好,竟还强词夺理?”
      “行了,开门吧!”温道洪适可而止的打断了下人的说解,脸色缓和了几分。
      元墨如没错过浸月眼中的嘲弄,心中愈发觉得玩味,不动声色的来回看着她与温道洪。
      浸月冷睇眼那下人,掏出一把银钥打开了门。
      温道洪率先走了进去。
      元墨如微步踏入窗几严实、无甚家私、气味逼仄的厢房里,立即看见藕荷色的流苏帐之内,一位长颦减翠,瘦绿消红的女子正沉沉睡着。女子眼圈青黑,苍白的面色中隐泛晦黄之色。睡梦中亦是云眉紧拧,似在梦中也饱受着痛苦。那绝俗的容姿凭般惹人怜爱,再怎么也看不出是个疯癫之人。
      温道洪挨在床边,但一闻到女子身上的味道,还是退后了几步。他堆起满脸慈爱的朝床上昏睡的女子说道:“薏儿啊,爹请了元姑娘来为你诊治,你马上就会好起来了!”
      “老爷,小姐方服了药,一时半会醒不过来的!您说的话,小姐也听不见!”浸月不咸不淡的提醒他,口吻态度对温道洪并无多少恭敬。
      温道洪的脸色再度一阵青一阵白,他狠狠瞪了眼浸月,再看眼元墨如,终是忍住气没有叱责出声。
      元墨如放下药箱与药篓,在旁一笑:“如此甚好,我也好为小姐检查一翻!”
      “是!有劳元姑娘了!”温道洪赶紧让出地方。
      元墨如坐在脚凳上,她执起温如薏的手腕,敛目诊起脉来。
      过了柱香时分,元墨如才睁开了眼,一双清目依然清亮无限,只是此时多了几分肃穆,让温道洪的心神也为之一紧。
      元墨如不置一语的掀了掀温如薏的眼帘,又查了查舌苔,头也不抬的对身后探头探脑的温道洪道:“请取一副定神散来!”
      温道洪一愣,不知她为何如此要求,“元姑娘,小女她……”
      元墨如仍旧头也不回:“容后再述!”
      温道洪不敢怠慢,旋即对浸月吩咐:“去将定神散拿来!”
      浸月冷眼而视,转身走了出去。不多时,她就取了药材回来,神色冷淡的将药材搁在元墨如手边。
      元墨如不以为意,将药材举至鼻端闻了闻,抬首拧眉对浸月问道:“这就是石大夫所开的定神散?”


      8楼2013-10-05 1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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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浸月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
        温道洪迟疑的问道:“元大夫,莫非……这药材有问题?”
        元墨如看了他一眼道:“定神散的确对二小姐的病有一定控制作用。不过,这副药之中的一味药材,倒是对二小姐有些伤害!”
        “伤害?”温道洪方脸抽搐一下,错愕的指住她手中的药道,“难道药里有毒?”
        “非毒却胜毒,因为这剂药足以让小姐体生恶臭,再服下去,就成了恶疾了!”元墨如说罢,扇了扇鼻头。
        温道洪的脸色骤然变得十分难看,他一顿脚,恶狠狠的骂道:“好你个石长仁,竟敢在药里下毒,咱们走着瞧!”
        元墨如连忙劝解:“温老爷切莫动怒,就我所诊断,二小姐所食这味药时日不长,慢慢调理,药性即能清除,日后并不会留下遗症!”话间,她若有似无的瞥了眼脸色阴沉的浸月。
        温道洪听她如此承诺,顿时翻脸像翻书似的,一会儿就已雨过天晴,满脸感激的朝元墨如道:“元姑娘的大恩大德,温道洪与小女此生定当铭记于心!”
        元墨如笑了笑:“方才我为二小姐诊脉时,发现二小姐的脉搏有些奇怪,故而还需仔细检查,尚请温老爷能够暂且回避!”
        温道洪连忙称是,走了出去。
        房内回复了安静,唯有一股腥臭味若有似无的萦绕在鼻端。
        元墨如负手站在床边,若有所思的凝视着昏睡的温如薏,浸月则阴晴不定地盯着她。
        “浸月姑娘,这房中怪冷的,能否端盆炭火进来?”元墨如突然道。
        “元姑娘,您诊脉也无需多长时候。老爷已为您备好了住处,您不若快些诊断完,好去歇息!”浸月的口气并不怎么热络。
        元墨如微微一笑,唇瓣一掀,“既然没有火烤,也只能冷着了。但浸月姑娘能否告诉我,这园子里怎么到处都能闻到红藩草的味儿?”
        话音锵然,霎时就如石子打破平静的湖面,荡出一圈圈涟漪。静幽空阔地厢房里,温如薏原本几不可闻的气息此刻听来竟有些急促。
        元墨如一双乌玉也似的瞳眸似笑非笑的望住浸月,继而将视线投落在了双目紧闭的温如薏脸上,悠悠说道:“二小姐芳华正盛,何苦用如此下乘方法?”
        话随音落,一道细小惊恐的尖叫声骤然响起:“浸月,有蜘蛛!”
        刹那间,原本昏睡的温如薏竟然一脸惊骇欲绝的掀开锦被,跳下了床,而她白玉无暇的手背上赫然趴着一只浑黑如墨的大蜘蛛。
        浸月低呼一声,迅疾无比的挥落蜘蛛,一脚就踩了上去。
        元墨如还不及阻止,只觉眼前冷光一闪,脖颈间已多了一柄寒光闪耀的匕首。
        “是你搞的鬼!”浸月怒道。
        元墨如可惜的看着地上被踩扁的蜘蛛,嘴角划下一抹叹息:“姑娘何必如此?我不过是想用僵蛛吸去小姐体内的红藩草而已!”
        温如薏被浸月护在身后,纤弱的身段瑟瑟发抖,手中却紧紧握着一支尖锐的发簪。她苍白的瓜子脸上此时半分血色也无,清泓也似的秋眸堆满敌意的盯着元墨如,可惜不停颤动的长长眼睫和抖动的双手还是透露了她的不安。
        她血色极淡的唇瓣嗫嚅片刻才说出话来,声音一如她纤弱不禁风的外表一样,纵然是愤怒,也让人感觉不到半分压力:“你、你是谁?”
        尽管温如薏全身写满不安,但此时她哪还有半分癔症病人的疯癫之态,神智虽然紧张,却十分清醒,全然是常人无异。
        元墨如仿佛对颈间的匕首并不怎么在意,偏首睇着浸月身后的温如薏,眸色中有几分狡狯:“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人让我来救二小姐!”
        温如薏身子一颤,看了元墨如片刻,方咬了咬唇瓣,低喝道:“我为何需要你来救?”
        元墨如咂了咂嘴,指一指自己怀中,示意有东西要取出来。
        浸月立时冷喝:“不许乱动!”
        温如薏思虑一会,拉了拉浸月的衣袖。浸月点了点头,警惕的伸手从她怀中掏出一件绢丝相裹的物事,交给了温如薏。
        温如薏打开包裹的绢丝,眼眸之中赫然映入一枚剔透玲珑的白玉来,玉中清晰可见的雕着一个念字。温如薏抚唇惊呼,蓦地抬起头,声音大了些许:“你怎会有我姐姐的玉佩?”
        元墨如呶嘴指向抵着自己的凶器。温如薏慌张的拉开了浸月的手,走前一步,焦急的问她:“你究竟是谁?”
        匕首离身,元墨如佯似松了口气,她拢了拢衣袖,笑意盈目的凝视着雪颊因紧张惊诧而染上红晕的温如薏,声若青玉之石,字字脆响:“我是谁并不重要,二小姐只需明白,这枚玉佩便是我来救你的理由!”


        9楼2013-10-05 11: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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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着凄冷的月色,她沿着脚印来到了“庭芳居”外。
          站在丈余远处,她望着黑影憧憧的楼宇,自言自语道:“原来是她,这回可有趣了!”略一思量,她从怀中掏出一张薄如蝉翼的面具戴在脸上,熟练的左抚右捏,转瞬之间,已然换了个模样。
          推开虚掩的院门,院子里寂静无声。她环目一瞧,只有一间卧房里亮着灯火,而窗棂上还隐约映出了两抹窈窕的身影来。她无声欺近,立在窗边,听得里面传来微微的痛呼声。
          “二夫人、二夫人,您轻点,哎哟,疼!”听这委屈的声音,不是翠桃又会是谁。
          另一记微恼的声音低斥道:“不中用的东西,若不是老爷连夜出了府,你还能溜到我这来疗伤?早嘱咐你当心那女郎中,你却还毛毛躁躁的自个撞上去中了道!”许是着了恼,二夫人手下重了几分,翠桃又哀哀叫唤了起来。
          “翠桃怎知她会在窗子上洒药?往日那些郎中可没这么有心机!”
