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摇筝——
“临风他那么好，他是医者，救了那么多的人。他这样好的人，即便是死了，也该是升仙的。”
“而我……我的手上染着那么多的血腥，临风又为了我犯下他人生中唯一犯下的错。你说百年之后，我若是下了地狱，该去哪里寻他？”
“佛祖在上，摇筝如今只有一愿，愿我与他来世相见，能够白头偕老，莫离莫弃。”
步临风——
“那一刻，就算是万箭穿心的痛，也抵不上我得知摇筝死讯的分毫。”
“若她不在，我生又何欢？若她离去，我必在奈何桥上与她相会。
“……原来她未死，这真是极好……极好的……只是，苦了她……”

八月十五。秋意渐凉。
晨曦初露，报恩寺一隅的园子里亦是带着微霜。三人各坐长桌一方，茶烟杳杳。
“阿姐，今日中秋佳节，不如我们一起出去走走吧，这金陵城难得如此热闹，傲霜也还未曾好好逛过着金陵，你整日待在这儿……我……”率先打破沉默的是莫忘尘，他面容多了几分沉稳，然而仍是带着几分少年的洒脱。望着这几月越加清减的风摇筝，她似乎真的已厌倦了红尘，整日整日在这佛堂内吃斋念经，莫忘尘只觉得心中一阵酸涩，不由更恨自己当初一年糊涂，便毁了临风大哥与阿姐的一生一世。茶盏在手中握得越发紧了，然而他也不再年少轻狂，看了眼身边关切望着自己的沈傲霜，强压下心中翻滚的情绪，想继续劝说。
那女子却站起身来，漫步走到窗边，斜斜倚在窗栏上。屋内檀香渺渺，风摇筝的声音也是空灵而淡漠的：“小枫，我既已存了青灯古佛了余生的心，便是不会回头了。外界滚滚红尘，于我而言，不过死后三尺白布，一抔黄土。”她迎着阳光，微微闭起眼。初阳美好的金色打在她的睫毛上，显出淡淡的一圈青色阴影。
“我这一辈子最欣慰的，就是你有了傲霜。”她回过身来，眸光在并肩而坐的两人身上流转而过，深深的黑瞳望不见底，像是沉淀了千百年的墨玉，清淡、深邃。
只见她唇边带笑，再次转过身去：“竟然已是八月十五了啊，今天，可真是男的的好日子呢！”眼神却是冷冷地盯着窗外，像是透过虚空看见了她最为厌恶的事物，袖袍下的手不留痕迹的攥紧。
莫忘尘还待再说，傲霜却拉了拉他的袖子，附耳说了几句。忘尘犹豫地望了望摇筝，终是叹了口气，点了点头。沈傲霜道：“阿杞姐，你放心，我和阿枫（风摇筝原名莫杞，莫忘尘原名莫枫，没记错的话-。-）一定会好好的。但是你自己，也要保重啊！这是太虚真人亲手炼制的清灵丹，对你的伤势极有好处，我和阿枫现在都盼姐姐快快好起来，旧伤复发可不是小事。”傲霜自大漠长大，性格向来直爽，见摇筝并无推拒之意，便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交到她手中。旋即与莫忘尘敛衽行了一礼，就此别过。
出得门来，只听得门内摇筝低低一声叹息：“小枫，我其实从没怪过你，你亦不必自责，替我谢过你师父的好意吧……”忘尘与傲霜回头望去，陈旧的漆木门早已无声无息合上，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紧握了彼此的双手——在这世上，唯有情之一字，逆风不解，伤人至深。

阳光渐渐灿烂起来，摇筝服下药丸，清风温柔拂过她的脸颊，恍惚间好似那个人轻柔撩起了她的额发……
蓦地，她又想起那日在佛前，她曾说：
“我曾爱过他，可如今已不再爱。”
“我曾恨过他，可如今亦不再恨。”
是了，不再爱，不再恨，只余相思。相思成引，一寸一白头。
佛说，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五蕴盛，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
她这一生，每一苦都已尝过，如今依旧在最苦的苦海里挣扎——
幽潭地穴初见，她半身浴血，他携一身草木清香而来；
天峔仙山定情，她遥望未知踌躇不决，他为她撑伞温柔以待——然而当时的他们都不记得，伞，便是散啊！
直到金陵城变，两人永诀，她痛彻心扉，他已血色浸染。
摇筝不知道有多么痛恨“有缘无分”这四个字。
如今她求天求地求遍诸天神佛，求始终求不得一个，步临风。
秋风吹过重门，深了这庭院的幽冷。摇筝取过一纸桃花笺，清秀字迹和着淡淡的墨香：“风雨一生，摇筝临风，烟波流水，步步皆殇。”她轻轻一抬手，这纸笺便晃晃悠悠飘入了不远处的溪水，而在这曲水的尽头，便是临风的衣冠冢。那狗皇帝命人火化了临风的尸首，她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唯一能拿到的，只是那件血衣。每次拂过那密集的箭孔，心中传来的疼痛又岂是血咒可比？她不敢去想临风当时的情态，却又一次次梦见他浴血倒下……这一件血衣，凝的是他的血，他的憾，她的泪，她的恨，她和他一生的情……

