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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同人】苍茫(沈谢H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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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吗?凡人。”
商羊的声音于虚空中沉浮,沧溟四下看去,不见神只的形象,只有沉沉的黑暗包裹这空旷阴冷的房间。
她当然是怕的,看不见商羊,感受不到他身上的光明与柔润,徒留她与始祖剑对视,好比将一只绵羊扔进虎穴,随时有丧命的危机。
“我……”她想说怕,但流月城的影像突然在她脑中大放光彩,城中所有人似乎都在呼唤她,尊称她城主,她浑身一震,咬牙将所有畏惧都吞下去,鼓起勇气说了声不怕。
“呵,你对神也敢说谎。”商羊笑了,不知是欣赏她的勇气,还是嘲笑她的掩饰。他从虚空中伸出一只手,然后是整条手臂、肩膀……这位雨神的形象慢慢凝固成型,缓缓落到地面,然后朝祭坛走去。
襄垣依旧沉睡着,商羊走到离他五步远的地方,然后停下脚步,低声叹息:“你看,连我都只能走到这里,再无法靠近它分毫,上神为封印它,实在是费尽心机。”
上神……是说,伏羲神上?
沧溟默默看着商羊,又去看祭坛中央沉睡着的襄垣。
“可惜啊……”商羊道:“可惜,再稳固的封印,也无法做到万世一统,天地罔替,即便上神的封印,终究仍有衰弱崩塌的一天。”
“啊?”沧溟一愣,还来不及理清这句话的含义,就感觉一股莫名的恐慌从心底蔓延开来,像平地里突然起了狂风,风同时从四面八方袭来,足以将她这颗已渺小到了极点的尘埃撕得粉碎。
她在风里挣扎,突然想起年幼时曾有一次,她听说大祭司家新生了个女儿,十分好奇,叫沈夜带来给她看看,他却说妹妹那么小,雪又那么大,怎能抱出来,没有同意。而她那时的脾气实在称不上很好,遭沈夜拒绝,顿时不高兴起来,趁夜赌气冲出了寝殿,打算自己去大祭司家看。
夜色浓厚,气温直降,这年冬天格外寒冷,神殿把本月的祭典都免了,此刻城中家家门户紧闭,连巡夜祭司与守卫也减少许多。她一步步蹒跚在狂啸的风雪里,寒气扑来,激发病症,很快让她喘不上气,即将倒下的时刻,她隐约看到神殿守卫朝自己跑来,后面还跟着焦急的沈夜。
醒来时已是第三天,她发着烧,脑子里迷迷糊糊的,恍惚听医者说,这番任性妄为令她体内的病症加重,城主忧心得不得了。大祭司也狠狠责罚了儿子,并过来向城主请罪。
城主长叹,大祭司何罪之有?只怪我教女无方,让她如此骄纵。你别苛责阿夜,他还小,且是个好孩子。沧溟要有阿夜一半懂事,我也省许多心力……
城主谬赞,属下惶恐。
听到外间父亲与大祭司的对话,她心里越发愤愤不平,只觉沈夜这人浑身上下无一处不可恶,叫他带新妹妹来给自己看,他拒绝;自己要去他家,他领守卫来捉自己;现在竟连父亲都站到了他那边,说自己不懂事……她在枕上翻来覆去,牙关紧咬,琢磨着总有一天要让沈夜吃些苦头。
呵,多少年前的往事了?