          “哼,听老爷讲,那女郎中一直在外行游,懂得防身也不奇怪!不过,她下的究竟是何药?清灵膏擦了这半晌,也没多少效用!”二夫人的声音中有些忧虑。
          元墨如眉眼一弯,心中暗道,她亲配之独门药粉岂会轻易就被化解?
          忖罢,她整了整衣衫,走到门边,提手叩响门扉。房内的讲话声倏然而止。
          “谁?”二夫人在内低喝。
          元墨如声色娇婉地柔声道:“二娘,是我!”
          “二夫人,是二小姐来了!”翠桃紧张的神色顿时一松,赶紧站起身,抓挠着脸颊打开了门,朝门外的面薄身纤的女子可怜兮兮的道,“二小姐,您可算来了!”
          “二小姐”一见满脸红豆疙瘩的翠桃,吓了一跳,眉弯嘴小的苍白瓜子脸上浮出一抹关切,“翠桃,你这是怎么了?”
          不待翠桃委屈申诉,二夫人已步履盈盈地迎了上来,牵过她的手,似嗔似怜的问道:“薏儿,先前浸月丫头为何说你不见任何人?连二娘去探你,你也不见!”
          “二小姐”细声细气的委屈说道:“还不是那姓元的女大夫指使爹做的,说人多邪风重,又说我疯言疯语容易伤到人,不让人来探我!”
          翠桃挠着脸,忿忿地骂道:“哼,什么桑神医举荐来的,我看呀,八成是个专靠美色行骗的女骗子!老爷一见她就像是中了邪似的,什么话都听……”
          她话头骤然一顿,自知说错话,不禁吐了吐舌头。二夫人脸色有些难看,瞪了她一眼。
          “二小姐”却是一脸同仇敌忾:“我瞧着也像。二娘您有所不知,那女人竟要我随她一同搬到上元观中去,说是观中气正人清、能趋走我身上的邪气,听着到不像郎中所说的话,反而活像个神婆在装神弄鬼、胡说八道!”
          二夫人柳眉倒拧,冷笑一声:“好个虔婆!若非薏儿你并非真疯,我们倒都要着了她的道儿!薏儿你无需担心,二娘自有办法对付她!”一想及老爷在晚膳时不停的夸赞那姓元的女子,二夫人心中就像被针刺一样,对元墨如的敌意愈发重了。
          “二小姐”安心的点了点头,妙目斜睇起抓耳挠腮的翠桃,“二娘,翠桃这是……”
          “还不是那姓元的弄的鬼。也不知她在窗上洒了什么药粉,翠桃一靠近她的房间就沾了满脸,又疼又痒的,连清灵膏也不管用!”二夫人恼道。
          “我原先在膳食里下了迷药,哪曾晓得她竟一口没吃。半夜扮鬼去吓她,反而沾了一身的痒粉回来。难受死我了!”翠桃难受的直想跳脚。
          “二小姐”一脸恍然,正要说什么,门外却倏地传来一阵轻轻地叩门之声。
          房内三人神色一紧,迅速对望一眼。
          二夫人佯装睡意甚浓地喝道:“什么人?”
          屋外静了片刻,才听一袅袅盈耳的柔腻声音慢慢传了进来:“二娘,是我!”
          语落,翠桃顿时忘了抓脸,表情怪异的喃喃自语:“听这声音怎么像是二小姐?”
          二夫人身子一震,下意识的望向了身边柔桡纤弱的“二女儿”。


          11楼2013-10-05 11: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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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疏雪残寒故人见 中
            门外又传来了轻轻地敲门声。
            二夫人美目微沉,挥手示意翠桃开门。
            翠桃满脸疑窦的打开门,眼前赫然撞入一位披月白裘氅、弱柳扶风的苍白女子。翠桃大惊失色地惊呼一声,蹭蹭蹭地后退几步,张口结舌的指向屋内轻眉浅蹙的“二小姐”,又目瞪口呆的指住门边芙颜带惑的女子,失口叫道:“二、二夫人,有、有两个、两个二小姐!”
            “翠桃,你说什么呢?”温如薏不解的往屋内望去,秋眸一扫二夫人身侧的女子,也不禁惊愕的脱口惊呼:“你是谁?”
            “二小姐”害怕的往二夫人身后躲了躲,“我自然是温府的二小姐!你又是谁?”
            “你、你为何要冒充我?”温如薏雪颜涨起一抹红晕,显然极是愤怒吃惊。
            二夫人脸色难看的来回打量屋内两名体态相仿、容色全然无异的纤弱女子,一时之间竟不知孰真孰假。
            突然,温如薏身后传来一阵清丽的声音:“二小姐,没人看见!”
            话落,温如薏身后就冒出一张细眉眼角的伶俐小脸来,不是浸月又是谁?
            一见浸月,二夫人与翠桃自然知道了何为珍珠何为鱼目。二夫人与翠桃当即变了脸,迅速避开了一脸委屈的“二小姐”。
            浸月此时也看到房中情况,上前护在温如薏身前,警惕的冷盯着屋内仿佛惶惑已极的“二小姐”。
            二夫人使记眼色,让翠桃关上门,朝“二小姐”冷喝道:“你是什么人?为何要冒充我儿?”
            “二小姐”脸上渐渐浮起一丝笑意,顿时扫却了柔弱。她朝浸月身后的温如薏眨了眨眼:“没想到这么快就拆穿了!”
            温如薏乍见那抹表情,虽是出现在一张与自己仿若双生的脸蛋上,却立刻知道了她是何人。她抚住唇,有些哭笑不得的柔声一叹:“元姑娘,这玩笑开得好生没趣!”
            浸月刹那间也知道这女子是何人了,神色微松,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
            就在二夫人与翠桃不明就里之际,“二小姐”咯咯地轻笑起来,抬手在脸上抹弄几下,霎时露出了一张雪白的鹅蛋脸来,只十八九岁年纪,清眸璀璨,灵动流盼,嘴角边笑涡绽现,竟是个美貌的年轻女子。
            元墨如向怔愣住的二夫人与翠桃欠身一揖,歉声道:“墨如顽闹,万望二夫人与翠桃姑娘莫怪!”
            原来,她就是桑白芨推荐而来的女杏林!原来,她就是让温道洪夸赞不已的元墨如!
            她们竟然被这女子给戏弄了,而方才还在她面前数落她是个神婆、是个女骗子!
            二夫人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半晌才咬牙怒道:“元姑娘,你可把小妇人耍了个团团转啊!”
            元墨如泰然站直身,微微一笑:“二夫人,墨如怎么敢戏耍于您?只不过先前不知是什么人想戏弄我,这才乔装一番想探个究竟而已!”换句话说,你想戏弄我,又怎么能怪我反过来戏耍了你呢?
            若非翠桃在膳食中下药在先,装神弄鬼在后,她也不会起心来一探究竟。但这一探倒也让她知道温如薏的失心疯并非一己所为。以温如薏柔弱的性子,除了有个胆大心细的浸月在旁保护外,二夫人必也是极力圈护的。按她们先前所言,之前她们为阻止大夫揭穿温如薏的装疯卖傻,没少动手脚,难怪外边都传温家不干净。
            “你!”二夫人顿时一滞。是啊,是她们戏弄在前,又有什么立场再来指骂她?
            温如薏从浸月身后走上前,脸上有抹忍俊不禁。她掩唇睇了眼笑吟吟的元墨如,这女子看似沉稳小意,怎么行事又这般大胆?竟会扮成她的模样来报二夫人戏弄之仇!
            见二夫人脸色愈发不好看了,她柔声道:“二娘,元姑娘并无恶意,她并不知您是维护我的,刚才只是乔装我的模样前来试探而已!”
            “她一介外人凭什么来试探质疑我?”二夫人冷冷一哼,转身拧眉对温如薏道,“薏儿,咱们并不知她到底是什么来历,若她告诉老爷你并没有疯,咱们的计划岂不是前功尽弃了?”