渐渐地，摇筝清醒过来，她不由苦笑，每次一想起临风，时间便都过得如此之快……看了眼更漏，时辰该到了。
取出陪伴自己度过无数春秋的“魂牵梦萦扇”，摇筝用绢布细细擦拭着扇柄，眸光陡然变得冷冽无情：“东厂，聂化雪！如不是你，我怎会身中血咒与临风阴阳相隔，这天下百姓又如何会民不聊生哀鸿遍野？！今日中秋，我便取你的血，作一份中秋大礼，赠与这世间所有的百姓！”身影一闪，人已无踪，只余香炉内沉香如屑，云外月色初现。
八月十五，中秋佳节。
皇帝于金陵永和行宫举办赏月宴，令东厂都督聂化雪随侍。
夜幕，悄然降临。
金风渐爽，玉露生凉，长安街上人流如织，醉仙酒旗迎风招展，彩楼之上花团锦簇灯火通明。高楼凭栏处，王孙公子们饮酒高歌，谈诗作对，便是普通人家，也结伴而游，不辜负这月色。
此处离行宫最近，乐声鼎沸，笙箫不绝。
摇筝轻摇纸扇，漫不经心地取下货架上一盏纸扎的玉兔，那摊主立马凑上前来：“这位姑娘，您看这玉兔多惹人怜啊，我这扎纸的手艺，不说全京城第一，那也是数一数二的。姑娘不若买个回去，哪怕只是放在院子里做个摆设，也绝对是顶顶好看的。”
听着这店主的话，摇筝目光慢慢温柔起来，随手取出一锭银子道：“你这摊位上的，我全要了。待会你若见着一位穿蓝紫衣裳，身形和我差不多的女子，便送予她吧。哦，她身边应当还会有一位侠气男子陪同，两人都是人中龙凤，你一见便知。”
“最后再记得替我带一句话，阿杞愿他们一世长安。”

宫内气氛剑拔弩张，宫外却仍是张灯结彩。
“断水快看，这兔子好生可爱！”萧若兰捧着那纸兔爱不释手，“店家，那女子可有留下什么话给我？”
“诶，您若是不问，小的都差点忘了。她留下一句话，好像是说，阿杞愿你们什么长安来着。”
周遭人流来来往往，脸上满是喜色。萧若兰与卓断水却紧皱了眉头，“阿杞？阿杞……这名字好生熟悉……店家，那女子，你可还记得是什么模样？”
“嘿，别的不说，那姑娘的样貌着实生的极好，身形和您差不多，可是那眼神，又委实淡漠得很。”
萧若兰一愣，这样一位美丽又清冷的女子，似乎只有……
“摇筝！”卓断水萧若兰同时脱口而出。
萧若兰偏头盯着那一轮圆月，心中沉思，今日是中秋，金陵，皇帝似乎在宫中设宴，聂公公必定随侍左右……
与此同时，卓断水眼中亦划过一抹亮色——
“摇筝她莫非是想……若兰，事不宜迟，我们快去分头找她！”