那时,沧溟和沈夜都还是弱小的孩子,满心里只有眼前的小世界,心中的小情绪,只有一天天看得见摸得着的生活,而从未想过整个流月城的将来,想到他们日后漫长的人生究竟要面对多少雨雪与风暴……
她在梦境里,在亦真亦幻的罅隙间,在诸神都不敢踏足的封印殿堂中,突然想起了那些散碎的成年旧事。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去想那些,好像她很快就会进入彻底的囚笼,再也无法获取自由,不论身体还是心灵。
商羊的气息又出现了,他浮在空中,排开那些疯狂舞动的风暴,目光冷冷看着沉睡的襄垣。沧溟不由自主地靠近他,并追随他的目光也盯住了祭坛中央的青年。
风暴似乎汇聚起来,若有若无的吟唱声在当中回响,它们撕扯这里每一处封印,让那些垂垂老矣,行将就木的神力一缕缕化作虚无……
就在这时,祭坛中央的襄垣慢慢睁开了双眼。
他醒了。
血光爆裂,光中传来一声长啸,仿佛摩擦世上最锋锐的精铁,仿佛发自最泣血癫狂的人心。这啸声向上刺穿万里苍穹,向下直达九泉幽都,它轰然而至,似一柄利剑贯穿整个三界,万物都为始祖剑的苏醒感到畏惧,为之颤抖。
沧溟大惊失色,想要后退,却发现无路可走,浓密黑暗中,正有无数双看不见的手推动着她,不许她后退一步,强迫她凝视接下来可怕的一幕:
襄垣的形象消失,他再一次化身那柄摧心丧胆的始祖剑,无数血色在其上舞动,哀嚎伴随它呼啸。
剑慢慢浮起来,开始朝神殿外移动。
“他……他想要离开?!”
“它必然离开。”商羊的声音依旧那样波澜不兴,似乎已洞穿了未来的必然。
“这……”
她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在始祖剑雷霆万钧的威压下,她几乎已丧失了言语能力。
就在此时,空中阵阵轰鸣,云层像被一只大手搅动着撕裂、散碎,整个天空裂开一道大口子,从那裂隙中伸出一只巨手,握住了始祖剑。
就在两者接触的刹那,无数风暴与雷火纷纷落下,震动这宫阙的每一处,云涛奔涌,风声狂啸,而封锁始祖剑的殿楼更是首当其冲,在几道巨大的雷霆轰击下猛然炸裂,彻底粉碎!
云顶天宫封印始祖剑数千年后,终于失去了它。
空中那只手持着始祖剑,在漫天的雷霆风暴中开始回缩,慢慢退回缝隙当中,而天空,也恢复了之前的平静。
沧溟从空中跌落,坐倒在断壁颓垣中,盯着空荡荡的天宇目瞪口呆。


IP属地:四川91楼2013-10-23 20: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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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章加入沧溟的任性,有什么铺垫吗?


    来自Android客户端92楼2013-10-23 23: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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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皱眉陷入沉思,许久不曾出声,沈夜也没有接着往下讲,静待他理解消化。
      半晌,谢衣长出口气,说请师尊继续,只不知……说了这许多,同那怪人救治小孩的故事,又有何干连?
      稍安勿躁。沈夜轻轻摇头,接着重现当年与沧溟的那一场密谈。
      讲完来自于梦境的启示后,沧溟似乎累极了,她躺在枕上,双目无神地盯着顶上垂落下的帘幕,好一阵没出声。沈夜也呆坐在一旁,心中烦乱。这梦境太不可思议,即使他还未曾继任大祭司,没有接触城中那些最深切的秘密,依然从中感到了某种不可言说的神圣与畏惧。
      他直觉这个故事并没有真正完结。
      “……然后呢?”沉默半晌,他问。
      沧溟又呆片刻,才说:“后来,一切都消失了,我发现自己回到最初那座神殿里,商羊依然对着画卷,卷中已空无一物。他转头看着我,眼神平静而冷淡,似乎正有礼貌地请我离开。这时,我隐约听见一些响动,侍女们在外间走来走去,有人搬动水瓶,发出清脆的声音。我知道自己就要醒了,再没机会来到这座宫殿里,心里突然慌起来,忍不住问:你为什么要让我看到这一切?那些是什么意思?”
      “神上怎么说?”沈夜追问。
      “他说……不,他并没有说什么。”沧溟脸上露出迷惑的神色,低声道:“他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我,然后说‘告诉你合适’。”
      告诉你合适?