            浸月在旁开口道:“二夫人,您可知元姑娘在济国治愈的癔病之人是谁?”
            二夫人冷扫眼似笑非笑的元墨如,气怒难消:“是谁?难不成她当真能治好癔症?”
            温如薏颔首道:“二娘,元姑娘治愈的正是我姐姐——温如念!而她……”说着,她朝元墨如柔柔一笑,“则是姐姐临死之前,将我托付之人!”
            城北有座人迹杳至的上元观,地处偏隅,香火不盛,景致却颇是静雅。
            这日,一辆马车停在了道观前。一名年岁不长的知客道人立即从观内迎了出来,礼貌的询问:“可是温善人府上亲眷?”
            车帘倏地掀了开来,露出一张神仪明秀、浅眸弯弯的笑靥:“正是!”
            知客道人退后一步,客气的道:“小道观明,奉道长之命在此迎侯,请三位施主随小道移步青霄阁。”
            “有劳了!”元墨如颔首致谢,拿起药箱踩着脚凳下了马车,腰上悬系的乌玉药瓶随之而动,逸出一股药香味。她回身撩起帘子,朝车厢内笑道:“二小姐,咱们到了!”
            话落,浸月搀扶着脸上蒙着白绸、一袭云雁织锦皮毛斗篷、行止僵硬的温如薏下了马车。
            三人随观明往观内走去。车夫担着两只梨木箱子尾随其后。
            沿途石径上的雪被扫在了两侧,融化的雪水将碎石路浸得湿漉漉的。不多时,元墨如便看到了一座婆娑雪树掩映之间的院落,门前栽种着数株耐寒的核桃树,团团簇雪在阳光映照之下散发出皑皑银光,耀人眼目。
            观明将三人请入青霄阁后,奉上热茶与素点后便退了出去。浸月扶着温如薏方坐下,就见一位相貌清瘦、长相颇为端正,眼神却闪烁不定的四旬道人走了进来。道人向三人施了一礼,客气的道:“贫道上清!三位施主有礼了!”
            此人竟是上元观的观主上清道长!
            元墨如回了一礼,笑道:“此番多有叨扰道长了!”
            “三位施主如有什么需要尽可吩咐,柃木桂花树就在青宵居后,姑娘如要练药,尽可取用!”话语间,竟一点不舍得也无。
            看来,温道洪此次是花了不少冤枉银子。不仅让上清独辟一处给她们住下,更是大方的答应将千金难求、稀珍无比的柃木桂花给她做药引。
            元墨如直言道:“二小姐静养期间忌被打扰,且二小姐有丫环侍候,故而观主就无需派人来照应了!”
            上清瞟了眼像尊木雕像似的坐在一侧的蒙面女子,不以为意的点点头,“三位施主尽可随意,如有需要与贫道讲一声即可。贫道就不打扰了!”说罢,他施礼而去。
            浸月让车夫将箱子放入厢房中后,便打发他回去了。
            等无关人等一走,浸月立即锁上了门。
            温如薏这才掀开遮面的白绸,露出半边玉颊,朝笑睇着她的元墨如嫣然一笑,登时百媚横生。
            元墨如不由赞叹:“态浓意远淑且真,肌理细腻骨肉匀。二小姐,难怪济国第五将军会不惧两国交恶,也要求得佳人!”
            温如薏苍白的芙颜在元墨如这几日的调理下,本已玉润了许多,此时一听她的话,却又白了几分。
            浸月皱起眉,不满的说道:“元姑娘,你怎么哪壶不开就提哪壶?”若非那劳什子第五将军要纳小姐为妾,小姐怎么会不顾清誉而装疯卖傻?
            元墨如一怔,旋即陪笑道:“嘴快嘴快,二小姐不必介怀!”说罢,她心虚的跃过浸月的瞪视,转头拨弄起身边几案上的龟背竹来。
            温如薏幽幽地垂下眼帘,怅然低叹:“元姑娘,若能选择,我情愿貌若无盐,也好过成为一枚棋子!”
            元墨如偏首,意味深长一笑:“二小姐,你当真想改容换貌?”
            温如薏微愣,似惊似喜的问道:“难道真的能换容?”
            浸月在旁见元墨如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只以为她又在戏弄人,忍不住怒道:“元姑娘,小姐答应你搬进道观,是因为你承诺能让小姐不再被老爷利用,不用再装疯,如果你真有什么法子就说出来。小姐受的苦够多了,你何必还一再戏弄?”
            这莫名其妙出现的女大夫,拿着大小姐的玉佩,冠冕堂皇的说来帮助小姐,可她这接连三日却做了什么?每日除了在小姐脸上抹些药外,余下的时候都不见人影。尽管小姐对她深信不疑,但她可放不下心来。
            “浸月,不得无理!”温如薏蹙眉轻喝。


            12楼2013-10-05 1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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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几番风雨昼寂寂 中
              蓦地,温如薏感觉有些不对劲,她皱起秀眉,下意识的摸了摸被自己抱住的身体,倏然发觉这具身体硬朗而结实,全然不似女子的触感。她脑袋陡然一懵,刷地拉下缚眼的布巾,盈盈秋目赫然印入一张冷眉冷目却英气逼人的俊朗面孔。
              诺大的园子里此时如同死了一般的寂静。元墨如却眨巴着眼,无声笑得欢畅无比。
              夏侯彻攒紧眉头,低首凝视怀中云鬓如雾、雪颊晕红如春半桃花,此时却惊阙得仿佛随时会晕倒的纤弱女子,心底蓦然轻荡了一下,眼中的冷然不觉柔和了几分。
              “二小姐,可抱够了?夏侯将军,又可看够了?”元墨如在旁闷声一咳,勉强憋住笑提醒他们。
              温如薏双颊本就像沁出了血似的,一听她这话,顿时宁愿即刻能晕过去才好,她像只受惊的小白兔,羞不可抑地掩面逃回了房。
              暖玉温香一失,夏侯彻蓦然有些失落,视线不禁追寻温如薏的背影而去,片刻过后,才又冷然的盯住元墨如:“元姑娘真是好手段,未知姑娘对李将军做了什么?”
              元墨如对他的前后态度有些感慨,撇撇殷唇:“能做什么?不过是让他洗了个雪水澡而已!”
              夏侯彻冷哼一声:“姑娘说得轻巧,堂堂镇北营副将能被姑娘算计了,姑娘可着实了不起!”
              元墨如得意的扬开嘴。倏地寒风又起,她不觉摸了摸双臂,连忙招呼他往内屋走去:“将军,咱们还是里屋坐下聊吧!”
              夏侯彻眼眸一眯,大步跟了进去。
              屋内暖和了许多。元墨如站在暖炉前,倏地玉腕一翻,伸手至他面前,掌中赫然是一枚赤色药丸。
              “将军,闲话少说,你既然只身前来,必然是相信我没有害李将军。您体内之毒实不宜再拖延,还是先服下这粒茸丸吧!”她难得正色的说道。
              夏侯彻却不急接过药丸,只是逐字问道:“你究竟是谁?”
              元墨如皱了皱眉。为何总是没人相信她就是舟晋女大夫元墨如?
              “小女子姓元,名墨如,双十有三,祖籍舟晋!”她将茸丸往他面前的几案上一放,转身从药篓里翻出一只漆木盒子,打开来看,里面有数十颗茸丸。
              “一日两粒,服后最好在雪水中泡一泡,三日毒愫即清!”元墨如将盒子往他手中一塞,右手一翻,“另外,诊银五十两,概不赊帐!”
              夏侯彻面色有些古怪的睇了她几眼,反手将漆木盒塞回她手中。“本将为何要付你诊银?”
              元墨如眼一睁,“将军大人,如果不是我,李将军保不准明日个就得毙命,而且这盒茸丸是我独门秘方,能祛百毒,只算您五十两银子已是极为划算的事了!”
              “你既为镇北营之大夫,本将为何要付你诊银?”夏侯彻再度一字一顿而道。
              元墨如眼底不为所察的掠过得意,脸上却堆满惊诧:“哟,将军大人,小女子几时成了镇北营的大夫了?”