偏殿之中，御林军将聂化雪团团围在中央。聂化雪心知自己今天被风摇筝摆了一道，已难善了，这些人都是皇后的亲信，自己想除他们而后快，他们又何尝不是？为今之计，只有先退，联系上了东厂部众，再报此仇。
聂化雪盯着领头的统领，笑道：“这皇宫，你可有我熟悉？你凭什么以为，你拦得了本督！”
“何以见得？”
这声音……聂化雪大惊，转头望去，月光洒在那人身上，风姿如玉。那人一步步行近，聂化雪才渐渐看清了他的脸，还好，不是他，不是那个人，可是，这声音，为何如此相像？
若说这世上有几人是聂化雪忌惮的，那个人便是其中之一。其余的都不过是长居深山不出的修行者，唯独那人，兼具修行者与皇室的双重身份，当真是差点逼到他退无可退。
“无知小儿。”聂化雪虽然心底暗自惴惴，但面上仍旧不露分毫。
那白衣人淡淡笑道：“你若不信，大可试试。”
两方对垒，都不敢轻举妄动。只是聂化雪越发焦急，御林军一方却依旧不急不躁。
最终是聂化雪先按捺不住了，他身形飘动，游走于众人之间，不得不说，聂化雪的武功世界少有能匹，然而毕竟寡不敌众，且战且退之后，聂化雪从怀中掏出乌溜溜的一个小灰球，“嘭”一声巨响，白烟弥漫开来。烟雾散去，聂化雪已不见了踪影。
“莫公子，这该如何之好？聂化雪对宫中密道了如指掌，怕是难以找到他啊！”
白衣人轻笑一声：“无碍，他身上早被我撒了迷踪粉，我观独门飞禽自可以追踪得到，更何况这粉末会使人逐渐虚弱，哪怕他到了天涯海角，也是逃不脱的。”

有风声。
呼呼的风声里夹杂着轻功簌簌的轻响。
那个人来了。
摇筝隐在黑暗中，等着给他最致命的一击。
来人轻巧地越过栏杆，屈手在墙壁上有节奏地轻轻敲打。摇筝身形暴起，金针从扇中射出，逼得那人退无可退，眨眼封住了他身周十八大穴。
“呵，好一个风摇筝，不愧是我东厂这些年培养的，最成功的杀手。”
“都督谬赞了，你不过是自掘坟墓罢了。我既然设计了你，又怎么会放任你逃离？皇宫那群人拦不住你，却也足够给你添上不少的伤。我便在这里候着你，给你奉上最大的一份中秋礼。如何，金针封穴的滋味好受么？”摇筝一双眼睛眨也不眨，盯着这昔日风光无比拥有无上权柄却依旧不知足的的东厂头子。
风依旧轻轻地在吹。
聂化雪慢慢开口：“是我小瞧了你，不过……你也确实是嫩了点。”
金光一闪，十八枚金针被他尽数倒逼而出，鲜血四射，摇筝疾退，扇子激射而出，在他周围上下飞舞，旋出一曲迷幻之舞。哪怕他如今已经重伤，摇筝也不敢轻视他，施展出的招数招招致命。聂化雪全然不管，只见他屏气凝神，一颗颗血珠凝结在他手中，并不断凝聚，一个血球越涨越大，而混罗衣显然对他无效，摇筝大惊，心想这恐怕是聂化雪用来搏命的招数，她以前从未见过，自然也不知该如何应对。
然而自从临风走后，这世上就没有什么摇筝害怕的事情了，她不会逃，这是她唯一亲手报仇的机会，唯一发泄自我的机会。
她在心中飞速计算着时间，在聂化雪血球离掌的那一霎那，风摇筝也施展出了她的绝技，之间空中凭空出现十六只虚幻的黄鹤，上下围绕着这个清冷又魅惑的女子飞舞，摇筝素手一挥，十六只黄鹤便裹挟着无上的气势冲进了聂化雪的身体，聂化雪整个人都被定在了原地，除了还需他引导的血球依旧以一种飞快的速度冲向摇筝。摇筝仿佛没有看见近在咫尺的血球，因为她已经躲不过了，然而她还是兴奋的，她看见了聂化雪极为痛苦地引导这无法打断的血球技能，他身上十八处金针孔又开始溢血。
“黄鹤绕碧树”——摇筝的绝技，给了聂化雪最后一击。
同样的，摇筝也被聂化雪的搏命之技击得倒退了好多步，堪堪在栏杆处停下。
血从摇筝嘴角流下，但她却是笑的：“聂都督，我花了这么多的心思筹谋……只为杀了你为我和临风报仇，咳咳……终于，你还是死在我的手下，摇筝……此生无憾了！”
聂化雪已经说不出话来，但他的眼神依旧是不甘的……他不敢相信，春十三娘竟然把她密不外传的绝技教授给了风摇筝，若是……这最后一战，他怎么会输？
摇筝就这样看着聂化雪咽下了最后一口气，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她依着栏杆的身体渐渐滑落，嘴角却止不住上扬。
“临风，我终于为你了结了这最后一桩仇怨。”