      沈夜一愣,只觉茫然,按理,神只每句话都必有他的用意,而这句乍听起来全无意思,但细想一想,好似又暗藏玄机。
      “当年听到这句话,我和沧溟都茫然无知,后来……”沈夜闭上眼,长叹一声,“直到启动冥蝶之印的那一天,心底才突有灵光划过,知晓冥冥中早已种下了因果。”
      “这……”谢衣也在心里反复品味这简短的五个字,突然苦笑,摇头道:“原来如此。诸神心思本就难以捉摸,何况具有透析未来神通的商羊……当真深谋远虑,算无遗策。”
      他记得,在广州夺走昭明后,自己尾随乐无异等人往巫山,沈夜则带着昭明回到流月城,配合冥蝶之印将砺罂封印。沧溟城主也随着封印发动而烟消云散,魂魄无存,三界中再没有她存在的痕迹。
      这一场惨烈惊变与无奈消亡,沈夜都告知了往巫山途中的初七,嘱咐务必将昭明剑心取回。
      若得不到剑心,功败垂成,何以慰藉城主百余年的痛苦蛰伏与最终时刻的杀身成仁?
      神不该向凡人泄露天机,窃听神谕者往往要付出巨大代价,数千年前的那位大祭司接过了商羊的承诺,而作为最后的城主,沧溟有幸窥见未来必然发生的惨变,也进入无可挽回的灭亡。
      或许,商羊一早已看透了沧溟的终局,因此才选择这个连荒魂都留不下来的蜉蝣,作为雨神对未来惊世预言的承接者。
      至于沧溟能否理解梦中示现,她又要将这可怕的预言透露给谁,便不再是商羊能够干涉的事。他只负责投掷出这一颗搅乱三界的石子儿,至于它被人拾取后怎样运用,都是命运罗网本身的一部分了。
      让一切消散于冥冥中。
      神魔权谋之下,人间百代过往终如蝼蚁,汲汲营营,殚精竭虑,亦是刹那光华,瞬时闪烁后,便永归于寂静与虚无。
      就在谢衣思绪纷纷的时候,沈夜揉揉他的头发,似乎让他不忙着沉思,接着讲下去。
      从沉默和凝重中挣脱后,沧溟问沈夜:梦里那些是什么意思?始祖剑被封印在云顶天宫我知道,难道神上是想告诉我,它真有一天会离开吗?
      我不知道……尽管心里也倾向于那个答案,他依然不敢给予肯定的回答,这件事太可怕,太神妙,牵连太过深远。
      还有云中那只大手又是什么?那是谁的手呢?就是它抢走了始祖剑,对么?
      或许……是个魔?
      “若非流月城最后一役,这疑问还要在我心中存放许多年,甚至就随着故土灰飞烟灭一并消亡,可惜,最后时刻竟露了端倪。”沈夜冷笑一声,对谢衣道:“还不曾同你说起,你可知杀砺罂时出现了何物么?”
      “弟子不知。”谢衣摇头,握住沈夜的手,问:“……莫非城中情况有变?”
      “嗯。”沈夜点头道:“其时砺罂占据小曦身体,妄图逼我就范,却不知我早已打定主意,即便同归于尽也绝不让他苟活。我将他体内魔核粉碎,他失此物,打算逃回魔界,谁知那古铜镜里突然伸出一只大手,将砺罂牢牢捉住。听其语意,似是魔界中一位高权重之人,这人口称要问砺罂擅入流月城,封锁往来镜之罪,打算将人带回魔界发落,砺罂亦不断求饶。”
      “怕不能让它带走。”谢衣摇头道:“魔界是何模样,吾等一无所知,当中诸魔怎生相处亦难透彻,若表面说问罪,实则行包庇之举,岂非……”
      “本座当然不会同意。乐无异一行中的绿意女子出身不凡,体内自带上古劫火,直有毁天灭地之能。在众人灵力加持下,她催动劫火,将砺罂与那只巨手一并焚毁。”
      “阿阮姑娘……她是巫山中昭明剑心之灵所化露草,昔年司幽上仙曾分过一点劫火的火种予神女,她多少便也沾染了一星。只不过……此法甚是消耗灵力,不知她还能维持人形多久,让人忧心。”
      “嗯……枯荣有替,天道循环,这也无法可想。”沈夜点点头,叹道:“最后那巨手突然现身,沧溟梦境中所见顿时脉络清晰,上下相承,我已能肯定,若那场预兆当真已有所知,必定是始祖剑苏醒后,被魔界之人从云顶天宫中夺走。而有能为做到这一切的人……定是魔主蚩尤,包括出现在流月城的那只手,或许也是他。”I


      IP属地:四川94楼2013-10-31 13: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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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蚩尤亲自来抓丽丽,是不是有点点不对称?