              “现在!你收拾一下,随我回营!”夏侯彻言简意赅的命令。
              两个时辰前,李洪武乌青脸孔、喷嚏连连、一身水渍的回到大营,破口大骂。直说这元墨如太过奸狡,用药迷晕他,等他生生被冻醒时,竟然发现自己躺在一滩雪水之中,四肢都已僵硬麻木,差点给活活冻死。
              夏侯彻听后也不免生出了怒意,却又陡然福临心至,一把掀起李洪武的衣袖。前段时日,李洪武手臂受了箭伤,本不严重却一直未能痊愈,反而有愈来愈严重的趋向,极为蹊跷。
              而此时,他赫然发现其青肿的胳膊竟只有一层受冻后的寒疹子,哪还有半分伤痕。
              原来那女子是在救李洪武。再思及她先前所说的话,夏侯彻蓦然相信,那女子定然可以解决镇北大营连日来层出不穷的古怪病症。
              元墨如耸耸肩,一屁股坐下,抬头看着他:“小女子可没有答应要去!”
              夏侯彻与她对面而坐,沉声道:“姑娘有何条件,但说无妨!”此女能以非常理的方法治好李洪武,医术确实不错。而像她这样的女子何以会出现在定戎县,其中原由让他不得不揣测。
              元墨如单手支颐,似笑非笑:“大人怎知我有条件?”
              夏侯彻朗目深沉的朝内堂望去,“温小姐可不像失心疯之人!”
              元墨如也朝内堂看去,满脸佩服:“大人一抱之下竟然就知道小姐乃假疯,着实了得!”
              夏侯彻神色微滞,有些不自然的咳了一声:“姑娘想让本将做什么?”
              元墨如一脸云淡风清,眯眼一笑:“好说好说,将军只需让二小姐刺上一刀就行了!”
              夏侯彻走后,温如薏方掀帘从后堂走出,脸蛋仍如滴血一般艳红。元墨如送客回来,她踌躇片刻,方羞涩的细声问道:“元姑娘,那位公子真的是镇北营中的夏侯将军?”


              17楼2013-10-05 11: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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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乍儿啼百啭断续 上
                镇北大营一如往日的整肃,但井然有序之中却弥漫着一股不安的气氛。尤其是在步兵营暴发出尸胡症之后,仿佛瘟疫一般,各营相继传出一大批染病之人,尤以步兵营为甚。与此同时,各营仍有数名大将莫名其妙病倒。一时间,紧张彷徨写在了每个人的脸上。
                是夜。军医帐。
                方崇同正唾沫横飞:“你们等着瞧,大将军过不多日定会发现那小娘们靠不住。别看她前段时日治好卫将军等,这几天甘将军等人相继病倒,她不也是束手无策了?现在这尸胡症得靠寒疫来抑制,我到要看她个小娘们有什么能耐施治?”
                “一个女人能有什么能耐?不在家相夫教子,跑到男人堆里来,不是想男人想疯了是什么?”一众人等不怀好意的笑了起来。
                “如果她没有能耐,能懂得连你们也不知的尸胡症?能让李洪武几乎就要废掉的手臂恢复如初?”一记阴冷的声音骤然在众人身后传来。
                方崇同等人吓了一跳,转头看去。帐前,正站着名身穿铁甲、满脸阴冷的大将,赫然就是孟议!
                “孟将军,您怎么来了?”方崇同等人一见他,立即谄媚的陪起笑脸。
                孟议冷冷扫视一圈,“本将致函给宰相大人让你们回营,不是让你们在这里编排一个女人,有时间就动动脑筋怎么才能治好病?被一个女人比下去,你们不觉得丢脸?”
                众人顿时尴尬起来,方崇同小心翼翼的道:“孟将军,这病闹得越严重不就越好?”
                “严重?”孟议冷笑,“迄今为止,死了多少人?”
                众人一时面面相觑。有个胆大的嗫嚅着开口道:“孟将军,不是说好不要人命,只要造出些病症,让大营里多用些药材,咱们再从中取利就行了吗?”
                他话一说完,孟议猛然出手扼住了那人的脖子,狞笑道:“我现在想要他们死!要他们全都死!”
                方崇同等人面色刷地惨白,被他狠戾的眼神吓得瑟瑟发起抖来,那被掐得喘不过气来的大夫更是伸长了口舌,直翻眼珠。就在他只剩一口气时,孟议松开了手,那大夫碰地一声摔倒在了地上,双眼一翻,登时晕了过去。
                孟议扫眼脸色发白、噤若寒蝉的众人,从怀中掏出一只瓶子,丢给方崇同,狠声道:“三天内,我要听到梁岳将病入膏肓的消息!”
                接连而至的寒疫、尸胡病闹得镇北大营人心惶惶,染病之人与日增多。幸而,张大夫的病已好了九分,加之从各州县义诊而回的九名大夫,尽管其中一名也染了尸胡症,但元墨如已不若先前的忙碌。
                箭兵将军营帐。
                明亮的灯火中坐着一名英气勃勃的大将,帐中不时传出一阵洪武威猛的男子说话之声。
                此时,一位手捏书函的豪壮大汉正忿忿地拉着元墨如说理:“……元大夫,你说堂堂男子汉,怎么能因娘们的几滴眼泪就不去保家卫国?女人头发长见识……”塞之扬陡然意识到眼前正替他上药的大夫不也是女子么?他顿时有些尴尬的挠了挠脑袋,“总之,男儿志在四方,就不该被困在家中虚度一世。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元墨如对塞之扬先前的话并不在意,利落的替他抹药包扎。她似是颇为认可他的一翻言辞,颔首笑道:“男儿生世间,及壮当封侯。战伐有功业,焉能守旧丘。好男儿自当保家卫国,待他年功成名就,才不枉这世间走一遭!”
                但听得她清亮的声色悠悠扬扬,如吟似唱,令人荡气回肠,塞之扬精神为之一震。
                塞之扬顿时大赞道:“元大夫果然不同寻常女子,俺那浑家若有你一半的见识与胸襟,那俺真是祖上烧了高香!”
                温如薏涨红脸站在元墨如身边,一如往常的不敢说话,可她这会突然像有了勇气,提高声不满的道:“自君之出矣,临轩不解颜。游用暮冬尽,除春待君还。塞将军在外戍守边疆是家国大义,而家中亲人们的苦楚担忧将军可曾体会过?”
                塞之扬表情一怔,侧首上下打量她一翻,戏声道:“哟呵,原来你这只红脸兔子会说话!”话落,他陡地伸出大掌,一把提起她的后衣襟,轻松无比的将她提到了面前,而这一幕恰巧被掀帘走进来的夏侯彻与年轶看了个正着。
                夏侯彻脸色微沉,沉声直指塞之扬:“塞将军,你在做什么?”
                吓得瑟瑟发抖的温如薏一看见他,也忘了发挥泪功,刷红脸挣开塞之扬的手,嗖地一声又躲到了元墨如身后,只敢探出半边脸偷偷地觑着他。
                “俺没做什么啊?不过是和若儿姑娘闹着玩罢了!”塞之扬讪讪的看着空荡荡的手掌,有些不明白夏侯彻怎么会平白无故的生起气来。
                元墨如抿唇弯眼的笑了起来,促狭道:“是啊,塞将军最喜欢与若儿闹着玩了,夏侯将军不知道吧?”若儿是温如薏的化名。


                24楼2013-10-05 11: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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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乍儿啼百啭断续 中
                  元墨如吃惊过后,很快冷静了下来。她默不作声的接过荷生手中的婴儿,怀中柔软的小身体让她的目光柔和了几分。婴儿约莫三个月左右大小,身上裹着一件改小的戎袄,短短胖胖的小手指含在小嘴里,睡得正香甜安稳,粉粉嫩嫩的小脸蛋十分惹人爱怜。
                  见她接过婴儿,神色且是喜爱,夏荷生心下松了口气,感激而道:“元大夫,您的大恩小女子今生无以为报,来生做牛做马也要报答您的恩情!”
                  元墨如的视线往已逝去的秋痕望去,叹息着道:“荷生姑娘,不若让我为你向大将军求情,让你带着孩子远去吧!”