仅仅过了一盏茶的功夫，白衣男子御风而来，见到魅香楼内这激战过后的场景，不由一愣。
目光扫过栏杆下委顿的身影，男子好看的眉头微微皱起，这女子，给他一种很熟悉的感觉，似乎很久很久以前，他们就认识了。
这白衣男子脸戴面具，气质悠远，晚风拂过他的衣袖，更显得其人风姿如玉，一看就非常人。他简单扫过屋内情形，便已确认这二人两败俱伤。聂化雪已经是死的不能再死了，而这女子气息微弱，搭上她皓白的手腕，男子只觉得心中一动，仿佛这手天生便该由他牵着，正是神思不属之际，楼下传来“噔噔”的脚步声，正是御林军首领。
只见他步伐铿锵，走到聂化雪身边，确认他已脉搏全无之后，弯腰对白衣男子行了一礼：“多谢莫公子此番相助。”迟疑一番才又道：“这位姑娘，不知可需在下去请一位大夫？”
白衣男子闻言，心中突然有些不舒服，便道：“不必言谢。这位姑娘我自会照拂，医术我也略懂，若是我不成，自然有我师傅在，必不会害了她的。你快带着聂公公的尸首回去复命吧。”

风摇筝觉得自己做了很长很长一个梦。
依旧是淡淡的草木清香，和着长期研药的书墨香与药香。她安静地躺在那个怀抱内，危险就此离她而去。
睁眼。自己竟然还未死，这地方，摇筝慢慢坐起身来，蓝到极致的天，纯粹到极致的气息，这里，似乎是逍遥观……是，他的师门。
听得屋内的动静，殷紫萍端着药碗走了进来。自从霍击蒙与纳兰青桑死后，紫萍的性格也日益沉静了下来。人生在世，犯过一次错就够了。紫萍日日研读药理药经，医术越发出众，已成为医师这一脉最为杰出的弟子，就好像当年的步临风……
摇筝暗叹，最近总是想到他，一遍又一遍，思念入骨。
“紫萍，可是你救了我？”
紫萍摇了摇头，将药碗递上，看着摇筝无奈地将药一饮而尽才说道：“摇筝，我本不想这么早告诉你这件事，但是我实在放心不下你，昨日你居然一个人去对峙聂化雪，你可知道那有多危险？”
“呵……我本就是个无故还阳的人，若是死了，大不了渡那忘川河，过那奈何桥。再……饮一碗孟婆汤罢了……若我真能忘了这一切，那也是极好的……临风既然不在了，摇筝便只是断了线的风筝，迟早会摔得体无完肤。”
“可是摇筝，你可知道……临风他，兴许还有一线生机。”摇筝苦笑，她为他几乎踏遍了三界，连渐隐师妹都说生死簿上生死定，又哪里来复生的希望？

紫萍扶着摇筝在桌边坐好，才道：“摇筝，临风师兄一向是一个严谨的人，当日传闻解你的血咒只有至亲之人和斗转星移之法，可是以临风的性格，得知最终只能用颠覆皇朝这一代价来挽救你的时候，他又怎么不会做第二手准备？”
逍遥观内一向清净，然而紫萍的话却像是重锤狠狠敲在了摇筝的心上：“你，你是说，临风他？”是了，临风的性子，向来是会备下后招的，可是这毕竟是血咒，难道也能有别的依仗不成？
“临风师兄出自皇室，皇室自古流传一秘法。然而此法却并非使人还阳，而是在人死后抽取其前世的记忆灌注给新的躯体，这躯体需要用忘川边的彼岸花炼制，唯有生于忘川之岸的彼岸花，才能抵御孟婆水的效力，从而将人的记忆完好的保存下来。如此一来便不能算是死后重生，而是改头换面重来一生了。而这新的身份，也自然不存在于生死簿之上。
可惜这秘法仍是有缺憾，我也只是在……在击蒙大哥与青桑姐姐走后，我潜心读书，翻阅师兄手札时偶然发现的。可惜我毕竟不是皇室中人，这法子我也只能和师傅研究之后尽量去做，最后虽然成功了，可记忆这东西又实在太过玄妙，如今的师兄只记得潜心研究的医术……只记得之前在逍遥观一心学医的日子……”
然而摇筝此刻已经完全失去了冷静，她狭长的凤眼之中满是狂喜：“你既然告诉了我。紫萍，那是不是说，是不是说临风他，回来了？不管他记不记得我，你只要告诉我，他是不是，回来了？”
看见摇筝脸上的喜色，紫萍不由得也笑了，然而这笑中却是带着苦涩的：“是，他回来了，以一个新的身份，新的形象，他如今叫
——莫临风。”