        来自Android客户端95楼2013-10-31 14: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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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蚩尤?!”谢衣大惊,“他……他竟将其魔力覆盖到了流月城中?!无能在最后时刻赶回归师尊身边分忧解难,实在万分愧疚。”
          “说什么傻话。”沈夜轻声一叹,将他搂进怀里,在他肩上拍了拍,“你那时既已拿回记忆,倒是不回来更好,否则见了瞳、华月,还有城中许多族人一一殒身,如何自处?同你徒弟一行相见,又当如何自处?本座……我昔年抹去你记忆,将你留在身边百年,便如同令你从头活过一回,破军祭司是你,初七是你,连那偃甲人也是你,你只得一副魂魄,如何切成三份?若还要强迫这三段人生彼此厮杀,非得分出个高下对错,岂不更残忍到了极点?我虽狠辣,对你却始终……有时禁不住要感慨一句情势使然,身不由己……我这般说,你可会觉得为师是在文过饰非,推脱责任?”
          “师尊……”听他在自己耳边绵绵说出这般体恤温存的话,谢衣心头不由一荡,身上亦有些微热起来。沈夜素来冷硬刚强,不露半分怯懦。然而人活世间,又哪可能全然无情无义,半点私情不萦呢?自从方才外间同他相拥,立定终身相从的誓约后,两人彼此相待时,倒真是不同了……
          如今的沈夜对谢衣,除开师徒、主从、挚友知己之情,更多了几分伴侣间的亲密温软,许多此前绝不会宣之于外的“示弱”话语,亦自然而然便朝他说了出来。
          “我知晓你不易的。”谢衣也搂住他,将头靠在他肩上,往他垂落的发丝上蹭了蹭,“这百年日夜伴着你,主人什么样初七还不知么?有些话你不说我亦明白,但想想,还是说出来的好,至少对我大可明言……不怕你笑话,如今光听着你的声音,也不拘说些什么,心里都觉畅快。”
          “呵……”沈夜微微一笑,手臂将他搂紧些,叹道:“若对你都说不得,这天地间怕再无人可与之倾诉一二了。”言毕盯着谢衣,直直看进他双眸深处,目光饱满而深沉,又蕴含着透析一切的锋锐。
          片刻,沈夜略微一顿,压低声音问:“你……当真想清楚了?从今往后同我一道……”
          “生死相随,不离不弃。”谢衣微微一笑,也看着他的眼睛道:“你想我再说几次都好。”
          “好。”沈夜微微点头,灯火下只见眉目舒展,唇角含笑,微卷乌发垂在他光洁的面颊后方,鬓边珠饰映衬着桌案上爆出的一点灯花,铮然闪耀间,越发衬得他沉稳英气,却又那般柔润温和,通身戾气净洗,神光隐现,曾压在肩头的重担与沉郁正慢慢剥离。
          谢衣握住沈夜落在自己肩头的手,轻轻捏了捏,换来他唇边更深的笑意,跟着他微微一低头,唇在谢衣额上触了触。
          蜻蜓点水,瞬息已去。
          这样的触碰对两人都是久违了,只有谢衣初入师门的那两年中曾有那么屈指可数的三、五次。那时谢衣还是个稚嫩少年,师尊在他心里高大完美,无所不能,他忍不住要去亲近沈夜,拉拉他的手,靠着他说两句话,或在出色完成师尊给予的功课时,大着胆子讨要一个拥抱。
          而沈夜看谢衣年纪虽小,其聪慧勤奋却远胜诸人,半是惜才,半是宠溺,偶尔便也由着他的性子,抱他在怀里,或亲一亲他的额头。每到这时,沈夜心底便充盈着快慰与满足,刻意压制的情感与柔软悄悄溢出,连城中那些风刀霜剑,全族前途晦暗不明所带来的沉重,仿佛都一并消失了。恍惚间,他觉得自己多了一个弟弟,多了一个小曦,但又全然不同——他是健康的,活跃的,没有疾患,没有困顿,更不会经历那痛苦的三日轮回。
          他亲一亲少年谢衣的额头,就像亲吻一轮温暖的朝阳,遍照黑夜,温暖心底惨白苦寒的月光。
          那时的沈夜,远非今日这般沉肃严厉,那时的谢衣,亦未曾在命运风浪中几番起落。想不到兜兜转转,时过境迁,待两人都行过千山万岁,踏遍生死枯荣后,竟又回到了当日最柔润的温情中。
          这温情似曾相似,又似是而非,比当日的纯粹多了浓烈、深沉、刻骨与缠绵,足以支撑他们携手并肩,享尽甘苦。