                  夏荷生眼角又淌下了泪来,她凄凉的摇了摇头:“我与秋痕姐姐皆乃罪臣之后,世代充为军妓贱役,此生是逃不过这种命了。就算蒙赦脱去贱籍,我带着泽儿也无路可去!我只求您能将他带出大营,托付给一户善良人家养育,让他能平安健康的长大,我就算是死也能瞑目了!”说罢,她重重的朝元墨如磕了几个响头。
                  元墨如又是一叹,抱着婴儿,上前扶起她。“孩子本是无辜,我答应你就是了!”这婴儿应是秋痕之子,她却能为姐妹之子做到如此地步,到是情义深重非常。
                  夏荷生颤着手轻轻抚摸浑然不知世事的婴儿,眼中的不舍与怜爱让人不觉眼角发酸。
                  “泽儿,泽儿,你可要记得,你娘叫沈秋痕,你爹叫李映岳。他们都是好人,长大后你也要像他们一样,做个堂堂正正的男儿,知道了吗?”夏荷生轻喃着,眼泪滴落在婴儿细密的长睫上,眩如晶莹的珍珠。
                  元墨如却在听到她的话后,猛然一震,惊愕的问道:“他的爹是谁?”
                  夏荷生凄迷一笑,“不瞒元大夫,秋痕姐姐本为国子祭酒沈缤宥大人的孙女,沈老大人因得罪京中权贵,举家被诛连,秋痕姐姐则被充为军妓。我本是秋痕姐姐的贴身婢女,蒙姐姐不弃,结为金兰。而泽儿的爹……”夏荷生突又悲从中来,捧着婴儿的脸,泪如雨下,“泽儿,泽儿,若你父亲在世,秋痕姐姐与你怎会落得如此景况?”
                  元墨如见她悲伤,心中虽急于确认,却也不好催促。
                  夏荷生哀泣一会,方抹了眼泪道:“元大夫,他的父亲正是前李皇后之兄、诸卫上将军李映岳!”
                  元墨如的脸色顿时变了又变,她喃喃道:“是他的孩子啊!竟然是他的孩子!”
                  “元大夫,您认识李将军?”
                  元墨如回过神,下意识的将手中的婴儿拥得紧了些,“李将军戍守边锤,神威勇武,他的名字我自然听过!”
                  夏荷生点点头,“当年李将军押送沈家一干人等到北疆,途中与秋痕姐姐日久生情。后来,秋痕姐姐入了营,李将军时时召姐姐前去,军中的其它将士见李将军喜爱姐姐,到也未曾轻薄了她!直到……”
                  她的脸容黯然下来,“前李皇后被废黜后,李家树倒猢狲散,曾经权势滔天的人家不到半年便败落了下来。李将军一直想挽回李家的颓败,一年前被人怂恿潜入羯羊国中窃取敌情,却被奸人告密,惨死在了羯羊国,尸骨无还!将军的死讯传来时,姐姐已身怀有孕。姐姐谎称患了风喘病,不敢告诉任何人,直到三个月前生下了泽儿。之后我们愈发小心,泽儿哭闹,我们捂住他的嘴,有人来时,我们将他藏在箱中,尽管提心吊胆,但为了泽儿,一切都是值得的。然而,姐姐的身子却一天不如一天……”
                  元墨如不置一语的听完她的叙述,闭上眼眸怅然一声长叹。
                  半晌,她才轻声问道:“荷生姑娘,这孩子的全名是什么?”
                  “姐姐为他取了名字,唤作李福泽!”
                  “福泽,福泽,福泽绵长!泽儿,你娘亲当真是疼你如珠如宝啊!”元墨如疼惜的抚着熟睡婴孩的小脸蛋。
                  夏荷生在旁听着,再度潸然泪下。
                  元墨如从二妓的营帐出来,回头望了眼昏暗营帐中的身影,轻柔地将李福泽护在怀中,沉步离去。
                  翌日一大早。
                  元墨如起身收拾干净后,拆开棉被,将厚厚的棉絮铺在了在药篓里,然后将仍在熟睡的李福泽小心翼翼的放入了其中,接着将药篓背在身后,挎上药箱,走出了营帐。
                  这几日虽未下雪,但仍十分寒冷。元墨如将自己的棉衣也塞入了药篓中,这会身上薄薄的棉衫明显不挡寒,她不禁瑟缩了一下。
                  一队巡营将士说着话走过来:“妓营那边昨晚死了两个,不知道是不是也得了尸胡症?”
                  “省省吧,听说一个是自己谥死的,另一个病了大半年……元大夫,您起的早呀!”诸将士看到她,连忙亲切的打招呼。


                  26楼2013-10-05 11: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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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各位也早!”元墨如的心情有些郁滞,夏荷生果然早已有死意。
                    “元大夫,您昨晚可听到有婴儿的啼哭声?”为首的将士好奇的随口问道。
                    “咦,你也听到了?我还以为是自个发梦咧!”另一名将士诧异的接口。
                    “我昨晚睡得沉,并未听到什么声响!”元墨如面不改色,淡笑道:“小女子尚要面见夏侯将军,恕不奉陪了!”话落,她便往夏侯彻处行去,但仍能听到身后那队将士的嘀咕声:“真邪了门,大营里怎么会有婴儿在哭?”
                    元墨如方到夏侯彻帐前,便见温如薏脸色苍白的端着早膳出来。
                    “元姑娘,一大早就来找大人吗?”温如薏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元墨如眸色动了动,睇眼帐内,戏谑道,“二小姐不也很早吗?”
                    温如薏竟没有如往常一般,一被笑弄就脸红耳赤,头一低,细声道:“元姑娘,我先走了!”
                    元墨如挑了挑眉头,走进了帐中。
                    夏侯彻正神色凝重的看着桌案上的地图,不住在图上圈画着什么。
                    “将军!”元墨如施了一礼,看清他面前是一张军事地图。
                    夏侯彻抬头看了她一眼,疏淡的道:“元姑娘来找本将有何事?”
                    “我今日需出营一趟,望将军准许!”元墨如对他有些异于往常的态度报以一笑。
                    夏侯彻微微一愣:“出营?元姑娘要去哪?”
                    “城南徐家巷!”
                    元墨如走了半个多时辰,在徐家巷口的药材铺买了两包益气补血的药材,然后在胭脂铺挑选了几样胭脂水粉。
                    推开徐家大门,只见整洁的堂屋里,一位眉目清秀的少妇正围着火盆纳鞋底。
                    “嫂嫂!”元墨如笑着轻唤一声。
                    那少妇闻声抬头,眼中撞入一位白衣雪履、银带飘飘、笑靥如花的女子,秀颜上登时堆满了惊喜。她一把丢下纳了一半的鞋底,朝后堂激动的叫喊起来:“当家的,当家的,你快来看是谁来了,快点来啊!”
                    喊罢,徐氏几步并做两步的上前将元墨如拉入了堂中,眼圈霎时泛红:“妹子,你可算回来了!”
                    元墨如将身上的药箱放下,展颜笑道:“嫂嫂,徐大哥的腿伤可好?”
                    “好多了,好多了。只是挂念你!”徐氏抹了抹眼角,替她除下身后的药篓。
                    说话间,一个精壮憨厚的汉子从堂后走了出来,尚未看清来者是谁,不解的咕咙道:“这是谁来了?瞧你兴奋的!”
                    元墨如转过身,笑声一唤:“徐大哥,可还认得妹子?”
                    徐伸一看清她的面貌,先是一愣,继而满脸激动的嚷道:“我怎么会不认得?我怎么会不认得咱的妹子?妹子啊,你总算回来了!”
                    元墨如深深一笑,笑涡份外醉人。她弯身掀开药篓的盖子,徐氏夫妇不禁也往篓中望去,顿时看见一名小小的婴孩正睡得酣甜。
                    “妹子,这这……”徐伸与妻子面面相觑。
                    元墨如小心地抱出恬恬睡着的婴儿,温柔地笑道:“徐大哥,徐大嫂,来见见我的亲侄儿!”


                    27楼2013-10-05 11: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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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帐内此时已冲进来一队头顶盔身披锁甲的将士,一干人等一入帐内,立即将长枪齐刷刷的对准了一动不动的梁岳将,便听为首一人洋洋得意的呼喝道:“将士们,咱们今日活捉了天公大将军梁岳将,大炎半壁江山已破,咱们的荣华富贵指日可待!”
                      “孟将军威武!”其余人等连忙吆喝起来。此领兵闯入的首将竟是孟议!
                      突有一将士从外奔入禀报:“将军,已将夏侯彻擒获!”
                      温如薏悚然一惊,就要站起来,元墨如赶紧将她按住。幸而帐内一干人此刻正沉浸在连擒大炎二名大将的胜利之中,并未察觉角落箱子里的异样。
                      孟议大喜,“带进来!”