“师兄，你可还记得那日你带回来的那名女子？”
“那日？你是指风摇筝风姑娘？”
“师兄对她，可曾想起些什么？”
“紫萍，你莫不是想说她是万妖宫中人，让我莫要被她迷了心？放心，我一心钻研医术，七情六欲于我不过过眼云烟。”
“不是的，师兄，你和她……”
“紫萍，师兄先去采药，那位姑娘你照顾便好，她伤势的确严重，需要静养。方子我已经写好了，照着做便是。紫萍，你的医术，如今也是极好的了。”
“可是……你……她……”
原来你真的不记得了。
师兄。
那样深刻的感情，你怎么能说忘就忘？
若是摇筝知道，还要让她再心死一次吗？
可是如今摇筝住在逍遥观，临风师兄的事情必定是瞒不住的。
紫萍只能提前告知摇筝，只盼摇筝得知临风失忆之后，不要太过难过。

摇筝今日又失眠了，她又梦见了临风被万箭穿心的一刹那……那一瞬间心里的抽疼难以纾解，干脆坐起身来，点起油灯，怔怔地陷入了回忆——
她这一辈子爱过两个人，一个范益封，是她年少的梦想，最后被无情地打碎。一个是步临风，是经历了大喜大悲之后的完满，却毁在了她的血咒之上。
“谁！”敏锐的察觉到屋外有人接近，摇筝当即拂袖灭了火烛，厉声喝道。
“在下莫临风，敢问这里可是风摇筝风姑娘的住所？”
在临风开口那一瞬间，摇筝就愣住了。
这声音，这是无数次在她梦中出现的声音。温润大气，面对她的时候，还会带着丝丝的温柔。
“……临风。”摇筝眸中泛出水光，喃喃道。
“风姑娘，在下并无恶意，只是途经此处，见屋中亮灯，以为姑娘身体不适，故前来一探。”
临风啊临风，你还是这么体贴周到，可是如今，我在你心中，与其他姑娘并无二样，不是吗？
强行压抑住心中奔腾的情感，摇筝知道，此时并不是他们见面的时候：“有劳莫公子了，我甚好，只是心中烦闷，睡不着而已。”
“那便好。风姑娘若觉得身体不适，自然可以唤我。我就在不远处歇息。”临风的语气依旧疏离淡漠，仿若只是一个医者在尽对病患的本分。
此番话了，临风心中也是疑惑的，自己为何对那女子如此担心？自己本是医者，应当静心如水，若是各个病人都能如此牵动他的心情，他又如何沉心研习，而不是关心则乱？
临风不由觉得迷茫，黑亮的眸子闪烁不定。最终，他还是在心中做了一个决定，不管怎样，他一定要弄清楚这风姑娘与自己冥冥之中的联系。
脚步声渐渐远去，摇筝脱力般倚在床头，一遍遍问着自己：早知他已不记得我了，为何你还是如此难过？这并不是临风的错，错只错在命运不公，我和他，难道当真是命中无缘？
朔风呼啸，摇筝疲惫地想，我对他的感情，又能压抑得住几次……

第二日清晨，摇筝便向逍遥观主请辞，婉言谢绝了紫萍留她常住调养的好意，装作从没见过临风的样子，快马直奔万妖宫。
万妖宫内气氛暗沉，连装饰品也都是幽深幽远幽静的。
“三十娘！”摇筝在万妖宫最敬佩的，亦师亦友的存在，万妖宫宫主春十三娘。
“唉，摇筝，你的身体，怎的……”十三娘修为高深，一眼便看出摇筝又受过重创，却也同时敏感地感受到了摇筝不愿多言，只得唤来奚山让他去烹调几味补药。
“三十娘，我这次来，是有事想问你……你可知当日是何人，又是如何进入地狱忘川，找到渐隐师妹取回彼岸花为临风重塑身体的？”
春三十娘叹了口气：“我就知道，这事情瞒不了你。临风死后，你昏睡了许久，这期间，初初是紫萍先找的太虚真人，说有法子复活临风，后来又因为需要找到忘川彼岸花，便又来找我，想让渐隐帮个忙。然而渐隐那时已回归本体，我万妖宫能进地狱的，便只剩了月心一个。月心你也知道，他心里也是极苦的，他拼了命也要留了魂魄在梦言身边护着她。这次为了你的事，他也用本体白狐跑了地狱一趟，取回了最重要的彼岸花与记忆碎片……咱们万妖宫的人，各个都是痴情种，唉……”
“摇筝，你若是想弄清楚临风的事，还是去找找月心或者渐隐吧，月心他还随着梦言在外漂泊，不到必要时刻，还是不要去叨扰他罢。翩翩和渐隐最为要好，你可去寻她。”三十娘目光如水，温柔地看向风摇筝。

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