          一触过后,沈夜看着谢衣,抚抚他的头发,又道:“如今既已如此,你我之间当无甚秘密可私藏,但你若不想知晓,我也不勉强你。”
          “我自然想。”谢衣一笑:“你的负担就是我的负担,师尊讲吧,还未曾讲到白日那老丈所说的事呢。”
          “这个嘛……其实退一步说,城中最后那只手究竟是不是蚩尤,我不敢肯定,毕竟你我对魔域不了解。当日我也曾向砺罂套话,询问魔域是何等光景,他口风甚严,我不受魔气熏染,便不肯告知于我。”
          谢衣点头,沈夜继续道:“还是说回上古之事,那卷册上的记载你看到了,然而还有部分内容并未付之于笔墨,乃是昔年那位大祭司得知后告知族长,也就是后来的城主,并在城主间代代相传。沧溟发觉自己沉疴难起后,干脆将她所知的事通通告诉了我。”
          “……城主怎么说?”I


          IP属地:四川96楼2013-11-02 0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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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主间的传闻是这样:昔年大祭司同雨神商羊、风神飞廉夜饮并聆听神谕后,心头便难以安定。宴毕归家,大祭司辗转难眠,思来想去,发觉自己内心深处所念叨的,竟是飞廉所言的铸剑之法……身为善驭灵力的烈山部大祭司,他自是法能充沛,神通天地,像这般心神不宁,怕是已触动天机暗语。因此,他趁两位神只尚未离开,赶紧起身,再度拜访风神飞廉。”
            “见大祭司去而复返,飞廉也有两分诧异,问他所欲为何,大祭司坦诚心中隐忧。飞廉默然片刻,长叹一声,道出上古时襄垣于不周山以血涂之印引魂,以魂魄入剑的法门,说此乃邪术,若听之任之,必将有大祸临头。”
            “以魂魄入剑……”谢衣琢磨这几个字,回忆此生所见,点头道:“这般说来,无异身上佩剑‘晗光’的剑灵禹期前辈,怕与此渊源亦深。晗光形制古朴,大巧不工,于这数百年的铸剑风格大相径庭,颇具上古灵韵。”
            “此言不差。”沈夜道:“那禹期生前乃上界仙匠,亦是神剑昭明的铸造者。流月城最后一战中,他突然现身,以雷霆壁与红莲火暂时限制我的行动,然后将昭明、晗光重新熔铸到一起,双剑合一,刚柔相济,得了一柄新的神剑昭明,而他也就此殒身魂散……颇令人唏嘘。”
            “原来如此。”谢衣咋听此事,心中不由得百感交集,也不再说话,端听沈夜讲述昔年之事。
            于是沈夜又道:大祭司听飞廉那话,心头悚然,忍不住追问此法究竟怎生行事。飞廉斟酌片刻,将如何取魂,如何入剑细细说来,言凡是妄动魂魄者皆属于邪术,不可流传,而这般以活人生魂为祭,成就血光凶器的做法,更令人胆寒痛恨。现今始祖剑虽被封于天宫,却也难保再不会有人以此法为恶,若有朝一日,三界中铸剑邪法再起,还不知会戕害多少生灵。
            言罢,飞廉长叹一声,看着东天冉冉升起的红日,对大祭司道:世间万事皆有因果,今日告知你的事不必对人言,烈山部不擅铸造,即便听了,也不过徒增烦恼。邪术若当真要死灰复燃,那也只能坦然面对。三界与魔域势不两立,迟早有一场浩劫之战,而邪法与魔渊源极深,兴许……
            他没有再说,默默看着大祭司,那未出口的话语在他郑重神色下显得尤为慑人。
            大祭司已听得冷汗津津,亦不敢再多探问,辞别飞廉后,他将一切秘告知烈山部族长。族长沉思良久,令他切莫声张神谕,未来之事,你我皆无力干涉之,便将诸神所言记在心里,代代相承,若有一日……族长叹道:若真有一日,吾等后辈发觉世间有人行此邪法,便多加留心,略紧绵薄之力吧。
            原来如此。
            谢衣长出口气,感觉紧绷的心神略微落下,他此前只知烈山部困守流月城中,于这世间或激烈或平缓的变化并无太多干连,想不到许久之前,在烈山部初入流月城的时刻,便已从诸多仙神中接触到世代因果。