                      片刻,四名满脸紧张的将士手执刺枪,警惕的押解着被捆绑起来的夏侯彻走了进来。
                      孟议一见他,面上的得意愈甚,“夏侯将军,你也有今日!”
                      夏侯彻满面怒容,恨声道:“没想到你是羯羊国的细作!”
                      “嘿嘿,你自然想不到,你若想到,怎么会被我所擒?说起来,真多亏了夏侯将军,你命李洪武等人前去迎敌,中军无人,我这才有机会不废一兵一卒,一举擒获你与梁大将军!让我立此大功,你可真是功不可没啊!”
                      “奸贼!”夏侯彻怒骂,“枉我如此信任你!”
                      孟议不以为意的大笑起来:“夏侯将军,成王败冠,愿赌可要服输才行!我不防再告诉你,卫虔、塞之扬他们中的毒也乃我唆使方崇同等人所为,可惜梁岳将发现得早,借义诊之名将他们逐出了大营。我本已大失所望,但之后又爆发出尸胡症,方崇同在梁岳将的茶中加了尸枯草毒,终于让他也染上了此症,当真是天助我也!哈哈——”
                      “天助尔亦亡尔!”骤然之间,一记若鹤鸣九皋、龙鸣狮吼之声响彻耳际。
                      孟议闻声身躯一震,骇然的转过头,铜目随着泰然坐起的梁岳将越瞪越大。
                      梁岳将容色无表,然无半分尸胡症之呆滞,须眉须眼如利剑出鞘,徐徐环视周遭持枪相围的将士,众人不禁满脸惊恐的往后退去。就在一干人等惊愣的刹那,帐外迅疾的又涌入了一队铁甲士兵,瞬息之间已将孟议等人围困于内。
                      两名高壮魁梧的黑脸大汉随即健步而入,单膝向梁岳将伏跪,嗓音雄浑而道:“大将军,末将来迟!”赫然正是塞之扬与李洪武。
                      孟议的脸色顿时灰败如土,他颤指来回指住塞李二人与梁岳将,半晌才吐出声来:“你、你没有染上尸胡症?你们不是出战了吗?”
                      梁岳将捋须一笑:“尸胡症是何病?老夫可从来没有听说过!”说罢,他朝角落的箱子笑道,“二位姑娘,出来吧!”
                      眨眼间,就见那漆木箱被掀起,两位年轻女子从中钻了出来。
                      “大将军,下次可得准备个大点的箱子!”左首女子双眸似清幽潭水,溢着狡黠,不是元墨如是谁?右首惶恐而立,眼角泪痕未干的不是时常出入夏侯彻帐中的温若儿是谁?
                      孟议猛然醒悟了过来,他指住元墨如恶狠狠地道:“原来尸胡症是你捏造的,你们设了圈套来诓骗我!”
                      已被解除束缚的夏侯彻冷冷一笑:“孟议,是你忘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手一挥,立即上去两名将士,将孟议捆绑起来。
                      孟议倒也不挣扎,盯着他冷笑:“我羯羊国二十万大军如今兵临城下,而镇北营病疾撩乱,军心涣散,岂能相抗?曲律渥将军即刻就能踏平你们镇北营,到时候你们一样要去地府陪我!”
                      夏侯彻笑了,梁岳将也笑了,塞之扬与李洪武也笑了起来!
                      “孟议,你看看我是谁?”夏侯彻倏地探手在脸上一抹,手起手落间,露出一张面如冠玉的俊颜来。
                      温如薏倏地惊喘一声,抓紧了元墨如的手,低呼道:“他是谁?”
                      孟议的眼霎时瞪如铜铃,惊惧万分的指住面前已然换了副面孔的男子,“你、你……”
                      男子与夏侯彻颇有几分相似,二十三四模样,与夏侯彻的俊朗英挺截然相反,生得白净面皮,一双桃花眼,唇丹齿白,风流韵致无比。
                      男子似是听见了温如薏的惊呼,看向她,一笑眼一挑,分外勾人,哪有连日来待她的冷漠模样:“在下夏侯谨,这几日多有怠慢得罪,望姑娘莫责!”
                      也怪不得他,若不离这女子远点,他家大哥回来指不定怎么整他呢!他可是听说了,塞之扬之前无意戏弄了这女子,被他大哥提到操场操练了一晚,差点没把他折磨去半条命!
                      温如薏的脸色倏地涨得通红。原来连日来的他不是他,难怪会待她那么冷漠,让她伤心欲绝了好几天!
                      “没想到夏侯彻如此胆小怕死,要让你这做弟弟的桃代李僵!”孟议由怒而讽,又由讽而惊惧地大吼起来,“夏侯小儿何在?我羯羊大军何在?”为何羯羊国大军号角响彻了良久,杀伐之声反而销声匿迹了?为何先前被夏侯谨派出的塞之扬与李洪武会回来?为何所有人都在,夏侯彻却不在?


                      30楼2013-10-05 11: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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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 灯上相逢人归后 中
                        元墨如脸上古怪吓人的面具似乎让泽儿有些害怕,他红嘟嘟的小嘴儿一扁,乌溜溜的大眼里涌上了两泡泪,眼看就要大哭出声了,元墨如连忙取下面具,朝他一笑,泽儿登时咧开小嘴咯咯地笑了起来。元墨如这才又戴上面具。
                        但她取下面具的一刹那,也足以让两名家丁看清了她的模样。一时间,二人有些看直了眼,心中直道:没想到这元夫人竟是位这样的美人儿!
                        元墨如知他二人看到了自己的面貌,倒也不怎么在意。她之所以遮住脸容,防的不是他们,而是……
                        倏地,一阵铿锵有力的沉稳嗓音贯透喧闹的人群朗朗响起,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就见巽吾书斋前,一名穿着狐皮袄子的三旬男子高高的站在台子上,笑容可掬的对台下的人群拱手而道:“有笔无墨不娱人,有墨无笔不算成。不展八斗开口耀,如何消得此良辰。①感谢诸位来此参加闻墨赏书会,良宵佳辰,在下赘言不多诉,现在,闻墨赏书会正式开始!”
                        话落,他手一扬,掀开了台中央的红丝缎布。无数盏花灯的映照下,赫然只见花梨木桌上安然摆放着一只金光闪闪、精巧无比的金灯笼,金灯笼旁还有一只玉盘,玉盘里装着十数颗龙眼大小的金元宵,散发着夺目的光芒。一时间,所有人震惊的目光都聚集在了台中央,爆发了一片兴奋的鼓哨声,众人无不跃跃欲试。
                        隔得远,看不清那讲话之人的模样,元墨如好奇的问向两名家丁:“那位就是景公子?”
                        两名家丁往台上瞟了眼,摇头道:“景公子鲜少出现,我们也未见过他,不过那人只是巽吾书斋的刘执事。”
                        元墨如了然,又往台上看去。那刘执事随手拿起一本封皮无字的书册翻开,视线一扫,便扬声道:“现在开始第一关。第一句话是:涓涓不塞,将为江河……哪位能接下其后的第三句?”
                        闹腾的台下顿时静了下来,各皆苦思起来!浩瀚书海,若非真的饱读诗书,怎么能够仅凭借寥寥几个字就想起是哪本中的哪句话,何况还要准确对出下一句!
                        不过也未过多久,人群中有人大声道:“两叶不去,将用斧柯!”
                        刘执事满意一笑,“这位兄台答对了,请上台来!”
                        台下一片哗然,纷纷艳羡的看着一名中年秀才志得意满的走上了台。
                        刘执事便将手中的书交给了身后的小侍,转而信手拿起第二本书。“接下来是第二句话:将不仁,则三军不亲……请接其后第六句!”
                        台下静默的时间又长了几分,元墨如又问向家丁,“合格名额有几人?”
                        “听说是十个人!”
                        元墨如一笑,招来小二低声吩咐了几句。
                        台下半晌才传来一个不甚肯定的声音:“似乎是将不常戒,则三军丢其备!”
                        刘执事挑了挑眉,失望道:“非丢也!这位兄台没有答对!”