            讲完这一切,沈夜也长叹口气,陷入沉默。他脑中分明还印着当日情形,日光苍白,帘幕深深,殿内的一切都被镀上了惨淡的颜色,包括沧溟。他坐在这间寝殿里,仿佛坟场中唯一的活人,而他那时也隐约有了不安与焦灼,沧溟的病况比想象中更严重,若她去得太早……若流月城失了城主,即便自己即位大祭司,这座孤城也失去了它最宝贵最具荣光的珍宝。
            城主在,流月城便在。
            他去看沧溟的脸色,发现她也正看着自己,疲惫容色中隐带着喜悦。
            我说完了,阿夜。她有气无力地道。
            沈夜点点头,突然发觉两人已在这里独处了好一阵,若再不出去,怕是会惹出闲话。即便无人敢真正说出来,终究还是种对城主的不敬,于是他起身告辞,沧溟微微点头,就在他即将离去的时候,她小声问了句:你会走吗?
            走?沈夜回过头,不明白她说这话的意思。
            沧溟没有再说,只看着他,目光盈盈,内中似乎蕴藏着千言万语。凝视她的双眸,沈夜只觉一股无法言说的情感从心底升腾起来,沸水般蒸煮,刀剑般打磨着他的心。这股情感被整个流月城托举着,冉冉而上,一直升到同那永恒的日月一样高的地方,与日月同辉,映照他全身,从过去到现在,再到恒久的将来。
            他突然懂了沧溟在说什么,点点头,转身回到她床边,单膝跪下,握起她的手,一字一句地道:
            “你是流月城的城主,我是沧溟城主的大祭司,你在哪里,我便在哪里。”
            他每说几个字,她就点一点头,笑容慢慢改变她惨淡灰白的脸色,她专注地看着沈夜,笑得欣慰而伤痛。
            “谢谢……对不住,阿夜……”
            踏出寝殿前,沈夜听见她的声音最后一次从身后飘来,微微苦笑,摇了摇头。他没有停步,也没有回头,就这样一步步走出去,走入天穹下纷纷扬扬的细雪中。
            其实无需抱歉,摇摇欲坠的流月城需要一位强硬的城主,若城主无力为之,便需要一位更加强硬的大祭司代行一切。
            她对自己说抱歉,是抱歉将自己捆缚在了那个位置上,终身不得自由吧。毕竟他们一道成长,自己天生什么性子,沧溟是明白的……然而,一切终究仍是沈夜自己的抉择——这世间总要有人去承担命运的职责,总要有人踏足在黑暗里,总要有人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胸口隐隐作疼,方才从沧溟那里接过的灵力尚未吸纳圆融,梗在那里,仿佛一柄利剑当胸刺过。他突然感到自己有了一种苍老的心情,怎会如此呢?沈夜刚刚成年不久,这世间一切对他来说,应当都是新鲜而美好的。或许……只怪雪落得太早,落得太密,逼得他还未及享受春华秋实,便要悍然挺身面对严冬的侵袭。
            从今往后,便是长路漫漫,血沥斑斑,熹微不露,永夜沉寒。
            他抬头看天色,夕阳正在下坠,淡薄光影为不远处的矩木蒙上一层轻纱,铅灰色云层在头顶堆积,很快,黑夜就要降临,今夜的雪还会更大,更猛烈……
            次年,城主辞世,沧溟沉睡于矩木,城主继任大典在主角缺席的情况下完成,沧溟正式成为城主;又数月,大祭司亦撒手人寰,沈夜继任流月城大祭司之位。
            ……I


            IP属地:四川97楼2013-11-03 15: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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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怎么的,把这边的收藏弄丢了,才找回来……继续更


              IP属地:四川98楼2013-11-12 23: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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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师尊,师尊?”
                一声呼唤,沈夜从沉思中回转,发觉谢衣正看着自己,微微失笑,想得入神,竟忘了谢衣还等着。
                于是他又道:“……我怀疑,今日那老者所言的异人,所用之法便是此术。名曰救人,实则为取女孩魂魄。”
                “此话怎讲?”谢衣追问,他本就聪慧无双,听沈夜讲这半天,许多东西触类旁通,内中关窍已了然于心。若老者所言属实,那么人界有此法活动,不啻灾劫先兆,若有机会碰见,还得多加小心才是。
                “按昔年大祭司从飞廉那听来的法门,人之魂魄无形无质,须得以注入灵力的物品将之拘束在内,待到用时再抽取出来。用于容纳魂魄的物事一般称作聚魂石,倒也不一定非是石头,金石玉器,乃至竹木,应当都可行之。这些年流月城也有些探子在下界活动,曾听闻有人以玉为质抽取灵力,那拘束魂魄的玉似被其称作‘玉横’。”
                “玉横……那便是老者口中异人所用的美玉了。”谢衣点头,心内已有谋划。虽明晰来龙去脉,但那人是不是行了邪法,还需加以验证,如今沈夜不便动用灵力,此事便只有自己去做了……
                “应是如此。”
                沈夜这番讲述十分清晰透彻,除开上古之事与铸剑之法,更提到了流月城诸多过往,今夜听他此言,谢衣只觉心潮澎湃,又感佩,又沉重,更对沈夜这些年的支撑感到心疼。
                想到此处,谢衣抬眼看看窗外,只见夜色浓重,悄然静寂,唯这悬崖上的房舍内灯火盈盈。看来已到了该歇息的时候。沈夜这些日子需调养伤势,都睡得较早,于是对身边人道:“时刻不早了,师尊歇息吧。这些天都在赶路,不驭使灵力多少有些疲乏,我方才已让偃甲人在后堂烧好了热水,师尊去泡个澡便早些上床安寝吧。”
                “无妨,并未觉得累。”沈夜看起来毫无疲态,昔日在流月城中,城主缺位,他身为大祭司更是在繁忙事务之外添了许多工作,加上处处都是要操劳的困局,通宵达旦亦不过常态;此外身上顽疾未愈,即便再有灵力护持,时间久了依旧觉支撑乏力。可以说,熬夜劳损早已成为沈夜生命中的一部分,像这些日子的轻松悠闲倒是从未有过,赶点儿路算得了什么?
                他本想拒绝,看着谢衣眼中明显的关切,却又说不出那话来了,只点头道声“好”,便起身往后堂去,嘴角不由自主地翘起来。
                趁沈夜沐浴的时候,谢衣往书房取了叶海给的毕方翎,清点收好,又看看库房中留存的偃甲材料,大略估计下这段时间的用量,记下需补充的物资,再从架上抽出两本书,便回到卧房。一进门,见沈夜已坐在床榻上,头发散开,身着中衣,肩上披了件墨绿的罩衫,正在灯下看书。
                烛火静默温柔,暖光辉映,沈夜满头乌发似乎也变成了诱人的金棕色,丝丝缕缕墨兰夹杂其间,顺着他英挺的面容垂落,长发天生的卷曲在他肩头、胸前的白色中衣上蜿蜒出动人的曲线。此刻,沈夜眼帘低垂,神情平静,只盯着手中书册,明知谢衣进来了,却连眉毛也不动一下,恍若一幅静美的画卷,一盏浓醇的烈酒。
                春风不度灯下客,任是无情也动人。


                IP属地:四川99楼2013-11-12 23: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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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此情景,谢衣微微一怔,脸上略有些发热,路途中两人同榻而眠乃是条件有限的缘故,如今来到纪山,居所宽敞,房间尽有的,无需……他本以为沈夜会睡到隔壁,不想他竟自然而然地在自己房里歇下了。
                  虽说如今两人已存了白首偕老的心思,但谢衣多年自尊自重,不论在流月城还是下界,包括身为初七侍奉沈夜那百年中,皆不曾与人亲近,也未见沈夜耽于风月。想两人这半生,都过了太久清心寡欲的日子。
                  孩童时谢衣便拜入沈夜座下,日夜苦学勤修,心无旁骛。沈夜位高权重,督导严格,谢衣满心都是修行进展,无暇关注自身形貌,行走流月城中时,身边皆是族人,也不觉自己这副模样有何不妥,直到下了界,同三教九流有了来往,更冷眼看过世间百态后,才明白世人对皮相的执着。