                        人群中传来扼腕可惜之声。
                        名额逐渐少了,终于,第九句话由一名清俊的书生答对。
                        台子上此时已坐了九人,显得有些拥挤。
                        小二此时手中拿着一件物事急步走了过来,点头哈腰的将那东西放在元墨如面前,众人一瞧,竟然是名小孩子玩的弹弓,另有一支笔、一张纸。
                        元墨如打赏了小二,兴味的拿起弹弓把玩,问向二名满头雾水的家丁,“你们谁的臂力更佳?”
                        二家丁面面相觑,右首边的家丁指了指左边的家丁,道:“长山的力气是府里最大的!”
                        元墨如颔首,指向十来丈外的巽吾书斋,“用此弓射到台上如何?”
                        名唤长山的家丁以为她有心试探他的功力,探头略略丈量了下距离,便自信的道:“夫人是想射中那盏花灯吗?”
                        元墨如摇首,“不必,射到那刘执事身前的桌上即可!”


                        41楼2013-10-05 11: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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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 灯上相逢人归后 下
                          众人看着男子渐渐走近,蓦然间,众人心中都莫名一凛。名动袅阳,诗词书画无一不精绝的景公子原来是如此的气宇不凡,让人无法逼视。
                          他二十七八年纪,服饰极是华贵,外披玄色大氅,将修长的身形修饰得愈发挺拔。此刻,他双手拢于袖中,步履雍容的走上了台子,氅袍忽忽而动之间,露出了双环赤色腰封以及垂曳着的温润剔透的龙形玉佩。他全身充满了浑然天成的威仪锋芒。一顶雕饰飞龙络纹的玉冠束髻,露出了饱满的天庭,飞扬的剑眉,高挺的鼻,俊挺不凡,淡睨着幽长的眼角,目光平静却透着睥睨天下的气势。
                          元墨如并未像众人一样震惊的看着他,径自垂首立在一旁。纵然未直视他,但那全身上下散发出的慑人气魄,全天下,除了他还会有谁?
                          她的后背渗出一丝凉意,额角也开始隐隐作痛,心更是砰砰地剧烈跳动了起来。
                          时隔一年有余,她以为隔着那金碧皇城,他们此生再无相见之期。却未曾料得,此时此刻竟在此种境况下与他相遇。元墨如低垂着眼帘,脚步下意识的往后退着,想将自己塞入人群中。蓦然,她又觉得有丝好笑,曾几何时,她竟然会如此畏惧他的出现!如若当年,她有如今的几分怯然,必不会有当时的下场吧!
                          相较于元墨如的紧张与怅然,众人则是无不慑于他的气势之下。
                          赵璟淡淡环视一圈,抽手拿起桌上的三份文章,薄抿的唇边似笑非笑,可惜那笑亦透着冷峻,反将他尔雅的面目衬得愈发让人不敢直视。就听他沉稳的声音中透着点点慵懒的说道:“三位文采斐然,袅阳城果然藏龙卧虎!”
                          中年秀士从乍见他之下的震惊中回过神,眸中一动,当即热切的奉承道:“在下舒庆瞻,久仰景公子大名,今得幸一见,真乃三生有幸!”景公子如今在袅阳城如此之受达官显贵尊待,若与他攀上几分交情,那可是十分有脸面的事。而且,单看他这般气度,来历定然不凡,与这样的人物相交,自然没有坏处。
                          赵璟勾了勾唇,声色如常:“阁下才思横溢,在下能够结识,甚有幸焉!”
                          说话间,他的视线在获胜的三人身上淡淡扫过。直至瞟到站在年轻书生之后,戴着年兽面具、纤形绰态的女子时,他深利的眼眸蓦然一冷,定在了她浅淡的瞳仁上。
                          元墨如自然感觉到他冷厉的视线,她抬首迎上了他的目光,眼眸微弯,露出友好而疏离的笑意。
                          他倒不知这世上还有人会与那女人一样生有一双仿若清莹水墨玉似地眼瞳。不过,那女人眼中从来只有深谋远虑,与眼前的女子眼中的温煦坦然截然不同。赵璟拭去了几分冷凝,从她身上收回了视线,朝躬立一侧的刘执事挥了挥手。
                          这小小的闻墨赏书会不过是为诱那人而设,未料到真来了几个颇有才识之人。论词赋,中年秀士词藻工丽更甚;论见地,倒是那年轻书生胜了几分;论广搏,却以这名女子见长。有才识的女子他见过许多,但他身边可还没有一位能以自身亲历而将《金匮要略》典证一翻的女子。以此女所作文章中论及,她曾遍历诸国,这翻见识与胆识可着实难得。
                          刘执事捧上一卷字画,小心翼翼的放在桌案上,轻轻的晃动间,画卷竟散发出一丝袭人的香气。展开来看,是一幅以宫闱为景的仕女图。画中一名风髻雾鬓的盛服女子坐于花下,纤指拈棋,螓首含笑,明艳端庄,其形其貌当真是群芳难逐。整幅画笔法浑厚苍秀,笔致疏爽生动,构图繁复,意境深邃,足见著画之人画功不凡。
                          舒庆瞻当下拍掌赞叹不止:“好画好画!神韵俱足!果不愧为景公子之大作!”
                          连那有些腼腆,看似不大会说话的书生也不禁点头赞道:“骨气兼蓄,气势溢秀,浓而不浑!”
                          台下围观的众人见他二人连连夸赞,无不勾起了好奇心,纷纷涌至台前想看个究竟。刘执事连忙暗中向身后的人使眼色,迅疾而警惕的围在了赵璟身侧。
                          赵璟对二人的夸赞置之一笑,看向未说话的元墨如:“姑娘以为此画如何?”
                          元墨如心中一颤,心中懊恼不已,她为何要来参加这劳什子的闻墨赏书会?她咬了咬牙,勉强压下翻腾的心绪,敛眸平静的道:“自然是好画!”
                          她的言简意赅让赵璟挑起了剑眉。他负手踱向她,隔的近了,倏然闻到她身上传来缕缕药香味,让他心神一荡。他睨眼她纤腰间的小玉葫芦,眸色深深的笑道:“既然是好画,那姑娘可知这画以何种墨而作?墨中又有何物?”
                          这自然就是被元墨如认为有意刁难的第三关题目了!
                          他昂藏修长的身躯近在咫尺,元墨如能闻到一丝熟悉无比的佳楠香。面具之下,她戒备的脸容上掠过了一抹怅然。原来,她对他的一切依然会感到熟悉啊!
                          她不着痕迹的退后了一步,谨慎的低声道:“色泽黑润、入纸不晕,墨应该是徽墨,但其间搀了什么,小妇人不知!”她潜意识的明白不懂装懂才是她如今该做的。


                          43楼2013-10-05 11: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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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章 几回天际识归舟 下
                            赵蕴神色倏变,然不过瞬间又恢复了尔雅谦逊,不过元墨如与舒庆瞻这会可不觉得他这幅面容能够让人亲近。只见他整了整衣冠,不紧不慢的笑道:“后患?皇表哥,你是否忘了,当年是梁王夺走我父皇的江山,轼尽了我的兄弟!”他怨恨的盯住赵璟,声音陡然变得刺耳无比,“你与梁王才是大逆不道,弑君谋反的逆贼!你才是我大炎皇朝的后患!”
                            “喔?难道皇表弟企图除掉朕?”赵璟不怒反笑,然而幽黯的眼底却透出了冷咧寒茫。
                            元墨如一见他的眼神,瞟眼赵蕴暗骂声白痴,悄悄地往不远处的朱漆圆柱后躲去。
                            赵蕴嘴角扬起一抹残酷的冷笑:“赵璟,你以为过了今晚,未穹宫还会有你的位置?”说罢,他的手往腰间一扯,一把森冷的软剑乍然直指离他三步之遥的赵璟,而他的另一只手腕一翻,一枚信号弹赫然在握,一道火花直射出厅外。须臾之间,远处的天空也燃起了一抹亮光。
                            “哈哈哈,尽管你料到我会改头换面,所以用父皇亲手所制的金灯笼作饵,诱我出现,还找来这个女人故意试探我。赵璟,从小你就过于自负,以为一切尽在掌握。你让我自投罗网,但你万万没有料到,我会将计就计,早在你在华阳山庄布置兵力之时,我已在方圆十里布置好了暗桩。你想困住我,不过是让你自己成了笼中之鸟!
                            “看来是朕低估了你!”赵璟垂下眼帘叹息着。
                            蓦然,庄外响起了一片震彻四野的厮杀声,继而,就在山庄大门外,一阵滔天火焰猛然患起了数丈有余,燃烧了山庄上空的深穹。
                            “糟了,他们放火烧庄!”一直不敢吭声的舒庆瞻低呼一声。
                            赵璟睇着惊惧的舒庆瞻,似笑非笑:“苏笑生,你的年岁渐长,胆子却越发小了!”
                            他的指名道姓让舒庆瞻面色大惊,惨叫一声:“糟,露馅了!”惊叫过后,只见他脚尖猛一点地,身形如箭矢般往庄外射了出去。
                            默然立于一侧的元墨如只觉一阵风从身边刮过,再抬头看,却只看到一抹青影掠出花廊,眨眼间就消失在了远处的重楼之中。她怔愣了会,淡眸中浮起一丝怒意。好你个苏笑生,竟然敢背信弃义,弃她先逃!
                            然而,还未等她隐去眼底的薄怒,一记惊叫又从远处传了过来,听那仓惶的叫声,分明是苏笑生的声音。紧接着,山庄外铺天盖地的射入无数支燃火的利箭,不过比那阵疾如闪电的火雨更快的竟然是一抹青色身影,只见那青影一个纵身,躲开数支火箭,狼狈不堪地飞窜入厅堂里,就地一滚,扑灭被烧到的衣服,一句咒骂随即响彻了整个大厅:“他娘的,想烤乳猪也没必要这么狠吧!”
                            赵蕴满脸喜色的猖狂大笑:“赵璟,现在我的人已将整座山庄包围,你插翅难逃!如果你肯交出国玺禅位于我,我倒可以考虑不杀你,否则,你今晚就去和我的好皇叔相聚去吧!”
                            说话间,带火的利箭已肆无忌惮的射入了山庄的每一处,不一会,庭院的树木廊柱就劈里啪啦的燃烧了起来。
                            只听轰隆一声,山庄厚重的大门被撞了开来,振聋发聩的喊杀声随着一群刀剑在手的大汉锋拥闯了进来:“杀——杀啊——”
                            “我的娘诶!”苏笑生吓得连滚带爬的躲到了圆柱后,却不料被早已躲在柱后的元墨如一把揪住了短髭,只听她恶狠狠的道:“苏笑生,你答应过我什么?”
                            苏笑生一个哆嗦,苦着脸小声道:“姑奶奶,我不过是想发点小财,可没想丢掉命!”
                            此时,那一大群手持火驽的大汉已迅速的占领了庭院,只听一记得意洋洋的粗嘎嗓音大声喝道:“小的们,金银财宝和女人都带走,男的一率杀掉!”
                            赵璟盯着已往他们冲来的一群大汉,却依旧稳坐如山,面不改色的扬高了冰冷的唇瓣,“看来你隐匿民间,倒也收罗了不少乌合之众!”
                            赵蕴勃然色变,软剑刷地直指赵璟面门,冷道:“他们不是我的人!”
                            赵璟挑了挑眉梢,仿佛有些惊讶,“喔?那他们是谁?”
                            话落,一名抡着铁锤的彪形大汉已威风凛凛的跳进了厅内,一见其间剑拔弩张、地上还趟着个死人的景况,先是一怔,马上又咧开嘴哈哈大笑起来:“格老子的,原来有人比老子还快!”
                            大汉旁边一名喽啰嘿嘿一笑:“老大,这庄子只怕真有些名堂,外头死了一大片,肯定也是来找宝贝的!”
                            “嗯,说的有理,看来老子这次下山来对了!”大汉一派洋洋自得。
                            “老大智勇双全,神机妙算,小弟甘拜下风!”喽啰连声拍起了马屁。
                            赵蕴脸色难看的瞪住他们的一唱一喝。
                            大汉似是感觉到他的不善,眼瞪如铜铃,凶狠的朝他怒喝:“白脸子,怎么着,没见过打劫的?”
                            “你是谁?”赵蕴冷目而视,表情镇定,却心急如焚。他可没错听那喽啰先前所说庄外死了一大片,眼下冲入庄内的又非他的人,一切似乎已脱离了他的筹划布置。
                            大汉张狂大笑,大姆指朝自个一指,万分骄傲的道:“大爷我就是闻名天下、人称金刚虎的朱虎朱大爷!”
                            金刚虎朱虎?不就是少咸山上金钢寨的山寨主么?


                            47楼2013-10-05 11: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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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时,元墨如并无意外的发现,除却司政女史虞之瑶与都掌治职秦芷珍外,其余各司女官已全数换了人。
                              她当年在宫中的羽翼已被铲除干净,如今执掌后宫的是宠冠天下的萧贵妃,宰相萧抡之女萧惜筠。虞之瑶早已是她的人,而秦芷珍想必是投靠了太后娘娘,才得以保命,而其他人的下场只会比她这前任主子更凄惨。
                              “俞嬷嬷吩咐过,你只需以太后凤体为重,御药院平日只肖去露个脸就可了!”秦芷珍的话在她耳边响起。
                              元墨如将视线从纡廊外的秋海棠上收回,回眸一笑:“这可省了我不少心,本还担心着如何与名冠天下的御医们相处呢!”思及此,她蓦然想起了还等着她比试的祝儒昱与常参两个倔老头。
                              秦芷珍宛尔笑道:“你如今可是承医,大炎皇朝数百年来可还是第二次准许女子在宫中行医,这般尊荣岂会亚于御药院之声名?”
                              元墨如不置可否的笑了笑,盛名越高,其后所惹来的暗箭只会越多!
                              说话间,她们已到了秦芷珍所住紫光阁,阁内另住有一名女官,元墨如方才已拜见过了。她正待向秦芷珍告辞,身后陡然传来了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其中还夹着惊慌的哭叫声:“秦监史,您救救从霜吧!”
                              二人定睛望去,赫然看见两名宫女搀扶着一名浑身浴血的宫女慌忙的直奔紫光阁而来,那血流不止的宫女耷拉着脑袋,双脚托在地上,血水顺流而下,沿途拖曳出一条骇人的血迹。
                              秦芷珍大惊失色的迎上去,惊呼道:“她怎么伤成了这样?快将她抬进来!”
                              两名宫女一边将昏迷不醒的宫女往阁内抬,一边哭嚷道:“晚膳前凝美人说要吃绣球乾贝,命从霜去御膳房传话,哪料得琴昭仪身边的宛儿也前去传话,说道琴昭仪也点了这道膳食,刘公公当下就将绣球乾贝先给了宛儿。凝美人知道后大怒,骂从霜不中用,给她丢了人,随后就命人将从霜吊起来抽了十个鞭子!”
                              秦芷珍秀美的脸蛋陡然冷沉了下来,却也未说什么,只是指挥二宫女将血已渗透宫袄的从霜放在软榻上,她转头对元墨如诚声道:“从霜与我是同乡,素是乖巧懂事,我也视她如同妹妹一样。元承医,万望你能救一救她!”说着,她便伏下了身去,两名宫女也立即跪了下来。
                              元墨如连忙扶起秦芷珍,看眼脸白如纸的从霜,暗叹口气,“药箱我搁在房中,我取了便来!”话落,她匆匆往偏院而去。
                              宫女被主子惩处后不能请御医救诊,这是奴婢们的命,通常是挨得住的就活了下来,挨不住的也就解脱了。元墨如不是不知其中规矩,但她如今身为医者,又岂能见死不救?
                              不多时,她回到了紫光阁。她往四周看去,其余阁内灯火通明,显然没人过来探望一二。
                              推门而入,她一眼望见秦芷珍正小心翼翼的擦拭从霜身上的血,另两名宫女一个正收拾着地上的血衣,一个正在绞剪干净的布条。
                              秦芷珍额际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冷静的神色中难掩忧虑,她听及声响,回过头见是元墨如,连忙急声道:“这血怎么也止不住,该如何是好?”
                              元墨如上前放下药箱,细细观察平躺在榻上、双目紧闭的从霜。她的衣物已被除去,惨不忍睹的肌肤上布满了一条条狰狞的鞭痕,血肉翻腾,其中还淬了盐,触目惊心已极。
                              她不禁拧眉道:“这位凝美人下手竟如此之重!”只怕是不得宠的妃子了,后宫凡得赵璟宠爱的无不深知赵璟最是厌恶苛待奴婢的妃嫔。


                              58楼2013-10-05 11: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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