                  遍访三山五岳,修习各家法门的过程中,总不会永远遇着心性高洁的人,儒释道三教的恢弘门庭内,也总有蛀虫般的东西盘踞,如同有阳便有阴,有光便有影。
                  俗人中有位至圣先师曾云:“食色性也”,可谓一阵见血地参透了人性,也将那些被人斥作“龌龊”的行事,有了它不得不为之的理由。
                  谢衣想起昔年有一日,他行至江南,晚间借宿在一所寺院中,次日乃是法会的日子,他左右无事,便留下观看。这寺院巍峨广大,十分有名,天刚亮已是香客云集,向寺中住持求法问道。当中有位衣饰华贵的夫人,修法十分虔诚,三步一跪走进大殿,又往佛前念了半日的经,方由丫鬟扶着退到后院休息。彼时谢衣也正好步入院内,那位夫人见到他,不由眼前一亮,嘴角含笑,上前同他说话。
                  恰逢盛世,民风开朗,男女之防不若前朝紧密,这位夫人见他生得俊美,仪态翩若谪仙,当真难得一见,便来攀谈。谢衣那时年少气盛,下界见着山河广袤,民风各异,虽有流月城之事牵挂,偶尔也会起两分玩心。
                  略说几句后,他笑问这位夫人:我看您礼佛十分虔诚,佛家要求信徒去掉凡尘俗念,摒弃红尘爱欲,您对我这般热忱,岂非有违您所信奉的佛理?
                  哎哟,郎君好生嘴利。这夫人掩口一笑,头上金簪映日生光,反问他道:那么敢问郎君,若我当真出了家,离了红尘,乃至于这满城人都入寺修行,不理俗事,不事生息,那么过上数十载,此处岂不成了一座死城?若大家都死了,这佛法又有谁去信,去传?
                  谢衣一怔,料不得她讲话如此机锋,不由摇头微笑。
                  这夫人又笑道:佛理在我心,我自信它;郎君在我眼,我自看他。若是束手束脚,心念徘徊,连男人也看不得,那才真是念歪了经,信错了法。我学佛多年,早知释尊去前令信徒不可只拜泥塑的菩萨,一切不过传法门径,真要信的乃是门内的东西。我今日观郎君俊俏,亦光明坦荡,别无丁点儿龌龊心思,若遮遮掩掩,踯躅不前,还不知都留着怎样的念头呢。敢问郎君,我可对你有任何不敬的言语,有半点冒犯的意思?
                  自然没有。谢衣大笑,后退一步,朝她行了个礼,心道今日有趣,竟于这院中遇着了一位真修士。
                  她微微一笑,也躬身回礼,言语间嬉笑自如,通身气派挥洒,不若凡俗庸人。谢衣听她说佛法不拘经书,不囿门庭,心内暗赞她虽为女流,却颇有名士风度,乃是真正的修行人。
                  两人将那释迦门中见解一一道来,直如同道辩法。谢衣感佩赞赏之余,更觉下界能人辈出,藏龙卧虎,自己应当好生寻访这世间高人,不但提高自身修为,更为他心心念念的流月城与烈山部寻觅一条坦途。
                  开头那两分玩心早已消散无形,心境在梵音香火中圆融,渐化作一轮明月。
                  临别前,谢衣请教她高姓,若有机会,必将再上门拜访。她只云夫家姓卢,今日与郎君倾谈,只觉足下学识广博,字字珠玑,当真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说罢,她携着随从们去了,谢衣亦继续自己的旅行,直到十年后,他再途径此地,想到当年佛寺中的偶遇,便向人打听城中姓卢的大户,却被告知那家人早已没了。
                  五年前,卢家发生大火,扑救不及,阖家上下百余口几乎统统葬身火海。


                  IP属地:四川100楼2013-11-12 23: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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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你知道的太多了


                    101楼2016-02-22 13: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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